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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八月薇妮 -【穿越為婦之道】《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9:59 AM     標題: 八月薇妮 -【穿越為婦之道】《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30 02:19 AM 編輯

【書名】:穿越為婦之道

【作者】:八月薇妮

【內容簡介】:

  不是姻緣莫強求,姻緣前定不須憂。

  任從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穩渡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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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04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6 PM 編輯

001乍穿越月娘受辱

  姚月娥只覺得自己胸口似要爆炸來開一般,她想出聲,卻又喊不出,喉嚨裡火辣辣的,一動便想咳嗽。

  有個聲在耳畔罵道:「作死的小賤婦,竟然敢去跳河!你欠我們王家的債還沒還完,居然就敢去尋死?世上哪有這般輕閒的事?」

  月娥覺得自己的肩上一陣劇痛,她心內不解,緩緩睜開眼睛,卻見一張皺紋跳動的臉,十分猙獰,近在眼前,老婦一手卡腰,一手向著月娥肩頭上來死命的掐過來:「讓你尋死!讓你尋死!早知如此——倒不如死在老娘手裡。」

  月娥欲躲,卻仍被狠狠地擰了幾下。

  旁邊有人看不過去,勸道:「王大娘,小王嫂子剛剛醒來,她這不是還沒事?再說那湖邊泥滑,她也可能是失足落水的,如今剛剛醒來,你就該慶幸才是,何必如此不近人情呢?」

  那王姓老婦聞言,甚是不領情,轉過頭來,雙眉倒豎,繼續罵道:「要你在這多嘴?你一個後生家,方才緊緊抱著我家媳婦,成何體統?再說我這是教訓自家媳婦兒,有你什麼插話的份兒,趁早給老身滾。」

  那青年面上過不去,怒道:「王大娘,怪不得人家說你們老王家是有名的吃人不吐骨頭,這般看來,真個就連好人壞人都分不清,怪不得好端端的家業弄得這般落魄!你須知道,今日不是我救嫂嫂,恐怕她就真的死了也沒人知哩!」

  這話說的在情在理,奈何王老婦乃是個有名的潑辣性子,當下一手叉腰,唾沫橫飛罵道:「我放你娘的屁,嫂嫂前嫂嫂後,說的好像真個兒是你家嫂嫂,誰知道你是真的救人還是圖些什麼的,這麼荒山野地裡須沒有眼睛盯著!」

  青年頗為正直,聽她口吐污言穢語,又惱又窘,喝道:「王大娘,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只是救人心切,你這般胡唚,我狗娃兒自然沒什麼,可連累到小王嫂嫂的名節那就大不好了。」

  王老婦一聽,也是這個理,便哼一聲,恨恨說道:「你倒也知道,以後別急赤白眼的,不然的話——小心祠堂裡的豬籠!」

  姚月娥被王老婦帶回了王家,她昏頭昏腦欲打起精神來,怎奈耳畔那老婦呱呱噪噪罵個不休,姚月娥多看周圍幾眼,便「賤婦長賤婦短」的又罵過來,一條大街兩邊走人,也有些好事聽著的,那老婦卻渾然不懼,反而越發精神,姚月娥只覺得面紅耳赤。

  有人半是調笑半是不平,說道:「王嬤嬤你一張嘴巴好臭!好端端一個媳婦兒,卻被你說的一文不值了。」

  老婦回嘴說道:「要香回家聞你娘去!我家的媳婦兒,我要怎麼整治就怎麼整治,關你兔崽子何事。」

  姚月娥走得急,腳下絆了下,旁邊有人閃身攙扶,說道:「王娘子小心!」老婦著實的眼疾手快,將對方的手打開,一把狠狠拉住姚月娥,厲聲喝罵:「你這淫-婦作出這等樣子來給誰看?青天白日的也敢這樣妖妖嬌嬌,老王家的臉面都給你丟盡了!」

  旁邊伸手那人本也覬覦姚月娥美色,但也存著憐惜她的心思,當街上誰不知道王家母老虎的厲害,將個如花似玉的小媳婦兒欺負的整天淚汪汪的,沒想到這一伸手,卻又害姚月娥多一番罵。

  眾人見王老婦發作,心底都替姚月娘不值,卻又忌憚王老婦那張利嘴,此刻看得好沒意思,群都散了。

  王老婦帶著姚月娥左拐右拐,過了前面大街轉了一個彎兒,才看見一座頗為雄偉的宅子,從外面看,倒也體面。王老婦推開門自走了進去,見姚月娥在門口猶豫,張口又罵:「作死的娼-婦,只管看什麼?還不滾進來?」

  姚月娥無語,只得低了頭進門,心底暗暗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自己好端端的怎麼竟然穿越到了這個年代,竟當了個出氣筒般的媳婦兒。她的個性本來溫和無害,似這般苛刻的對待從沒經歷過,當下在心底盤算著,左思右想只覺得:這兒真不能留。

  姚月娥跟著王老婦進了門,左右看了看,見面前這院子看來卻也寬敞氣派,只可惜統院子裡沒有見到人影,近看,才發覺那些木欞門窗之類,紅漆也剝落大半,雖然沒什麼灰塵,卻也顯出一副破敗相來。

  這邊剛進了門兒,就聽到有個聲音咳嗽一聲,說道:「回來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出去這半天,想餓死我是不是?」

  那老婦哼道:「回來已經是好的,這賤婦作死,竟去投水自盡。」說著,將姚月娥一把拉了過去。

  眼前的門被推開,一個龍鍾老頭手拄著枴杖慢慢露面,見他面容枯槁,身形傴僂,只兩隻眼睛倒還有幾分精神,盯著姚月娥,顫巍巍說道:「竟有這等事?真是家門不幸!」

  手上的枴杖用力在地上頓了兩頓。老婦說道:「幸而無事,不然的話……姚家可還只剩下一個未成年的男丁,拿來抵債也是賠錢貨。」

  姚月娥聽了這句,微微一驚,抬頭看向老婦。老婦見狀,得意一笑:「怎麼,不捨得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先前你跳水尋死的時候怎不多想一想?」

  姚月娥默默不語,老頭不耐煩,咳嗽說道:「行了,先去收拾飯食吧,眼見要天黑了。」

  老婦也不多說,喝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去?!」

  姚月娥摸了半天,沒找到廚房所在。倒是遇到一個中年男子,平常打扮,見了她便站住了,望四下無人,說道:「少夫人,那兩隻老狗又欺負你了?」

  姚月娥驚了驚,才明白他說的定是王家那兩公婆。男子見她不語,歎一口氣說道:「少夫人你現在這般,真還不如我們這些當下人的,至少沒有賣身,做得不如意,捲起鋪蓋就能走人,不瞞少夫人,我做滿這個月就要離開啦。」

  姚月娥雖然同這名男子是初次相見,聽他這般說,口吻倒似乎跟自己極為熟稔,因此說道:「你……這是為何?」

  男子搖搖頭,說道:「這王家好端端的家業落敗如此,那兩個老狗又不把人當人,實在做不得,哪裡的泥土不能活人?我是再忍不下了。」他停了停,又說道,「只可惜我老張頭走了後,這宅子裡就只剩下少夫人一個人來伺候那兩隻老狗了,想必更是苦的加倍。」

  姚月娥暗自驚悚,竟然不知說什麼是好。那男子看她呆呆怔怔的模樣,想必是習以為常,也不再多話,說道:「這時侯少夫人是要去煮飯食了吧,我方纔已經將水燒開,少夫人自去料理吧。」說著,邁步欲走。

  姚月娥急忙喚著他:「老張……張叔,請問你,廚房在哪裡?」

  老張頭目光閃爍,見她形容憔悴,面色呆滯,只以為她被欺凌良久,有些犯糊塗了,輕輕一歎,說道:「向前走左拐便是。」

  姚月娥道一聲謝,向前邊走,老張頭在背後大大搖頭,歎道:「這般下去,鐵人也熬不過。——還是走為上策。」

  姚月娥按照老張頭所說,果然找到了廚房所在,她進的門去,四處轉著看了看,終於在角落裡找到米缸,想了想,捧了兩把米出來,舀水淘了幾遍,也幸虧她前世並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也知曉這一番做飯的步驟,不至於太過慌張。

  旁邊有兩個灶,姚月娥看了看,其中一個,蓋墊上冒著騰騰熱氣,想必就是老張頭說的燒開了水的那個,然而煮米飯講究的是慢慢熬,自不能用開水,否則只會夾生。姚月娥揭開另一個鍋,將鍋子好生刷洗了兩遍,當下將米填到鍋內,倒上水,蓋上鍋蓋,開始燒火。

  引火的時候又犯了難,原來這時侯尚且沒有火柴這種東西,姚月娥尋了半天,看到風箱旁邊包著一樣東西,打開來看,卻是兩塊火石,一團棉引。

  她本是個聰明的姑娘,想了想,只歎了一口氣,便將兩塊火石蹭在一起細細努力打磨,果然打了一會兒,火星兒點燃了棉引,這才引著了火。

  然而在現代之時,用得是電飯煲,哪裡見過這麼原始的東西。風箱亦不會用。姚月娥試著拉動,用力一推之時,猛然鼓出的火焰差點將她的頭髮給引著了。嚇得姚月娥向後一倒,整個人竟跌在地上,雖躲得快不曾燒著了頭髮,卻也未免熏了半面的灰。

  一頓飯做得驚險刺激,她這邊忙活的當兒,王老婦又來看了幾番,第一次聞到了糊味,當下揭開鍋蓋拚命地將裡面的米飯攪了攪,又指著姚月娥的腦門狠狠地罵了一頓。姚月娥這才明白,原來真正的煮米飯是這個樣兒的,並不是將米放在電飯煲裡插上電便一勞永逸。

  她前世性子溫和,此刻心底打定了主意,吃一塹,長一智,也不惱。老婦罵罵咧咧走後,她便燒一會兒火,再起身攪動一番米,如此幾次,果然水漸漸地盡了,只剩下慢慢熟透了漲起來的米。

  聞著香噴噴的米飯氣息,姚月娥心底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這可是她來古代的第一頓飯,好歹地做成了,但是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呢?她應該還有個夫君的,那究竟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呢?

  在前世,她尚未嫁人,對婚姻充滿了憧憬。如今老天不由分說塞了個麻煩家庭給她。卻叫她覺得惶恐的只想要逃,然而做成了這頓飯,姚月娥忽然想:倘若夫君是個體貼疼人的,這一番穿越,倒也並不能說是太差。

  伺候王家兩老吃過了飯,姚月娥便又開始忙碌,在王老婦的厲聲指揮之下,將碗筷之類的收拾回了廚房。

  從她回到王家宅子到現在天黑,那個傳說之中的夫君都沒有出現過,姚月娥心底有一點期盼,又覺得不安。卻不敢問。王家兩老也不提那個兒子,竟似沒那個人。

  姚月娥舀了老張頭燒好的熱水,洗著碗,一邊思量自己日後究竟該怎麼做。正在想的出神,忽然有人自身後將她牢牢地抱住,一個熱乎乎的身體緊緊地貼了上來,嚴絲合縫的。

  姚月娥愣住,那人卻在她的耳邊不懷好意地說道:「心肝兒,裙子提的這麼高,是在勾引你家相公嗎,嗯?」

  猝不及防,姚月娥大叫一聲:「放開我!」她在廚房內,只點一盞小小油燈,黑燈瞎火的,怕自己的長裙子絆著腳,是以提了上來,沒想到卻被人看到。

  姚月娥一叫,那人反而怔了怔,而後緊緊摀住她的嘴:「你作死哪,嚷這麼高聲,是想把人都叫來不成?」

  姚月娥嗚嗚發聲,不知身後這色狼是什麼人。卻聽那人唧唧又笑著說道:「不過這樣兒倒也別有情趣,比在房間裡有趣的多了,我還道娘子你太木訥死板,今兒怎麼這樣動情識趣的,讓相公我好生興奮。」

  姚月娥心底驚疑莫名:聽他的口吻,這人竟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可是怎麼會這樣?

  身後的男人卻似乎等不得,伸手上下而動,摸在姚月娥胸前用力捏捏,又一手摸索著去扯她的褲兒,姚月娥只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莽莽撞撞地抵了上來,她一驚之下,拚命掙扎,忙亂中一口咬在那男人手上,男人吃痛,鬆開捂著她嘴的手,怒道:「你還沒完了?給我老實點兒!」

  姚月娥哪經歷過這個,當下又羞又惱,只叫:「色-狼,別碰我!」

  男人不怒,反而笑道:「今兒個爺就色你了!」學的是那些紈褲子弟的風流調兒。男人將姚月娥一拉,硬生生壓在了鍋台之上,只聽唏哩嘩啦,方才洗的碗盡數落地砸了個稀巴爛。

  姚月娥驚魂未定,聽聲音又是一愣,男人見狀以為她已經屈服,就勢便壓了上來。

  正在撕扯混沌之間,聽到有個聲音在門口叫道:「好淫-婦!黑燈瞎火的,這是在幹什麼?!」



002聞醜惡佳人驚魂

  姚月娥聽得那個聲音,卻似黑暗裡得了救星來,慌忙叫道:「婆婆救我!」

  門口那人邁步進來,手中的燈影一晃,看得清楚,皺紋橫疊的臉頓時露出笑來,又喝月娥:「鬼叫什麼?自家男人也不認得?」

  月娥嚇得魂不附體,身後這個登徒浪子、色中惡鬼般的東西當真是自個兒的丈夫?

  一剎那天旋地轉,身後那人卻說道:「媽你這是幹什麼,興致都被你壞了。」大喇喇的竟然毫無羞恥。

  王老婦卻說道:「兒啊,聽到動靜過來看看。」又望了望地上跌碎的碗,心疼的直跺腳,「我的兒,你在房裡有什麼不好,跑到這廚房裡來,糟踐這些東西……」她到底不敢十分說自己的兒子,卻衝向月娥,伸手就揪扯她的胳膊,「殺千刀的賠錢貨,你說這如何收拾?」

  姚月娥見她十分囂張跋扈,並不敢就高聲同她論,見她來勢洶洶,似要在自己身上擰下幾塊肉來才甘心的模樣,只好盡量躲開,說道:「不關我事。」

  男人並不替她辯解,只哼了聲說道:「改天再買就是了。——掃興!」說著,整了整衣裳,竟然逕自走了。

  月娥目瞪口呆看那男人走出門去,原本的希望彷彿被兜頭澆了桶冰水,統統地熄滅凍僵,再不復存在。

  剩下老婦呶呶叨叨,「殺千刀前殺千刀後」,怒罵不休。然而卻沒有廝纏她許久,到最後反而喝道:「還愣著幹什麼,好讓四鵠數落我的不是?通身沒一樣好,就這勾引男人的手段倒是一等一的!」她這話說的怨氣極大,月娥本來不想同著苛刻老婦辯論,聽到這裡,忍不住撂了一句:「那個男人是您的兒子。」

  說完之後,拔腿向外走去。剩下王老婦留在廚房內,半晌沒反應過來:這小賤人怎麼就敢還嘴了呢?

  月娥滿懷疑惑忐忑,總算摸回了自己的房間,這大院子看著雖廣闊,入夜卻只有兩個房間點著燈,她曾見過那老婦出入,自然猜到剩下的那一間是自己跟王四鵠所住的。

  果然被她猜對。月娥推開門,便聽到裡頭王四鵠歪聲咧調的在唱什麼淫-邪小曲,她想到在廚房那一幕,心有餘悸,磨磨蹭蹭,不願意進房去。

  裡頭王四鵠聽了動靜,卻不見人。等了半晌不免叫道:「外面站著幹什麼?還不進來伺候洗腳?」

  月娥聽到這個,心底頓時作嘔,別個穿越,她也穿越,怎麼就她這麼命好,被欺辱不說,還要伺候男人洗腳?

  想到這兒,心頭不由地有點氣。她一掀簾子進了裡屋,一眼便看到小桌子上點著一盞油燈,半明半滅,旁邊床上斜斜地躺著王四鵠,藉著燈影看過去,倒並不是個難看的人,大概是二十多歲,臉盤還算端正,只是有些瘦,且一雙眼睛閃爍,滴溜溜在月娥身上打轉。

  望見月娥略帶氣呼呼的進來,王四鵠如有所覺,從床上坐起來,望著月娥,笑道:「怎麼?生氣了?我瞧你那樣兒,倒似個永遠逆來順受的。」

  月娥站在桌邊上不動,心底想這件事到底是個怎麼進程,然而自己的底細卻是不能漏的,這家子人心狠手辣,這王四鵠又是反覆無常,似個不能指望的。萬一弄巧成拙……

  她在這兒垂眸沉思,那王四鵠從旁相看,燈影下看美人,越看越有味,王四鵠起身來,走到桌邊上,張開雙臂將姚月娥抱入懷中。

  月娥一震,喝道:「放開我!」

  王四鵠哈哈一笑,偏低下頭來,在她耳根上使勁兒親了一口,口水耷拉的,月娥覺得耳邊濕了一塊,又羞又惱,叫道:「你幹什麼?」

  王四鵠見她今日同平常的沉默不語大相逕庭,反激起了心頭的興趣,嬉皮笑臉說道:「幹什麼?你說幹什麼!」雙臂擁著月娥用力一抱,月娥雙腳頓時騰空,她一聲尖叫,人已經被王四鵠壓在了旁邊的床上,王四鵠雙腿一分順勢跨上月娥的身,手也絲毫不停地開始解她的衣裳。

  月娥被壓在下面,十分慌張,起初還喝罵幾聲,後來便連喝罵的力氣都無,聲嘶力竭,卻只搏鬥不過王四鵠,王四鵠見她今日反抗格外激烈,反是動了興致,心底那股邪火騰騰上竄,最後竟扯下自己的腰帶,將月娥的雙手綁住,再脫衣扯褲,如此便順利的多了。

  月娥見大勢已去,心底驚慌到極點,沒奈何只好哭著求饒。然而男人最好的卻正是這一口,王四鵠哪裡肯聽,紅著雙眼說道:「整條街上的男人見你都如蒼蠅見血,眼裡冒火,誰個卻知道你在我身下是這等模樣的!」

  王四鵠說著,伸手向著月娥底下一摸,皺眉說道:「你真個兒萬般都好,萬般都妙,就這種事上不解風情。」他倒不是怕傷到月娥,只想著如此乾澀自己也不得盡興,傷了她的話也難辦事,向著旁邊一看,有了計較,撇開月娥,下地將那燈上的熱油倒了少許抹在自己上面,才又反身回來。

  月娥趁著這功夫起身,便想下床往門口跑,王四鵠笑了幾聲,說道:「好月娘,你今兒個這份子野性,卻合我的脾氣。」雙手一伸,掐住月娥那水蔥般細細的腰向後一扯,扔在了床上,自己騰身而上。

  月娥苦不堪言的承受著,幾乎昏厥過去。眼睛半閉之際,看著王四鵠在自己身上不停動作,縱情時氣嘶如牛。心頭只覺苦苦澀澀,翻湧而出,這一場名為夫妻之間的歡-愛,實則何異於強-奸。

  王四鵠折騰了月娥半夜,終於乏了,丟開手翻身便睡。月娥雖被折騰的夠嗆,卻哪裡睡得著,靜靜地躺著,淌眼抹淚了一會兒,只覺得身下火辣辣的,甚是疼痛。

  她試著伸手摸了摸,黏黏搭搭的,想是王四鵠的髒東西在。不由地一陣嘔心。抓過衣裳來披著,支撐著起身下了地,王四鵠睡得如豬一般,毫無察覺。月娥雙腿乏力,扶著牆,慢慢地走出房間。

  夜風吹來,冰涼徹骨,月娥左右張望,憑著印象向著廚房而去。幸虧天上還有月光,月娥不一會兒到了廚房,掀開鍋蓋,老張叔燒得那一鍋水還帶著溫。她歎了口氣,找了個乾淨點的家什,舀了些水出來。

  如果再回房間,一來一往,水應涼了。反正是夜深人靜,月娥想了想,記得旁邊就是個無人的柴房。她端著水到了柴房,將門虛掩起來,藉著那點子溫水,將身子草草地清洗了一遍。

  月娥起身之時,覺得身後冷風襲來,她本以為自己柴房的門沒有關緊,被風吹開也是有的,當下轉過頭去,然而這一轉頭卻赫然大驚,幾乎嚇得昏死過去,門口上竟站著一個黑乎乎的人影。

  月娥花容失色,忍不住尖叫,隨即又摀住了嘴。那人影哼了一聲,開口說道:「月娘,不要出聲,是我。」

  好不容易辨認出這是何人。月娥噗通噗通的心慢慢地平靜下來,卻又有點窘迫,只好低頭,皺眉躊躇說道:「公公,為何這麼晚了還不睡?」月娥也不知道他半夜三更突然出現是怎樣,而又看了多少去,心頭十分忐忑,臉上竟有些微微發燒。

  這夜半現身的,赫然正是王家老爺,王老頭沒有柱枴杖,站在門口也不走開,雙眼睛直直地望著月娥說道:「我只是想來跟你說,別再尋什麼短見,你是賣進我家的媳婦兒,就是我家的人,四鵠也好我也好,又有什麼關係?你何苦作出那一副貞潔烈婦的嘴臉來?街頭上的男人怎麼對你的,我也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若從了我,你那婆婆面前,我也能替你撐著點兒,讓你少受些苦。你那個學徒的弟弟,我也能照應著……」

  月娥聽著這話,起初還不明白,逐漸地想通了心底卻還不信,一震冷風吹來,遍體僵硬,結結巴巴問道:「公公,你的意思是……」

  「怎麼,想通了?只要你乖乖從了我……」老爺子見她似乎鬆動,不由地喜上眉梢,擠來門就想進來,又乾嚥一口口水,「……方纔你跟四鵠在裡頭的時候,我……」

  月娥這功夫是全聽明白了,大叫一聲,也顧不上說話,將門口的老頭用力向著旁邊一推,慌裡慌張,奪路而逃。

  原來,真正的姚月娘之所以要投水自盡,是因為這個。

  月娥氣的渾身發抖,她雖然不知道其中的詳細來由,但也可以想像,想那姚月娘在王家受盡欺凌,白天要受惡婆婆的怒罵暴打,晚上要被粗魯的丈夫折磨,還有個不省心的老不死在一邊虎視眈眈,街面上自也有無限流言蜚語……她是真的活不下去才會投水尋死的啊,這是什麼世道。

  又想:怪不得今日回來,王婆子告狀,那老不死的卻只是含混而過,也沒怎麼責罵,原來是心中有鬼!

  月娥腦中想著一切,拚命地跑回了房中,心兀自砰砰跳,她開門的聲音太急,王四鵠驚醒過來,回頭見了她,模模糊糊問道:「做什麼呢?」

  月娥見了他,腦中兀自亂著,只想這件事要對王四鵠說一說,當下走到床邊,伸手推了推他,含含糊糊說道:「我剛才……去、清洗,碰見了公公。」

  她遲疑著要不要說,床上王四鵠的眼睛卻半睜開,似清醒過來,盯著月娥看。月娥對上他的雙眼,心頭一動:這個眼神,卻似乎別有含義。

  王四鵠看了月娥一會兒,才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說道:「怎麼,他又對你動手了?以前你不怎麼說的嘛……不都躲起來淌眼抹淚的?」

  月娥一聽,一顆心剎那又冰冷起來,合著這王四鵠是知道的?!可他怎麼能夠任由王老爺子欺負姚月娘呢,那可是他的妻子啊,不說古人是很保守的嗎?

  王四鵠翻了個個兒,說道:「我勸你也想開著點兒,他可是我爹,年紀又是一大把,難道他還弄得起來?無非是過點兒乾癮罷了。我又不能同他翻臉,一來,讓街面上聽了不好,丟臉面不說,還落了個不孝的名兒。二來,我不怕說給你知,老爺子暗底下可藏著私呢,我老王家以前可也算是風光一時,雖說現在落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會一點兒家底都沒?所以只要你伺候的他快活了,——日後自然有你我的好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06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6 PM 編輯

003欲過橋前路無梯

  聽王四鵠這一席話,月娥只覺的真如五雷轟頂,枯坐原地,身體彷彿已不是自己的,一剎那飄飄蕩蕩,又如槁木死灰……

  一夜如臥針氈,月娥第二日早早地爬起來,悄悄收拾了出了門去,先去解了手,沿著牆根便向著大門邊去,正順著牆邊走了一會兒,便聽得隔壁有個聲音叫道:「王家嫂嫂,王家嫂嫂?」

  月娥站住腳,驚疑不定,那聲音聽來頗為年輕,是個姑娘的聲,聽不到這邊答應,就靜悄悄的仍在試探著叫,月娥怕驚動了王家的人,少不得答應了一聲:「是誰在叫我?」

  那邊一靜,旋即說道:「月娥姐姐,想是你昨日又被那兩隻老貨打罵,頭腦不清,連我的聲兒也聽不出來了,我是金玲啊!」

  月娥怔了怔,她哪裡認得誰是月娥,但卻無法,硬著頭皮說道:「哦,是金玲,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那邊聲細細說道:「我是有件事要同嫂嫂商議,我們且出去說。」

  月娥皺了皺眉,然而轉念一想,自己對這古代全無認識,若真個兒有個相識的友人,同她問詢問詢也是好的。當下快步向著大門口去,打開了門閂子,將門輕輕拉開,邁步出去,再回身關上,當時天還濛濛亮,一時無人察覺。

  月娥出了大門,站在門口上四處張望,正在心頭彷徨,卻見王宅右手邊的過道裡,探出個頭來,向著她緩緩地招了招手。

  那人生的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兒,梳著油光水滑的頭髮,月娥一眼看過去,只覺得面容姣好,正青春年紀,一雙眼睛烏溜溜的,不似奸詐之相,便也邁步向著那邊走了過去。

  去到了過道裡,金玲姑娘立住了腳雙手交握腰間,說道:「嫂子,昨天是發生什麼了?你莫不是真的一時想不開去投水了吧?」

  月娥只得笑笑,將頭低下,緩緩搖了搖。

  金玲說道:「我今日來叫嫂子出來,是想跟嫂子說一件事,昨來媒婆大娘來我家說親了,我爹娘對那戶人家頗為中意,若是不出意外,過一陣我就不在這兒了。」

  月娥不知道這月娘跟金玲的交際如何,不過見兩人清早便出來說話,想必是不一般的,便說道:「如此恭喜你了。」

  金玲歎一口氣,嘴角微微一笑,略帶苦澀之意,卻說道:「這有什麼可喜的呢?也不知那邊的是個什麼模樣性情,只說家世卻是好的……我現在只求脫離了這邊,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

  月娥聽這話有些古怪,又看金玲的樣子竟無一點喜色,便問到:「怎麼又這麼說?」

  金玲說道:「嫂子原來是不知的……昨夜裡,我爹又鬧起來了。」

  「啊?」月娥一驚,鬧什麼?怎麼鬧?昨晚上她被王四鵠整得也是欲生不得,欲死不能,哪裡會知道別人發生什麼?

  金玲低下頭,雙眼裡淚光瑩然:「嫂子先前也聽我說過,不過這番我爹鬧得實在太厲害,他喝醉了酒,拿了把刀,衝到我跟妹妹的房間裡,想要殺我們呢!」說著,抬起手來,手心攥著的帕子輕輕擦了擦眼角。

  月娥嚇得一大跳:「你說什麼?他怎麼能這樣兒?」

  金玲頗為心酸,眼淚雖擦,卻怎地也止不住,只哽咽說道:「你也知道,我爹原是喜愛那二兩馬尿的,喝了之後就會犯渾犯糊塗,尋常不過是打打罵罵,可是昨晚上,竟動了刀子!我慌得抱著我妹子只管哭,我娘衣衫不整地衝過去護著我們,又哄又騙又是勸的,才把那老混蛋給喝退了……」

  月娥看她眼圈發紅,也為她覺得心酸,伸手握著金玲的手,說道:「你不要哭了……」想要勸,卻不知怎麼勸說,滿腔的話亂七八糟的,都只在嗓子眼裡轉悠,說哪一句都覺得份量不夠。

  過道裡一聲無聲,金玲抽噎片刻,張開雙臂來擁著月娥,哭道:「嫂子,你說我的命怎麼這般苦?」

  月娥蹙著雙眉,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輕輕撫摸她的背:「會好的,別擔心……你若是嫁了好人家,便會不常在家裡頭,也少受些苦。」

  金玲慢慢地止了哭聲,站住了腳,說道:「話是不假,但我心裡只掛念我的妹子跟老娘。」

  月娥歎了口氣,心頭的主意轉了轉,見左右無人,未免也說出來。望著金玲通紅的雙眼,說道:「既然是如此……你爹時而發狂,為何你們還跟著他?倒不如走了算了!」

  她心底打著要逃走的主意,這時侯聽到金玲的悲慘事故兒,便趁機提了出來,一時提醒,二來也是為了自己探路。

  金玲聽月娥如此一說,反倒慌了,急忙伸手反握住月娥的手,說道:「嫂子你說什麼胡話?走?往哪裡走?若真個兒能走倒是好的,嫂子忘了前個月鄰村媳婦跟婆婆吵架,一氣之下回娘家之事?」

  月娥全無記憶,便含糊說道:「那又如何?」

  「嫂子真真糊塗了!」金玲跺了跺腳,轉念一想,又有些釋懷,說道,「嫂子整日被那兩隻老貨欺負,王四哥又不是個疼惜人的,未免把嫂子弄得糊塗了……嫂子萬不可生出這樣的念頭,那媳婦半路途中不知所蹤,三天之後在林子裡發現衣衫不整的死了,也不知是什麼所為……一時之間卻成了奇恥大辱,婆家都不肯認了……此事人人皆知,嫂子怎可忘了?咱們這天水鎮裡原先有三多,山林子多,野獸多,美人兒多,可是現在是山林子多,野獸多,禽獸更多!」

  月娥呆呆怔怔,看著金玲:「那麼說逃走卻是不成的了?」

  「也不是沒有人逃過,只不過,若有人敢逃,又不是死在野獸禽獸口中,衙門便會畫出形文影像,四處張貼,若是捉到了逃走之人,哪裡還會有個好?輕的打幾十大板,死裡逃生領回夫家,日後人人唾棄,重的夫家都不要了,直接沉了水塘。」金玲說道,「似我們這種未嫁的黃花閨女更是淒慘,這一逃,一生的名節都毀了,日後想嫁人都不成……」

  「我現在只求能許配個好人家,也算是逃出生天了。」王金玲說道,抬起帕子又擦了擦淚。

  月娥只得打起精神安慰,說道:「放心吧,總不會一生如此受苦。」

  王金玲看著月娥,說道:「似嫂子這般的好人才,十里八鄉都比不上的相貌,就算是做個王公夫人也不為過!卻偏偏陰差陽錯、落在王四哥的手裡,被那兩隻老貨壓搾欺負,我看了也覺得心寒,真真是駿馬每馱癡漢走,巧妻常伴拙夫眠!糟蹋了人才!——而似我們這等連嫂子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的,又能怎麼個好造化?罷了,也不用那些癡心妄想的,一切便聽天由命罷。」

  絮絮叨叨,說完了體己的話兒,又感歎了一陣,才方回家。月娥也回身出了過道,站在街頭上,望著清晨尚空空蕩蕩的大街,一時茫然起來,聽了王金玲的這番說話,竟然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月娥想著金玲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原是一首俗語:

  駿馬每馱癡漢走,巧妻常伴拙夫眠。

  世間多少不平事,不會作天莫作天。

  月娥心想,難道老天當真要讓自己走上這條絕路?

  正在彷徨無計的時候,只聽得旁邊王家宅子的門「吱呀」一聲開了,月娥轉頭去看,卻正對上王婆子的雙眼,婆子張口便罵:「做死的淫-婦,一早起來不思去伺候飯食,卻出來外面風流引漢不成?」

  月娥望著面前這一張尖酸刻薄畢露的臉,心頭忽然升起一股怒火來:若眼前這真個兒是條絕路,沒有退路可走,她也只能拚上一拚。她自忖前生今世都沒有做什麼孽障,難道真個就會注定死在這些個腌臢猥瑣、狼心狗肺之人的手中?

  就算死也不甘的,何況真正的姚月娘,已經死過一次了。



004心激憤略施小計

  王婆子罵罵咧咧,見月娘只是低頭不語,自以為得計,將門關了,督促月娘去廚房內幹活。

  月娘自始至終一聲不吭,作出那小綿羊的樣兒來,不管王婆子是等候口還是動手,早起的老張頭遠遠看了,雖然心內抱不平,卻也是個敢怒而不敢言。

  王婆子趕著月娘進廚房,就好像是趕著什麼家畜家禽一般,兩人進了廚房,王婆子手拍著大腿,方罵道:「沒出息的死淫-婦,整日裡只纏著我兒做那種勾當,把他的精力都耗盡了,卻整整一年了卻連個蛋也不下?——老娘養著你做什麼?白白浪費這些米糧,倒不如養一隻雞!」

  月娘低著頭,手下收拾那些鍋碗瓢盆,王婆子覷著她楚楚可憐的臉,越看越不順眼,走過去伸手一巴掌拍在月娘的臉上,厲聲吼道:「怎麼?老娘說話你不肯聽是怎麼的?三槓子壓不出一個屁來!看也知道是個不會生的主兒,當初老娘大發慈悲,收留你那乞食兒到此的爹娘並小畜生三人,讓他們不至於流浪在外凍死街頭,那一對老東西病死之前甘心情願寫了賣身契,將你送給我王家做媳婦,卻怎麼能抵的了你們一家四口在我王家的吃食穿用?指望著你給王家續個香火,沒想到竟然是個不中用的!這種水蛇腰留著勾引男人倒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指,先是狠命地擰月娥的腰,而後便指點著她,一根手指頭指甲尖尖地,幾乎戳到月娘的額頭上來劃破她的臉。

  月娥皺了皺眉,半邊臉已經是火辣辣的,腰上也疼得緊。心頭卻想:原來這姚月娘之所以跳入這等火坑,是因為如此。當年不知是什麼緣故,這姚月娘一家四口流落此地,偏偏別的地方不去,竟撞入這個閻王殿來,聽著王婆子的口吻,此刻她竟然是個失去雙親,只剩下幼弟之人,果然在這個世上孤苦無依,受了委屈也沒人知沒人疼……當日她跳水的時候,想得是什麼?若非逼得她到了絕路,怎麼會尋那死路?

  王婆子見月娘依舊的沉默不語,越發得意,說道:「現在我老王家是有些不如從前,若是從前,還用著你這淫-婦現世,我四鵠兒要多少名門閨女沒有?我的主意是不要你,——生著一張招災惹禍的臉!老娘看了就有氣,偏我四鵠兒看中了你,那就是你天大的福氣,你現在最好將他服侍的舒舒服服,老娘還能容你些些,有老娘在,別指望著在外面勾三搭四!」

  月娘聽她提起王四鵠,心頭更是揪的難受,想到昨晚上地獄般的恐怖經歷,手上不由地緊了緊,皺著眉,手頭將一根筷子「啪」地折成了兩截。

  王婆子在一邊冷眼一看,立刻大跳起來,罵道:「作死的淫-婦!老娘不過是訓你兩句,你竟然敢發脾氣折斷筷子?真是反了!」她眼睛一斜,從旁邊灶下抽手抄出一根燒火棍來,沒頭沒腦的就向姚月娘身上抽去。

  這王婆子的性格原是這樣的,原先只是偏激,並無這等暴戾冷酷。只因為先前王家的確曾經有過風光一時的時候,這王宅內的僕人沒有幾十個,也有十幾,王婆子統領著,作威作福,何等威風,如今卻一落千丈,這王婆子未免心理有所扭曲,更將所有的怨恨都發洩在姚月娘身上。

  偏偏姚月娘是個逆來順受的溫柔的人,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所有的一切苦楚都忍在心底,那王婆子先前是六分囂張,卻被姚月娘慣得逐漸增長到了十分百分,漸漸地發展到了只干罵不過癮,每日家不尋個由頭打姚月娘一頓,便渾身難受不自在。

  月娥見王婆子如老虎一般的撲過來,手中的手臂長燒火棍沒頭沒腦的抽過來,好似是個要打死人的光景,果然十分威風。

  若這時侯,姚月娥是真的姚月娘,那未免會雙手抱頭躲起來,只顧哀求而已。然而月娥是個現代女子,沒有緣故的重生到這姚月娘身上,已經氣悶,她先前過得雖然不至於算是養尊處優的生活,但她性子好人勤快,踏實肯幹,從小到大雖然是個孤兒,卻也沒受過這種非人的虐待。

  她先前剛醒過來,不知道事情的端倪,不瞭解此時的情況,少不得忍氣吞聲著,準備查探清楚現狀而後謀劃。

  不料王婆子卻只以為她仍舊是昔日那個任人打罵的姚月娘。

  見王婆子一副要殺人的模樣,月娥把眉頭一皺,不退也更不慌張,手中本握著一個碗,見狀反而向著旁邊用力一扔,只聽得「啪」地一聲,瓷片碎裂四濺。月娥不慌不忙,站在原地,只冷冷覷著王婆子撲過來。

  那王婆子手上握著燒火棍的時候,本是興奮得意之極,料想裡那姚月娘又會如小貓小狗一樣,受了欺負只管躲著,她習慣了看姚月娘流淚哀求的樣子,此刻更是瞪大眼睛,又是興奮又是刺激撲過來。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眼前姚月娘卻將手中的家什向著旁邊狠狠地一甩,兩隻眼睛冷冷地瞅著她。

  王婆子嚇了一跳,倒有些動作遲緩起來,望著月娥,罵道:「怎麼?你想幹什麼?這麼瞪著老娘,想作死嗎?」心頭猶豫,那手中的棍子卻到底是抽了下來,只不過稍慢一些。

  月娥一轉頭,一手便準確地將那棍子抓住了,用力向著自己這邊一扯,王婆子腳下站立不住,頓時打了個踉蹌,也鬆了手。

  月娥一手握著燒火棍,另一隻手抬起來,不由分說衝著王婆子的臉上,劈里啪啦,左右開弓,頓時酣暢淋漓打了幾個耳光子!

  王婆子腳下正站立不住,忽然之間被劈頭蓋臉的打了幾個耳光,真真是有生以來沒有嘗試過的經驗,一張老臉,頓時懵了。

  向來都是她打別人耳光,尤其是月娥,不知道吃了幾千幾萬記,都已經麻木。卻沒想到,風水輪流轉,有朝一日,也會輪到她王婆子吃別人的耳光,而且這人,正是她視為軟弱可欺的姚月娘。

  王婆子被打的懵了一陣,好長時間沒說出話來,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之後,才大叫一聲:「該死的小娼-婦!你瘋了,敢打老娘?!」

  她吼著,雞爪樣的手在空中一揮,向著姚月娘抓過來。

  月娥站著腳仍舊不動,反而冷笑一聲,喝道:「你最好給我住手!」

  王婆子打了個愣怔,月娥冷冷說道:「你要再來動我一個手指頭,就休怪我無情,幾個耳光只是輕的!」她手上一擺,王婆子嚇得哆嗦了一下,這才留心月娥手上拿的,正是先前她用來抽打月娥的那根光溜溜長長的燒火棍。

  月娘在王婆子面前,向來是個逆來順受打死不吭聲的人,王婆子是做夢也想像不到居然有朝一日,這悶聲葫蘆會說話,更加會學著反抗打人。一瞬間她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然而到底是個潑辣暴躁的人,反應過來便跳腳吼道:「造反了造反了,小賤婦,今日不教訓教訓你,你不知道誰是王家的主母!」

  她一股狠勁上來,竟然也跳著衝了上來。

  姚月娥從旁看著她來勢兇猛,便向著旁邊略微一閃,身下卻暗暗地探出一條腿來,向著那王婆子的腳下一絆。

  王婆子正在張牙舞爪,哪裡會想到留心腳底,更加給她幾個腦子也想像不到那麼軟弱可欺的「姚月娘」居然會用此等陰招,她只顧叫囂著,卻不料腳下一絆,整個人「哎吆」一聲,向前撲倒地上,整個人跟地面嚴絲合縫接觸,竟是摔個正狠!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08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6 PM 編輯

005生畏懼老狗搬兵

  且說王婆子被月娥用了個巧計,絆倒在地上摔了個結實,這婆子端的強悍,跌得如此重還扎手紮腳的爬了起來,額頭上已經磕的一大塊青,隱隱地透出血絲來。

  月娥冷眼覷著,心想這婆子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自己一時不忿,小小的懲戒了她一番,自要善後。

  王婆子眼瞪嘴歪的看著月娥,起初還是有些不肯置信,而後反應過來,頓時跳腳罵道:「這天殺的潑賤人,竟然跟老娘動起手來,這還有天理麼?」只是罵,卻忌憚月娥手中握著的燒火棍,不敢靠前。

  月娥看她這番狼狽的模樣,不怒反笑,上前一步,說道:「先前我忍你許久,現在已經受夠了,你若是識相的,日後對我好些大家好相處,你若是仍舊執迷不悟死性不改,也休怪我手下無情!今天這次,只是小小的教訓而已,你若是還如從前一般,日後落得無法收拾的局面,你休要後悔也怪不得我!」

  「你……你……」王婆子氣結,幾乎不知要說什麼,末了挺了挺胸,還不知進退,張口罵道:「小賤人,今日不整死了你,我就撞死在這裡也罷!」

  她嘴裡罵得凶,卻被月娥先前一頓嘴巴子打得怕了,又狠狠跌了一跤,早沒了先前的氣勢,嘴裡說著,腳下一動,邁出了廚房,風一樣的跑走了。

  月娥見王婆子恨恨罵著,人卻走了,情知她去搬救兵,不是請王家的那老狗,就是找王四鵠,再遠點……或許會驚動眾人。

  月娥眉頭一皺,望著地上散亂的碗瓷片:如今之計,只有如此這般了。

  話說王婆子,自打出娘胎以來就沒遭受過這種,打小的養尊處優,嫁人後的作威作福,直到奴役欺壓月娘上癮,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從來只有她高高在上欺壓打罵,哪裡嘗過這種滋味?

  一口氣橫在胸裡,一溜煙的就去找王老狗報信申冤,然而走了兩步忽然停下,心頭忖度:那老東西不知怎地,最近對那小賤人頗多回護,這一回……必定要狠狠地懲治那小賤人,最好弄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彰顯我的手段,吐出這一口惡氣!

  她想來想去,身子一轉,反倒向著大門外急奔而去。

  再說那老張頭,先前看王婆子凶神惡煞般的壓著月娥進門,就知道事情不好,他在王家也算有了年頭,這種事情見的太多,幾乎習以為常,起初還替姚月娘抱不平,奈何月娘是個溫順之極的性情,就算是把她欺負死了,也不帶吭一聲的。所以每到這個時候,老張頭都是躲開的,免得見了那副情形,沒得自己心裡面難過。

  這次老張頭亦是如此,許久之後,估摸著一切都成定局,便偷偷地拐出來看看動靜,卻正好看到王婆子興沖沖地打開門跑了出去。

  他見王婆子離開,少不得向著廚房這邊來看看月娘被打的如何。

  老張頭進了廚房,見月娘呆在旁邊,怔怔地望著地上那一堆的瓷片發呆,白皙的臉上,通紅的指印還在,高高的腫著,頭髮也有些散亂,情知她又受了一頓打,不由地略覺心酸,便輕聲叫道:「少夫人,少夫人?你還好嗎?」

  月娥聞聲轉過頭來,望見老張頭,說道:「張叔,是你啊。」

  老張頭見她神情還算平靜,並不似哭過悲過的樣子,只以為她早就麻木糊塗了,歎一口氣,說道:「那老狗又打你了?少夫人,傷到哪裡不曾?」

  月娥點了點頭,說道:「張叔,你待我極好。」

  老張頭搖頭,只是歎氣:「少夫人你的年紀,也好當我的女兒了……只是我若有這麼一個女兒,卻是怎麼也不會捨得讓她入王家這個火坑的。」

  月娥說道:「張叔,你有這份心卻是好的,只不過,既然人在這裡,沒奈何,只要掙扎著活下去,總不會白白的被人欺負死了……張叔有心,如今……我有一件事相請張叔幫忙。不知張叔肯也不肯。」

  既來之,則安之。身陷火坑,也只能自救,不然的話,難道還祈求老天援手不成?

  老張頭愕然,聽著月娥說「總不會白白的被人欺負死了……」,他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背聽錯了,怎麼這個萬年不吭聲的主,居然會說出那些話來?他呆了呆,才結結巴巴說道:「少夫人……我我沒聽錯吧?」

  月娥見他呆了的樣子,忍不住微微一笑,說道:「張叔,你沒有聽錯,方纔你可見到那……我婆婆她去哪裡了?」

  老張頭這才反應過來,說道:「我見那老狗興沖沖出門去了。」

  月娥眉頭一皺,說道:「張叔以為她是去哪裡了?」

  老張頭想了想,猛地一驚,說道:「不好了,少夫人,我覺得那老狗不是去找少爺,就多半是去族長那裡胡唚去了。」

  若只是胡亂編排她一番,倒也罷了。然而以那王婆子的性子,是絕對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月娥想了想,說道:「張叔勿驚,此事需要你如此這般去做。」

  老張頭聽月娥說著,頻頻點頭,而後急急出門去了。月娥目送老張頭離開,才轉過身來,歎一口氣,事到如今,不想死在這老王家的話,也只有這麼做了。

  ——她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雖然殼子是姚月娘的,——那個不幸薄命的古代女子,但是靈魂卻仍舊是姚月娥。月娥她雖然自小在孤兒院裡,卻也算是平平安安長大,後來工作,負責教導一幫活潑可愛的小朋友,是個與人為善的個性,幼兒園裡的小朋友都喜歡這個姚老師,經常膩著她,不像是怕其他阿姨一般疏遠著。家長也是屢屢誇獎,更有人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自告奮勇的給她介紹對象。

  然而如果仍舊是那樣的溫柔性子,遲早也會跟月娘一個結局,要友好友愛,也要看對什麼人是什麼環境。

  何況月娥受得是現代教育,並不是那種三從四德的愚忠愚孝!如此殘酷的現實,讓她想到一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她雖然不想害人,但是對方若是一心想要害她的話,那就另當別論。她不是姚月娘那樣一心想忍氣吞聲的古代女子,如果老天真的是故意捉弄,她也要在這盤潰不成兵無法後退的殘局裡面,盡力搏出一條活路。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向前,走一步,看一步,用上十萬分小心,只是絕對不能輸!



006抖精神月娥做戲

  那婆子興沖沖出了門,雙腳如風,一溜煙向著王家族長家去了,她向來身子硬朗,如今吃了這個大虧,絲毫不思檢查療傷,稍作休息,只一門心思想著如何搬人來折騰月娥,掙回這口惡氣來。

  月娥只留在家中,靜靜等候過了小半個時辰,只聽得外頭有人推開門來,十分聲響,她從未曾經歷過如此場景,不由地略有些緊張,然而又有一種別樣的刺激。

  果然是那婆子的聲音,得了依仗,更厲聲叫道:「忤逆不孝的潑賤人,還不快快滾出來?」

  哪裡容得下月娥出聲?王婆子已經等不及了,熟門熟路的衝到廚房,見月娥仍在那裡,獰笑一聲,上來便揪扯住月娥,不由分說拉了出去。

  月娥不反抗,反而以袖掩面,發出微弱求饒之聲,簡直如老狼擒住小雞一樣,王婆子直直地將月娥扯了出來,到了王家廳堂之上,用力向著地上一擲——這婆子作威作福,乃是為了懲戒月娥,卻正中月娥意思,順著王婆子的手勁,踉蹌幾步倒在地上,真個兒磕的痛了,頓時之間,雙肩微微發抖,低低啜泣起來。

  堂上端然坐著一個長鬍子的中年老者,一身錦繡,頭戴紗帽,透出幾分儒雅的氣質,見王婆子如此粗野行事,略略皺眉,他的身邊站著兩個男子,左邊是個膀圓腰粗的壯年男子,面無表情,右邊,卻是先前救了月娥的那個狗娃兒,見了這幅場景,忍不住也皺起眉來。

  王婆子十分得意,說道:「族長,我已經將這小賤人帶來了,你盡可以問她究竟做了些什麼。」

  族長點了點頭,才開口問道:「王氏,你婆婆在我面前告你忤逆犯上,動手打她,可有此事?」

  他這麼一問,底下月娥淚如雨下,只是哽咽啜泣,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族長見狀,再問一遍說道:「王氏,你回答本族長的問話,到底是不是有這種事?」

  月娥略微抽泣了一會兒,才慢慢抬起頭來,婉聲說道:「回族長,月娘雖然愚昧無知,但也知道為人媳婦,必當要孝順公婆,如同孝順雙親,怎敢不孝更兼忤逆?只是月娘生來命苦,失卻父母,又不得婆婆歡心,今日不合觸怒了婆婆,導致婆婆告在族長面前,如今,月娘也情願接受族長處罰,以息婆婆怒氣。」

  族長聽了這話,微微覺得詫異,她竟然不替自己辯解反而只認罰?不由地多看了月娥幾眼,一看之下,頓時愣住,只見她芙蓉般嬌俏的面上,兩頰之上,通紅腫起的指印尚未消退,哭的梨花帶雨,兩眼通紅,手捂在最邊上之時,卻露出手背上幾道血痕,血跡尚未干。

  族長一驚,脫口問道:「王氏,你臉上跟手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王婆子見問,便說道:「族長,你只管問這個做什麼?那潑賤人對我動手是實……如今她認了,只管一頓板子打下去叫她知道厲害……」

  族長喝道:「我在問話,你卻為何來插嘴?」

  王婆子擰眉不語,月娥哭道:「族長不必問了,千般萬般,都是月娘的不是,婆婆怎麼待月娘,皆是道理……月娘只求族長處罰月娘就是了。」

  王婆子聽聞,得意說道:「族長你也聽到了,該怎麼處罰這個潑賤人?一頓板子倒是輕的!」

  這族長早聞王婆子生性厲害,把個小媳婦折騰的不像話,先前總憑著她怎麼鬧,只沒有鬧到他面前來也就罷了,如今親眼一看,果然是名不虛傳的。

  要說這嬌滴滴的小媳婦敢對她動手,那簡直如江河水倒流。

  忽然聽到廳外有人咳嗽聲起,問道:「大清早是誰在吵吵嚷嚷啊?」

  王婆子見狀,急忙出去,說道:「是我請了族長來主持公允。」

  原來是那老頭聽到堂前嚷起來,又有哭聲,不免拄著枴杖出來探看,如今一看,見族長在上高高坐著,地上月娘哭的淚人一樣,便問道:「你又鬧了什麼事出來?居然要驚動族長?」這一句卻是問向婆子的。

  婆子聽他口氣不善,怒道:「你竟問我?那潑賤人膽大包天,今日竟跟我動上手了,你說我需不需請族長前來?」

  王老頭一頓,看了看月娥又看看婆子,這婆子雞皮耷拉的臉,硬皮的很,哪裡有半點被打過的痕跡,只額頭上青腫了一點。

  王老頭走上前來,先同族長道過了安,又歎:「家門不幸,竟然驚動族長。」

  族長說道:「無妨,王家翁請坐。」

  王老頭歎口氣,顫巍巍坐了,才看地上的月娥,問道:「月娘,你婆婆說的果真有此事?」

  族長也問道:「你公公如今也在此,你便說就是了。」

  月娥抽抽噎噎,這才說道:「回族長,公公,月娘心甘情願接受族長處罰,以消婆婆的氣,只不過月娘委實未曾同婆婆動手,是婆婆今日動了怒,想要責打月娘,卻忘了避忌腳下,一時被廚房內的燒火棍絆了,才跌壞了,婆婆因為責罰月娘而傷,也是月娘的不是,月娘只求族長懲罰。」

  王婆子一聽,叫道:「你這賤人敢在族長面前撒謊,分明是你動的手……」她又氣又恨的衝過去,揪住月娘,又打又踢,宛如瘋癲。

  月娘抱著頭,只是哭泣哀叫。

  王老頭怒道:「你瘋了不成?族長在此,你還不快快住手?」

  族長也惱了說道:「快去攔下她!」

  旁邊的狗娃兒早就忍耐不住,聞言直衝出去,將王婆子拉開,卻見底下月娥的臉頓時又紅腫了起來,更是可憐,狗娃兒忍不住喝道:「王婆子你也太過分了,打了人自己跌了,反倒氣不忿的誣告一口,族長是你三言兩語便可以糊弄過去的麼?」

  王婆子被拉開,抬頭見族長跟王老頭都很不悅的看著自己,心頭一寒,眼珠一轉,雙手一拍大腿,哭道:「真是沒天理啊,你們居然都護著那個小賤人!老娘向哪裡說理去?簡直是潑天的冤枉啊!」一時之間撒潑起來。

  族長見如此荒唐,已經有些坐不住了。正欲起身離開,卻聽到有有人不耐煩說道:「到底在鬧什麼?!」

  門口快步走來一人,卻正是王四鵠。

  王婆子見狀,卻也似得了救星,叫道:「四鵠兒,你媳婦欺負老娘,沒人做主,你替……」

  王四鵠望了她一眼,又看看滿面紅腫淚痕狼藉的姚月娘,皺著眉打斷她說道:「娘你也見好就收吧,自家裡打罵也就罷了,怎麼個不是出氣的法兒,做什麼驚動族長?你還有什麼不夠的?」

  這一句,反倒把王婆子氣了個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然連哭也忘了。

  王四鵠上前,同族長行了個禮,低頭看了看月娥,也歎一口氣說道:「自家的荒唐事,竟然驚動族長,實在是老娘無知,讓族長白走一趟,四鵠向族長請罪。」

  族長見狀,才哼了一聲起身,說道:「王翁,我先告辭一步了。」

  王老頭急忙說道:「相送族長。」

  王家父子兩人,陪著族長向外頭走去。剩下王婆子跟姚月娥留在大廳之內。

  王婆子興興頭頭,本是想大做一場讓月娥死無葬身之地,沒想到反倒是現在這個狀況,如今瞪著月娥,心頭驚疑不安,又是極怒,恨不得將月娥生吞活剝了。

  此刻月娥卻不慌不忙,慢慢地抬起袖子,緩緩地擦了擦臉上的淚,方衝著王婆子嫣然一笑,這一笑,縱然是臉頰紅腫,頭髮微亂,又怎能掩了底下的國色天香,優雅從容。這一份突然變更,更是看的王婆子雙眼瞪得銅鈴大小,面色難看如白日撞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11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6 PM 編輯

007殺淫威新婦籌劃

  乍見月娥翻臉,只見那一份不慌不忙,從容氣度,竟跟先前那個跪在族長前哭的淚人一般、上氣不接下氣似的柔弱婦人判若兩人。

  「你……你這……」王婆子伸出手來只想月娥,便想大罵,月娥起身來,走到她的跟前,「啪」地一掌將王婆子的手拍到一邊去,說道:「你什麼你?我先前警告過你,同我放的尊重些,你只不信邪,搬來族長又有何用?還不是自取其辱?」

  王婆子怒道:「你這賤人,娼-婦,你做的好戲,竟然連老娘也作弄其中,老娘今日……」她仗著昔日威勢,仍不死心,手足耽耽的便想再度動手。

  月娥雖說這話,耳邊卻細聽著外面聲響,只聽到腳步聲淺淺,快到了門邊,便抬起袖子一遮眼,哭道:「婆婆……是兒媳的不是了,請婆婆息怒!」

  那婆子的手正落在月娥的鬢髮間,還沒有打得下去,門口上王四鵠攙扶著王老頭出現,那老頭一見這場景,頓時拐棍兒往地上一頓,說道:「你到底還想做什麼?非要打死了她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王婆子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裝腔作勢的姚月娥,恨得牙齒都要咬碎,一顆心氣的彷彿要炸裂開來。

  偏偏王四鵠也幫腔說道:「我說娘你也見好就收吧,三天兩頭打她一頓,自家裡也就算了,怎麼竟鬧騰到族長跟前去了?她好歹也是我的媳婦兒,你總不會真的要弄死了她吧?」

  月娥耳邊聽著,兀自抽抽嗒嗒的做哽咽之狀,王四鵠到了她的身邊,拉著她手臂,說道:「還哭什麼?方纔我不是替你做主來著?快點回房去吧,在這兒沒得又惹娘生氣。」

  姚月娥點了點頭,垂著眸子緩緩離開。

  身後王婆子嚷道:「你們一個個都被那小娼-婦迷了心,全不認得好人壞人,今日明明是她對老娘動了手,怎麼竟沒一個信老娘的?莫非要你老娘被她欺負死了,你們才相信,才甘心?」

  王四鵠笑道:「我的娘誒,您也不自己照鏡子看看您是誰,您只管出門去說說,這話兒傳出去誰會相信?說月娘對你動手,你就算借給她十個八個雄心豹子膽,她也得敢吃呢!以後這等話可別說了,誰不知道娘你是個厲害人,滿街上都沒人敢對你不恭敬,何況是月娥那個小膽兒的,——您就算是編排她的不是,也要編排個合情合理,大傢伙聽得過去的呀!」

  王婆子氣的滿腔苦水,最後竟然不再辯解出聲,只嚎啕大哭起來:「天啊地啊,養的好親生兒子,居然不替他老娘說話,想是被那狐狸精給迷得五迷三道的,失了魂了,老娘日後可怎麼活喲!」

  王四鵠揮揮袖子,說道:「爹,我先走了。」

  竟然不理會哭天搶地的王婆子,袖手便若無其事的踱步出了廳裡來。

  剩下王老頭喝道:「你還嫌不夠丟人,行了!沒人會聽,還不起來攙扶我回房裡去休息?」

  王婆子卻不敢十分忤逆王老頭的意思,又見自己這番驚天動地的做作沒有人理會,便也收了聲,起身攙扶王老頭回房裡去,走了幾步,忽然說道:「你吃過飯了?」

  王老頭點點頭,不耐煩說道:「你一早上發的好瘋!家也不管,飯食也不管,若不是有著這個媳婦,差點餓死了我!哼!」

  王婆子目瞪口呆,問道:「她做好了飯麼?」

  王老頭說道:「可不是怎地!我見她臉上手上都帶著傷,就知道你又動了手,她傷成那樣,兀自記著給我做飯,可見是孝心仍在的。我正欣慰——卻不知你還請了族長來,你真個是要氣死我!」

  王婆子叫苦,說道:「今日之事我真的沒有說謊,若說謊,便讓我吃飯噎死,喝水嗆死,頭上長個爛瘡,一直爛到腳後心……怎麼你們偏一個沒信我的!那小娼婦陽奉陰違的,做的好一場戲!」

  王老頭聽這婆子賭咒發誓,心頭也覺得微微詫異,不過這婆子向來是個口沒遮攔的,何況他心頭另有企圖打算,怎肯跟著這婆子的話,只說道:「夠了夠了,被你鬧得乏了,扶我進去睡上一會兒。」

  且說那邊姚月娥一徑去了,回到自己房中,先打了清水,洗了洗臉,對著一面模糊的銅鏡子略照了照,隱隱約約見到鏡子裡一張白皙的臉,眉眼也是模模糊糊的,可隱約能見到眉目娟秀清麗,只是傷啊之類卻看不到。唯有伸手去摸上一摸,才能感覺臉上的道道腫痕,還沒有消退。

  她一早就發覺,這姚月娘的體質屬於敏感型的,被那王婆子沒頭沒腦的打了一頓,臉上的腫痕鼓得老高,摸起來十分嚇人,又久久不退,卻正合她的心意。

  王四鵠不耐煩聽那婆子號喪,施施然進了房來,本是一腔煩惱,忽然見月娥對著鏡子發呆,一笑便走了過去,將她攔腰抱住,先在臉上親了一個,笑嘻嘻說道:「好月娘,為夫今兒做的不錯吧,你可得補償我……」

  月娥早在他進房之時就聽到了,見他行為如此唐突,未免一驚,卻順勢低下頭,低聲說道:「你對我雖好,奈何婆婆一直看我不順……今日之事暫且是了了,可婆婆心中未免更是氣惱,他日,還指不定怎麼折磨我呢。」

  王四鵠皺了皺眉,說道:「娘鬧得也太是不像話,不過你放心,我今兒個已經訓過她了,想必以後會收斂著些。」

  說著,手上頓時在月娥身上亂摸起來,嘴裡也變了調,說道:「我正在外面玩的興起,聽老張頭說娘動了真格要整治你了,才巴巴的回來,如今心裡可是憋著一團火呢……」

  月娥有些慌張,說道:「這是大白天呢,你做什麼?婆婆還交代了很多事我做,做不成,又要挨打了——沒準就過來叫了。」

  王四鵠聞言才略停了動作,悻悻說道:「真是掃興。」

  姚月娥回頭過來,望著王四鵠,柔聲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好……你若真個憐惜我,且就放我去,有事的話,晚上再說也不遲。」

  王四鵠聞言,才嘻嘻地笑了起來,手向前,摸了摸姚月娥的脖子,說道:「月娘,我發現你是越來越知情識趣兒了,好——就,等晚上!」他說著轉身便走,雙眼卻一直?亮地瞟著月娥,將那色-中惡鬼的姿態情狀,做出了十分來,直到出門方休。

  這次第,簡直就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月娥惱的將梳妝鏡「啪」地一聲合上,心頭暗暗算計起來。



008性浪蕩四鵠賭博

  正是深秋,王家宅子院內也頗種了幾棵樹,枯黃的樹葉被風一吹,落葉滿地。王婆子雖受了教訓,到底本性在此,不能十分收斂,站在院子中喝罵姚月娥去掃枯葉。

  月娥少不得去拿了掃帚,慢慢地掃,掃了一會兒,老張頭自外面背了柴火進門,見狀急忙趕過來,說道:「少夫人,這些事我來做就行了。」

  月娥看著老張頭,微微笑道:「謝謝張叔……我來就行了,這些活橫豎輕巧,也不怎麼累。」又低聲說道,「還得多謝張叔上午及時送信。」

  老張頭聞言也看著月娥,似乎也察覺她有些不同,忠厚老實的面孔上露出笑容,說道:「少夫人見外了,以後還有什麼事,就儘管吩咐我老張去做!」又感歎說道,「只不過我再過一陣就離開,到時候不知道少夫人會怎麼樣……」

  月娥見他很是關懷自己,心裡暖烘烘的,正想要再說,卻聽得屋內窗欞邊上,王婆子叫道:「作死!站著唧唧噥噥說什麼話?是個男人你就敢貼上去!還不趕緊掃這滿地的葉子,掃完了,我這兒有幾件衣裳,拿去洗乾淨!」

  月娥只得沖老張頭一笑,老張頭搖著頭,自去後院劈柴。月娥掃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將院子裡的落葉都掃成一堆,籠絡起來,摁進竹筐子裡盛著,搬到後院裡去,準備燒火的時候用,如此一忙活,整個人渾身發熱,臉上也滲出汗來,卻感覺很是舒服。

  她自後院出來,果然王婆子雄赳赳氣昂昂的站在房門邊上,手頭裡抱著一大堆衣裳,見月娥出現,便向著她跟前用力一扔。

  月娥不慌不忙上前,將地上的衣裳籠絡起來,尋一件大點的罩衫,將其餘的包住了,提在手中就走,她記得王家後院倒是有一口水井的,恐怕便是去那邊洗。剛走兩步,王婆子在身後叫道:「不許去折騰那口井,那可是吃的水,去外頭河邊上洗——敢招惹男人的話,回來皮給你剝掉一層!」

  這婆子死後大概會下拔舌地獄。月娥皺了皺眉,不想在她跟前多話,拎著衣裳轉到後院,低頭看了看水井邊上吊著一個木桶。

  她先前掃了那堆葉子,原本是想燒上些熱水,好對在冰冷的井水裡洗衣裳。她先前的體質偏寒一冷,甚是怕寒涼之物,月事來之前便痛的驚天動地,苦不堪言,看過些中醫之後,也懂得些養生的道理,就算夏日都不肯吃那些冰糕之類的,洗衣裳便對上熱水,溫溫的洗了方好,絕不碰那些冰涼的水,身子才慢慢地被調理過來。

  現在她望著那一井散發著幽幽寒氣的井水,又想到如此深秋,還要去河邊洗衣裳,不由地頭皮陣陣發麻,心底打怵。

  王婆子卻到底不放心,生怕她來用這口井水,她是有心故意為難月娥的,又恨她先前作弄自己,便盯緊了她,鬼鬼祟祟地自屋子裡蹩出來,藏在拐角處看著。

  月娥思來想去,少不得入鄉隨俗,那些先前的道理,還得先撇到一邊上去,因此回了房去,果然尋了一方棒槌,拎著放在衣裳包裡,又找了個木盆,將家什都放在盆裡面,用手抱著出了門。

  月娥出門之後,乍然一愣,這才想起自己竟然不知道那河在什麼地方,只記得剛醒的時候,被那王婆子拽著回來,日頭是在南邊的……只是那時候糊里糊塗,怎記得清楚。正在暗笑自己愚蠢了,卻見到有個熟悉的人影子前方經過,月娥一喜,急忙叫道:「金玲?」

  那個經過的人影,卻正是隔壁曾經尋過月娥說話的金玲,見月娥叫她,才住了腳,喚道:「月娘嫂子,」月娥見她有些神思恍惚,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麼?」

  金玲頓了頓,終於是沒說話,略一搖頭,望著月娥手上的東西,說道:「嫂子你這是要去洗衣裳嗎?」

  月娥點了點頭,趕緊問道:「你去不去?」

  金玲想了想,說:「我今兒是不能去的,不過我先前看一幫子媳婦說說笑笑去了,嫂子別擔心。」

  月娥聽這話古怪,她擔心什麼?卻又不好問,想了想,彷彿自言自語般低聲道:「我把哪裡去最近便呢……」

  金玲噗地一笑,說道:「好嫂子……你慣常是走這邊這條路的,不肯走那些小道……怎麼今日倒想近近便便的走了?」

  月娥不免問道:「為什麼我不肯走小道?若是近便的話豈非更好。」

  金玲看她一眼,沉一口氣,說道:「嫂子你糊塗了……你上次貪圖近便把小道走,結果被那地痞給攔著戲弄,幸虧我經過那裡才解了圍,自此嫂子你再也不撿那人跡罕至的地方去……連洗衣都得叫上我……」

  月娥聽得一臉的熱,不知要說什麼好。金玲看她站著不動,心頭想她還是想要自己一起的,便說道:「嫂子也別為難了,不然你等我一會兒,我把這包藥先送進去,一會出來,跟你一起去。」

  月娥聽了這個,笑道:「那實在是太好了。」

  王家宅子內,有個老張對自己還照應著,這外頭,就得靠金玲姑娘了。月娥見這金玲姑娘,說話乾脆,善解人意,果然是個好人,便有心同她多加接觸,也好對這周圍事情人物之類的,多有個瞭解。

  她現在剛來這凶險的地方,多數事情是不明白的,若不是金玲先前說過那一番話,恐怕自己這時侯早就按捺不住開始逃走了……但倘若是真個遇上了野獸禽獸,又怎麼辦?想想都覺得後怕,又覺得前路堪憂,一時站著沉思起來。

  月娥抱著木盆在邊上等待金玲,有兩個青年男子匆匆打此地經過,經過的時候,拿眼睛頻頻地看月娥,月娥起初還不覺得,後來便察覺了,皺眉走到王家的門口邊上,將身子略略轉過避開。

  那兩個男子見狀,便交頭接耳竊竊起來,他們肆無忌憚,也不肯多做避諱,又加順風,月娥清清楚楚聽到兩人說什麼,其中一個說道:「這就是王家那小媳婦……果真標緻……」

  另一個人猥瑣笑了兩聲,說道:「四鵠那小子倒是有眼光,好艷福……什麼時候在賭桌上肯將這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壓上,就算是金山銀海,也要跟他賭了……」

  先前那人說道:「說的是!都說郡長的千金小姐是個美人,先前跟家父赴宴,有幸見過,那算個什麼美人……竟連這小娘子一根頭髮也比不得!」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13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7 PM 編輯

009隔長河一望種因

  那兩個青年子弟,說話間並不刻意壓抑聲調,反而邊說邊不停地覷著月娥,彼此還擠眉弄眼,分明是有心讓月娥聽到,羞辱調戲於她,看她如何反應。

  月娥將身子立在王宅門口,別過臉去,任憑那兩人如何說話,只低著頭不做聲,那兩人見月娥沒有反應,覺得沒趣,自行便走了。

  月娥站在門口等著金玲,心頭卻想:原來那王四鵠還好賭博,果真是個沒出息沒品之人……聽他們兩個的意思,現在他還不肯在賭桌上拿自己做注,但若是以後呢?賭徒都是些沒心肝桑天良的東西,若是輸紅了眼,保不準老子娘都要壓上去,何況是她?

  這深秋天氣,端的是冷,月娥心底又不好過,站了一會兒,只覺得冷氣嗖嗖地從地底下沿著裙角往上竄,不由地有些後悔自己沒多穿一件衣裳,然而現在再回去取,少不得又要挨那老狗一頓罵,看看她的嘴臉也覺得難過,想想也懶得回去。

  正好金玲搬了木盆出門,才招呼月娥一起沿著大道,向著河邊走去。

  兩個人肩並肩挨著走,金玲是個嘴快的,月娥一路聽著她說周圍的趣事人情,倒將心底的那一種淒惶逐漸地驅散開來,兩個人出了大道,走過了一座拱橋,便到了河邊上,淙淙的河水潺潺流過,果然河邊上也已經有了幾個洗衣裳的媳婦大娘,見了月娥來到,都擠眉弄眼,卻又有人故作熱情,揚聲說道:「王家嫂子,過來這兒啊!」

  月娥雖然初來乍到沒見過這些人,不怎麼知道深淺,但見她們起初那一番望著自己交頭接耳的樣子,便知道內裡自有蹊蹺。

  於是只是笑笑,並沒動步子。果然金玲在旁邊,低聲對她說:「別去理那老貨!去年她還跟你家那個胡唚,說你勾引她家老頭子,害得你被好一頓打。」

  月娥皺了皺眉,望了一眼那人,心想:世上怎麼竟然有這麼些無事生非之人?

  金玲見她皺眉不語,早就習以為常,便揚頭對那邊說道:「不了李大嫂,那裡人多,我們在這兒就行了!」

  她剛才對月娥說起的時候,明明一臉厭惡,如今卻笑語盈盈,好似沒事人一樣對那李大嫂說話,看的金玲暗自稱奇。

  李大嫂便嘖嘖了兩聲,高聲說道:「金玲姑娘,我聽說你許配了人家,果然是身段兒矜貴起來,不跟我們一處了啊?」

  金玲剛抱著木盆,同月娥一起到了河邊,放下盆在石頭上,聞言便回頭,笑道:「李大娘,你這話怎麼說的?我又能矜貴到哪裡去?比不上你們家媳婦好命,大冷天的,竟然能指使大娘你出來幹活洗衣裳,唉……要是我能嫁個這樣的婆家,那真是死也甘心了!」

  金玲剛一說完,周圍的大姑娘小媳婦,嘰嘰咕咕有人沒忍住笑了幾聲,那婆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尷尬說道:「放你娘的屁!老娘是自己來洗衣裳的,又有哪個敢指使?」

  金玲並不惱,只笑著大聲說道:「我們是敢放屁的,不像是大娘,在家裡連個屁也不敢放!也是,人家是大家小姐,原是有不同規矩的!」

  李大娘一聽,虎著臉霍地就要起身,旁邊的人急忙拉住:「玩笑玩笑,不玩不笑,大娘何必動真氣呢?」

  又有人罵金玲:「小蹄子你就少說一句,看把大娘氣的。」

  金玲笑微微地說道:「我只是信口說說,卻不料氣到了大娘心裡去,得了……我向大娘賠不是了!」

  那李大娘被眾人撕扯著,仍舊坐下,卻再也沒有話說,低下頭氣鼓鼓的開始敲打衣裳,似乎要把氣都撒在衣裳上似的,格外用力,旁邊有好事的人便笑道:「我說大娘你悠著點兒,這衣裳敲壞了……也不是你心底恨著的那人!」

  頓時又是一陣笑聲,有人未免出身打圓場:「別說了別說了,再說真惱了!」

  月娥見那婆子本來是羞辱金玲的,如今卻反倒賺了個沒臉,她雖然不知道金玲說的是什麼典故,卻隱約猜到了幾分,看金玲冷冷一笑,蹲下坐好了開始洗衣裳,便也跟著斂起裙子,從桶裡面把木凳子抽出來,緩緩坐了下去。

  剛坐好了,就聽到金玲「呸」了一聲,說道:「這李婆子跟你家那個老貨卻是半斤八兩,只不過,她家那媳婦,娘家甚是厲害,硬是把這婆子壓得死死的,做牛做馬,屁也不敢多放一個……卻只想拿我們這些人撒氣!」

  月娥聽她一說,微微一怔,便歎了一聲。

  金玲見她似乎有幽怨之色,急忙說道:「嫂子你別又想到自己了,叫我說,這就是同人不同命,嫂子你,論容貌,才德,性情,比那李家媳婦不知超出多少去,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偏偏人家投胎投得好,生在個富貴人家,娘家硬氣,這兒自然是不敢欺負的……哪像是我們?」

  月娥見金玲說著說著,似乎見了傷心,連忙收了自己的心事,反而安慰說道:「你說的這是哪裡話?你雖然家中不寧,但起碼有個家在,再吵吵嚷嚷,也是個家啊……哪裡像是我,連個家也沒有,才被人欺負……何況你的性子不比我,你是個剛強伶俐的性子,就算是將來嫁了人家,也必是吃不了虧的,——更也許遇到個好人家,和和美美的就過了好日子呢?何必先覺得悲苦?」

  金玲聽月娥說這麼一番話,心裡到底覺得寬慰,想想都是這個道理,於是破涕為笑,說道:「好嫂子,你這張嘴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會說話了,這番話說的我心裡好過多了,等真個我嫁了的是好人家,必少不了嫂子你的喜糖吃。」

  月娥見少女笑面如花,不由地心情也覺得好起來,兩個人說的投契,卻全然忘了手頭上還有衣裳,一陣流水沖過來,竟將金玲放在跟前的衣裳沖走了。

  月娥一急,叫道:「噯……衣裳被沖走了!」眼見秋日水涼,到底一時躊躇不敢下去。

  金玲回頭一看,想也不想,噗通一聲就跳入了水中,去追那件衣裳。

  月娥嚇了一跳,見她如此果勇,擔心地起身,伸手招呼:「金玲,不過是一件衣裳而已,水裡涼,你快些出來吧!」

  這時侯,長河的遠處,有一艘船,緩緩地駛了出來,河面上霧氣濛濛,那船若隱若現,船頭上,似乎有人站著,遙遙地向這邊看來。



010擦身過大夫溫潤

  此刻長河上起了薄薄的霧,且有越來越濃的勢頭,濃霧繚繞,似玉帶般扯開,弄得整個河面彷彿仙境一般,若隱若現。

  那船頭上之人,本正在胡亂看風景,忽然聽到遠遠地有人叫道:「噯……衣裳被……」

  那人聞言,便向著聲音傳來之處轉過頭去,但見此人,端的生的一副好相貌,一雙似睜非睜丹鳳眼,兩道如劍如柳入鬢眉,鼻若懸膽,唇似塗朱,看來不過十八九歲,卻竟是一身的貴氣,若非是雙眸之中略帶著一絲不正,真個算是天仙臨凡,潘安宋玉又何足道,直比那被看殺的衛玠。

  相傳衛叔寶人俊美非常,當時《晉書》裡所謂「明珠」「璧人」,便是用來形容衛玠衛叔寶的。可見其美。每當衛玠出行,必有人山人海相隨觀看,久而久之,衛郎憔悴,不久亡於世,世傳是被看殺的。

  船頭上那玉人般少年仰頭望向這邊,可巧此刻濃霧散開,他隱隱地看到岸邊有一名佳人,一手撮著裙角微微提起,一手向著這邊輕輕招呼,雖未笑卻比笑更有情,雙眸之間有十分風流,那一種嬌媚之意,竟然讓人難以形容,真如臨水伊人,可喜還向著自己這邊招呼,果然是個有情有意十分的了。

  少年一時看的呆了,那濃霧卻似不願如人意,緩緩地又飄過來,將他視線擋住,他恍恍惚惚,嘴裡念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念完之後,忽地反應過來,急忙說道:「來人,靠岸靠岸,快點把船靠過去!」

  不料船家說道:「回爺的話,這裡是長灘,過去的話船就擱淺了,是到不了岸邊的。」

  此人一聽,眉頭輕皺,跺腳歎道:「蠢材,可惜可惜!」扭頭向先前那邊看,佳人卻再不可得,只剩繚繞的濃霧,他不由地心想,自己此刻這番,豈非正是: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那邊岸上,月娥忌憚水涼一時不敢下去,金玲卻十分勇猛,噗通噗通跑了一會兒,硬是將那件飄走的衣裳給撈了回來,她嬉笑著上了岸,月娥急忙說道:「快快把濕鞋子脫下來,擦擦乾淨,小心著涼。」

  金玲笑道:「嫂子放心,這點值得什麼?尋常我也經常在水裡這麼亂跑,雖然這時侯的水涼了些,也沒事的,無妨無妨。」

  月娥看著她濕了的裙角,歎一口氣,自拿了干的衣裳替她擦拭,兩個人說了會兒話,才又低頭開始洗衣裳。月娥初用這種方式來洗,未免不熟悉,幸而金玲在旁,是一個極好的示範,什麼時候加皂莢,什麼時候捶打,月娥從旁看著,有樣學樣,倒沒有什麼困難。

  只是水到底是有些涼,月娥見金玲毫不在意的澆水潑水,少不得也跟著做了,起初的不適應之後,也漸漸地習慣了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兩人終於將衣裳都洗完了,兩個人的纖纖手指都已經變得通紅,尤其是月娥的手,十指纖細修長,被水浸泡的,粉嫩中更顯出了幾分透明的顏色來,一碰就會破了一般,很是可憐。

  兩個人搬了木盆,收拾了東西,說說笑笑地往回走,重新過了小橋,回了鎮子內,正快要到了傍晚做飯的時候,街頭上頗有幾個人行色匆匆,月娥盡量的不去亂看,只望著前方的路,一邊同金玲說話。

  正走著,金玲忽然輕輕地用手肘抵了月娥一下。

  「怎麼了?」月娥察覺不對,便看向金玲。

  金玲暗暗地衝著她使了個眼色,月娥一怔,順著金玲的目光看向前方,卻見前面路上,飄飄灑灑走來一個長衫男子,身材頗為修長,薄暮之中,他肩頭的長髮徐徐飄揚。

  月娥不敢仔細看到十分,只飛快的瞥了一眼,卻見這出現的人,生的端正清秀一張臉,卻也算是她來到古代之後見的難得順眼之人,皆因為這人身上毫無邪氣,反而帶著一股親切溫柔之意。

  金玲見月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只以為她心有忌憚,她眼珠一動,拉著月娥向前走,而對面那人,見了月娥跟金玲出現之時,面色也是微微一怔,繼而仍舊面無表情的,眼見三人便要擦身而過,金玲忽然「哎吆」一聲,彎下腰說道:「我這肚子怎麼疼起來了?」

  月娥一聽,不疑有他,急忙說道:「你是不是剛才在河邊踩了水受了寒氣?」

  旁邊的那青年男子聞言也停了腳步,回頭來看著金玲,說道:「金玲你無礙嗎?」

  金玲噗嗤一笑,伸手揉揉肚子,說道:「蘇大夫,勞你下問……沒什麼,想必是一口氣沒轉過來,揉揉就好了。」

  這一刻,月娥跟那青年男子已經是站的頗近。——原來此人是個醫生!月娥心想,不免抬眼看過去,果然這男子很是高大,月娥只到他的胸口而已,此刻他垂眸下來,兩人的目光剎那對上,月娥心裡一陣,那大夫同樣飛快看了月娥一眼,才又急急地轉過頭去,一本正經近乎嚴肅的說道:「那就好……若有什麼不妥,記得來尋我。」不知為何,聲音竟似有些顫抖。

  金玲點點頭,說道:「多謝蘇大夫了!」

  那青年大夫答應一聲,淡淡說道:「沒什麼……」說完之後,眉眼又若有若無看了月娥一眼,卻不做任何留戀,轉頭自去了。

  月娥看一眼那大夫離開的影子,見他腰身筆直如竹。她心想:這人倒是個端正之輩,一身正氣,毫無猥瑣之態。只不過,他看似冷漠,卻實則隱隱地看了我幾眼,卻又是怎麼說的呢?

  正想著,身後金玲說道:「嫂子,可惜了蘇大夫……我看他這一顆心,仍舊在你身上,不然的話,不會到現在也沒有談婚論嫁呢!要知道,以蘇大夫的條件、年紀,在我們這裡,可應該早就娶妻生子了。」

  「什麼?」月娥失聲問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14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7 PM 編輯

011楊金玲細訴往事

  金玲望著月娥,說道:「先前跟嫂子說人命不同,造化不同,也是真,倘若當時,蘇家老爺同意,讓蘇小大夫將嫂子一家留下,又怎麼輪得到現在落在那地獄一般的地方,吃苦受罪的呢?」

  月娥聽了金玲這話,心底想:原來如此……當初她的家裡也不知發生何事,一家大小流落此處,卻被王四鵠買了家去,後來父母身死,便拿她當了媳婦抵賬。她已經想的明白,如今卻不期而遇上了蘇青大夫,聽金玲的話,應該是當時這蘇大夫也對自己有意,只可惜蘇家老子不同意,竟然造成現在這種光景。想到方才遇上之時,蘇大夫那一副冷冷淡淡,若有意若無意的樣子,忍不住一聲長歎。

  看那叫蘇青的為人,真個比王四鵠那種不成形的浪蕩子強上百倍,只可惜自己沒福、「姚月娘」沒福,若嫁給了蘇青,看他那人品端正的模樣,恐怕自己現在應該也過著安安穩穩,和和美美的日子吧,就算是家翁厲害一點,總也不至於如王家兩口一般,一個似母夜叉,一個如色中惡鬼。

  只不過怨念無用,月娥想了一會子,說道:「當初他不肯留下我們,現在又有什麼好說,大家也不過是路人罷了。」

  金玲說道:「當初也只是一線之差,蘇老爺雖不同意,難得蘇小大夫對嫂子……他硬是去了朋友家中借了銀兩出來,想要接濟嫂子一家,只可惜,卻被王四哥給搶了先!嫂子心底可還怨恨蘇大夫?當初見你被王四哥帶回家,蘇小大夫淋了雨又傷心,回去後便大病了一場,險些沒命呢。」

  這個月娥卻是沒想到,望著金玲,說道:「是嗎……」又說,「橫豎是我們沒緣罷了,就算真個病死了,又有什麼用?」說著,便低下了頭,略微惆悵:這蘇青果然不是個絕情的人,只是現在還未曾婚嫁,又是怎麼說,自己已經是王家之人,莫非他的心中還有什麼癡心妄想不成?又或許是沒有遇到意中的人罷了……自己尚人在苦中,何必替他人苦惱?

  金玲歎道:「這緣法一事,實在巧妙難言,蘇老爺此刻也後悔不跌呢,若是當初依了蘇小大夫的意思,又何來現在這般憂心?每日家向著蘇府去提親的媒婆也不知有多少,把那門檻都踩斷了,蘇小大夫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般,一個也不肯看,氣的蘇老爺也不知打了多少頓,有一次差點打死……」

  「怎麼這麼嚴重?」月娥吃了一驚,看向金玲,「他未免也太倔強了,如此死撐,又有何益?」

  金玲湊近她耳邊,低聲說道:「八成便是心頭仍舊記著嫂子,容不下別人吧。」

  月娥臉上飛紅,急忙說道:「應該不是,方才路過,我見他神情冷淡,看也不看我一眼,也許是有別的緣故——估計是眼高,想找更好的,所以一直拖著了。」

  金玲點了點頭,說道:「嫂子,你這話若是讓蘇小大夫聽著,真是無地自容了,他這樣做,全是為了你著想啊。」

  「此話何意?」月娥驚奇問道。

  金玲說道:「嫂子你怎麼如此愚鈍,你可忘了三個月前,蘇小大夫只在路上跟你說了一句話,回家之後,那老貨就攛掇著王四哥,說蘇小大夫跟你有什麼云云,惹得王四哥火起,將你狠狠地打了一頓之事?當時嫂子兩天沒有下床,如今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了麼?自此之後,蘇小大夫就算是見了嫂子,也自做出沒有見過的樣子,方纔若不是我假裝腹痛,他連停也未必肯停下來呢。」

  月娥一怔:原來他那種似看非看的情態,是因此而起……想到蘇青的人品性格,樣貌體態,真是個端方君子,想到他苦心孤詣,為了月娘的這番執著,又覺得可憐可敬,只可惜如今她已經為人婦,他心底難道還有什麼指望?對於古代的男子而言,早早地娶妻生子是正經,這蘇青,也算是癡情男子之中的典範了。

  她想來想去,自己雖然在心底已經打定離開王家的念頭,但是事情還需要一步步來,前路困難重重,再說,就算是真個出了王家,難道那蘇青會不介意她曾經嫁過之身?

  她心頭一陣煩亂,最終皺著眉歎口氣,說道:「罷了罷了,真是冤孽……」

  當晚上王四鵠喝的醉醺醺回來,抱著月娥,酒氣沖天的嘴便向著她臉上湊著亂親,月娥心頭厭惡,躲來躲去,卻抵不過他的蠻力,王四鵠將月娥壓在床上,便又胡亂扯她衣裳,嘴裡含含糊糊說道:「老子買回來的,就是老子的人……你們,統統看著吃不著,老子……讓你們看著吃不著……什麼蘇老大夫,蘇小大夫,都不行!」

  他伸手扳住月娥避開自己的臉,嘿嘿一笑,說道:「你說是不是?」

  月娥厭惡看他,說道:「相公,你喝醉了。」

  王四鵠望著她,忽然冷冷一笑:「我人醉了……呃,心可沒醉……你想糊弄我,可不成……別在我面前裝的規規矩矩、不聲不響的,你心底還想著那蘇青是不是?」

  月娥心底一驚,被他壓得難受,卻少不得鎮定說道:「相公,喝醉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王四鵠低頭,便向著她身上親去,一邊含糊說道:「你想也無妨,想也是白想,還不是只在我……」他嘴裡污言穢語,手握著月娥胸前,用力拿捏,月娥吃痛,叫出聲來,王四鵠嘿嘿笑了幾聲,身子在她身上蹭動,似乎想繼續動作,月娥只覺得如同自己身上撇了條死豬一樣,沉重而噁心,拼了命用力將王四鵠向邊上一推,王四鵠悶哼一聲,倒向床的一邊,手腳亂動了會子,嘴裡兀自哼唧道:「小淫-婦,過來……」腿伸了伸又停下,終究抗不過酒力,沉沉發出鼾聲。

  月娥縮在一角,看著人事不省的王四鵠,心裡怦怦亂跳,過了一會兒,又試探著輕輕叫了幾聲,見王四鵠沒有反應,才慢慢地爬了過去。



012王家翁急怒傷身

  在王四鵠因酒醉睡過去這段時間,月娥一顆心砰砰大跳,她屏住呼吸,望著那人睡著了的可憎面目,手抓著那瓷枕頭,看看沒用便又扔到邊上去,扯了那棉被過來,向著王四鵠的臉上作勢壓下去,將落未落的瞬間,一雙纖纖素手只是抖。

  腦中浮想聯翩,眼中似要噴出火來,怎奈卻下不了手去。到底並非天生心狠手辣之輩,何況就算殺了他又怎麼樣?自己也逃不了。想到最後,終於熄了胸口那股邪火,逐漸也安靜下來,身上也不抖了,最終輕輕地歎了口氣撒開手去,任憑王四鵠死豬一樣躺在床邊,自己卻去另一邊上,和衣臥帶愁睡了。

  次日王四鵠醒了,發現自己蓋著唯一的一床棉被睡在一邊,不由喃喃罵起來,只覺得渾身酸痛,向身上下摸了摸,衣裳也沒有脫,立刻就想找月娥的麻煩,然而放眼一看,人已經不在了,料想是早早準備飯食去了,便也順勢起身,整了整衣裳,拿起桌子上的一壺隔夜茶喝了兩口,出門外,向著地上隨意一噴,算是漱了口。

  王四鵠走過庭院,入了廳內,果然見爹娘都已經坐定了正在喝粥,他也隨意撩衣裳坐了,一邊拿眼睛去撇替自己整理碗筷的月娥,隨口問道:「起來怎麼不叫我啊?」

  月娥說道:「你睡得太死,索性就不吵你了。」

  王四鵠冷冷一笑,望著她婀娜的身段在眼前閃過,昨日喝了太多酒,到底是餓了,低下頭便也跟著吃起來。

  四個人用完了飯,月娥一個人忙碌著收拾下去,正在廚房內刷碗,不留神有個碗邊上不知什麼時候磕破了瓷,頓時在她那水蔥般的手指上劃出一道血痕來,月娥覺得一陣鑽心的痛,頓時甩了甩手,皺眉將受傷的手指咬進嘴裡。

  望著面前簡陋的大屋,心底煩悶異常,正在這時,前面傳來一陣吵嚷的聲音,月娥索性將碗筷放下,從鍋底掏了點草灰出來,覆在傷口上,在沒有創可貼紫藥水的年代——這也算是便利的方法,又從自己的內裙裡撕下了一小塊布條,將那傷口草草包紮了起來。

  前屋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月娥悄悄地拐出了廚房,正巧看到老張也好奇的在站著,便問道:「張叔,這是出了什麼事兒了?」

  老張說道:「聽著聲音,好似是吵嚷了起來,」又說道,「少夫人,這場面您可別出面,省得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呢。」

  月娥聽他說的妥當,便點了點頭,老張說:「少夫人你站著,等我去看看究竟怎樣。」

  老張去了不久,月娥慢慢沿著牆邊向著那邊走了幾步,總算也聽清楚了些隻言片語。有人說道:「王四哥先前是個爽利人,怎麼這時侯卻給我們推三阻四的,所謂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月娥心頭一驚,想到:莫非是王四鵠在外面賭博的那些個狐朋狗黨,如今追上門來了?聽這口氣,是王四鵠欠了人家的銀子了。

  又有人說道:「王四哥,這已經大半個月了,您不能一點信兒也不給我們啊,當初賭的時候可說的好好的……說罷,今日你拿什麼抵我們的債?若是沒有銀兩也罷了,其他值錢的物件東西,拿出來一兩個也是可以的,你們王家怎麼說昔日也算是風光一時。」

  月娥暗地裡點了點頭,果然她所想的沒有錯,真個是王四鵠在外頭欠了賭債。

  王四鵠說道:「牛子,你不要高聲,欠你的我自然會還你,你急什麼?」

  牛子叫道:「不急?我們要吃西北風去了……好吧,王四哥,我也看出來了,你是沒有銀子給我們啊,這也罷了,就按照當初說的那樣,五十兩一根手指頭,你總共欠了我們二百兩,你自個選吧,是左手還是右手?」

  這話剛說完,王四鵠還沒來得及開口,王婆子按捺不住,殺豬般叫起來:「天殺的,你什麼不好做,去做這個?」

  聽著,似乎是王婆子揪住了王四鵠在質問。

  王四鵠說道:「娘,這跟你沒關係,你閃開點。」

  王婆子哭嚎不已。牛子跟先前那個威脅說道:「少說些沒用的,欠債還錢,沒錢剁手指罷!」

  王四鵠十分為難,終於說道:「兩位兄弟,就再緩些日子何妨?」

  王婆子色厲內荏地說道:「你們休得在這裡胡鬧,趕緊給我滾,不然的話,我要報官了!」她作勢又叫,「老張,準備報官!」

  王四鵠急忙攔住,說道:「娘,此事不宜驚動官府。」

  王婆子又氣又急,說道:「你這不孝子,你要氣死你老娘是不是?」

  正在不可開交,忽然聽到王老頭終於發聲,怒道:「都給我住口!」

  院子裡頓時鴉雀無聲,只聽那老頭顫巍巍說道:「你們這些狗崽子,別在我家裡撒野撒賴,我王家雖落敗,縣衙裡還有幾個人情在,鬧到那裡去,你們也沒有什麼好果子吃,若是四鵠欠的銀兩,三日內便還給你們……只是醜話說在前頭,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若下次還讓我見到你們拉著四鵠賭錢,這縣衙便一定要去的!」

  那兩個潑皮得了允諾,笑嘻嘻說道:「王老爺,您是個德高望重的,說的話,我們聽,三日後便來取銀兩,可別讓咱們撲空,您說的都是些大道理沒錯,但我們自有賭場的規矩,無論如何,到時候沒有銀子的話,王四哥的手指可要保不住了。」

  「混賬,混賬,快快給我滾……」王老頭手中的枴杖重重地捶著地,氣急敗壞嘶吼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16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7 PM 編輯

013假債主就地分贓

  王老頭發怒,連哄帶嚇的將那些潑皮趕了出去,才又罵王四鵠:「你這不孝子,素來做點什麼不好,你竟去賭錢,現如今縣衙裡常捉的就是這等人,你休得惹怒了老子,直接將你送了進去,一併甘休!」

  王婆子見狀不好,急忙說道:「老頭子且勿動怒,想個法子是正經。」

  王四鵠低著頭,說道:「爹你剛才也看到了,個個要我的手指呢,兒子難道是個傻子麼?吃了這遭虧,以後絕技不會再犯的。」

  王婆子又跺腳,瞪著王四鵠罵道:「你也太不像話了,欠下那麼多賭債,你讓我們從哪裡去拿錢來?」

  「目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王四鵠愁眉苦臉,說道:「何況爹說過會給他們的,若不給,我的手指少不得要吃苦了,少不得你們二老想想辦法了。」

  王老頭怒氣沖沖,看了王四鵠一眼,也不說話,扭身顫巍巍地入內去了。

  王婆子回頭也看他一眼,到底先扶著王老頭進了房間,兩個人掩了門,嘀嘀咕咕,隱隱約約似乎在商議了起來。

  月娥聽了這一番,若是先前,早就驚得什麼似的,如今見慣了王家的古里古怪,也不覺得驚奇,自回到廚房裡去忙碌。

  過了片刻,那王婆子卻忽然出現,在門口上也不靠近,只看著月娥,說長道短,又道:「白白養著,也沒什麼用,乾脆扔出去抵債,也算給四鵠擋了一劫。」

  月娥不動聲色看了王婆子一眼,也不說話。王婆子曾吃過她的虧,知道她雖不言不語,要動手起來卻是防不勝防的,當下嚇了一抖,腳步一退,沒成想腳底下絆住,差點自那門檻上絆倒下去,她狼狽起來,沒了臉,便竄到那窗戶後面,隔著窗欞扇,仍舊說道:「你今日就先囂張著吧,等哪天老娘怒了,就真個把你賣了出去抵四鵠的債,到時候你這小娼-婦在那窯子裡被千人騎萬人壓,才知道老娘的厲害。」

  月娥冷冷一笑,說道:「我也算是王家的媳婦,到時候被千人騎萬人壓,人家少不得也會稱讚你們老王家幾句,養的好出息的兒媳。」

  王婆子正在得意,聽了這句話,頓時火上眉梢,怒道:「好娼婦,你嘴硬吧,遲早有一天……」

  那聲音暴躁著,漸漸去了。

  晚上,月娥見王四鵠神色頗為愜意,手中掐著兩個鐵丸子正在玩耍,哼著小曲在桌子邊上,不知想什麼,她只怕這人種馬性情,又來纏著她胡為,便不聲不響到了床邊,也不脫衣裳,和衣悶悶地躺到一邊去了。

  王四鵠回頭來看了看她,手中玩著的珠子一放,自己騰身上了床。

  月娥心頭一震,感覺他一隻手已經摸了過來,不由說道:「我今日聽到有陌生的聲在前邊嚷嚷,只是手頭上有事,不敢怠慢,是不是誰出了什麼事了?」

  王四鵠聽她一問,懶懶回答:「沒什麼大事。」

  月娥一聽,心想:都要切手指頭了,還不算大事?難道說是王老頭真的把銀子交出來了?

  便問道:「真的?你別騙我,我聽老張頭說,老爺氣的不輕。」

  「你擔心那老東西?」王四鵠哼了一聲,說道,「他的確是沒安好心,恐怕恨不得我死了,好跟你……嘿嘿,」他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我究竟是王家唯一的血脈,你又無所出,難道真看我眼睜睜死了?哼,他不管我可不成。」

  「真的跟你有關?」月娥裝出什麼也不知的樣子,問道,「到底是怎樣,你說給我知?」

  王四鵠這才不耐煩地說:「也沒什麼,有幾個一起賭錢的,過來要債。我自然是沒有的,不過老爺子麼……」

  月娥心頭一動,問道:「那定是老爺替你還掉了?」

  王四鵠忍了忍,似乎終於埋不住了,才對月娥小聲地說:「我告訴你,你可別張羅……我先前跟你說老爺子藏私,果真是如此的,恐怕他怕我將家產都揮霍掉,最後失了他的棺材本,讓他不能風光大葬……哼,藏了那麼多,難道將來能全都帶了去?咱們現在如此手緊,他還死抱著不放,我自然是要想辦法一點一點給他挖出來的。」

  月娥聽了這話,心頭一驚,想道:這話說的古怪,不是說討債的人來麼?怎麼又說到他自己?

  於是問道:「你說什麼?不是說賭輸了?」

  王四鵠嘿嘿一笑,將她抱入懷中,說道:「你相公我哪裡會那麼容易輸,何況我是有分寸的,怎麼輸也不過十幾二十兩,難道真個要輸掉二三百兩那麼多?我……不過是騙老爺子的,只要他乖乖拿了錢出來,我們自出去分了,我的手頭上也寬裕點。」

  月娥聽了這個,心頭罵一聲「禽獸」,然而這王家父子,卻正是禽獸一對,正好遇上,誰也不說誰。

  月娥想了會,又說道:「那你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又要去賭麼?」

  王四鵠這次卻沉思了會子,說道:「你擔心什麼,這只是一點兒,老爺子那裡還有大頭未動呢,嗯……說的也是,在我手裡,少不得也都給揮霍了,不知不覺就都沒了……等到了手,就給你些,替我藏起來存著,你那弟弟……也不容易,你就看著辦給他一點兒吧,——不許多給!」

  月娥心底只當王四鵠是禽獸一隻,如今忽然聽王四鵠竟說出這樣良心的話來,倒是忍不住一愣。

  王四鵠被月娥拉扯著說東說西,這麼許久,那心頭的火也散了,抱著月娥,迷迷糊糊說:「好了,睡吧,明兒早起跟老爺子要錢去……」



014多情人相顧無言

  為著王四鵠的一點善念,叫月娥好一番感懷。半夜睡了,平明起身,王四鵠果然也精精神神的早了起來,月娥望著他興興頭頭出外去,知道是去跟老爺子敲那筆錢去了。這卻是他們父子的事,她只當不知的,穿著好了,便要出門去。

  此刻已經深秋,她身上上的還是一件薄薄的長裙,原本似乎是藍色的,大概是經過好多水了,已經褪了色,變得淺藍起來,外罩灰色單層的夾衫,腰間繫一條長巾,樸素無雙,出門已經覺得冷,回來找了找,櫃子裡只有幾件夏日的衫子,秋冬的衣裳在邊上,一目瞭然,只有一件小小的花棉襖,跟一件夾袍,月娥有心將夾袍拉出來穿上,想了想,仍推了進去。

  掩了門出來,去廚房做了早飯,出來請兩個老的吃飯功夫,卻聽得房間裡咳嗽連天,是老頭子暴雷似的連聲不斷在咳嗽,旁邊王婆子不停地勸著什麼。

  月娥站在門口,說道:「公公,婆婆,早飯準備好了。」

  王婆子正一肚子火沒處發,聞言罵道:「不長眼的娼-婦,沒見老爺正病著麼?吃什麼吃?」

  月娥皺了皺眉,巴不得他病死早好,也不說話,悄悄地退了。走到半路,見老張頭匆匆地走過來,兩人照面,張頭說道:「少夫人。」

  月娥打量他似是個要出門的,便問道:「張叔,一大早你這是要去哪裡?」

  老張頭看看四周無人,壓低聲音說道:「少夫人,少爺一早上便來鬧,逼著那老狗拿了銀子出來,便兜著銀子出門去了……如今那老狗大概是拿了銀子肉痛,又被少爺賭博之事給氣的,竟病了,讓我去請大夫。」

  「大夫」兩字,聽得月娥略微心跳,眼前不由地出現一張清秀正直的臉來,略一恍惚,才點點頭,說道:「吃了飯不曾?」

  張叔說道:「吃過了,少夫人去用些吧,不必管那兩個。」

  月娥說道:「嗯,那你去吧。」

  張叔自出門請大夫而去。月娥回到廳內,略吃了一點東西,心頭胡亂想著:到底會去請哪個大夫?會不會是……

  她心中有一絲的奢望,卻也知道無望。只是就好像身處黑暗中的人一樣,悄悄地會有種仰望陽光的心思……而蘇青大夫,對她來說,就像是一道可望而不及的陽光。

  月娥將兩個老的沒用過的飯食都收拾起來,送到廚房裡去,又清洗打掃了一會兒,才到了院子裡,看樣子張叔彷彿還沒有回來,月娥拿了掃帚,把院子裡剛剛又落下的葉子給清掃了一遍,昨夜晚降了霜,葉子上面都有一層薄薄的白霜,踏上去,發出脆脆的聲響,這次第,月娥不由地想起一句詩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她苦苦一笑,歎了一聲,將葉子掃了掃歸攏起來,到牆角去拿了把竹耙子,兜著將葉子都放入筐子裡,正弄得差不多了,大門那邊「吱呀」一聲開了,老張頭在前,說道:「您快請進。」

  月娥知道大夫已經被請回來了,只不知道會是誰……然而想想,總不會那麼巧的,更何況自己跟蘇青還有些前嫌,他定是要避嫌的,所以無論如何,王家不會請他來……

  然而心頭縱然是這麼想的,卻仍舊按捺不住,將竹耙子駐地,抬眼看向那邊去。

  正見到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男子,一手略提著半邊的長衫一擺,一邁步下了台階,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背著藥箱的小童。

  那男子下了台階,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向著這邊一看,四目相對,月娥頓時驚了,原來這大夫,正是蘇青蘇小大夫。

  兩人目光一對,各自一震,月娥急急忙忙低頭,要把最後的一些葉子給耙起來,卻不料手上抖了抖,葉子盡都四散了,而那邊,蘇青目光一轉也移了開去,仍舊目不斜視地向前而去。

  月娥匆忙地將剩下的葉子收拾好了,才想回自己的房間裡去洗一洗手,整理一番。一邊心底裡默默地感歎,經過那兩個老的的房間,卻聽到裡面有人溫聲說道:「王老爺這是染了點風寒,大概又受了點氣……我開兩幅藥,熬了喝一喝就好了。」

  一陣咳嗽,那王老頭問道:「蘇青,你父親呢?最近都不見他了。」

  那溫潤的聲音依然平靜地回答說道:「家父年事已高,早已經不出診,外面的事,一併都交給我了。」

  王老頭長長地歎了一聲,啞著嗓子說道:「你父親該得意了,養了好兒子,不像我們家四鵠……咳咳……你父親私底下,可有說過什麼沒有?」

  蘇青說道:「家父從來不在私底下議論別人,您且安心養著身體,喝了藥之後,自會好轉,若是無異議的話,我出去外間,寫一張方子,讓僕人去店裡抓藥就是了。」

  王老頭哼了兩聲,說道:「你父親既然肯讓你獨當一面,估計你是不錯的,你去寫吧。」

  蘇青回答說道:「是。」帶著小童出了外間,沉默不語,估計是開始寫方子了。

  而在裡面,那王婆子略壓著聲音,說道:「老爺,你何必在外人面前滅自己兒子威風,四鵠不過現在仍舊貪玩,若是他收斂了心性,哪裡會比別人差到哪裡去呢?」

  王老頭呼吸如風箱,沒有吭聲。

  王婆子似乎是憋了氣,又替王四鵠抱不平一般,略冷笑一聲,說道:「再說,我們家四鵠再怎麼不出息,起碼也是個成家立業了的人呢,老爺,蘇老爺這上面可是比不上咱們的……」

  月娥聽了這個,情知王婆子是在拿蘇青沒有成家這件說事,想到蘇青之所以至今仍舊孤家寡人一個的原因,心頭不由地又覺得惆悵。

  月娥一時站著只是想,沒料到前面的房門一開,有人邁步走了出來。

  月娥一抬頭,跟那人目光相對,兩人相隔不遠,這一下看的比先前在大門口上更加鮮明。

  四目相對之下,蘇青略一愕然,那清秀絕倫的臉上露出一絲抑鬱悲苦,卻又一轉即逝,他一聲不吭下了台階,只似沒看見月娥。這邊月娥也急忙低下了頭,略看了看旁邊的窗戶,轉過身,默默地走了。

  真是相見不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在這種地方裡,除了這樣隔著空的一眼,又有什麼其他呢?他明明見了自己卻不稱呼不言語,也是為了避嫌,怕屋子裡的兩個老的拿住自己不放,免不了自己又要吃苦……這份心意,月娥縱然不是月娘,也自明白。她腳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掩了門,頓時無數的情緒湧上來,心底憋悶的幾乎想大哭一場。

  老張頭跟著蘇青去了趟藥店,將藥抓了回來,月娥便開始負責熬藥,下午的時候,正在廚房內盯著那一壺的藥,忽然見老張頭興沖沖過來,小聲說道:「少夫人,快點來,你家弟弟來看你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18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7 PM 編輯

015如夢中姐弟相逢

  原來月娘的弟弟姚良,年紀尚小,王家嫌留下他只廢些吃穿用度,便早早地打發他出去學徒。姚良本也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公子,突遇災變,他也是個懂事伶俐的,凡事也只好忍了。王家之人心性狠毒,更不肯細心鑽營替姚良找個好活計做的,那等略覺得輕快體面的工作,少不得還得親自上門去說,是以不肯勞煩,只是隨便托了人,打發姚良去埠頭做那些跟船的夥計,若是有來往船隻需要人手,便來僱傭他隨船行走。

  姚良先前被打發出去的時候,只有十一二歲,還只是個未長成的孩子,誰家願意用他?挨了好些惡吃了眾多苦,幸虧週遭的夥計憐惜他,時常接濟他些吃穿之物,姚良才挨了下來,幸虧姚良聰明伶俐,後來船家們見他年紀雖小,卻很能幫手幫腳,往往別人想不到的細心活計,他都能一一辦到,一個人竟抵好幾雙眼睛。而且因他年小,要價又低,所以逐漸地個個喜歡用他,姚良才慢慢地在碼頭上站住了腳。

  到今日,姚良已經是十三歲多,再過幾個月,也就十四了,天氣逐漸寒冷,姚良心頭惦念著姚月娘,只因知道王家那兩個老頭慳吝刻薄,不喜見到自己,若是貿然去的話,反而會給姐姐惹禍,所以畏懼向來不大肯走來,後來實在是想念,便拿著些許錢銀,買了點點心果子之類的,來了王家。

  月娥急急忙忙出了後院去見那素未謀面的弟弟,剛走到前廳,就聽到王婆子的聲音,破鑼般尖酸刺耳,說道:「你自去好好地養活自己,又回來幹什麼?若是想要錢銀,可是沒有的。」

  有個尚帶些稚嫩的聲音,回答說道:「不是這樣的,我什麼也不要,只是想見一見姐姐。」

  「她又還沒死,見個什麼?」提起月娥來王婆子便心頭有氣,立刻罵道。

  姚良在碼頭歷練一年,性情也變得沉穩許多,當下說道:「我只是見她一面,立刻就走。中飯都不必吃。」

  王婆子冷冷哼一聲,說道:「你明白就好,我家養了一個閒人已經夠了……」還要再說,卻聽有個聲音說道:「為何不吃中飯再走?誰敢趕你不成?」

  王婆子聽了這個聲,身子一抖,姚良急忙回頭,叫道:「姐姐!」

  月娥聽王婆子在為難姚良,門口聽了幾句之後,心頭實在難過,她對這個平白冒出來的弟弟本是毫無感情的,起先只想著該怎麼同他商量,助自己離開王家之事。卻不知這個姚家小弟是個聰明的還是糊塗不頂事的,若真是個笨人,自己如今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自然也幫不得他了。

  她在門邊上看向裡面,見少年雖然年幼,卻生的手長腿長,自背後看,凜凜透出一股風骨氣度來,只不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大概是吃不上什麼好的,是以極瘦。月娥看著王婆子刁難他,他卻總是心平氣和的回答,為了見她一面,只是委曲求全,心中感慨萬千,最後忍不住發了話。

  王婆子見月娥出面,臉上掛不住,罵道:「有個閒手懶做的不夠,還帶累一個,我們王家前輩子是欠你們的?」

  月娥不理她,卻看著轉過身來的姚良,姚良雖然年紀不大,一張臉尚未張開,可卻因風吹雨打,變得黑黑的,然而仍然透出了清秀的輪廓來,鼻直口方,兩隻眼睛黑白分明,眉心裡一股正氣,望著月娥時候,臉上才透出歡喜神色。竟然是個很好的孩子。

  月娥微微一笑,轉眼看向王婆子,說道:「誰閒手懶做了,婆婆,我素來恭敬,你也不用如此詆毀我,你若不滿,自去族長面前告我,我弟弟遠道而來,留他一頓飯又怎麼,就算是叫花子來了,也要打發一口的,你急巴巴的趕他走,又是什麼道理?」

  王婆子原地跳腳,說道:「你仗著他來了,就越發得臉,更加跟老娘?嘴了?」

  月娥冷笑說道:「婆婆若是對我有諸多不滿,只是忍著又有什麼用,何不找個法兒攆了我出去,豈不乾淨,省得留下來,也禍害了你們王家……」

  她說完之後,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王婆子,伸手將姚良的手握住,看他一眼,微笑低聲說道:「弟弟,跟我來……」

  姚良也是驚了,不曉得幾月不見,姐姐竟變得如此厲害,幾句話壓得那婆子話都接不上來,只覺得握著自己的那隻手柔軟溫暖,一剎那無限感懷。

  月娥握著姚良的手慢慢走出去,手心裡少年的手,無比粗糙,握著彷彿握一塊皸裂樹皮一樣,她暗自驚心,卻只是忍耐著,兩人出了廳,才聽到王婆子在裡面罵道:「不要臉的娼-婦,等著瞧!」

  月娥帶著姚良回到房間裡,吩咐姚良坐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問:「怎麼這時侯才來?吃了飯沒有?」姚良所在的碼頭離這裡甚遠,來一趟也不容易,翻山過嶺,路上只急著趕了,哪裡顧得上吃食,帶了幾個硬餑餑,也早就啃光了,見月娥問,說道:「姐姐,我不餓,吃過了。」月娥見他臉上的羞澀難言一閃而過,早就明白,點了點頭,握住他的雙手說道:「等我片刻。」說著,便出了門,走到後院廚房內,見老張頭正替她看著熬藥的火,便說道:「張叔,真是多謝啦。」

  老張頭說道:「少夫人放心,我幫你看著,……怎麼你又回來啦?」月娥將圍裙圍上,說道:「我弟弟他一路趕來,沒吃過東西,給他做一點。」老張頭點點頭,說道:「那是,我看小少爺又瘦了很多呢。」

  月娥答應一聲,便升起火來,想了想,洗了四五個雞蛋,放進鍋內,將水燒開了煮了一會兒,先撈出來放在涼水裡,又用另一個灶燒開了水,加了點鹽,弄了點白面出來,加水加油和了和,便揪了之後,挨個都丟盡鍋內,讓滾開的水把面疙瘩煮熟了,期間又擇了點青菜備用,打了個雞蛋在碗內,用筷子打碎了,倒入鍋內,燒開了之後,才又把青菜扔進去,一時燙熟了,便用勺子舀了出來。

  老張頭在一邊看著,很是稀奇,不停地問道:「少夫人,你這是在做什麼呀?」

  月娥笑而不語,做完了之後,才又舀了一碗給老張頭,說道:「這是我閒著無事想來做的,簡陋一點,張叔你別笑,也別嫌不好吃。」

  老張頭拿起碗筷,還沒吃,只覺得撲鼻一股清香,是淡淡的油香,加一股雞蛋的香味,另還有青菜的味道,合著面香,雖然說不上奢侈,卻很動心思,就算還沒吃,已經是吞了口水,急忙嘗一口,立刻讚賞說道:「少夫人,這可真好吃,這叫什麼?」

  月娥抿嘴一笑,說道:「暫時還沒想好名字,張叔麻煩你先幫我看著藥,我把這些給弟弟拿去吃。」

  老張頭說道:「少夫人你自管去,不用擔心這裡。」說著便西裡呼嚕也不管麵食燙嘴,就全部吃光了,又去守著爐子。月娥用個托盤盛了東西,又取了雞蛋,才端著出了廚房。

  回到了屋內,姚良等的著急,起身叫道:「姐姐你做什麼去了?」一看月娥手中端著東西,急忙想幫忙接過來,月娥說道:「你別動,快去坐下。」

  姚良只好聽話乖乖地又坐回去,月娥將托盤放下,把飯食一一取出來,拿了筷子,遞到姚良手上,說道:「倉促間也不好做什麼東西,就先吃著這些……別餓壞了。」

  姚良手裡握著筷子,低下頭看著碗裡面的東西,煮熟了的小面疙瘩是白玉色的,蔥綠色的青菜,白色的雞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不由地怔住了。

  他先前來王家之時,姐姐都是偷偷摸摸出來見他,從來不曾留他吃過東西,他也懂事,知道自己不能給姐姐添麻煩,所以也主動的躲著,今日本也以為是說會話就走了,卻沒想到……

  一時之間,麵食的熱氣蒸起來,姚良眼中的淚也一點一點的落了下來。

  月娥一驚,急忙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姚良的手緊緊地捏著筷子,一手急忙擦了擦眼淚,說道:「沒有……姐姐……我只是……」月娥側著頭看少年,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幸而是靠著窗邊的,他清瘦的臉容,仍舊帶著年幼的稚氣,然而本該是細嫩幼滑的臉,卻因為長年在江湖上漂泊,歷經風霜的緣故,變得黝黑而有些粗糙,月娥伸手,在姚良的臉上輕輕摸過,將那一滴沒擦去的淚抹了去,說道:「好端端的,哭什麼呢,傻孩子,快嘗嘗看,我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你愛吃不愛吃。」

  姚良的淚滾滾而出,帶著哭腔說道:「愛吃,愛吃,姐姐做的,我都是愛吃的!」說著,又很不好意思似的低下頭,端起碗吃了起來。

  一會姚良將飯都吃了,月娥說道:「這幾個雞蛋都是煮好了的,留給你路上吃。」說著,找了一塊包袱出來,替姚良包好了。姚良伸手握著,說道:「姐姐,使不得,那個王婆子,又要責罵打你了。」月娥笑道:「你放心,她愛罵就讓她罵去,不疼不癢的,她不敢打我的。」姚良很是納悶,望著月娥,月娥先前握著他的手,就覺得異樣,如今仔細低頭看過去,卻見姚良的手,已經不能用「粗糙」兩字來形容,少年的手,手指都有些變形了,大概是經常勞作的緣故,骨節很大,有的地方,因為磨破了、或不知被什麼利器割破了,傷口還未曾癒合,有的已經結疤,磨出厚厚的繭子,有的地方卻還潰爛著,透過傷口,甚至能看出裡面隱隱透出的血紅的肉來,看的月娥心驚肉跳。



016惜親情為弟落淚

  月娥執著姚良的手細細看去,邊看邊忍不住落淚。姚良只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若是生在現代,這時侯還在讀初中,正是花一樣,被父母疼愛的年紀。如今卻做著跑船幫工的營生,比些成年人更出力三分,見他的手,處處傷痕,竟沒個完好的地方,因為習慣了勞累,關節都腫大了,手指頭跟手掌心磨出硬繭子,更有手心一處,血肉都綻裂開還未曾癒合,表皮隱隱透出潰爛之勢。但這樣又如何?為生計所迫,他哪裡能夠得閒休息,每日裡還是需要不停勞作。這雙手,日日需要忍受怎樣的痛楚,才熬過那時時刻刻?

  雖然只是初次相見,月娥卻也知道,姚良是個懂事要強的孩子,不然的話,尋常嬌生慣養的那些,怎麼會捱了這樣的苦,她握著姚良的手,一處處傷痕看過去,眼淚啪啦啪啦落下來,顆顆都打在姚良的手上。

  姚良見狀,也是心酸,忍受了那麼多苦,他都不懂得落淚,如今看月娥無聲的掉淚,也忍不住紅了眼,說道:「姐姐,你別傷心,我習慣了,不覺得怎樣……這些傷,看起來可怕,其實不疼的。」

  ——除非是草木鐵石之人,才不疼!

  月娥聽了這話,世間怎會有如此懂事的孩子?偏偏上天還要欺負他,一剎那忍不住想要大哭一頓。她本就是個心慈善良的性格,先前的職業又是幼稚園教師,最見不得的是孩子們受苦,何況是姚良這樣懂事伶俐的……雖然她是現代穿越而來,本來跟姚良沒什麼關係,但此刻,已然覺得自己跟姚良緊緊地關聯在一起,這個孩子,她又是喜歡又是疼惜,就好像她的手兀自抓住他的手一樣,日後也不會再放開了。

  月娥忍了抽噎,回身去掏出帕子擦了臉上的淚,眼睛兀自未干,才回過頭來,說道:「好弟弟,我們不回去了。」

  姚良一聽這話,大驚失色,說道:「姐姐,這是什麼意思?」

  月娥說道:「你不能再回去了,若再這樣下去,這雙手就毀了。」

  姚良望著月娥,問道:「姐姐,你說真的?……可是不行,我不能留下,那王家的人,又要刻薄你了,我不能連累你……」他說了幾句,驀地想通了,強笑說道,「姐姐你別擔心我,那裡的工作我已經習慣了,每日過的也很快活,雖然是有點累,卻到底是憑著自己的雙手……姐姐……」姚良低了低聲,說道,「我在偷偷地攢銀兩,等攢夠了,我們想個法兒,好歹讓你離開了這裡。」

  月娥望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這個孩子,吃了諸多的苦,不怨天尤人,反而想著幫她跳出火坑,瞬間眼中的淚又落下來。

  月娥不顧姚良反對,便收拾了一間廂房,讓他晚上住在那裡,休息幾日再回去。姚良本是要走的,見月娥意志堅定,也不敢反抗她,只好答應了,又出門告訴同行的人,要晚上幾天回去,那同來之人便帶信回去了。月娥安頓下了姚良,心頭百轉千回,打定了主意不肯再讓這個孩子回到碼頭上去,他小小年紀,心智堅毅,又乖巧聰明,將來大有可為,受點苦是沒什麼,權當磨練,但他畢竟年小,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又怎麼說?這雙手勞作成這樣……冬日又漸漸到了,若不趕緊恢復休養過來,說毀也就毀了!

  月娥思慮之後,自己出了門,去找金玲。金玲在家裡聽到她喚,便急忙跑出來,月娥說道:「金玲,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金玲掩了門,說道:「嫂子何事?」月娥說道:「麻煩你幫我一趟,我弟弟回來,他的手傷的不成樣子,我怕他身上另有別的傷不肯對我講,想請你帶他去找蘇小大夫,替他看上一看。」

  金玲聞言點頭:「那也沒什麼,嫂子你要避忌蘇小大夫,我帶小郎去一趟就好了。」

  月娥感激,說道:「金玲,多謝你了。」金玲笑道:「算什麼?先前小郎在的時候,我也同他玩的極好,嫂子去喚他出來,我在此等候就是。」月娥這才抽身回去。

  姚良少不得乖乖聽了月娥的話,出門跟著金玲去找蘇小大夫。這邊月娥目送兩人離開,才進門,將門微微掩上,剛剛安定,就聽到身後王婆子急沖沖跑出來,罵道:「賤人!誰准你動被褥,讓那小畜生留下的?又浪費老娘的東西給那小畜生吃,你當真是不把老娘放在眼裡了!」

  月娥先前打定主意要讓金玲帶姚良去看醫生,一來是因為他的傷的確嚴重,二來卻正是為了這個——避開王婆子的鋒芒。王婆子連飯都不許姚良吃一頓,哪裡會允許他留下?月娥是擔心姚良在家,聽到這婆子罵長罵短,心裡未免又不舒服。如今將姚良打發了出去,她還擔心什麼?

  聽到那婆子爆罵,月娥冷冷一笑,下了台階。那婆子氣的雙眼冒火,她方才去了廚房轉了一圈,發現少了幾個雞蛋等物,才醒悟月娥竟然是為了姚良做了吃食,她先前並沒想到月娥會如此膽大,如今再見月娥收拾了廂房給姚良住,更是火上身,雙腿旋風一樣,向著月娥衝過來,雞爪般的手便向著她身上抓過來。

  月娥見這婆子來勢兇猛,微微閃身避過,嘴裡說道:「婆婆息怒,何必動手?打了媳婦倒是不僅要,但若是像上次一樣失足跌倒,還要煩請族長……媳婦心裡也是不安心的。」

  那婆子聞言,發狂一般,嘶吼著就要來揪月娥的頭髮,月娥覷著裡頭那老東西沒有動靜,身子一閃,婆子撲了個空,月娥伸手在她後背上順勢用力一推,婆子向前一踉蹌,人貼上了牆壁。

  月娥仍舊溫聲勸著,說道:「啊……婆婆你沒事嗎?叫你小心點了……」邊說著邊不動聲色抬起一腳,那婆子正弓著身子想轉過來,被月娥用力一腳踢在臀上,頓時爬不起來,向前一撞,臉貼著牆,嘴裡「哎吆哎吆」叫了起來。

  王婆子偷雞不著蝕把米,本想對月娥動粗,卻被她教訓一頓,自牆上爬起,轉過身,不敢再發瘋,頓時拍著腿哭嚎起來:「沒天理了,媳婦打起婆婆來了!」月娥理也不理她,轉身自向後院走去,王婆子跟了兩步,罵道:「你若是敢再浪費些吃食給那小畜生,老娘就讓四鵠休了你,讓你們兩個到街頭上吃西北風去。」

  月娥聽了,轉過身來,低聲說道:「婆婆要休可得快點,只怕四鵠他不會聽婆婆的話,非要留我在這裡禍害您老人家。」王婆子瞪著眼:「你這賤人,竟然如此大膽了……我,我定要將你……」月娥正要回嘴,忽然聽到門扇一動,隱隱地有小曲傳來,便低聲說道:「你現在連打我一下都不敢,還想說什麼?四鵠雖然是你養大的,但你若要休我,你看他是聽你的,還是要我?」王婆子聽了這話,氣上心頭,想也不想伸手一個巴掌打過去,月娥也不躲,那一巴掌「啪」地正好扇到了月娥的臉上,月娥「啊」地低聲慘叫,身子向一邊倒過去,斜斜地撲在地上。

  王婆子目瞪口呆,不信自己竟能一巴掌打中了她,一時愣神,卻又得意,正說:「讓你這娼……婦看看……」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有人在後面喝道:「娘,你夠了!」

  王婆子一驚,回頭一看,卻見身後王四鵠正站著,皺著眉看這邊,王婆子呆了呆,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一時反應不過來,身後的月娥慢慢地爬起身來,緩緩擦拭手上的泥土,說道:「相公,婆婆惱我留下了我弟弟在家裡,動了怒,打我是應該的。」一邊說一邊落下淚來,這淚水可並非假裝,月娥拼了痛吃這婆子一巴掌,疼得眼淚忍不住就冒出來。

  王四鵠皺著眉走過來,看看月娥白嫩的臉上一個巴掌印,清清楚楚,忍不住又哼:「留下就留下,橫豎一年他回來不幾次,住幾天又打什麼緊?」說著,手拉住了月娥的胳膊,說道:「你知道她愛生氣,就別總是在她面前惹她不快,還不跟我回房裡去?」

  王婆子眼睜睜地看著四鵠拉著月娥向房間走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吃了月娥一道了,而停四鵠的口氣,也答應將姚良留下來了,一時之間,惱恨非常,又覺得自己囂張一世,忽然之間連連在這不起眼的媳婦手中吃癟,剎那間委屈非常,哭著罵道:「果然,養大的兒子就喪了良心,娶了媳婦眼裡就只有媳婦了,當娘的被欺負死了,都沒人知道啊!」

  門口恰好有人經過,聽得牆內哭嚎,便冷笑著說:「王家那婆子又發瘋了。」另一個路人說道:「整日價說媳婦欺負她,這不是發瘋了麼?誰不知道她手段毒辣,心又狠,前陣子逼得好端端的媳婦跳了河。幸虧命大沒死成。」先前那人就說:「她總說被欺負死,怎麼也不見她死?若真的要死,撞牆是現成的,上吊的話我必送她一根繩子,結結實實的……保管有效。」兩個人說笑著,哈哈而過。王婆子在牆內聽著,一口氣憋在胸中,差點把自己悶得昏厥過去。

  王四鵠拉著月娥入了內,藉著光看她臉上的傷,這月娘是個嬌嫩的體質,肌膚上略用點力就會顯得很嚴重,王四鵠皺眉說道:「真是不像話,這老東西。」月娥落淚說道:「若是能許小良留幾天,我被打的再狠,也值得了。」王四鵠說:「別說這傻話。小良來了?怎不見他?」月娥歎道:「他手上傷的嚴重,我讓他出去找個醫生看一下。」王四鵠說道:「好端端的怎麼傷了?」

  月娥不回答,皺著眉坐下,王四鵠見她很難過的樣子,先前家裡將小小年紀的姚良打發出去,他也沒攔阻,此刻未免心頭略覺得愧疚,又想討月娥歡心,手在袖子裡掏了掏,掏出一錠小小的銀子來,說道:「你看這是什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19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8 PM 編輯

017泯良心從此絕意

  四鵠有心哄月娥,便掏出一錠小小銀子,放在手心,托到她的面前,說道:「你看這是什麼?」

  月娥轉過頭,略看了一眼,說道:「怎麼了?」王四鵠笑嘻嘻說:「今日手氣好,贏了些,這個給你,你就給姚良吧,讓他在家裡住上幾天,養養傷也是好的。」說著便拉了月娥的手,將那錠銀子塞在她的手中。月娥低頭望著手心中冰冷的物事,心想:這王四鵠的態度若有心又若無意,時好時歹,聽王婆子的語氣,當初也是他主張將自己一家人留下,這月娘的姿色非凡,他是個落魄紈褲子弟,動了心也是有的,然而娶了進門之後,卻又不能好好地照顧保護,讓月娘受盡了欺辱……現在這些小體貼,又有何用?她心底早打算著要找法子離開這王家為上,王婆子的態度卻是恨不得將她當閒人一般掃清出門的,只不知這王四鵠的想法如何?他若是也如王婆子一般,倒也乾淨利落,但若是他另有心思,該怎麼辦?

  而月娥察言觀色,見這王四鵠雖然浪蕩惡劣,但是偶爾還是會照顧月娥……他不是個稱職的丈夫合格的夫君,雖然同他生性如此有關,在他心底,也大概只是把月娘當成自己的所屬物來對待。月娥回想前幾夜,他酒醉之後欲對自己動粗之時說的那些話,可見他的心底,只是想要霸佔著月娘而已,若真個是這樣的心理,要讓他主動放人,可是難了。

  月娥有心試探於他,便淡淡地說道:「你對我這樣好又有什麼用?婆婆今日說,要你寫休書,攆了我出去。」王四鵠一聽,眉頭一皺,果然哼道:「你聽她亂說什麼?要寫休書也是我來寫,難道她便替了我了?她只是氣不忿才胡言亂語,你何必放在心上。你生是我王四鵠的人,死是我王四鵠的鬼……當初那蘇青跟我搶不過,尋死覓活的,我還記得清楚呢——如今蘇青還未曾婚配,大抵是還記掛著你暗恨著我呢,別說你生的這麼好……就算你是個姿色一般的,我也不會放你出去,」說著,便邪笑著靠了過來,「放心,我是絕對不會撇開你的。」便又在月娥身上胡蹭。

  月娥聽他忽然說出這些真心話來,自己的一顆心噗通噗通跳的劇烈,又覺得渾身發冷,果然這王四鵠是打定了主意要纏著月娘在身邊的,怪道月娘覺得沒指望投了湖……要離開王家,是需要費一番大力氣的,她見王四鵠跟發-情的畜生一般又摟著自己,便急忙將他推開:「這是白天,你幹什麼?」王四鵠說:「管他白天黑天,關了門不是一樣的?」只顧在月娥身上哼哼唧唧,月娥厭惡,便又說道:「你先住手,我要問你一句話。正經事情。」王四鵠見她語氣鄭重,便停了手,抬頭看她。月娥問道:「我問你……你當初娶了我,是因為什麼?」王四鵠想了想,笑道:「你現如今問這個做什麼?嗯……不過告訴你也無妨,當初我一見你,就喜歡上了,勢必要得到你,幸虧蘇青家老子不答應,我才趕緊的,終於得了手,這也是上天注定的。」月娥冷冷問道:「你喜歡的,無非是這張臉吧?」王四鵠哈哈大笑:「說的對極了,我當初第一眼看見,魂就飛了……實在太美,月裡嫦娥也不換,簡直就是我的命……」

  他笑著,伸手摸著月娥,色-迷迷說道,「還有這身子,連同你這性格……我樣樣都是愛的。」

  月娥用力將他推開,一怒之下,就要發作,望著那王四鵠略帶迷惑的神色,嘴唇動了動,終於將心底的話壓了下去。四鵠說道:「怎麼了,莫非你仍舊在為先前事情生氣?我不是給你銀子了嗎?」月娥壓著怒火,低聲說道:「你既然是愛我的,又是上天注定的,為什麼不好好地待我好呢?」四鵠說道:「我待你不錯啊?雖然母親是凶了點,但誰家不是這樣的?現如今你挑什麼?」月娥聽了這話,心涼了半截,知道四鵠的性格已成,三言兩語是說不過來的。這話也已經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反而會對自己不利,只此一次,日後也不能再提!於是默默地說道:「是時候,我該去做飯了。」

  她起身的功夫,四鵠一把將她拉住,盯著她,說道:「你今日有些古怪?為什麼?」月娥見他疑心,便垂了眸子,說道:「挨了打,總是要多想些的。」四鵠這才笑道:「她打你,難道你不會躲?以後你就機靈點,也少捱著些。」月娥心底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說道:「我知道了,你快放手吧,去的晚了,又要被打罵了。」四鵠答應一聲,這才放了手,說道:「行了,難道我會為難你,快去吧,晚上再說。」

  月娥憂心忡忡,自去了廚房,冰冷的水浸著手,怎樣都覺得不舒服。不知不覺眼睛裡含了淚,卻只忍著那口氣,不讓淚掉下來。

  不多時候收拾好了,姚良卻還沒有回來,月娥只好先收拾了東西給兩個老的送去,王四鵠也坐在桌邊上,似乎是同王婆子說過什麼,那婆子臉色雖難看,卻也不曾再說些難聽的話,如此伺候三個人吃過了,將東西撤了下來,也不願回房去,只在廚房內,看著一盞孤燈,怔怔發呆。

  不多時候聽到外面腳步聲響,月娥抬頭,卻見姚良在門口走進來,輕輕叫道:「姐姐!」月娥急忙露出笑容,說道:「回來了?看的如何?」姚良眼神閃爍,望著月娥,說道:「姐姐,你哭過了麼?」月娥一怔,卻急忙笑道:「胡說,好端端的我哭什麼?」便低頭去看姚良的手,見他的兩隻手,已經被仔細地包了起來,只留出幾個完好的指頭在外面,月娥捧了,細細地看,問道:「大夫怎麼說?」姚良沉默了片刻,說道:「大夫說不礙事的,上了藥,養幾日就好了。」月娥點了點頭,說道:「這幾日你就留在這兒,哪裡也不需要去,什麼也不要你做——就算誰指使你做什麼,你只當聽不到,絕對不許動手!你明白了嗎?」她說這話的時候,雙眼一眼不眨地望著姚良,姚良遲疑地點了點頭,說道:「我聽姐姐的就是了。」

  月娥知道那王婆子絕對不安好心,留下姚良這個大活人,必定要吃她們王家的,她自然不忿,必定要指使姚良做東做西,姚良是個好孩子,怕給月娘惹禍,自然是無有不從的,還不被指使成牛馬?月娥是想留他下來讓他將養這雙手的,若真給王婆子指來使去,還不如回碼頭去。月娥事先想到這宗,便叮囑姚良。

  見姚良點了頭,月娥才略放了心,手在腰間掏了掏,掏出先前王四鵠給他的那錠小小銀子,將他放在姚良的手裡,說道:「這個你拿著。」姚良的手被包住,運作不靈,急忙推過去,說道:「姐姐,這怎麼可以?」月娥皺眉說道:「我給你的,怎麼不可以?快些收起來,給那婆子看到,又要發瘋了。」姚良只好將銀子放入懷中,月娥又看他衣衫單薄,襯得少年正在長高的身材越發瘦削,便歎道:「夜間會涼,出來時候多披件衣裳,小心受寒。」姚良眼中含了淚答應了。月娥又故意笑著,輕輕地握著他的手腕,將他送到了廂房內,特意看了看被褥之類的還在,便讓姚良歇了,自己才替他掩了門出來。

  月娥不願意回房,卻仍舊是要回去的,一步三停,回到了房間內,見王四鵠已經躺在了床上,月娥以為他睡著了,便回到床邊,盡量的輕手輕腳,卻不料人剛剛坐下,將鞋子脫下來,伸手一隻手便攬過來,說道:「娘子讓我好等!」

  月娥嚇了一跳,人被四鵠攬了過去,頓時被他壓著手腕壓在床上,不由說道:「夜深了,不要鬧!」王四鵠哪裡會管這些,望著月娥,嘿嘿笑道:「這幾日都沒得空……弄得我都按捺不住了,難道你丁點兒都不想?」月娥厭惡,皺眉說:「乏了……忙一整天,累的半死,誰想這些?」四鵠說道:「那我便伺候娘子舒服!」說著便去解她的腰帶,月娥伸手按著他的手,說道:「我今日真是累了,改日罷。」四鵠說道:「改日改日,我卻是難以忍的,家裡放著個現成的,難道要我出去逛花樓消火不成?——何況我今日說了娘一頓,你怎麼也該獎賞我些才是。」當下不顧月娥掙扎,到底是按壓著她,盡興發了一回才停。

  從始至終,月娥咬著唇努力不發聲,王四鵠卻似乎故意折騰她一般,弄得她苦不堪言,彷彿受刑般的忍耐著,終於等他結束,月娥扯起衣裳遮著身子,只覺得渾身酸痛,卻少不得撐著爬起來,披衣打水自去清洗。收拾妥當回來和衣睡下,歎息之時忽然想到一件要緊的事,不由地把月娥嚇得自黑暗裡睜大眼睛,心頭怦怦亂跳。



018斷後路定要出門

  究竟是為何月娥忽然驚醒?原來月娥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就是王四鵠同她行房,會不會讓她懷有身孕。先前因為太多事情煩擾,月娥一時之間並沒有考慮到這個,這時侯稍微安定下來,頓時想到了這個問題,一時之間嚇得幾乎流出汗來。

  先前穿越而來到這個地方,已經是不幸了,恐怖的婆婆,輕薄的丈夫,虎視眈眈的公公,不幸到讓人忽略了有可能還會有比這更不幸的事情發生。如今月娥忽然想到,王四鵠總是纏著她做那種事,會不會偶然之間,就有了身孕?若真的那樣,可就糟糕了。

  想到這裡,頓時之間躺也躺不住,從床上爬起來,望著暗暗夜色發怔,心頭慌亂地想:假如真的……萬一不幸中標的話,那該怎麼辦?她如今打著主意要離開,倘若有了孩子,卻好像下了套子,鎖住雙腳,半寸也挪不開去,注定要死在此地了。

  從最初的驚慌失措,逐漸地鎮定下來,月娥回想起來,在某一次,王婆子指著自己打罵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說她「一年了什麼消息也沒有」,就是說月娥從一開始嫁給了王四鵠之後,便沒有懷孕,這個消息對月娥來說實在是好,但是月娥沒有懷孕究竟是為了什麼?是因為王四鵠有毛病還是月娥有毛病?亦或者,只是一個偶然沒有懷上的緣故?前面兩個……看起來還算可觀,後面一個緣故,卻實在叫人驚悚。

  月娥想來想去,想不到頭緒,一時之間心頭又無限煩惱,幾乎就恐懼的認為方才王四鵠按著她強行來的那一次就會令她不幸中標。她呆呆坐著,伸手按著腹部,不停地祈禱:「千萬不要有事啊。」又胡思亂想,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避孕的。

  如此反反覆覆,想來想去,再也睡不著,幾度翻來覆去之後,月娥心想自己再也不能等了,一定要想法快點離開,一時恨不得就不管不顧走掉算了……到底不能,除非山窮水盡。

  然而就算細細計較起來,卻不能從王四鵠這邊下手,王四鵠的態度異常堅決,連「生是我王四鵠的人死是我王四鵠的鬼」都能說出來,可見意志堅決,絕對不會放過月娥的,而那老鬼公公,又總是貪圖著她,如此想來,唯一可以下手的,就是王婆子了。

  月娥想到這點之後,就想該怎麼挑唆那王婆子,讓她做主把自己趕出去……但如果要這件事順順利利的進行,最好的法子,還得要那婆子瞞著王四鵠……

  那婆子現在心底恨她恨得要死,若說是真的一氣把她趕走,倒是可能的。只是那休書難得……月娥想來想去,想得頭都大了幾分,耳邊隱隱地聽到雞叫,眼看就要天亮了。

  月娥翻了個身,看到身邊的王四鵠睡得正沉,沒有表情的王四鵠,看起來還有幾分順眼,只不過想到他纏著自己時候的行為,月娥忍不住大大的皺眉,將頭轉開去,忽然之間,一個念頭轉入腦中。

  她現在沒有子嗣,而老王家只王四鵠一個獨生子,沒可能就放任四鵠這麼下去,就算王婆子一個人的力量壓不住王四鵠,那麼動用王家祠堂族長的力量,又如何?而且王四鵠先前說過,他覬覦著王老頭藏私起來的銀兩,又很忌憚背負一個「不孝」的罪名,所以如果這件事情是王家祠堂壓下來的話,王老頭會乖乖聽從,而王四鵠肯定也不會明目張膽的反抗的。

  想到這一點,月娥才彷彿從那無邊的黑暗裡找到了一絲光明出來,但是這件事情進行的當務之急,就是自己不能懷上孩子……

  月娥想到了這個法子,緩緩地鬆了口氣,決定天亮之後,就謀慮著對王婆子下手。王婆子那性格暴躁,若是找到了一個趕自己出門的法子,肯定不會放過,必定會大張旗鼓。

  月娥苦思冥想了一個晚上,才想到這裡,心底那高高吊起的大石塊才稍微地放低了下來,也實在睏倦了,閉上眼便睡了過去。

  第二天,月娥聽到窗外隱隱地有人罵道:「該死的東西,昨晚上又做什麼見不得人的,這麼早也不起來做飯?要餓死公婆自己當家作主不成?」

  月娥一激靈,頓時睡意全無,骨碌一下從床上爬起來,外面王婆子的聲音仍舊很精神的在罵:「該死的賤貨,還不起來,難道是睡得死過去了?要這樣好吃懶做只會纏著男人的娼-婦有什麼用?——你這小畜生也眼睜睜看著,你那賤人姐姐就是這個德性,你還有臉在這吃喝?」

  月娥趕緊下了地,快速地收拾自己的衣物,整理妥當之後便打開門走了出去,正看到姚良正站著那婆子面前,垂著手,受著那婆子辱罵,一聲不吭。月娥見狀便邁步出去,快步走到姚良跟前,將他擋住,挑眉說道:「婆婆你不用這樣吧,縱然我有什麼不是,你只管拿我撒氣就是了,他不過是小孩子,你對他說那些髒話做什麼?」

  王婆子見月娥挺身出來,急忙後退一步,才又說道:「你自己好吃懶做是真的,還怕我說不成?難道我竟連說你一聲也說不得?」

  月娥冷笑說道:「婆婆要罵我打我,我怎麼也是要挨著的……誰叫我至今都沒個一子半女的撐腰呢?不過四鵠對我好,我也就認了……居家過日子,誰能沒有打個瞌睡的時候,偶爾有些怠慢的也是不免的,婆婆你就別叫來吼去的,讓人聽了笑話。——也沒什麼用!」

  王婆子氣的跺腳,支支唔唔說不出什麼來,月娥轉過頭伸手握住姚良的手腕,說道:「不是讓你別出來麼,就算是天塌下來,你也只管留下,什麼也不用做!你沒了爹娘,還有姐姐呢,有姐姐在,誰也別想欺負你一根手指頭。」

  姚良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透出淚來,嘴唇抖了抖,終於沒說出聲來。月娥白了那婆子一眼,又說道:「什麼閒言碎語的,只當耳旁風聽聽就是了,那叫的人費力氣,我們聽得可是不痛不癢。」說完之後,又輕輕一笑,拉著姚良,故意邊走邊說:「餓了麼?姐姐這就做飯給你吃。」

  身後王婆子身子晃了晃,一時間覺得眼前發黑,差點沒有昏厥過去。

  月娥自去廚房做早飯,心想王四鵠一早起來,也沒有叫自己就不見蹤影,恐怕又去賭博去了,這個人竟是如此的廢寢忘食,他本是大家子弟,竟然一點教養品性都沒有養成,又因為家庭沒落,索性破罐子破摔,每日裡走馬鬥狗,只管玩樂,什麼掌家的學問一概沒有,這樣的人,何以寄托終身?更何況他腦中根深蒂固已經鑄成,只當月娥是自己的玩物而已,又哪裡會珍惜她?跟著這人,將來不過死路一條,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月娥燒著火,一邊想著事情,爐灶裡熊熊的火光映在臉上,讓本來嬌嫩白-皙的臉染上了均勻的紅,姚良在一邊坐著板凳看著,他本來要燒火的,然而月娥只讓他坐在一邊,為了好好地養護他的手。

  姚良望著月娥,忽然說道:「姐姐,我總覺得,你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月娥正在想事情,竟然沒有聽到,眼前的火焰跳躍,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形狀來……她忽然想到,以前在現代的時候,初高中學那些中國歷史,每每見到什麼「封建制社會」之類都會覺得迂腐煩躁,只以為那是過往雲煙,做什麼總是老生常談?至於課本裡面說什麼「中國古代的婦女地位低下」「一部血淚史」之類什麼的,又跟現代女性有什麼關係?不疼不癢的,翻過了也就是了,卻不知道,那薄薄的一張紙上所寫的東西代表著什麼,如今,眼前這一團團跳動的火焰,儼然就好像是有形體的妖魔鬼怪,虎視眈眈,隨時都會將人吞噬……

  月娥皺眉,暗暗咬牙。

  「姐姐!」姚良在一邊叫道。他一直叫了兩聲,月娥才聽到,轉過頭來,急忙問道:「啊,怎麼了?」

  姚良望著眼前這張被火烤的紅紅的臉,心中那種感覺更清晰了,此刻的姐姐,跟以前的不同,以前的月娘,見了他的時候,不是偷偷流淚就是低頭不語,若是見面,也是偷偷摸摸的,別說是讓他進王家的門,安置地方給他住,跟那王婆子對峙……就算他來看姐姐,都要在外面跟做賊的一樣,饒是如此,那婆子知道了風聲,還要出去拿人,姚良就看見過好幾次,姐姐被那婆子掐擰拍打,捉拿回家去……姚良有幾次,都是一路哭著離開的。

  但是如今……

  原本姐姐是楚楚可憐的,眉毛整天都是蹙著的,像是吃不盡的委屈,面前的這個姐姐,卻是精神的,她甚至敢當著面跟王婆子對上,雙眉揚起的樣子,帶著勃勃生氣……以前的姐姐臉色是慘白的,眼睛總是躲閃著人,現在的姐姐臉色有一種微微的紅潤,望著他的時候,雙眼炯炯有神,透出了關懷。

  姚良呆呆地望著月娥,月娥伸手撩了撩額前的頭髮,又問道:「小良,怎麼了?」她臉紅紅的嘴角微挑,還帶著一絲溫暖笑意。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22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8 PM 編輯

019借外力小郎跑腿

  姚良只管看著親姐,到底是骨血同胞,感覺是極其敏銳的,但內心雖然疑惑驚奇,這樣的話,又怎麼說得出口,何況月娥如今比先前精神大為不同,卻也是姚良歡喜見到的,當下搖頭,說道:「我沒有事,只是覺得姐姐你較之先前,變了很多。」

  月娥聽姚良這麼說,微微一驚之下,便莞爾轉過頭去,望爐灶裡添一把柴火,才說:「小良,若我不如此,豈非是注定被他們欺負死,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月娥心底盤算怎麼離開,聽姚良說了這番話,便有心探他,問道:「若是姐姐有朝一日,死在他們手中,你會如何?」姚良一聽這個,頓時起身,驚得嘴唇發抖,說道:「姐姐你說什麼?我拚死也是不許這樣事發生的。」月娥見他的反應出乎自己意料,兩隻眼睛都瞪直了看月娥,少年光潔的額頭上,急得一剎那那細密汗滴也滲出來,不由笑道:「傻孩子,我不過是玩笑話,你急什麼?快坐下吧。」姚良皺著眉緩緩坐下,臉上仍舊帶著擔憂之色,月娥歎了口氣,說道:「當初跳入這龍潭虎穴,本非所願……如今我已經想開,若是長久留下,遲早有一日,會被他們所害……小良,你先前說攢了錢銀,要替姐姐想法兒,可是真的?」

  姚良點頭,說道:「姐姐,你不要怨爹娘,他們當初,也並非是故意賣女,只是……你也知道,爹娘是受不了苦的,當初家敗了淪落在此地,唯有王四鵠肯收留咱們,其實爹爹臨去之前,很是後悔,他……」姚良咬住唇,低低說道,「爹爹臨去之前,單獨囑咐了我,說姐姐本是王侯夫人的命,卻斷送他們手中,深覺對不住姐姐……讓我以後若有機會,務必保姐姐周全。」

  月娥聽了這話,似乎大有內情,她是全然不知的,當下疑惑,自語說道:「什麼……王侯夫人的命?」

  姚良歎息,說道:「姐姐你也無須傷神,……先前我們姚家,也算是京城內的大戶人家,有頭有臉,不料因為肅王壞事,連累到咱們,爹爹拋棄家業,帶著我們連夜出逃,避開追兵,跑到這荒涼地方,才落得這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境地,不然的話,姐姐你此刻已經歸位侯府夫人,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又何必吃這些苦呢。」說著說著,眼中又含了淚。

  月娥聽這些話,一時之間如墜霧裡,半晌才說道:「竟然如此……」此刻自己的境遇,什麼侯府夫人?燒火丫頭還差不多,見姚良感歎,她卻笑道:「這也都是命,我現在只想著過得好一些,讓你也不再受那麼多苦,想些舊事又有何用?人必須向前看的。」

  姚良緩緩鎮定了下心神,點頭說道:「姐姐你說的對。」

  月娥見鍋蓋上白氣騰騰地冒出來,便收了火,起身洗手,一邊洗手一邊說道:「小良,姐姐有件事情想讓你去做,待會吃了飯,你出去跑一趟,不過記得悄悄的,盡量別給人看見。」

  姚良見月娥低了聲,他雖年小,卻因吃盡苦頭,又在碼頭上諸多歷練,是個謹慎不過機靈不過的性子,當下急忙走到灶邊上,低聲問道:「姐姐有什麼事讓我做?」

  月娥見左右無人,便低低地對他囑咐了一陣,姚良點了點頭,最後疑惑說道:「姐姐讓我去做,我自然是無有不從的,只是……姐姐你卻為何這樣?要知道,若真的如此傳出去,對姐姐你很是不好。」

  月娥見他如此擔心,微微一笑,說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只記得,不要讓人知道是你從中所為就好了。」姚良將更多疑惑壓下,說道:「既然是姐姐決意如此,我自會謹慎去做的,我在碼頭上做工,也見了些世面,知道該怎麼做的。」月娥點點頭,掀開鍋蓋,將蒸好了的麵食拿出來,又舀了一碗粥,配了點小菜給姚良吃。

  姚良匆匆吃過了飯,自出門去辦事不提。

  月娥自有捧了飯菜,去伺候那兩個老的。兩人用過飯之後,月娥將東西撤下,又熬了藥送過去,王婆子自餵給那老鬼吃。

  下午時候,婆子照例出去串門,臨走之前又安排月娥做諸多活計,月娥也不吭聲,王婆子狠狠瞪她一眼,摔門而去。月娥便拿了掃帚,將院子匆匆地清掃了一遍,正停了手,就聽到老鬼在那邊叫:「誰在外面?」

  月娥皺眉,說道:「公公,我在。」那老鬼咳嗽了兩聲,說道:「咳,你婆婆出去了?」月娥答應一聲:「剛剛走,公公你可有事?」老鬼沙啞著聲音,說道:「沒……你進來。」月娥心頭一緊,望著那緊閉的兩扇門,猶豫片刻,說道:「公公,婆婆吩咐了,我還有很多活要做。」老鬼提高聲音,說道:「怎麼,你只怕她,我喚你也不聽了?推三阻四的,想忤逆不成?」月娥無法,終於推開門進去,卻見室內光線昏暗,拐進裡間,看到那老鬼斜倚在床頭,見了月娥,說道:「過來啊,我有點不舒服,方才吐了一口,像是不妥,你替我看看,地上有無血跡之類。」月娥料想他病中是不敢怎樣的,便過去站定,看了看地上並無什麼,便道:「公公多想了,怎會有事,如果公公覺得不適,可需要我去請大夫來?」老鬼冷笑,說道:「你心裡是巴不得這樣的吧,好藉著這個機會,再跟那個蘇青眉來眼去是不是?」

  月娥垂眸說道:「公公說哪裡的話?」老鬼說道:「你別不曉得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那蘇青至今未婚,你對他也是念念不忘的吧?」月娥搖頭:「月娘並沒有這個心思。」老鬼冷笑,說道:「也是,你如今是我王家的人,四鵠不放,你若是敢出牆,就被浸豬籠,諒你也不敢。」月娥不語,老鬼斜睨著她,猛地咳嗽起來,身子微微一歪,好似是要摔下床來一樣,月娥看不過,伸手欲扶一把,不料老鬼猛地一下攥住她的手腕,將她用力一拉,月娥站不住腳,整個人竟被老鬼拉的摔倒床上,那老東西動作倒是敏捷,見狀立刻一翻身,便欲把月娥壓在下面。

  月娥被他騙到,心頭作嘔不已,見那張皺紋密佈鬍子亂顫老眼昏黃的臉靠近,急忙將他推開,這老鬼年紀雖大,精神卻強悍,竟也有幾把力氣,攥著月娥的手腕不放,月娥一時掙脫不了,便叫道:「公公你這是做什麼,快些放手!」

  老鬼激動不已,顫聲說道:「這邊叫做扒灰,公公喜歡兒媳的……自古以來都有的……你不知麼?」一邊喘著向著月娥身上靠。

  月娥見他動作亂抖,來不及多想,抬起腳踢到那老鬼腰間,狠狠用力向外一蹬,老鬼身子向外跌出去,果然把不住床邊,竟直直地跌下床去。

  月娥只聽到「哎吆」一聲,急忙起身去看,那老頭撞在地上,毫無動靜,也不知是死了,還是昏迷。



020見大夫謹慎守禮

  那老鬼對月娥起了淫心,假借病著騙月娥向前,欲行奸騙。卻被月娥抽空將他踢到床下,那老鬼猝不及防,撞在地上,頓時便昏了過去。

  月娥心頭怦怦亂跳,急忙下來探看,探了探那老鬼的鼻息還在,便略放了心,想來想去,狠狠地抬腳在老鬼的腰間踢了兩下,那老鬼宛如死屍,毫無察覺。月娥略出口氣,才稍微收拾了下衣裳,出門去將張叔喚來,只說無意中見到老東西跌下了床,張叔自將老鬼搬上床去,月娥便說:「張叔,我見公公昏迷不醒,恐怕他有什麼事,不如勞煩你一趟,再去請大夫來給公公看看。」老張頭說道:「少奶奶放心,我這就去。」說著便出了門。

  月娥這才輕輕地鬆了口氣。

  不多時候,老張頭引著大夫進了門,正是蘇青,身後依舊跟這個提著藥箱子的小廝。這一次月娥並沒有迴避,等那蘇青進了老鬼房中,她便等在外面,只聽屋內沉默了片刻,蘇青說道:「這昏迷並非是因為病症引起,而是一時血氣逆行……」他沉吟片刻,說道,「此事有點怪異,不過無妨,我為他施針,過了一時三刻便會醒來。」

  月娥等了一會,才又聽到蘇青說道:「好了。其他的也沒什麼大礙。」便起了身收拾了東西,出了門來。

  老張頭在前,小廝其後,蘇青在最後,出來門後,月娥先問老張頭:「公公如何?」老張頭說:「無事,大夫說過了,一會就醒來。」月娥點點頭,說道:「張叔,我有些事想問蘇大夫。」老張頭也是個知道事兒的,當下便說道:「少奶奶先問著,我去後院忙一會,片刻便回來相送大夫。」那邊蘇青略微垂了眼瞼,見老張頭走遠,才說道:「掃藥,你去大門邊上等我片刻。」藥童答應了一聲,便向著門口而去。

  兩個外人都走開了,蘇青下了台階,向著門口那方向走了一會,才停住腳,問道:「王少奶奶有什麼想問的?」他始終垂著眼瞼,並不看月娥。

  月娥看著他,說道:「蘇大夫,你精通醫道,那你方才替公公把脈,可知道他是為何而昏迷了?」蘇青聞言,雙眉略微一皺,淡淡說道:「似乎是一時血氣不順,……不知有什麼令他激動之事吧。」月娥輕輕一笑,說道:「蘇大夫果然高妙,只不過,你無論如何是想不出,那令公公激動的事是什麼。」蘇青微微轉開頭去,說道:「醫生只懂得救命醫人,其他的,自然是不關心的。」月娥說道:「是……」看著蘇青,說道,「那就算是公公因為要對我行那不倫之事,蘇大夫也是不關心的對麼?」

  蘇青聽了這個,身子猛地一震,雙眼驀地看向月娥,顫聲說道:「你……你說什麼?」

  月娥說這句話,就是想看他到底有沒有反應,見他如此,便說道:「蘇大夫你不是說其他的事情皆不關心麼?」蘇青盯著她,問道:「月娘,你方纔所說的可是真的麼?」臉上透出一絲淒然的苦澀。

  月娥也覺得心酸,低頭說道:「難道我會用這種事情來玩笑麼?」蘇青怔怔無語,月娥只看見他半縮在袖子裡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微微地顫抖著。

  月娥說道:「蘇大夫,你可不可以替我把把脈?」蘇青問道:「你……你的身體有事麼?」月娥搖搖頭,說道:「我只是覺得……不太舒服。」蘇青將她引到旁邊的石台邊上,將自己的袖子在石凳子上掃了一番,又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來鋪在上面,才令月娥坐下。月娥見他如此細心體貼,心頭微微覺得溫暖,落了座,將手腕伸出,蘇青坐在她的對面,略微一撩袍袖,修長的三指,微微向前,似落非落。

  月娥問道:「蘇大夫,怎麼了?」蘇青望著面前那一段皓如白玉的手腕,臉上露出猶豫之色,雙頰微微地泛著淡紅,才說道:「這……還是放下一層衣來……略遮一遮。」

  月娥這才瞭然,原來這是「男女授受不親」!連診脈也都是……月娥微微一笑,將自己的貼身裡衣挽下一段來,蘇青這才輕輕搭上月娥的手腕。

  蘇青靜靜地垂眸,三根纖長的手指微微而動,給月娥診了一會,才將手指移開,說道:「少奶奶身體無恙。」月娥聽了這話,心頭一塊石頭落了地,倘若自己有孕的話,蘇青沒理由看不出來,便說道:「如此便好了。」蘇青問道:「少奶奶可是有什麼擔憂的?」月娥抬眼看著他,說道:「我只是擔心我……不小心會有孕。」蘇青聞言,也抬起雙眼來看向月娥,兩個人目光相對,彼此探視對方心中所想。

  片刻,蘇青才慢慢地說:「少奶奶何出此言?」月娥說道:「蘇大夫,你難道不懂的?」蘇青喉頭一動,才轉開目光去,說道:「這話又是什麼意思?」月娥說道:「我現如今已經是生不如死,若有了孩子,便更是逃不出生天了。」

  蘇青的睫毛不停地抖著,過了一會,猛地站起身來,背對著月娥,也不說話。

  月娥說道:「蘇大夫,你為何至今都未曾婚娶?」

  蘇青背對著她,說道:「這個……與你何干?」語聲艱澀。

  月娥說道:「我也知道與我無關,不過,我總還是希望你好的。」

  「月娘……」蘇青驀地回過頭來,望著月娥。

  月娥望著面前這張雙眸裡隱帶淚光的臉,心底歎道:「果然這蘇青對月娘還是未曾忘懷的。」蘇青喚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也不向前,只是看著月娥。

  月娥低頭,說道:「我知道,我這一生是沒什麼指望了,所以總是希望你會好的,你已經不小,該婚配的,不要耽誤了。」

  「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蘇青問道,略有些著急,「既然如此,先前你說不要孩子,又是什麼意思?」

  月娥咬了咬唇,說道:「我不想呆在這生不如死的地方,自然想逃開的,但是卻不想再連累蘇大夫。」

  蘇青臉上露出痛苦之色,說道:「你還在怪我麼?」

  月娥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怪任何人,要怪,只能怪命運……只不過,就算我再怨天尤人怪命不好又能如何?這對我絲毫都沒有幫助。」說著,又看向蘇青,「就算是螻蟻尚懂得偷生,我只問蘇大夫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蘇青望著月娥,問道:「是什麼?」月娥略一猶豫,終於說道:「我……我想要個避孕的方子。」

  蘇青的手又略握了握,月娥說道:「你……給不給?」

  這時侯,遠處的藥童叫道:「大夫,該走了!」蘇青身子一震,轉過身欲走。月娥心頭一沉,叫道:「蘇青!」

  蘇青腳步略停了停,終於稍微轉頭,卻沒有看月娥,只說道:「若是那個,我不會給……」

  月娥後退一步,心頭略覺得絕望。而蘇青卻又說道:「因為你不必用那個……你不會……不會有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23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9 PM 編輯

021聞消息虔婆發威

  蘇青說月娥不會有孕,他不是個隨口說謊之人,也不由得月娥不信,但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蘇青會這麼說,難道先前他曾經給月娥或者王四鵠診斷過,判定他們其中一人是不會有身孕的?可是……古代的大夫,有這種能力嗎?

  蘇青離去之後,月娥狐疑不定,毫無疑問,對目前的她來說,不會有孕這的確是個好消息,但只因為不知道原因,卻叫人心底忐忑不安。正在發呆,卻見姚良匆匆地回來了,低低在她耳畔說了一會話,月娥聽了這個,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小良做的很好。」收拾了點東西給姚良吃,便打發他回廂房裡去,無論外頭有什麼動靜都不要出來。

  姚良自去了。月娥便打起精神來,開始收拾東西洗刷物品,果然,忙了一會,就聽到外面有人摔門進來,很大一聲,顯然是氣沖沖地。

  不久之後,月娥就聽到一聲尖叫,是婆子的聲音,叫道:「賤人給我滾出來!」月娥等的就是這一聲,當下便立刻「滾」了出去,果然見婆子站在門口上,一手掐腰一手指天,作出一副茶壺的樣子來。

  月娥心底忍笑,面無表情說道:「婆婆叫我何事?」王婆子說道:「你公公怎麼昏了?」月娥皺了皺眉,說道:「回婆婆,我……我也不知,進了房就見到公公昏倒過去,已經請過大夫了。」王婆子瞪著她,牙咬的格格作響,最後說道:「果然是掃帚星入室,弄得家宅不寧,我若是不想個法子趁早把你打發了,還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呢!」月娥說道:「婆婆,公公的事,跟我無關,你怎可這麼說?不要事事都賴在我頭上。」王婆子咬牙說道:「好,你等著瞧,我看你還能囂張什麼。」

  到了傍晚,王四鵠搖搖擺擺回來,剛進門,王婆子就過去,將王四鵠一把拉住,進了自己的房間,月娥正巧經過看見,也不理會,自己回房內去了。

  吃過了飯,王四鵠也回來,月娥見他臉色很差,便裝作不知,問道:「怎麼了,好似不高興的樣子?我見婆婆拉你過去,該不會是跟這有關吧。」王四鵠歎了一聲,向著床上一躺,說道:「可不正是,娘有些過分了。」月娥問道:「怎麼說呢?有什麼事不成?」王四鵠說道:「她……她竟然……唉!」重重歎了口氣,眉頭緊鎖。

  月娥怕他再亂來,便不去靠著床邊,只在桌子邊上坐了,問道:「有什麼事不能說開,做什麼唉聲歎氣的?」王四鵠一骨碌爬起來,直直地盯著月娥,說道:「你近日是不是又惹娘生氣了?」月娥見狀,低頭說道:「我哪一日沒惹過婆婆?你也知道,就算我怎麼做,她也是要挑刺的。」王四鵠怔怔盯了月娥一陣,才說道:「也不知為什麼,娘總是看你不順眼,當初我執意要買你進門,她便一直叫嚷不許……如今更是熱鬧了,竟然說遇上一個活神仙,算得了你是個掃帚星,迎入家宅,便家室不寧,而且會絕後!」

  月娥心頭微微一跳,卻問道:「怎麼會這樣?」看著王四鵠的模樣,問道:「難道你也相信這些話?」王四鵠皺眉,說道:「我……我自然是……不信的。」月娥見他的樣子,心頭冷笑,說道:「我知道我命苦,先前父母早亡……唉……本以為以後會好些。」王四鵠眉眼跳了跳,最後說道:「罷了罷了,不要說這些……橫豎無論她怎麼說,我也不會聽她的……好不容易得了手,怎麼能輕易撩下?」他好似很是煩惱,和衣臥倒,嘴裡嘀咕說道:「休妻休妻,什麼時候我要聽她擺佈了?」

  王四鵠似乎遭受打擊,晚上也沒了興致,自己滿懷惱怒地睡著了。月娥等他微微起了鼾聲,才和衣上了床。心頭想道:「但願那婆子這一次機靈著點,不要讓這件事半途而廢的好。」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呢?卻要從頭說起。原來白日裡月娥讓姚良出去做的事,就是尋了一個眼生的外地慣常走江湖藝人,裝作相士神算的樣子,在那婆子出門之時遇上她,便特意上前攔住,故作高深,同她雜七雜八的說了些姚良事先告訴且叮囑過的話。

  古代人本就迷信,那婆子見相士將自己家中情形說的八九不離十,事事準確,便相信這是個神算子,那相士又說起她家中是災星入室,恐怕家宅不寧,注定了兒孫不濟,且又克老的……那婆子未免聽的膽戰心驚,她本就厭惡月娥,因月娘生的好,便認定她禍水不祥,特意百般的刁難虐待,如今見相士這麼說,便跟自己所想的不謀而合,當下更是信了十分,待回到家中,卻又見到本病著的老東西又昏厥了過去,當下更是篤定認為月娥乃是「掃帚星」。

  當時她也問過那相士該怎麼解決,相士便只說,除了休妻,再無別的辦法,又許了她好些諾言:譬如休妻之後,家宅旺盛,兒孫出息,會注定得另外賢惠妻房……云云,自然說的這婆子心旌神馳,恨不得立刻把月娥給休了出去,另外給她的兒子找個好的。

  所以王四鵠晚上一回來,這婆子立刻就把他叫了去,開始商議這件事。

  這婆子做夢也沒有想到,她以為的「活神仙」,卻是月娥背地裡指使姚良偷偷安排的。

  王四鵠雖然不同意,但是那婆子好不容易得了機會,怎會不一鼓作氣將月娥剷除掉?第二日清早,王四鵠還想出去遊蕩,卻又被那婆子攔住,一邊逼著人去請了族長來,兩個老的加上王四鵠,幾個人在屋子裡商量要休掉月娥。

  月娥真是巴不得他們如此的,只怕王四鵠固執,果然,不多時候裡面王四鵠的聲音高了起來,只說道:「憑什麼?我不休,難道要逼著我麼?」

  婆子說道:「我兒,你怎麼這麼不曉事?現在不把那個掃把星休掉,難道要她剋死我們全家才甘休?你同她也有一年光景了,一子半女都不曾得,前村林家跟你同日成親的,人家現在小子都滿地爬,你看看你,難道真要絕後……」

  王四鵠說道:「這種事情急什麼?怕是不到時候。」婆子說道:「什麼不到時候,當初她進門我就覺得不妥,腰那麼細屁股也不大,怎麼好生養?只是一張臉禍水罷了!我兒,你別給她狐媚迷了心,該捨棄的,還是捨了罷,日後娘給你找個合適順意的,保管你安穩就是了。」

  王四鵠尚嘴硬,說道:「娘……你為何總是逼我這樣?」礙於族長跟前,也不好怎麼翻臉。王四鵠說完,卻聽得族長發聲說道:「四鵠,你娘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她又說你媳婦經常忤逆她……不孝其一,無子又一,你好生想想,這個媳婦還需要留不留了。」

  四鵠啞口無聲,卻聽到王老頭咳嗽了一聲,說道:「話雖然這麼說,只不過,七出之後,還有三不去,我這媳婦娘家都無,休了她,讓她去往哪裡?」族長沉吟:「這……」王四鵠點頭稱是:「還是爹說的對!」

  月娥在外面聽著,氣的暗自皺眉,眼見這族長好不容易做了決定,這老鬼居然冒出這麼一句來……表面是替王四鵠跟自己說話,暗地裡還不是對她不死心?

  月娥想了想,錯過了這個關口,恐怕下一次再佈置離開王家可就難了,當下將眼睛用力地揉了兩下,稍微醞釀了下情緒,走到門口,推門而入。

  裡面的幾個正圍著桌子坐著,連王老頭也顫巍巍坐在靠牆一邊上,幾人見月娥忽然闖入,皆是一驚。

  月娥皺著眉跪倒在地,哭道:「請族長做主,不要為難四鵠跟婆婆,月娘自願求下堂去。」

  她這樣一句話說出,把王四鵠先給驚了一跳:「月娘你說什麼?別在族長面前胡說,快起來!」

  月娥低著頭不起身,只說道:「月娥一年來沒有給王家添子納孫,已經是不對,最近又屢屢惹婆婆生氣,更是大罪……身為兒媳,應該伺候公婆,讓他們安樂,豈料……昨日又因為月娥之故,導致公公昏厥……」

  說到這裡,頓時之間在場眾人都驚了,族長問道:「你說什麼?你害的你公公昏厥?」王婆子也大叫:「天理!可見我說的沒錯!就是這個禍水所致!」王四鵠皺著眉跺腳,恨恨看著月娥:「月娘,你休要胡言亂語。」王老鬼目瞪口呆。

  月娥抬起頭來,方才狠狠揉了的眼睛已經落下淚來,卻只看向王老頭,說道:「族長若不信,就問公公……的確是月娘不好,沒有好好地伺候公公才導致他昏厥,月娘所犯的,都是七出之罪,實在難以容忍,無法伺候好公婆又無子,月娘自己也沒有面目留在王家……公公,你若是仍舊如此姑息月娘……那麼,月娘少不得要向族長實話實說了……」

  月娥說著這番,眼睛望著那王老鬼,老鬼心驚肉跳,情知月娥這底下的話是什麼意思,倘若他不同意休了她,那麼她就要把自己那些荒唐行為說出來,雖然族長未必信,但也不會一點也不信,還有王婆子,豈會跟他善罷甘休?以後再兒子面前也沒臉。



022得自由踏出生天

  月娥說罷,這老鬼心知肚明,知道月娥在警示於他,頓時之間爆出一連串咳嗽,身子顫抖彷彿風中落葉,似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嗽出來,那婆子急忙將他扶住,安慰不休,又罵:「四鵠兒,你可見了?這禍水果然是留不得,難道你要眼睜睜看她把你爹給氣死才罷休?」

  王四鵠目瞪口呆,一時沒有話說,族長說道:「你們到底是怎樣?」王婆子一疊聲說:「休掉休掉!實在忤逆的不成樣子了。」族長看向王老頭,老頭鬍子亂抖,昏黃的眼睛看了地上的月娥一眼,卻見她兀自在低著頭擦著淚,老東西心底暗暗驚慌,可惜卻有苦說不出,只好唉聲歎氣,如此一來,兩個老的便相當於同意了,只看向四鵠。王四鵠還在猶豫,月娥說道:「夫君對我雖好,但我已經決意不再連累夫君了,夫君本是好好的人,像我這般苦命,纏著他身邊,沒得也害了他。」王婆子見她這麼說,頓時大大地囂張起來,呸了一聲,罵道:「你倒是也知道?不過現在做這種可憐樣又給誰看,難道指望四鵠回心轉意不成?你現在就算是給我磕一百個響頭,也別想我還留下你。」

  猛然又見王四鵠還在不語,婆子便說:「我兒,你聽娘的這一遭,先前你娶她時候,我就說過,這禍水要不得,如今你趕緊痛快的把她捨了,娘自給你張羅更好的人家,什麼大家小姐要不來?也免了絕後的禍患,你還在猶豫什麼,莫非也要學著這賤婦,忤逆爹娘不成?」

  兩個老東西達成一致,月娥如此楚楚可憐跪著,顯然是無法回天了,旁邊族長還在虎視眈眈,王四鵠思來想去,終於說道:「罷了罷了,您也不用再逼我,我休就是了!」

  這一聲下,如一錘定音。王四鵠擰眉,心底暗痛,王老鬼默默咬牙,卻無可奈何,族長點頭,便讓四鵠寫休書,而王婆子則在一邊念佛禱告歡喜不已,以為終於可以將這掃帚星趕出去了。

  月娥跪在地上,偷偷地出了口氣。

  不一會,王四鵠將休書寫了,按下手印,旁邊族長見證著,也寫了印章。王四鵠將休書交給月娥,眼神複雜。月娥不去看他,只望著那張休書,細細看去,唯恐還有什麼不妥。

  王婆子心願達成,說不出的高興,只笑道:「如此好了,賤人,你趕緊收拾東西,有多遠滾出多遠,以後別想再踏入我王家的門。」

  月娥將休書認真疊起來,謝過了族長,又仍舊按照禮節拜別了兩個老的,最後扭頭出去。

  月娥回到房內,將房門掩了,真想要放聲大笑一陣,心噗通噗通,跳的彷彿要竄出喉嚨一般,先前不曉得坐牢是個什麼滋味,這一番穿越,讓她盡數體驗!如今得了這一紙休書,就好像被刑滿釋放了一樣,心底自然是歡暢的無法言說。

  她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也不知要拿點什麼,方才得休書之時,理智的很,如今回想,卻彷彿一夢,就算是什麼也不帶讓她離開,她也是甘願的。

  月娥隨意翻出了一件衣裳,放在床上,想來想去,沒什麼可拿的,望著這地牢般的房間,心中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便用小包袱將衣裳隨便裹了,轉身想出門。

  不料,門「吱呀」一聲打開,有人走了進來。月娥一怔停住腳,卻見面前進來的人,正是王四鵠。

  月娥站住腳,心頭暗想這個人來做什麼?不過她已經得了休書,須跟他沒有關係了。也不怕他怎樣。只不過這王家的門沒有出去,到底是不能懈怠,於是低了頭,做不言不語狀,邁步向外走。

  王四鵠伸手,一把抓住月娥的胳膊,說道:「月娘!」月娥站住腳,也不看他,只低著頭。王四鵠望著面前女子,只以為她心底悲痛,他望了一會,才說道:「月娘,你別怕,娘叫了族長來,我也無可奈何,你暫且出去,等我將他們兩個哄騙好了……自會再把你娶回來。」

  月娥心底打了個寒戰,想道:「那千萬不用。」

  王四鵠歎了口氣,緩緩地將她抱住,說道:「你要知道,我心底是捨不得你的……只不過,我怕惹惱了爹娘,他們兩個一怒之下……幸虧小良在,我給你們些銀子,你同小良兩個出去先找個地方住下,等我安頓好了,一定再把你接回來。」

  月娥聽到這裡,用力一掙,從王四鵠懷中掙脫出來。王四鵠一驚,問道:「月娘?」月娥心頭忍一口氣,垂著眸子,只說道:「那不用了……銀子我也不要,只要同小良在一起就好……你……你照顧好公公婆婆就是了,天下女子多的是,又何必牽掛如此不祥的我呢?」

  王四鵠又歎一聲,說道:「月娘,我知道你是最好的……」伸手想拉月娥的手,月娥急忙後退一步,說道:「你寫了休書給我,我同你就不再是夫妻了……就不必再這樣,讓婆婆看到,還以為我又纏著你如何……」

  說完之後,也不等王四鵠反應,轉身打開門便走了出去。

  月娥低著頭,王四鵠從後面看,只以為她難過的狠了,卻不知,她心底此刻,又是冷笑又是歡喜。月娥向後院去,想叫姚良出來,卻不料那婆子早一步過去,把姚良吵出來,正在罵:「小畜生快快給老娘滾出去吧,跟你那賤婦姐姐一起!」

  姚良莫名站著,月娥微微一笑,走過去,將姚良拉住,低低笑說:「走吧。」姚良面上一喜,說道:「真個可以走了麼?」月娥點了點頭,姚良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如春花爛漫,才透出天真的喜悅。

  月娥心滿意足,也不理會那王婆子滿嘴污言穢語,跟姚良兩個,向著王家大門而去,一步出了大門,便是海闊天空,此刻心底,真真暢快至極!

  月娥同小郎兩個正向外走,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道:「月娘!」聽聲音正是王四鵠的。

  月娥心頭一震,生怕有什麼意外,旁邊的姚良也微微震動,轉頭看月娥,月娥少不得便鎮定下來,小聲說道:「無事,靜觀其變。」姚良一怔之下,緩緩點頭。

  這邊月娥停下腳步,身後王四鵠追了過來,站到她的跟前,說道:「月娘,你這樣倉促的出去,連個住的地方怕也沒有……該怎麼辦?」

  月娥不想看他,便只低著頭,說道:「沒什麼,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四鵠歎一聲,說:「為什麼你不暫且低頭,求娘原諒了你?那樣還可留下,也不至於如此。」

  月娥皺了皺眉,心頭煩惱他夾雜不清,便說道:「這家裡我已經是住不得,不討公婆歡心,才得如此,這也是我的命。不用強求什麼。」

  王四鵠嘴裡歎著說著,便伸出手去,想握月娥的手,月娥一驚,略略躲過,抬頭看他,王四鵠的眼睛裡掠過一絲驚愕,繼而變得無奈,歎口氣,轉而看向姚良,說道:「小郎,你要好好地照顧月娘。」

  姚良謹慎說道:「我自會的。」王四鵠手上一動,探向姚良的手,月娥轉頭一看,卻見他手底捏著一錠銀子,不由微驚,王四鵠將銀子遞給姚良,小聲說:「收下,別讓他們看見,又要鬧。」

  姚良略一躊躇,看了月娥一眼,才說道:「不……這個我不能要。」王四鵠一怔,月娥也說:「我已經是下堂婦,怎麼可以再收你的銀子……你……你收起來吧。」

  王四鵠呆呆看著,不料月娥跟姚良竟能如此堅持,姚良聽月娥這麼說,便也探手出去,將銀子重新還給王四鵠,四鵠握著那錠銀子,月娥低聲說道:「我願你日後可得如意的妻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想頭……就此別過。」說著,拉著姚良的手,同王四鵠擦身而過。

  四鵠還愣愣叫了聲「月娘」,不料佳人已去,四鵠站在原地,秋風撲面,一剎那心底冰涼。

  月娥是打定主意要跟王家一刀兩斷的,好不容易找了方法逃出生天,怎麼肯再跟他們有所牽連?四鵠如此舉動,也算是他有些良知未泯,但只是如此而已。月娥早知他的為人是什麼,他素來只當月娘是物品般的霸佔,如今這種舉止,不過是因為暫時的愧疚所致,又怎麼會為他所動?她鐵了心腸要了斷,自然不會輕易再受王四鵠的恩惠。

  想先前月娘一家,就是因為挨不過苦楚,才被王四鵠趁虛而入,好端端花一樣的女兒,落入他的手中,踐踏蹂躪。以後,是斷斷不能重蹈覆轍。

  月娥心想,我雖然是個女子,而且在這種古怪殘忍的社會體制裡面,但只要肯思謀,雙手也願勞累,難道會餓死不成?更加上姚良也是個勤勞肯幹的好孩子。先前就算她寄身王家,姚良遠在碼頭上做活計,也是自己養活自己,且容易傷身。如今月娥迫不及待乾淨利落的自求被休,一來似乎為了自己著想,二來看在姚良上,也是片刻也不能忍的。

  冬天要來了,姚良在那些船隻上做著近水的活,天寒地凍,手骨又脆,他正是發育的時候,吃的補不上不說,萬一勞作裡有個三長兩短,這人就毀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26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5 PM 編輯

023情中情情深一往

  月娥帶著小郎低著頭急急出門,一步踏出王家大門那刻,方覺得整個人又活了過來,握著小郎的手隱隱發抖,兩個人卻不敢停腳,生怕有什麼變數,只得按捺著。一直走出了百多米,看看身後並無人跟隨過來,才鬆了口氣。

  姚良說道:「姐姐,真沒想到竟然會如此,那婆子定是發昏了。」月娥說道:「正是要她發昏才好,小良,此地非久居之地,恐怕遲則生變,你知道路,我們快些離開為上。」姚良點頭,說道:「姐姐放心,只是需要去備一點乾糧帶著路上充飢。」月娥點了點頭,兩人正走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道:「嫂嫂!」

  月娥聽了這個聲音,驀地停住腳回頭看,卻見身後,楊金玲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走到兩人面前,急忙問道:「嫂子,你這是……難道真個被休了?」月娥點了點頭,說道:「金玲你也聽說了?」金玲說道:「我先前聽那婆子興沖沖的去請族長,還以為是謠傳,沒想竟是真的!嫂子,這可怎麼辦?你如今要去往哪裡?」她說著便伸出手來,將月娥的手握住。月娥情知金玲是真的關心自己,便說道:「好妹妹,別擔心,天高地闊,哪裡去不了?」楊金玲仍舊透出難過神色來,說道:「嫂子,這話說的容易,你一個婦道人家,又帶著小良,日後若再想尋個好人家,可有多難。」說著,便流下淚來。

  月娥知道這些古代女子,腦中所存的,無非是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侍奉公婆,絕不忤逆……就算是吃盡苦頭,也不敢提半個「休」字,寧肯死在婆家都是好的。倘若被休了之後,就是天塌下來一般,沒臉再活。所以王家那婆子才也執意如此,為的就是給月娥好看。逼她上絕路。卻沒想到,月娥心裡是巴不得如此的,那個彷彿判了斬立決的「休」字,對她來講,反而代表著自由跟喜樂平安。

  女性本身就缺乏安全感,古代的女子,又大抵都是丈夫的附庸,好像菟絲花,必須纏著樹才能活,哪裡想到過「自由」兩字,何況禮教之下,人人以被休為恥辱,另還得顧及家族榮譽,所以一般的人寧肯死,也不肯被休。月娥是穿越而來的,倘若是一個古代女子,又或者是以前的月娘,又哪裡會有什麼主張,此刻恐怕多半是痛不欲生了。

  因此楊金玲擔心月娥以後的處境,月娥見左右無人,便只安慰她,說道:「妹妹你放心,如今小良也漸漸地長大了,我們兩個人四隻手,怎麼不是過活呢,何況,我在王家的那個樣子你也看到了,若是不被休,遲早會死在那婆子的手中。所以這對我來說,這反倒是件好事。」金玲抹淚說道:「雖然如此,但到底小郎還沒到成家立業的時候,我只是擔心嫂子日後究竟該如何是好……」月娥伸手替她將淚擦一擦,說道:「傻妹子,擔心什麼?再說,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是以後,不知道能不能再跟妹子見面了。」楊金玲怔了怔,問道:「嫂子這話……難道嫂子要離開這裡嗎?」月娥說道:「嗯,我有這個打算。」楊金玲急忙說道:「那嫂子要去哪裡?」月娥說道:「現在還未定下,總之先出了這裡才好。」楊金玲說道:「外面更是陌生地方,嫂子這樣冒冒然的……」她好似想到了什麼,眼睛忽然一亮,說道:「對了,我怎麼忘了?嫂子你何須去別的地方?這天水鎮不是就有一個好地方讓嫂子棲身的?」

  月娥一怔,問道:「妹妹你的意思是?」金玲眼中還帶著淚,卻笑著說道:「嫂子你怎麼忘了蘇小大夫?」月娥聽了這個名字,心頭一動,想了想,卻說道:「蘇小大夫……他又如何?」金玲急忙說道:「嫂子,蘇小大夫向來對嫂子是有意的,現在都還未娶,正是記掛著嫂子,嫂子如今離開了王家,不是正好?」月娥苦苦一笑,說道:「蘇大夫自會另覓佳偶,我又是下堂妻,自然是配不上他的。」金玲捉住她的手,說道:「嫂子你說什麼?我看合該是你們兩人的姻緣未散。」月娥搖了搖頭,說道:「妹妹放心,若真的有姻緣,……再說吧。妹妹快回去吧,我也是時候該走了。」金玲急忙說道:「嫂子,你就聽我一句話吧,何必這麼固執,最起碼,見見蘇小大夫再說,免了日後後悔。」

  月娥微微一笑,說道:「蘇大夫是個好人,我剛剛下堂,若是貿然去見他,別人還不知道會說什麼呢。不如自在走了清淨,妹妹放心。若是以後有機會,我會回來同妹妹相見的。」金玲見她始終如此固執,只好停了勸,又見月娥談吐之間,並無絲毫的憂慮不悅神情,才歎一口氣,說道:「嫂子這樣堅持,那我就不說了。我願嫂子一路順風。」

  月娥跟金玲依依告別,同姚良兩個重新上路,此刻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多,消息傳得極快,彷彿都知曉了月娥被王家休掉了之事。有些登徒浪子,便在街邊上作出垂涎之態,姚良雖年紀小,卻懂得察言觀色,臉沉沉護著月娥,一路行過長街,忽然之間站住腳,月娥抬頭,望見前面路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陡然心中一驚。

  蘇青仍舊是一身長衫,似乎等了很久,見到月娥的時候,握在腰間的手動了動,終於向著她走過來,長衫在風裡徐徐飛揚。

  蘇青說道:「我聽說你……你離開王家了?」月娥望著他,說道:「是。」蘇青說道:「月娘,你這是要去哪裡?」月娥轉開頭,說道:「自然是離開這個地方。」蘇青說道:「月娘……」躊躇著,卻不知要說什麼似的,猶豫了一會,終於說道:「月娘,不要走!」

  月娥問道:「為什麼?」蘇青怔了怔,終於說道:「月娘,你留下來,我娶你。」月娥心頭大震,沒想到他真的將這句話說出,剎那間抬頭看向蘇青,蘇青回望著她,兩個人四目相對,兩兩無言。

  蘇青的確是個值得嫁的男子。

  倘若真的嫁給了她,也許……自己的一生會很幸福的吧。月娥心想。然而,蘇青喜歡的,應該是以前的月娘……而自己的性子,跟月娘畢竟是不同的,倘若蘇青不喜歡現在的自己,那麼……豈不是害了他?更,他是個清清白白的男子,值當有更好的人,而她卻是下堂之人,縱然月娥自己覺得離婚而已,沒什麼,但那是現代人的思維。而古人的心理,畢竟是不同的。蘇青家怎麼也算是有頭有臉,當初只因為月娘家來歷不明,蘇老先生就一力攔著,如今又怎會回心轉意再點頭?雖然縱容著蘇青至今未曾婚娶,但也絕對不會容許他娶一個被休掉的女子的。

  因此,就算心底有一萬分的想要跟著蘇青,但是月娥卻始終硬不下心腸來做這個決定。



024錯裡錯錯亦無悔

  大概世間男女之情,情到熱烈,彷彿飛蛾撲火,在所不計。月娥身為一個現代人,來到如此險惡地方,心底早就把什麼七情六慾都泯滅了,只求先保住性命,其他半點也不敢想像。然而蘇青的出現,彷彿天邊彩虹,在最絕境裡,給人一絲寬慰。月娥並非鐵石之人,耳聞目睹一切,怎會一點感念都無。只不過她心底知道,此刻自己最要緊要做的就是先保住自己跟姚良,在此之前,其他的,都是附加奢望而已。

  面對蘇青攔路,月娥心底百般不捨,面上還是要做出捨的決然來,躊躇反覆,忍耐再三,只說道:「蘇大夫你有更好前程,何必為了月娥耽擱?月娥自己知道,我已經是下堂之人,是再配不上好人家的。怎麼能連累蘇大夫?」

  說著之時,只管低著頭,做這種決定,著實為難人,月娥說著,心裡揪痛難忍,雖然跟蘇青相交不久,卻如同認識了數年一樣,只好死死忍耐。生怕望著蘇青的臉,會忍不住落下淚來。

  蘇青聽了月娥的話,急忙說道:「月娘,你是明白我的心的,我這麼多年的心事,任誰也不肯娶,為的是什麼?我只恨當初晚了一步,今生今世或許也沒指望了,誰知道老天垂憐,讓你可以離開王家,我怎麼能一錯再錯?爹娘那邊若是不許,大不了趕我出門,何況因為我這麼多年的孤身一人,爹雖然不說,心底也是暗暗悔恨當初沒許我留下你的……月娘……」他著急起來,說著說著,眼淚便落下來。

  月娥只覺一顆心好像被油煎一樣。偏偏這時侯周圍有幾個過路之人,知道蘇青跟月娥是有些前塵內情的,便站定了腳,遙遙地想看熱鬧,又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月娥又是感動又是為難,索性低了頭,只當什麼也聽不到,咬了咬牙便要向前走,蘇青不敢伸手碰她,只跟著大退一步,跟著叫道:「月娘!」聲音頗大。

  月娥腳步一頓,說道:「蘇青,你我沒有緣分,何必!」蘇青站著不動,說道:「只要你肯留下,又怎會沒有?」月娥抬頭怒視著他,說道:「就算你願意娶我,你家中爹娘畢竟也還沒有十分願意,你娶我不打緊,若因我而背上忤逆罪名,難道我會同你過得快活?」蘇青一時啞然,月娥剛要向前走,卻不妨旁邊姚良伸手將她攔住,叫道:「姐姐……」

  月娥轉頭看向姚良,問道:「小良怎麼了?」姚良看了蘇青一眼,說道:「姐姐,且慢一慢再走,如今我的手有些痛,昨日蘇大夫說讓我今日回來再看一看的……」

  月娥一怔,蘇青看了姚良一眼,彷彿想起一事般,急忙說道:「不錯,我一時忘了,小郎的手不能輕以待之,月娥……」

  月娥看了看姚良包紮的嚴實的雙手,她可以對自己狠心,但是對姚良卻是萬心狠不起來的,看了看小良的臉,滿懷的欲走之意化為雲煙,終於歎一聲,說道:「也罷,就先請蘇大夫幫你再看一看,反正也是費不了多少時間的。」

  蘇青聞言,肩頭微微一抖,姚良答應一聲,卻轉過頭來,對蘇青說道:「蘇大夫,有勞您了。」

  蘇青的目光同姚良相對,略點了點頭,說道:「快請入內吧。」

  月娥和姚良跟著蘇青進了藥堂,一徑進了靜房,蘇青讓兩人坐了,才將姚良的手上紗布慢慢地解開來看。月娥也跟著看過去,望見姚良如乾枯樹枝開裂般的手指,忍不住難過的扭過頭去,蘇青說道:「昨日我也說過,小郎的手傷的甚重,最遲三個月是不能做重活的。」月娥聞言說道:「這是自然。——他的手會完全好麼?」蘇青點點頭,說道:「只要我來診治,是保管好的。」月娥聽了這話,心頭一怔之下,微微苦笑,說道:「這話……莫非不是蘇小大夫來治療,日後便又不愈之患?」蘇青略微沉默,才說道:「我不是亂說恐嚇你……月娘,每個大夫都有自己的方法,小郎的手若是起先不讓我著手,自然有別的大夫來下藥方……只不過,經過我的手來診之後,再讓別的人來接手,那接手的人若是個高妙的也罷了,若是個外強中乾的,亦或者庸醫,不清楚我所用的法子,要用了別的……反而會容易下錯了藥,於事無補是好的,最怕的就是適得其反。」

  月娥聽得一陣緊張,姚良卻說道:「姐姐不必擔心,若是姐姐要走,我自會跟著,這雙手就算以後不用大夫來看,慢慢地讓他將養著,也始終有好的一日。」

  月娥心底為難。蘇青說道:「小郎不要如此說。你這手傷的厲害,昨日來的時候,我發現傷口潰爛,也虧得你及時來了,若再拖延上一段時候,潰爛入骨,這手也就廢了,更別提再好轉。」

  他是大夫,經年行醫,自是一身的權威氣勢,此刻嚴肅說來,頓時月娥跟姚良都被鎮住,半晌作聲不得。

  最後月娥苦笑,說道:「那麼……我們只得留下了麼?」

  蘇青望著她,說道:「月娘,你去別的地方,也是人生地不熟,小郎的手又不能做活計,將來怎麼為生?不如暫且留下,等我將小郎的手調養好了,你要去要留,都由得你。」

  他這話說的誠懇。月娥想了想,便對蘇青說道:「這個我明白,但是……我先前急著要走,其實是有原因的,蘇大夫你明白,王家那人,不是個好的,我怕我留下,他對我有所眷戀,若是知曉我在何處,來騷擾的話……」

  蘇青聽她這樣說,便說道:「這個你且放心,王四鵠雖然浪蕩,但是畢竟有禮法關著,你已經被他王家休掉,莫非他還敢上門來鬧不成?王家族長也是不准他如此的,月娥你若是擔心,就住在……」月娥臉色微變,蘇青察言觀色,咳嗽一聲,立刻說道:「不如先住在鎮子上的客棧裡……三兩日,我托人找一所僻靜的房子,你若是願意,就搬了去住,若是不願意,就現在客棧裡棲身。」

  月娥聽蘇青這麼說,才緩緩地點了點頭,歎道;「也只有如此了……」忽然又皺起眉來。

  這一次蘇青卻是不明白了,倒是姚良,說道:「蘇大夫,這雖然是好辦法,只可惜,我身上並無多少銀兩,怕是不夠的。」

  蘇青這才了悟,灑然一笑,說道:「這個不勞憂心,所用的,我先出便是了……嗯,大不了日後小郎的手好了,做了活計之後再來換,小郎的品格我是相信的,也願意出一份力,請萬勿推辭。」他對姚良說著,最後卻看向月娥。

  月娥見他如此的打算周全,也只好緩緩點了點頭。原先她想快些離開,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小郎的手的確不好,就算出了天水鎮去了別處,要開始生活,談何容易?若是個古代的女子,早就只顧哭死去了,幸而月娥是個現代人,自有一股不顧一切大膽去闖的志氣……但是細細想來一切,卻真是一句話——萬事開頭難。

  如今蘇青開了這個口,又有個正當的理由,月娥也只好答應了。

  蘇青見她表態,頓時喜得露出歡容,月娥同他見過幾次,從未見他有過高興的神色出現,這人慣常都是冷清甚至帶一點孤傲的,雖然後來她知道他這份孤傲,是故意裝出來,為保她周全的。如今看蘇青突然笑起來,這笑容真是如暖陽一樣,讓人的心也活了起來似的,月娥雖然心中苦悶,卻因見了蘇青這笑,只覺得留下來其實也未嘗不可……

  蘇青派了個能幹的僕人,要去鎮子上的客棧要房。本來他是想說讓月娥住在自己家中的,然而看著月娥乍然變了的臉色,才反應過來地確有諸多不妥,才趕緊將話嚥了下去。

  蘇青又將姚良的手換了藥,重新包紮好了,又帶了兩包藥給小廝,一併帶了銀兩,去吩咐那客棧老闆每日給姚良熬藥,若是有什麼銀兩短缺,只顧來藥鋪取就是了。

  蘇青做了這一切,全不讓月娥累一點心。末了月娥跟姚良自去客棧棲身。蘇青想了想,便回家去了。

  這邊月娥跟姚良到了客棧,安置好了,姚良便來跟月娥說話,問道:「姐姐,你是不是覺得這樣不太妥當?」月娥怕他多心,便說:「小良說什麼?」姚良面色忐忑,說道:「姐姐一心想走,卻因我留下……」月娥微笑,說道:「傻孩子,說什麼……你的手是一定要養好的,將來要養活姐姐,自然要鄭重治療好了。這段時間又有什麼,蘇大夫說的也是,王四鵠應該不至於會廝纏上門的吧。」

  姚良點了點頭,片刻又說:「可是我知道……姐姐你不願意留下。姐姐,蘇大夫真是好人,姐姐為何要離開他?」月娥心頭一動,問道:「小良覺得……蘇大夫是我的良人嗎?」姚良點點頭,說道:「我自來沒見過蘇大夫這樣長情的人,他對姐姐,的確是真心,若姐姐跟了他,他定會待姐姐極好的。」

  他的確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月娥卻覺得:他並非是自己的。

  只是跟姚良說這些,卻是沒用的,晚上吃了點東西,便讓姚良早早休息去了。月娥在燈下,沉思了一會,覺得自己總不能一直都呆在客棧裡什麼事也不做,然而她是個現代人,古代女子會的針織女紅……一竅不通,那現在要做點什麼呢?

  月娥苦苦思索要賺錢發家的法子,想來想去,想了十幾種法子,都覺得不太妥當,不知不覺便睡著了。第二日月娥醒來,熟悉整理了一番之後,正要出門做「市場調查」,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問道:「借問一聲:那被休的王家媳,可正是住在此地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28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5 PM 編輯

025說來意書記求情

  且說月娥正想收拾出外,剛打開房門,就聽得外頭有人問道:「借問,那姚娘子——可在此地?」月娥心下一怔瞬間,掌櫃的已經回答說道:「怎麼,您要找姚娘子?不知是為了何事?」原來這掌櫃事先得了蘇青吩咐,若是有等閒的人來打擾,便要問個清楚再說,所以才如此謹慎。蘇青是怕王四鵠真的得了消息來胡纏,特意吩咐了的,掌櫃的得了蘇青銀兩不說,只因蘇青平日為人甚是和善,實在是妙手仁心,救人無數,鄰里都很愛戴他,所以務必要賣他這個面子。

  掌櫃一問,那人是個見慣場面,心思老到的,略微一想,便明白其中意思,便笑,說道:「難為你如此費心,不過你不認得我也就罷了,我便跟你說了,我是受鎮長所托找人而來,並無惡意。」

  不光是掌櫃驚訝,裡頭的月娥也暗自皺起了眉,不知道這人是什麼來路,受鎮長所托,又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因為王家之事吧,那王家的休書已經好端端寫了,再沒有反悔的道理。

  當下月娥站住腳只是聽。卻聽掌櫃也疑惑問道:「這話怎麼說?是鎮長的意思?為了什麼呢?」那人說道:「罷了,我不耐煩說兩次,你若不放心,只管帶我去見那姚娘子,我自有說法。總不會害她。」

  掌櫃的為難說道:「若不說清,怎麼知道您老的來意是什麼呢?不瞞您說,小人受人所托,若是這姚娘子有什麼差錯,小人承受不起呀。」

  那人啐了一口,說道:「少裝出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實話告訴你,我這次來,只有好事,並無歹意。快快帶路,遲了的話,鎮長一怒發作了起來,小心派人來掀了你這店!」

  掌櫃的聽了這話,才急忙說:「您老也是個急脾氣,小人又沒有說不帶路?只是問清楚總是好的。」

  那人笑著說道:「閒話休提,帶路帶路!事成之後,有的你好處。」

  但凡這商人之輩,總是以利為先的,掌櫃的一則礙於鎮長的威勢,二來為此人言語所動。急忙喚了小二,頭前帶路。

  月娥此刻進退不能,想了想,還是退了回去,將門一關。

  果然不一會的功夫,就有人來敲門,月娥說道:「誰啊?」只聽掌櫃的說道:「姚娘子,有客見!」月娥說道:「什麼事?我不見生人。」掌櫃的說道:「是鎮長派人來,有要事。」月娥便不做聲,那人見狀,便隔著門說道:「姚娘子休驚,敝人奉鎮長之命前來,是相求姚娘子一樁事情的。」

  月娥怔了怔,這人居然說出「相求」兩個字來,她卻是做夢也沒想到的,不知會有何事?但是鎮長,卻是得罪不得。月娥略微一思考,便起身來,將門微微打開,後退一步,才說道:「既然如此,那還是請尊客進來說話吧。」

  門扇打開之後,那人定睛向內一看,只見門邊上不遠,站著個美貌的小娘子,若單單說是「花容月貌」並不足以形容其美,論起「傾國傾城」,又太過輕薄唐突,總是看一眼就覺得立刻惹人心愛,不由地一時怔住,脫口而出說道:「怪不得……」

  月娥聽了這話突兀,便抬眼看向此人,只見是個中年長髯的男子,生的也持重老成。而此人對上月娥雙眸,心神飄飄蕩蕩,好不容易地又回轉來,一瞬間似乎在九重天兜轉了一回,忍不住歎了口氣。

  掌櫃的見他人不動,便說道:「大人,您請進。我去叫人上茶來。」

  月娥見掌櫃的欲退出去,急忙說道:「掌櫃的,我一介女流,不好就單獨跟男子相處,麻煩你留下做個見證,另麻煩請我弟弟姚良前來。」

  那人見月娥神色端正,言談自若不俗,心頭更是驚訝無比。來的路上還心懷忐忑,此刻見了月娥,那來此的主意便即刻再無遲疑了,心頭歡喜想道:「如此鎮長真有救了。」打定了主意要讓此番來意做成。

  掌櫃的聞言,果然留下,又讓小廝去把姚良請來,月娥後退回床邊,背對著眾人坐了,姚良同掌櫃的,連同那中年長髯的人坐在桌子邊上議事。

  那人不敢再看月娥,生怕看了便錯不開眼,只對姚良說:「這位便是小郎?果然生得俊秀,在下有禮了。」

  姚良雖然小小年紀,但早先碼頭上做工,也見慣了些迎來送往,官面上的對付,自然懂得如此處理。便也略微拱手,不卑不亢說道:「小子便是姚良,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那人見姚良對答有致,跟先前月娥的舉止真是交相輝映,堪堪一對端正有禮的好姐弟,便點頭笑道:「在下名喚張橋,乃是鎮長身邊的書記官。」

  姚良目光一動,急忙說道:「失禮,原來是書記大人。」

  張橋含笑搖了搖頭,說道:「不敢當,不敢當。」

  姚良說道:「不知書記大人來尋我姐,有何事情?」

  張橋才說道:「事情原是這樣的……小郎也知道,再過三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北極紫微大帝聖誕,縣衙下令,讓四週六鎮都盡心準備,慶賀大帝聖誕,並且設置了綵頭五百兩,若是準備最佳的鎮子,便會獲得這五百兩的賞金,但是賞金倒是小事,鎮子的顏面才是大事。是以往年幾屆,六鎮鎮長無不挖空心思,備上上好節目,以求慶典頭彩……這一回,鎮長原準備了諸仙大會……如今人選各自齊備,只缺一個。」

  姚良一驚,問道:「紫微大帝聖誕的慶典?莫非這缺了的一人,要讓我姐姐出面?」

  張橋說道:「小郎聰明,說的正是。」

  姚良搖頭,說道:「這事如何使得?我姐姐剛剛下堂……且是女子,怎可輕易的拋頭露面?」月娥背身聽了,也暗暗點頭,覺得小良見識實在清明。

  張橋聽了,卻說道:「非也非也,小郎你原本不常在天水鎮內,所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大帝聖誕,非同等閒,為大帝慶生,福澤無限,縣老爺也向來極其重視,所以種種……能入選慶典,是極大的榮耀之事,每年到這時刻,都有無數鎮民自告奮勇要參與其中,本次鎮長準備的這諸仙眾人,共有十八名仙家……其他出面裝扮之人,也都是鎮子中四里八鄉出名的人物,多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為了求參與其中,不知暗地裡較了多少勁。」

  張橋怕他不信,便又說:「如果不信,只問掌櫃的便知道。」

  掌櫃的便在一邊點頭,說道:「書記大人說的沒錯,每次參選的,都是些大戶人家的子弟……我等只有空望的份兒。」說著,臉上露出羨慕表情。

  姚良聽了,知道自己慣常在外做工,不知這天水鎮的風氣,便說道:「如此的話,那應該是應者雲集,為何還會缺了一人呢?」

  張橋說道:「小郎可知道缺了這人,是什麼角色,哪路仙家?」

  姚良搖頭說道:「這個我又怎麼知道?」

  張橋歎說道:「其實,其他的各路仙家,如托塔天王,太白金星……玉皇大帝,王母娘娘……都是等閒,有無數人出面,唯有這缺的一個,需要鄭重待之——那便是白衣觀音娘娘。」

  姚良怔怔,說道:「這話怎麼說?」

  張橋說道:「這也是鎮長為之頭痛之事,其他的仙家吧,用心打扮打扮,也看的過去,唯有這白衣觀音娘娘,需要一個極傑出的女子,鎮長看過了四里八鄉諸多富家女子呈上的畫卷,都覺得不滿意,一再拖延,便到了今日。」

  姚良皺眉,說道:「那怎麼又會想到我姐姐呢?」

  張橋說道:「其實是有個王家村在縣衙做活的人,見鎮長為之日夜苦思,幾乎成病,所以才忍耐不住說了一句,說的是——『若說是觀音娘娘,這天下還能找誰?卻不正是那王家的小媳婦』?」

  姚良不語。月娥也皺眉沉思。那掌櫃的才咋舌說道:「原來如此,所以大人您才來找姚娘子了?」

  張橋一歎,說道:「原先我也是不信的,只是鎮長實在慌了,最近抑鬱成疾,也請了蘇大夫幾次……蘇大夫只說心病,沒奈何,我只得來跑一趟,不料卻打聽了王家休妻,姚娘子暫居客棧,於是我便急著趕來了,沒想到一見……唉,果然那人說的是不錯的,這觀音娘娘,不是姚娘子的,更還是何人?」

  張橋說著,便拿眼睛看向姚良,姚良皺眉躊躇,倒是旁邊的掌櫃的,說道:「這還有什麼可想?姚娘子如此出眾,若是裝扮了觀音娘娘,不知是何等氣質,正是不二人選。」張橋也點頭,說道:「小郎如何想法?」說著,又去瞥了一眼旁邊的月娥,卻見月娥仍舊背對眾人,靜靜坐著,她衣著本就簡單,一頭烏壓壓的發挽著,如此挺身端正的坐著,越發顯得纖腰一抹,雖然只是個簡單背影,卻更如畫中之人。

  姚良見月娥不語,便說道:「書記大人所說我們已經知道,不過此事……我還要同姐姐商議一番再做決定。」



026籌錢銀月娥首肯

  姚良見月娥不做聲,他到底是個小孩子,雖然先前堅持,但見張橋跟掌櫃的都如此說,忍不住也有些二心不定,便只說要跟月娥商議。

  張橋見狀,便說道:「這倒是無妨的,然而為了此事,鎮長日夜憂心,也發下願望,倘若有人可以擔當起白衣觀音娘娘的角色來,他自己出一百兩銀子來相贈。這可是其他參與的仙家們所不曾有的待遇。鎮長更說,倘若這一次天水鎮得了頭彩,索性那五百兩銀子也抽出一百兩來相贈,其他的四百兩,便分給其他十七位仙家,以為綵頭便是。」

  其實其他參與之人,多都是大富之家出身,出頭扮演是為了一份光耀,爭個顏面,至於那些個銀子,他們又哪裡會缺?只不過得了也算是個錦上添花的大喜事罷了,所以也不會將銀子放在眼裡。

  掌櫃的聽了這等,頓時羨慕的咋舌,在鄉野地方,一百兩銀子,足夠一個貧苦之家一年所需,何況這是天上飛來的橫財,又讓他怎麼會不心動?只不過心動也是白搭罷了。

  姚良卻仍舊是不動聲色,只仍舊禮貌地說:「多謝書記大人提點。雖然小子年幼,卻也明白——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有莫強求。待小子跟家姐商議之後,再做答覆。」

  張橋見姚良反應平靜,並不因為賞銀多而喜形於色或者手足無措,心底更是嘖嘖稱奇,看著姚良之時,目光更帶三分讚賞,只說道:「小郎說的很對,只不過,這件事情實在是有利無害的大好事,老天爺若是要賞人,不伸手接著,也是說不過去,哈哈……罷了,我下午再來,倘若小郎跟姚娘子商議好了,也可以讓掌櫃的去尋我。」

  小郎便跟掌櫃的送了張橋出去。這邊月娥起身,心頭猶豫不定。

  頃刻小郎回來了,身後掌櫃的嘀嘀咕咕,還在勸說,恨不得就替了月娥,自己去扮那白衣觀音娘娘,好得那兩百兩的銀子。姚良只是不反應,那掌櫃的長吁短歎,說的上火,恨只恨自己只養的兩個兒子,更沒個女兒的……

  且不說掌櫃的在臨淵羨魚不已,姚良回了房間,將門掩了,問道:「姐姐,方纔那人所說,你怎麼看?」

  月娥重又緩緩坐下,按照她的心願,是不肯出這個頭的……她到底是個現代之人,具體的古代事宜,仍舊不是十分的清楚,所以是少做少錯。寧肯不去做這個,只想著腳踏實地的罷了。

  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如今同姚良兩個在外,姚良先前雖攢了點錢,可是卻不夠雙手看大夫的,要過活更談何容易?還是蘇青接濟著……但是自己總不能長久依賴蘇青,非親非故,欠著別人總是不甚心安,所以先前月娥也頭疼,想要自己做一點能夠賺錢的買賣來養活姚良跟自己,再還掉千蘇青的。

  可是就算是做小生意,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更需要本錢之類。如今天上掉了個大好的機會在眼前。若是在現代,這便相當於「臨時演員」而已,而且對方還是出的天價,簡直是不做白不做的好事。可是偏偏是在這吃人的古代,倘若一步錯,保不準會有什麼發生……

  月娥想來想去,頗為兩難。姚良是個聰明的,見狀便說道:「姐姐,你不要為難,不想去的話,我自回了他就是了。沒什麼大不了。」

  月娥心頭一動,想道:怎會沒什麼大不了?鎮長對這件事情看的甚是重要,今日這張橋似乎對自己頗為中意,回頭還不知對鎮長說些什麼……自己還要靠蘇青治療小郎的手,倘若壞了鎮長的事,恐怕日後是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的……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而且反過來想:倘若自己做成了這件事,從此鎮長恐怕是會為此歡喜的,如果賣了鎮長一個人情,日後怕不有了個撐腰的?若那王家來為難,也要忌憚三分,卻也是好事。

  但是……總覺得哪裡隱隱地有什麼不妥。

  月娥思來想去,十分心亂,只因為這是古代,女子如草芥,自己又是個下堂的身份,所以做起事情來如此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需要步步為營的考慮周詳……實在讓她氣悶不已。

  下午張橋還是來跑了一趟,書記心頭很是忐忑,姚氏姐弟的態度讓他很是捉摸不定,按理說如此天大的好事,放眼天水鎮絕對找不到人拒絕,但是偏偏姚氏這兩姐弟並不吃這一套,讓他無法篤定。上午他回去之後,特意跑了鎮長府一趟,果然鎮長聽聞大喜,那病症也好了一半,當即說道:「倘,若真是個合適不過的人選,就算那頭彩的五百兩都給了她,又如何?」

  張橋身擔重任,一路急急奔客棧而來。掌櫃的見他來到,急忙迎接,迎入了隔壁的雅間了,又請了姚良。張橋見了姚良進門,便問道:「不知小郎同令姐商議的如何?」心底突突地跳,想到:假如不行,少不得要使出那纏磨的功夫來,好好地再勸說一番,總不能無功而返。因此在心底飛速的打著腹稿。

  卻不料想,姚良點頭說道:「這個,好教書記大人歡喜,家姐同意了。」

  張橋一聽,彷彿疑心自己聽錯了,旁邊的掌櫃的也笑道:「如此大好啊!」張橋才反應過來,雙手一拍說道:「大好大好,實在是大好!」滿腹的稿子已經在喉嚨裡,未及出口,便告煙消雲散。

  姚良正色又說:「不過,家姐從未做過此事,不知具體是如何要做?請教書記大人。」

  張橋喜不自禁,笑著點頭說道:「這個小郎請令姐放心,其實是極簡單的,到時候有八人抬著特製的法轎,令姐只須坐在上面便可。所以這事人人都會。」

  姚良心底也略微一寬。掌櫃的便又說:「鎮長如此上心,這次的紫微大帝聖誕會,恐怕會比往昔更加的轟動。我們有的看了。」

  張橋聞言,含笑說道:「這是自然的,這次非同一般,事關鎮子顏面,鎮長自然不能等閒置之。務必要做的最好。」

  掌櫃的又笑道:「姚娘子肯了,書記大人也放了心吧?」

  張橋看他一眼,明白其意,便說道:「你這老東西……哈,……不過你也是有心了,嗯……」他略微沉吟,才問道,「罷了,我來問你:這一次聖誕大會,你可有入廳的許可?」

  掌櫃的聽了,臉上變色,哆哆嗦嗦說道:「這這……小老兒哪裡有如此資格?」

  姚良聽得一頭霧水。卻見張橋點頭,說道:「你明日去一趟鎮長處,領一張入席文書吧。」

  掌櫃的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急忙作揖不迭:「這這這……多謝書記大人,多謝書記大人!」

  姚良不明,便也不插嘴。張橋卻看他一眼,說道:「姚娘子如此知情識趣,肯為天水鎮的顏面出力,小郎自然也不能虧待了,……嗯,索性我明日讓人送過來,掌櫃的你也不用再跑了,等著就是了。」

  掌櫃的目光閃動,眼中似要流出淚來,望天只是禱告,只顧說道:「多謝書記大人,多謝書記大人,小人感激不盡。」

  張橋談定了,便又跟姚良說:「今日天晚了,但是時間倉促,也顧不得了,我回去之後,便會派裁縫來,替姚娘子製衣,還請小郎跟姚娘子說一聲。」

  姚良說道:「這是自然的。」張橋又說:「另外兩日後,要試坐法轎,還請姚娘子親臨。到時候我會派轎子來接姚娘子。」

  姚良點頭,說道:「請放心,小子也記下了。」

  張橋點頭,他做成了這件事,鎮長面前也可交差,十分歡喜,又見小郎乖巧聰明,便也嘉獎了小郎一番,才意氣洋洋地回去報訊了。

  剩下的掌櫃人仍舊如在霧中,站在門口望著張橋遠去,人卻不動,姚良叫道:「掌櫃的,外面天冷,還是進來吧。」連叫三聲,掌櫃的還是癡癡呆呆,彷彿沒聽到。小二問道:「小郎,你們先前在一起說著什麼?怎麼掌櫃的竟哭了?難道是書記大人說了什麼不好的?」

  姚良搖頭,說道:「我也不知,只是書記大人說什麼送入席文書給他……」

  小二大驚,問道:「可是紫微大帝聖誕的入席文書?」

  姚良說道:「應該就是這個,怎麼了?」

  小二呆了一會,頓足說道:「唉,怪道掌櫃的高興壞了,這入席文書,等閒的人哪裡會有,都是鎮上有頭臉、祖上有功勳的人才能入席的,叫做『名人廳』,又喚作『富貴會』,若是排起隊來,掌櫃的恐怕幾輩子也排不上哩。」

  說話間,掌櫃的已經進門,嘴裡兀自喃喃念佛,聽了小二說,也不生氣,笑道:「臭小子不服氣麼?你老子我今日祖墳冒青煙,也可以進那眾人裡風光風光了。」小二笑道:「掌櫃的,您瞧你老樂得,嘴張得那麼大,小心風急嗆了嗓子。」掌櫃的不以為忤,反哈哈大笑。旁邊的食客此刻也聽說了,有人大驚,有人艷羨,更多人好奇,有人即刻過來將掌櫃的團團圍住問端詳。

  姚良抬步上樓,去跟月娥說事情。聽得掌櫃的在下面說:「都是沾了姚小郎的便宜,客氣客氣……大家同喜,哈哈,甚好甚好,等我去了回來,一定將詳細都說給大家知道。」樂哈哈四處招呼,語無倫次。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30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16 PM 編輯

027美佳人峨眉淡掃

  當晚自有人來,替月娥量體裁衣,這些人也是經驗老的裁縫,眼神厲害,並不靠身,三個人只是站在邊上將月娥打量了會,記的分明,便告辭離去。其實原本這些參與其中的仙家,因為身份都是不俗之輩,所以衣物之類的,多是自己準備,且弄得異常華麗精緻。因為張橋知道月娥姐弟的處境,所以才特意讓裁縫上門來,好替月娥趕製準備的。

  當下月娥跟姚良便安穩住在客棧內,掌櫃的因沾了姚良跟月娥的便宜,對待她們姐弟兩越發盡心,伺候的無微不至。

  蘇青第二日來到客棧,說是順路,特地來看看小郎的手。姚良正同月娥說話,掌櫃的便直接請了蘇青上樓來,月娥避也不及,只好坐了。

  蘇青替姚良檢查了一番,期間姚良便同他閒談起來這件事,蘇青聽罷了,只是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言語。月娥在邊上靜靜聽著,本以為他會指點一二,沒想到他的反應竟是如此平淡。

  蘇青將姚良的手重新包起,又囑咐他在這段時間內千萬不能傷到,又寫了個方子,寫罷之後,剛要交給掌櫃,讓他派人去藥鋪子取東西,姚良卻伸手接過,說道:「蘇大夫,這個我去交給掌櫃的就是。」

  蘇青點了點頭。姚良起身,說道:「姐姐,我暫且出去一會。」月娥「嗯」了一聲。姚良便開門出去了,臨出門之時,不忘見門扇虛虛掩上。

  房間內,一時之間靜了下來。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還是蘇青先開口說道:「月娘,是你答應了要去的?」

  月娥抬眼看向他,說道:「是。」

  蘇青垂了眼睛,說道:「我沒有想到,你竟會答應。」月娥問道:「為何這麼說?」蘇青說道:「只是……覺得你的性子似是變了許多。」

  他躊躇著,慢慢說罷。月娥的心卻暗地裡一跳,面上仍舊做若無其事的,只問道:「變了許多?」蘇青沉思了片刻,才重新看向月娥,說道:「是……我不明白……你的性子,真的變了許多。譬如,王家休妻這件事,」他的臉上露出難過神色,慢慢說道,「你先前曾對我說過,入了王家的門,就如死了一般,此生再無指望,只等死就罷了。當時你說這話之事,我記得清楚,……可是,可是現在……」

  蘇青想著。當日他聽說了王家休妻的消息,大驚之下,便自藥鋪裡跑了出來。想立刻衝到王家去看月娘是否還好。月娘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她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情,倘若真個被休,恐怕會立刻做出傻事來。卻沒想到,竟撞見了月娥帶著姚良,她的樣子雖然仍舊柔弱如昔,但是臉上毫無驚悸無措的表情,不似當初初次見面時候那個只會垂著頭流淚的嬌弱女子。

  這樣的月娘,讓蘇青心頭又驚,又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似乎隱隱地察覺,昔日那個只會蜷縮著身子哭泣的女子已經有所不同……就好像臥在了繭中的毛蟲,破繭而出將化為蝴蝶。

  蘇青心中,對這樣的月娘,又是陌生,又是難以言說。尤其是她竟然絲毫都不肯依賴他,一味的只是要走,他幾乎茫然的望著面前那張依舊美麗如昔的臉,是什麼讓月娘發生了這樣的轉變?

  昔日他一步踏錯,讓她墜入深淵。他心底永遠記得那個大雨中彷徨無措的纖柔身影,永遠記得她垂淚時候楚楚可憐的眼睛,當初他為了月娘動心,連爹娘都以為他是為了姚月娘的美色所迷,只有蘇青知道,自己是想救她的,他天生心慈,又是醫者,就算是見到受傷的小貓小狗,都不吝伸出援手,何況是月娘,只是他差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月娘被王四鵠拉回家中。

  對於她,他的心中,永遠懷著一份愧疚,一份難言的情愫。他無法言說。

  而在昨日月娘被休,他將她攔住的時候,望著她多了某種東西的雙眸,那一句話,終於說了出來。

  「你留下來,我娶你。」這樣的話,他一輩子,只能說這麼一次吧?

  是對面前那人。

  若是先前的她,走投無路之下,面對自己伸出的援手,應該會哭的梨花帶雨吧……但是,卻被她拒絕了,當她說出那樣一番話的時候,當她邁步欲走的瞬間,他心頭的震驚跟不信,可想而知。

  蘇青沉思地看著月娥,他的眼睛很好看,有一種看透人心的力量。月娥心頭忐忑,雖然知道蘇青看不出什麼來……但以蘇青對月娘的理解,若是察覺自己身上跟月娘的不同,也是輕而易舉的,只不過感覺這種東西,是最虛無縹緲的,更何況,人都是會變的,她就一口咬定自己性格變了,他又能怎樣?

  月娥正想著要不要順勢說上幾句,讓蘇青知道自己「性情大變」,從而叫他徹底死心。卻聽得蘇青又說道:「月娘,我昨夜,將你被王家所休的事情,說給父親知道了。」

  月娥一怔,卻沒想到蘇青會說這個,便問道:「這……你說這個做什麼?」蘇青說道:「月娘,我是想讓你知道,我是真心想娶你的。」饒是月娥心如鐵石,這時侯也不由地呆了,怔怔看向蘇青,說道:「你……」字字句句梗在喉嚨裡。

  蘇青說道:「月娘,我知道你是為了我著想,你無須擔心其他,我說過的話,一定會作數的。」他的聲音溫柔而堅定,說道,「我說娶你,便一定會娶你。」

  蘇青說著,人便站起來,向前走了一步,卻又停住腳,只望著月娥,月娥也抬頭看著他,半晌才澀聲說道:「你說什麼?你方才也說過,我的性情已變,你不覺得……我已經不是昔日的姚月娘了麼?」這話,已經說的足夠清楚吧。

  蘇青緩緩搖了搖頭,嘴角笑容一閃而過,說道:「我所娶之人,就是眼前之人罷了,說什麼昔日今日。」

  月娥望著他清澈的眼睛,忽然覺得,他似乎真能看穿人心一般。

  第二日,客棧外面吹吹打打,果然有人送了文書來客棧,掌櫃的哈哈歡喜,吊起了鞭炮先放了一掛,鞭炮聲一起,加上鎮長來相送文書的派遣,頓時四周眾人都知道了,紛紛來恭喜。一時間客棧內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片刻,張橋派了轎子來接月娥,姚良陪著月娥,怕走前門招搖,便自後門出了,一路到了鎮上,試過了法轎,便又重新回轉客棧。只等待三日之後的紫微大帝聖誕慶典。

  這幾日內,月娥心頭反覆思量,琢磨蘇青那天臨走之前對自己說的話。看蘇青的意志堅定,好似真的不會輕易放手。他這份深情,卻讓她又是感歎,又是心動,就宛如一個肚餓的孩子,面前放著一份美味的糕點,她餓得飢腸轆轆,但是卻又不敢就伸手取過來享用。

  轉眼之間,三日已過,第三天的大早,天還烏黑,張橋派來的人已經到了,將月娥抬了到了鎮上鎮長府邸,立刻有負責的婆子接了去,鎮長知道月娥身邊無人伺候,早就特地準備了兩個聰明能幹的丫鬟幫月娥收拾打點。

  足足有四個人迎著月娥進了房間內,將那一身趕工特製而出的白衣觀音娘娘的衣裳替月娥穿戴整齊,又將她滿頭的烏髮高高地挽起,梳了個端莊的髮髻,其他的首飾一概都沒有,只在髮冠的中央,鑲嵌了一塊亮燦燦的寶玉。

  那伺候的婆子,看著月娥的臉只管嘖嘖讚歎,也並沒有替她濃妝艷抹,只是略微將她的臉上敷了一層粉,櫻桃雙唇上淡淡抹了一層胭脂,又掃了掃眉毛,最後,又用硃砂混合胭脂調弄好了,在月娥的眉心點了個紅通通的圓點。

  眾人望著端然坐著的月娥,兩個丫鬟看的呆了不說,連那見慣各色美人的化妝婆子也連連讚歎:「老身活了這麼久,還真沒有見過如娘子這般的美人,這一張臉何須胭脂和粉,連這妝點的功夫也都剩下了……真是活脫脫一個白衣觀音娘娘。」說著,雙手合什默默地點頭。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天已經放光,窗欞紙上透出了金色的陽光,預兆今日必定是個大好晴天。

  外面也逐漸地起了吆喝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敲動銅鑼,嚷了幾聲,才又有人叫道:「時辰快要到了,有請各位仙家駕臨!」

  一言說完,院落當中那各個房間內,已經妝點好了的十七位神仙角色等候了許久,此刻聞言便在僕人的陪同下,開門而出,一剎那,鎮長的院子裡彷彿神仙從天而降,手中托著寶塔的威武天王,金冠燦爛的玉皇,端莊雍容的王母,白鬍子白頭髮仙風道骨的太白金星……各路仙家,美滋滋,亮燦燦,爭奇鬥妍,輝煌華麗,說不出的令人震撼,賞心悅目。

  鎮長在上看了,歡喜的不停捋著鬍子笑,眾人面面相覷,這些富貴之人平素也是認識的,正在彼此拱手歡喜,寒暄聲不絕於耳,忽然見那閣門又開,一身白衣的觀音娘娘邁步出來,微風徐徐吹過,那觀音娘娘白衣浮動,迎風而立,彷彿站在雲端之上,那樣霧鬢風鬟,麗質出眾,不用百般費心妝點,也是無人能比。



028謝小侯無心村戲

  且說六鎮鎮長各自用心竭力,要在這一場北極紫微大帝聖誕之中博得頭彩,其中卻是有緣故的。一來是因為每年如此,已經形成慣例,爭奇鬥妍是免不了的;二來,卻是因為一個人。

  京都謝家,名滿天下,先祖是開國功臣,受封「定國公」,子孫們才俊倍出,到這一代,謝家有一嫡子,名喚謝敬安,自小生的貌美,更兼才華出眾,文武兼備,有「神童」之譽,因父早死,謝敬安早早地就襲了爵,本是前途無量。然而最近卻因為在京中發生一事,鬧得實在太大了,謝敬安才被發到這紫雲縣來,當了紫雲六鎮的安遠將軍。

  只因為這個混世霸王的來到,讓縣官戰戰兢兢,謝敬安官居五品,官大一級壓死人不說,只是背後的謝家,抬出來就夠嚇死人的。謝家在朝中根深蒂固,處處有人,倘若做的有絲毫差錯,這小侯爺脾性發作起來,任是誰也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自從謝敬安來了之後,縣老爺就一直如履薄冰。謝敬安時常嚷嚷說這紫雲縣枯燥無味,是以藉著這一次的北極紫微大帝聖誕,知縣老爺在謝敬安面前誇下海口,說的天花亂墜,想在謝小侯的面前爭爭臉面。

  那邊謝敬安本是不把這種鄉野玩意兒當回事的,他自小在京城之中長大,渲染的是一身富貴奢靡氣,什麼光怪陸離的沒有見過,哪裡瞧得上這些粗鄙光景。

  聽著知縣攛掇,他心中不以為意,只想:這紫雲縣白瞎了一個高雅別緻的名字,當初來的時候,還以為是溫柔錦繡花花地方,沒想到處處黃沙遮面,森林裡便是猛獸橫行,就算是騎個馬出來散心,都會堵一嘴沙子。苦壤土處的,又有什麼好玩意可見?無非是無知粗野鄉民們湊趣玩樂,做一些花花綠綠之物來應數。哪裡比得上京城富貴之地,那種繁華靜止氣象?

  知縣知道謝敬安的意思,越發賭了這口氣,便特意將紫雲六鎮的鎮長喚來,好好地訓斥了一番,這一次紫微大帝聖誕,務必要做的比以往更好數倍,事後論功行賞,論罪責罰。

  如此疾言厲色,雷厲風行的下來,六鎮鎮長自然彷徨無措,手忙腳亂。各自去找師爺等尋思傑出的點子來籌劃不提。

  且說到了今日,謝敬安在知縣的陪同下,上了樓頭,此地光景最好,底下就是最寬敞的一條大街,來來往往的人,都從底下過,街市的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鄉民,忽然聽到遠遠地一聲炮響,又傳來鞭炮的響聲,謝敬安背著手,裝腔作勢的站在欄桿旁,兩隻半迷半離丹鳳眼徐徐往下一看,果然見大街的盡頭,有一隊人馬緩緩地出現了。

  這一看,卻看出了是非出來。

  謝敬安一看就想笑,見那前路果然是些花花綠綠的紙糊人偶,鴛鴦,鷺鷥,並些童男童女,猙獰鬼怪。最前面是幾十個鄉民,打扮的土裡土氣,正在扭腰舞蹈,腰間各自帶著小鼓,蹦跳著向前,動作倒也整齊,隨著舞動,手不停地拍打腰間的小鼓,發出齊齊的響聲來,還算可觀。

  謝敬安點點頭,又往後看,卻見來了一路人,用得是彩紙簇成的花車,扮演成各種各樣的傳說故事,謝敬安看了一會,依稀可看出其中有一幕是根據自己的先祖定國公的事跡演說出來的故事,倒也演得像模像樣,心頭一動,嘴角不由冷笑,想到:這些人竟連這個也作出了,果然用心良苦。

  他耐了性子看,這一鎮子過去之後,又來了新的隊伍,有人裝扮起來,臉上抹的花裡胡哨,濃墨重彩的,作出各種天兵天將,各路神仙的樣貌,一路而來,根據各人的身份不同,底下乘坐的法駕也是不同的,琳琅滿目,也還有些趣味,周圍有人吹吹打打的,更添熱鬧。

  謝敬安略點了點頭,心想這也是難得了,只不過這賀知縣未免把自己太小看了,這些鄉民雖然用心,但這些光景,哪裡看不到?當自己是井底之蛙不成。

  謝敬安正想要轉頭嘲諷一番知縣,嘴裡的話也已經說了出去,道:「我看這……」

  話到此處,眼睛忽然一怔,眼角上餘光所至,似乎有什麼光團在底下的街道上閃了閃,謝安收了聲,緩緩地轉頭看過去。

  紫雲縣統共這一條最長最為寬闊的街道,從街頭到結尾,這些做戲遊行的村民,加上主演之人,零零總總,沒有上千,也有幾百。謝安先前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然而現在,他的目光直指,卻只看著一處。

  只見在遊行隊伍之中,吹吹打打,八個人抬出了一套敞亮的法駕,跟其他法駕裝飾的金碧輝煌不同,這法駕簡單的很,上面都是以白色輕紗覆蓋垂落,風吹過來,撩起輕紗細碎飄渺,頗有幾分仙氣飄飄,這也倒罷了,只看裡面那個斷然穩坐,寶相莊嚴的佳人。

  謝敬安不由地上前一步,靠在欄桿邊上望過去,只見裡頭那人,盤膝坐著,一身白衣素裝,長髮在頭頂挽了個高髻,餘下的髮絲披落肩頭,也覆著同色的白紗,高髻上端端正正插了一根碧色簪子,簪子兩邊垂下兩股瓔珞,一直到她胸前,但見她眼觀鼻鼻觀嘴嘴觀心的,不動聲色,不睜眼,亦無笑無嗔,好一番的端莊秀麗。

  她的纖纖素手,一手握著一個羊脂白玉的玉淨瓶,裡面斜插兩隻嫩嫩的垂楊柳枝,另一隻手卻打蓮花狀,風流婀娜立在胸前。

  這般遙遙看來,這端坐輕紗內的美人好似並不是活人,看起來就如同一個玉雕琢的美人,隱隱地竟然身上有光,實在完美無可挑剔的緊,雖然絲毫表情都無,但是看起來,那是一個說不盡的嫵媚端莊,風流娟娟。

  周圍的鄉民們亦同讚歎,有人便跪倒在地,虔誠膜拜。

  「這是什麼?」謝敬安看了一會,一直目送那白色的法駕自眼前過去,才轉頭,愕然出聲問道。剛轉頭去看,卻見同行的一幫子人都目不轉睛地望著下面,顯然也是在看那玉美人。

  賀知縣本也在呆看,忽然聽謝小侯終於出聲來問,心頭一剎那得意,表面卻仍不動聲色,恭敬回答說道:「侯爺莫非看不出來麼,——這是素衣觀音娘娘。」到底是心中不服的,於是又加一句,「這些人的把戲,可還入侯爺的眼?」

  謝敬安全不以為意,微笑著頻頻點頭,說道:「原來是素衣觀音娘娘,好一個素衣觀音。真是美的緊吶。」

  賀知縣本在得意,聽謝小侯的語調有些古怪,猛抬頭見謝小侯臉上的笑,那一雙丹鳳眼緊緊地盯著下面正抬著路過的素衣觀音,眼睛裡透出的那種灼人的光芒,好似火焰一般跳亮,真個眼裡帶了火,跟先前的慵懶不以為意全然不同。

  這張臉本是風流秀美的,這樣一來,卻帶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賀知縣頭皮一陣發麻,想到關於這謝小侯的一些流言,忍不住心頭突地一跳。

  謝敬安目不轉睛地送了那素衣觀音過去,最後才嘴角微挑歎了一聲:「都說天水鎮乃是個美人窩,我只道是無知村民,胡說八道,如今見了這觀音娘娘,才覺得名不虛傳!」

  賀知縣仍舊賠著笑,臉上的笑卻越發勉強起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31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0 PM 編輯

029玉觀音一見成孽

  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有那些紈褲子弟,驕縱慣了的,仗著富貴出身,有權爹娘,便無法無天。倘若見天下美色,恨不得就立刻攬進懷中,以足飽一時之欲,也不知糟蹋了多少美人犯下多少業障。然而這種事情,卻是古往今來,屢見不鮮。比如頭前的王四鵠,再比如前回的謝敬安。

  只為著紫雲縣縣令這一番虛榮,六鎮鎮長的勞師動眾,才惹出一番是非,讓謝敬安這混世魔王,遇上了畢生難得的對頭。

  一番劫數,大抵也是上天注定。

  北極紫微大帝聖誕這一場慶典轟轟烈烈過去,謝敬安心心唸唸記著那白衣美人,雖然仍舊在座,心神卻已經不知飛到哪裡去了。賀知縣有意相勸,謝敬安心神不屬,也多喝了兩杯,未幾有些頭暈,只好讓人扶了,回府休息去了。

  一直等此人離開,這一桌作陪的鄉紳們才鬆了口氣,氣氛放鬆下來,大家交杯換盞,才喝的開心起來。

  有人便問:「大人,敝人聽聞這謝侯爺出身名門,卻是為何離開京都,到了我們這裡?」賀知縣歎一口氣,說道:「我原先也是一頭霧水,虧得在朝的恩師先透了消息過來,說是小侯似同人有什麼爭端,才落得如此,具體未提……恩師只讓我小心伺候,說這位小侯爺年紀雖小,卻是個尤其古怪,喜怒無常的性子,倘若得罪了他,莫說是前程,連性命也堪憂了。」

  其實賀知縣是知道些內情的,不過只是傳說,說是這小侯爺在京都跟人爭風吃醋,傷了一名權貴弟子,謝家長輩一怒之下,才命他來遠地歷練,明著做給眾人看,也是博人心的意思。——也不知是真是假。

  眾人聽了賀知縣的話,都凜然動容。這才知道為何賀知縣如今著緊此次的慶典。原來是為了討好這人。

  當下,天水鎮的鎮長便又說道:「不知今日的慶典,小侯爺可滿意麼?」

  賀知縣雙眉微皺,說道:「此子看似年小,性情卻多變,心機也頗深沉。我也不知他覺得如何,只小心伺候著,盼他安安穩穩在此,不鬧事也就罷了……謝家在京都深有根基,最多不過一年,就會調他回去吧。」

  「如此便好。」眾人都點頭歎息。

  賀知縣喝了兩杯,才又舉杯說道:「這一次眾人都辛苦了,等謝侯爺酒醒,做了點評,便可選出六鎮奪魁者是誰。在此之前,大家且都放懷暢飲就是。」眾人便都齊齊舉杯,對面的戲台上也開始敲鼓奏樂,好戲連連。

  紫微大帝慶典連續三日,幸虧只第一日有遊行,日後兩天,月娥便寬了心留在客棧內,姚良卻跟掌櫃的去了兩次「富貴會」,掌櫃的回來,便對店內的客人講述富貴會上的事宜,眾人皆都聽的津津有味,咋舌讚歎。

  第三日,鎮長派了張橋來送了兩百兩銀子給月娥,張橋笑吟吟,說道:「縣老爺很是滿意,尤其讚賞姚娘子的白衣觀音,特地命我送來自出的一百兩跟抽綵頭的百兩,請姚娘子笑納。」月娥並沒推讓,只讓姚良收了。張橋並不就走,說道:「另有一事同姚娘子商議。」

  月娥只好問道:「不知書記大人要說何事?」

  張橋正色便說:「我看小郎生性聰明,若只在民間亂混,未免屈才,我心想不如讓小郎在我身邊,做個記錄事宜,活計也清閒不至於太累,鎮上的人情世故都熟悉了,願意的,便又可去縣衙門做工,豈不比在鄉野中出苦力要強?」

  月娥心動,看了一眼姚良,見他神色略有些怔,又想到這幾日自己的所見所聞,便說道:「如此是好事一件,只不過,民女心中有個想法,請問書記大人,倘若阿良跟著大人,將來可還有機會科考?」

  張橋略微一驚,問道:「姚娘子有意讓小郎參加科考?」

  連姚良也呆呆地看著月娥,這也是他第一次聽月娥說出這個想法來。月娥點頭,說道:「正如書記大人所說,我也不忍心阿良只在鄉野間混,倘若能夠立志讀書,將來考個功名的話,也算光宗耀祖……」她參加大帝慶典的時候,接觸的都是些富貴人家,他們閒談之間,也曾說過誰家之子考了功名之類,言談間很是羨慕,才觸發了月娥心底的想法。她先前主張出頭接了這個角色,只是為了賺點銀兩,如今卻不是正好?倘若這筆銀子能夠供養姚良重新讀書,考個功名……卻比要他白手起家的做苦工要強多了。畢竟在這個古代,身為男子,最大的出路就是科舉,人人寒窗苦讀,只為一朝成名,這也是最直接的法子。

  張橋這才明白月娥的打算,只到她立志不凡,又看小郎,少年眉眼堅毅,透著一股靈秀之氣,的確是個可造之材。這張橋早先也曾參加過科考,只不過命不當時,幾番都落第,此事也是他心底鬱結難平的事,如今聽了月娥這麼說,頓時心中一動,說道:「姚娘子既然有這個志向,卻也正好。不瞞姚娘子說,我早先也考了幾次科舉,不幸落第,後來便又教了兩年私塾,不敢說滿腹經綸,也算是飽讀詩書,倘若讓小郎跟著我,我定會好生地教導他……」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姚月娥。

  月娥何等機靈,不等他說完,立刻說道:「小良,還不快快拜見恩師?」

  姚良也是個聰明人,頓時明白過來,快步走到張橋身邊,雙膝跪倒,行了個大禮,口裡說道:「姚良拜見老師!」

  張橋躊躇著說出這番話,一來是惜才的心,二來想栽培小郎,倘若一朝他有出息,他也是面上有光,且彌補心底原本的不足,只不知道月娥怎麼想……心想她畢竟是婦道人家,眼界淺顯,倘若不願讓姚良跟著自己混,那也就罷了。卻沒想到月娥如此識做。

  張橋見姚良行了大禮,一時樂的喜不自禁,伸手捋著鬍子,哈哈笑了兩聲,才又雙手向前伸出,說道:「快快請起。」

  姚良行完了禮,順勢起身,張橋笑著點頭看面前的少年,越看越愛,不住口的說道:「好好好,我浪跡半生,總算也收了個弟子了。」又說,「我受你這樣大禮,自然要傾盡所能,教導於你,小郎是個聰明人,假以時日,必定有一番出息,也不負姚娘子一番望弟成龍之意。」

  張橋心滿意足離開之後。蘇青便到了店內,照例看了看姚良他的手,又聽得他說拜張橋為師的事情,點了點頭,說道:「書記官是個老道的性子,小郎若跟了他身邊,定會學到不少東西。」姚良也自高興,說道:「蘇小大夫你且坐一坐,我下去取一壺熱茶上來。」

  蘇青點頭,姚良自去了,蘇青這才看著月娥,說道:「月娘,這幾日勞累你了,不知身子可好?」月娥點了點頭,說道:「承蒙記掛,並沒有事。」

  蘇青又說道:「我前兩日,已經將要娶你之事,說給家父聽了。」月娥的心一緊,面上卻做出淡淡的神情來,只問道:「蘇老先生想必又是一番大怒吧……蘇大夫,你這是何苦來著?」蘇青說道:「你這番想錯了,家父聽了,只是歎息了一聲,並無大怒。」月娥一怔,看向蘇青。蘇青說道:「他想是也無奈了,然而……唉。」微微皺起眉來。

  月娥看著蘇青,問道:「蘇老先生未曾發怒,為何你反而不開心?」蘇青搖頭,說道:「他不發怒,我是要開心的,而且他也答應了許我娶你過門……」他欲言又止。

  月娥的心一陣亂跳,好像有一隻小鹿在裡面四處亂撞,不由地緊張,看著蘇青只不說話。蘇青卻仍皺著眉,說道:「這件事我還得同他計較一番。」月娥忍不住,終於說道:「這是為什麼?他答應了,那麼……」急忙收聲。

  蘇青卻說:「你不明白,總之我是半點不能委屈了你的。」說著,手輕輕地在桌子上一按,說道:「我再同他爭執兩天,總要他心甘情願的……」又徐徐緩了面色,轉頭看向月娥,說道:「月娘,你耐心等我幾日,不出半月,我定會來娶你過門。」他的聲音溫柔而堅定,縱然月娥心底疑慮重重,也忍不住點了點頭,一點頭之下醒悟過來,急忙將頭低下,暗暗惱自己竟然失態。

  蘇青微微一笑,邁步出門去了。月娥心底卻只是想:「究竟是怎麼了?蘇青說蘇老先生已經答應,但為何蘇青卻又不滿?不讓自己受委屈……又是個什麼意思。」

  且不說月娥在思量不提。將近傍晚,客棧裡忽然來了一幫不速之客,鬧哄哄,個個邪氣,有人拍著桌子,厲聲叫道:「王家小媳婦人在哪裡?快快出來。」掌櫃的見狀不好,一邊派人去給蘇青報信,一邊上前,問道:「請問是誰找姚娘子?」那群人之中,頓時走出一個人來,滿眼戾氣,厲聲喝道:「誰找?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老子就是她的夫君!」



030火遮眼浪子大鬧

  你猜這前來鬧事的是何人?原來正是月娥的前度丈夫王四鵠。這王四鵠自休了月娥之後,心頭兀自不捨,想到月娥的形容樣貌,那等溫柔性情,念念不忘,日夜牽掛,無可奈何時候,不免借酒澆愁。

  這一日又去聚眾賭博,眾狐朋狗友閒談之間,便說起來。不住口的取笑王四鵠白白的放一個美人走了,又說月娥最近被鎮長邀請參與北極紫微大帝聖誕。王四鵠只是不信,等昨兩日聖誕開始,王四鵠擠在人群之中,眼前慶典隊伍一一過去,忽然見足八人抬的大轎子,徐徐而來,風吹輕紗舞動,露出裡面美輪美奐的白衣觀音娘娘來。

  王四鵠一見,心神也飛得無情無蹤,看樣貌似是昔日的娘子月娥,只是那種端莊聖潔之氣,卻又遠在千里,身邊眾人也只是仰望而已。王四鵠身在人群之中,伸手向那邊,只勾不到。他心底糾結掙扎,又震懾住,隻字不能出。事後一幫人便議論紛紛,都說姚娘子扮相絕美,真如那觀音降世一樣。嘖嘖讚歎,又不免嘲弄四鵠白白放走了寶貝。

  王四鵠心底又是想念,又是懊悔,這也罷了,自己回家,不免將那王家兩個老的罵罵咧咧了一頓。反覆兩日,一股火氣仍舊無法發洩,索性日日直奔酒館,喝的爛醉。

  今日王四鵠仍在喝悶酒,和他素日裡廝混的幾個狐朋狗友見了,情知王四鵠心底在鬱結什麼,又惱他幾日裡不去賭館裡混了,便有心看他熱鬧,紛紛圍了上來,旁敲側擊,又說:「聽說姚娘子住在鎮上客棧之中,乃是蘇小大夫安排。」

  王四鵠聽了這個,眼睛都瞪大了。那些人又說:「正是如此,當年被王四哥先一步奪了姚娘子,只以為蘇小大夫從此絕意了,不料,蘇小大夫竟不顧身份,也不嫌棄那婆娘已經是下堂妻,巴巴地貼著,分明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王四鵠牙齒咬的格格作響,問道:「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那些人就又攛掇說:「這又有什麼假,人人都看的清的,那蘇小大夫一天幾趟的往客棧裡跑,去了便留在姚娘子房中,也不知道做成了那好事沒有……」

  說著,便嘻嘻哈哈地笑起來,無限的猥瑣氣息。

  王四鵠哪裡受得了這個,不由地使勁拍了一把桌子,憤然站起來,大聲罵道:「賤人,怪不得當時走的那麼快,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

  眾閒人就說:「王四哥且又要怎地?現在你們王家卻是把姚娘子給休了,王四哥要近她的身也不能夠,只能眼巴巴看著流口水也就是了。」

  王四鵠大怒,罵道:「誰說我不能夠,她身上上上下下,哪裡我不是清楚明白的?賤人,剛剛被休掉就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糾纏不清,這口氣我如何嚥得下?!」

  那些閒人見狀,正中下懷,便紛紛鼓噪,說道:「王四哥說的對,這口氣務必要討回來。」

  王四鵠看了看眾人,說道:「不錯,各位兄弟,跟我一起去,給那賤人跟姦夫好看!」

  眾閒人正是巴不得看一場大熱鬧的,便一擁而上,王四鵠藉著酒勁跟一時的激憤,帶著這一群人匆匆地向著客棧上來。

  王四鵠在客棧之中發作,掌櫃的莫名,心想:姚娘子已經被休了,又從哪裡來了個夫君?

  周圍的閒人便幫腔,對掌櫃的說道:「看清楚了,這位是王四哥,是姚娘子的前夫。讓姚娘子出來!」一個個也垂涎月娥,各是不安好心的。

  那掌櫃的見王四鵠橫眉怒眼,不好擺佈的樣子,心頭暗暗叫苦,於是賠著笑說道:「原來是王家少爺,只不過,小人聽說王家已經將姚娘子休了,日後各自婚配,互不相干,為何王少爺又過來鬧呢?照小人說,不如且消消火,免得鬧出事情來,叫人笑話。」

  王四鵠聽了「日後各自婚配,互不相干」幾個字,頓時火衝上頭,手臂掄圓了,登時一個巴掌打了過去,把掌櫃的打得頭暈目眩,撞到旁邊桌上,頓時碎了一地的茶杯茶壺,差點跌在地上,店小二急忙過來攙扶。

  王四鵠餘怒未休,指著掌櫃的罵道:「你給我閉上你那張鳥嘴,那蘇青給了你多少銀子,讓你給他牽線搭橋?姚月娥是我王四鵠的妻子,她今生今世都是我的人,誰碰也不行,你若是不想死,趁早給我滾得遠遠地!」

  掌櫃的被他狠狠一掌,牙齒也似打活了,被店小二攙扶著,一時不知所措,在場的食客們也都驚了,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那店小二見狀十分義憤,不由地小聲說:「有話好好說就是了,做什麼打人呢?」

  王四鵠罵道:「有你這小畜生說話的份兒?」伸出拳頭,向著那店小二胸前捶去。掌櫃的不顧疼,急忙攔阻:「王少爺請勿動手。」王四鵠只是不聽。周圍閒人便也衝上來,拉拉扯扯,一時鬧成一團。

  且說王四鵠正在耀武揚威,想連店小二也打,忽然聽到樓上有人厲聲喝道:「都住手!」

  王四鵠一怔,那伸出的拳頭停在空中,而後慢慢地垂下來,仰頭看向上面。

  其他閒人一剎那也屏聲靜氣,卻見月娥開了房門,此刻正站在二樓欄桿處,冷冷的眼睛看著下面。

  王四鵠一見她的臉,頓時心也活了,舔著臉叫道:「月娘。」

  姚月娥淡淡說道:「王少爺,我同你早就沒什麼干係了,現如今休書也好端端在我手上,四周八里都也知道,我已經是下堂之人。如今你跑來鬧又是怎麼回事?」

  王四鵠聽她說的絕情,說道:「月娘,雖然我抗不過爹娘,休了你,但是我是打算日後再找機會重新娶你的,只要你等著我……你知道,我心中是從未忘了你的。」

  月娥只覺得胸口作嘔,皺眉說道:「這些混話,在不用提,我今生今世是不會再進你王家的門了,你也不用多想,自去找那些門當戶對的好女子,且勿再廝纏,惹人笑話。」

  王四鵠聽她如此說,神情又異常冷然,愣了半晌。

  旁邊那些閒人見狀,便有人說道:「姚娘子,話不是這麼說,王四哥是個有情有意的,就算休了你,也不是他本意,心底還是無比牽掛姚娘子的,姚娘子這麼說,有點不留情面吧,畢竟也算是夫妻一場,同床共枕過啊。」說到最後,已經變了流里流氣的聲調。

  姚月娥看著那些人惡形惡狀的,知道他們是故意來找茬的,也明白王四鵠如此,恐怕跟他們的挑唆脫不了關係,自己若是搭了他們的腔,他們七嘴八舌,不知要說什麼難聽的,便眉頭一皺不言語。

  不料王四鵠聽了這話,頓時也火了,說道:「姚月娘,當初你一家無家可歸,是我收留了你們,如今你倒是硬氣了,肯捨了我的?當初任我怎麼折騰都只會哭著求饒而已,今番是怎麼了,真個有人撐腰了?」

  姚月娥聽他這一番話說的更不像話,便說道:「王少爺,逞一時口舌之快又能如何?你這無非是在自取其辱,我勸你好生的回去,不要再整日裡跟人廝混不務正業,對你有害無益。」

  月娥說完,又掃了周圍的人一眼,說道:「片刻官差就來了,各位若是不怕那縣衙監牢的,就只管留下來罷了。」

  周圍的閒人一停,頓時都心底大驚,不料這姚娘子竟如此鎮定厲害,敢情她方才沒出面,是安排了人去報官了,一時之間有些惶惶然。

  王四鵠聽月娥說了這番內含勸慰的好話,他若是個聰明的,便能當即回頭,從此改邪歸正,或許月娥還會高看他一眼,然而他此刻已經是個火遮眼的,又因為昔日裡月娥對他真個是百依百順,如今這番冷若冰霜的樣子,卻很少見,只以為是真的跟了蘇青,所以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王四鵠一時又想到昨日她扮觀音娘娘,那副模樣,絕傾天下,難道從此之後,這樣的美人自己就再也不能上手了?想想也覺得實在不甘心。

  王四鵠不由地大怒,厲喝一聲,說道:「你這淫-婦,想的倒好,你想跟那蘇青從此雙宿雙飛是不是?我偏偏不如你的意!」說著,便又叫道,「各位兄弟,今日我要把這賤婦帶回家中好好教導,是好兄弟的就幫我!」

  姚月娥聽了,心頭一驚,手一握欄桿,說道:「王四鵠,你眼中沒有王法了麼?」

  王四鵠什麼也顧不得了,說道:「什麼王法!老子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只知你定是我的人!」說著,便要向樓去,掌櫃的跟小二見狀,急忙上前攔擋,王四鵠如瘋虎一樣,甩開兩人,其他閒人亂糟糟地趁機作亂。

  月娥沒想到他竟敢如此,表面還鎮定著,心底只盼著官差快些來,將他攔下。

  王四鵠一干人等正在大鬧客棧,不可開交,忽然之間,有個聲音冷冷清清地響起,說的是:「怎麼,難道這裡的人都不知道什麼是王法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33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1-10-17 10:38 PM 編輯

031惹閻羅小侯動手

  那一聲冷靜威嚴,頓時令在場的人都為之一愣,連同王四鵠在內,所有人都看向聲音所來的方向,卻見在靠門口的一個座兒上,背對著眾人,端坐著一位少年公子。在那張桌子兩邊,站著五六個隨從,都是黑色勁裝打扮的彪形大漢,且個個腰中帶刀,而這少年公子一襲白衣,金冠綰髮,餘下長髮披肩,徐徐往下,腰間玉帶勒著,更顯腰身勁瘦一抹,腰間垂著一條絲絩,掛著個琳琅晶瑩的玉珮。

  只恨他背對著眾人,竟看不到是何等容顏,但只看這通身的打扮,已經是不凡,讓人既敬且畏。

  掌櫃的跟店小二都愣了,不記得自家店內什麼時候來過這樣一位出色的人物,又看他周圍的那些個侍從,個個帶刀,眉眼煞氣十足的,掌櫃的更覺得惶恐,一時抖了抖,心內苦苦想道:「總不成也是跟著這王少爺來鬧得吧?要真個如此,那今日我這店豈不是要翻過來了?」

  這發話的人,卻正是前度謝家子,謝敬安。

  當時謝敬安見了那白衣觀音,從此便悵然若失,彷彿心頭缺了什麼東西,食不知味,不能安寢,他思來想去,徹夜不眠之時忽然想到自己先前曾也見過這樣一個貌美女子,只不過那是一水之隔,又加薄霧悠悠,並沒有看的真切,事後還以為只是一時幻覺,如今細細想來,卻跟這白衣觀音娘娘有幾分相似的,不由越發動心。

  謝敬安雖然年少,卻是個孤毅心性,倘若認定了的,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他又從不知道什麼叫做小心收斂,當下立刻派人去打聽月娥出身,回來的人將月娥的底細打聽了一個清楚明白,回來後便將情形對謝小侯仔細講了一遍,謝敬安聽罷了,頓時心花怒放,想道:「這豈非正是上天庇佑,我今日對她有意,她便被人休了,這不是免了我一頓功夫?可見那美人注定是我的。」他本就是風流心性,到了紫雲縣這地方,又不比京城花花之地,縱然有個青樓,但那種貨色謝小侯怎會看在眼裡,是以只見識過了一次,也決計不再去,每日只無聊到幾乎閒出病來。

  當下謝敬安意動,便打聽了月娥所在,帶著幾個隨從,便裝打扮,向著這鎮上而來。

  其實若論起時間,謝敬安同王四鵠,幾乎是前後腳入的客棧,只不過王四鵠忙著廝鬧,眾人目光多在他的身上。

  謝敬安本不知此是何人,聽他口口聲聲叫月娥,心底才反應過來。然而卻正合他的心意,當下便不言語,趁著眾人不注意,隨便在旁邊靠牆的一個位子上坐了,其他的隨從便陪侍左右。

  這邊上謝小侯不動聲色的,將一幕戲從頭到腳看的清楚,他不動,侍從們便也只是站著,一直等到王四鵠動手打人,樓頭上月娥現身,謝小侯本端然坐著,聞聲不由地略微轉頭,向上看,見欄桿旁出現的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兒又是何人?一瞬間似盲子見了光,不由嘴角微挑。

  他重又坐定,心神不屬地伸手,從桌面上握住一個茶杯,一邊想著事情一邊送到了嘴邊,瓷杯碰唇,才又察覺過來,急忙停住,望著那空杯子淡淡一笑,將杯重又放下。

  謝敬安在這邊默默不語,見月娥面對王四鵠的折辱,竟毫無懼怕驚慌神色,那種凜然自若的態度,讓謝小侯心底暗暗稱奇。

  眼見王四鵠越發不像話,真的要唐突佳人了。謝敬安覺得正是時候,便驀地發聲。

  一剎那,果然是效果極好,店內眾人鴉雀無聲,似都看向這邊,謝敬安早在京城,也是個萬人敬仰的,早就習慣,卻不在意。

  那王四鵠反應過來,很不服氣,一時又猜不透謝敬安出身來歷,只說道:「你又是誰人?」

  謝敬安緩緩說道:「我不過是偶經此地,路見不平之人罷了。」淡淡地又說道,「——識相的,你就趕緊滾吧!」

  倘若王四鵠聽了這句,乖乖走了,便也沒事;只不過他不明白謝敬安是個什麼人,無知無畏,全不知道這是謝敬安在放自己生路,反而按捺不住,幾步衝了下來,罵道:「哪裡來的混小子,居然敢跟你老子叫板!」他看一眼月娥,又看看謝敬安,若有所悟,重又罵道,「原來如此,難道你也是這淫-婦的姘頭不成?」

  謝敬安臉色一沉,手輕輕地在桌子上一拍,說道:「此人目無王法,你們還愣著做什麼?」

  一聲令下,謝小侯身邊的幾個大漢立刻有所動作,留下兩個仍舊守在謝敬安身邊,其他的四人轉身向前,王四鵠正衝過來,被其中的一個大漢迎上,輕而易舉扭住他的胳膊,向下一按,只聽得「嘎?」一聲,想必是胳膊已經折了,王四鵠滿腔的憤怒,化作了一聲響亮哀嚎。

  周圍的閒漢見狀,便欲過來相救,其他的三名大漢,不慌不忙迎上去,一剎那拳打腳踢,好像三隻猛虎進了羊群,片刻之間,已經將七八個人全都打倒在地,幾個侍衛訓練有素,將王四鵠的狐朋狗黨打倒之後,便揪了起來,挨個扔在了王四鵠身邊,動作乾淨利落。

  王四鵠跟幾個狗黨面面相覷,排列整齊在地上,彷彿是獵人出行,把打回來的獵物陳列示眾一般。

  這一番動作自然是不小的,撞翻了無數的桌椅板凳,跌碎了無數的茶杯茶碗。店內的客人都飛著起身躲避,有那些膽小的,就飛跑出去,有那些膽大一點想看熱鬧的,便貼身在店內牆壁上,還想繼續看熱鬧。

  王四鵠被人押住,手臂劇痛,他雖然是個落魄子弟,但到底是從小未曾吃過虧的,哪裡經過這個,當下怒罵道:「哪裡來的小畜生,敢對老子動手!」大概他家跟縣衙中也有些子關係,所以便目中無人,更沒有想到……自己如今這個對手,卻是惹也惹不起的。

  這還是在紫雲縣,知道謝敬安的沒有幾個,倘若這是在京城,那些人見了謝敬安,恐怕寧肯是避著走的,哪裡還敢當面惹他。王四鵠這一聲,簡直如閻王面前撒野。

  旁邊的侍衛見狀,心底一凜,急忙一巴掌打在四鵠嘴上,喝道:「放肆,不想活了麼?」

  四鵠吃痛,牙齒也被打落幾顆出來,一時說不出話,滿嘴的血腥氣翻湧而出。

  這些侍衛都是謝敬安自京都帶出來的,個個高明,自小練就的鐵掌,這還不過是用了幾分力道而已。

  四侍衛其中的一個便上前,拱手行禮說道:「回侯爺,人已經盡數拿下了,請侯爺訓示。」

  王四鵠跟眾人聽了這一聲,頓時都驚呆了。彷彿是雷驚了的孩子,渾然不知所措。

  謝敬安這才冷冷一笑,手輕輕按在桌子上,緩緩地站起身來。

  他身段高挑修長,打扮不凡,氣度更是高雅,這樣一轉身過來,露出了白皙秀麗的臉容,若非是一雙眼睛透出的氣息太過冷冽陰鷙,讓人無法忽視,幾乎便要有人驚呼出聲。

  王四鵠望著面前的秀美少年,心中也是一愣,謝敬安慢慢地走到他的面前,王四鵠已經被他的隨從按在地上,謝敬安抬起腳,穿著皂雲靴子的腳,慢慢地踩在王四鵠的頭上,腳上用力壓下。只聽得王四鵠又是一聲大叫,慘叫道:「你幹什麼!」到底抗不過,頭已經被謝敬安踩的壓在地上,臉也變了形。

  王四鵠極力掙扎,疼得渾身出汗,卻又動不了,身後的侍衛用力,將他的雙臂卸下,王四鵠疼得抽搐,連嘶喊聲也弱了。

  謝敬安像是踩著蟲豸一樣,毫不在意,眼睛輕輕蔑蔑,斜睨著腳下的人,嘴裡冷冷說道:「不長眼的東西,活該找死,本侯今天就教教你什麼叫王法。」一張桃花臉上,遍佈煞氣。

  王四鵠的頭被緊緊地踩在地上,半面臉頰已經被蹭破流出血來,再加上嘴裡的血也湧出,把一張臉染的不成樣子,看來著實可怖,嘴巴大張著,眼睛瞪得要突出來,已經說不出話來。

  其他的閒人哪裡見過這種手段,頓時都慌了,齊聲叫道:「大人饒命啊,饒命!」

  正在慌亂之間,外面湧進了無數的衙差,見狀頓時也呆住了,其他惡漢見狀,反而便叫:「差大哥救命,快救命!要殺人了!」

  衙差們個個驚心,欲前不前,這邊謝敬安滿帶殺氣的桃花眼一轉,似笑非笑看了眾人一眼。

  幾個衙差反應過來,急忙跪地行禮:「卑職等參見安遠將軍!」哪個活的膩了,敢觸這個混世魔王的霉頭?

  這些衙差平素裡耀武揚威的,也跟王四鵠身邊這幾個閒散惡寒有些交情,每每廝混的。如今見了謝敬安,簡直如老鼠見了貓一樣,哪裡敢反抗半分?恨不得裝作一個也不認得沒曾見過。

  謝敬安腳下仍踩著王四鵠只不說話,客棧內眾人戰戰兢兢,連同幾個惡漢也死了心寒了意了,大家看著王四鵠這幅慘象,心頭都明白,只要這少年侯爺再如此用力下去,不消的多久,王四鵠就只得見閻王去了。

  正在這生死難分的時候,卻又有個不速之客匆匆地進了門。



032化春風手段高明

  謝敬安用出狠辣手段,正在盡興折磨四鵠,忽然聽得樓上有人說道:「請大人手下留情!」瞬間,眾人都是一驚。

  與此同時,也便有個人自客棧門口匆匆進來,一看如此光景,登時也呆了,弄不清眼前是何狀況,正欲向前,旁邊的掌櫃見狀,急忙將他拉住,壓低了聲音說道:「蘇大夫,稍安勿躁。」

  蘇青一怔,便停了步子,看了看地上的王四鵠,又抬頭看看樓上欄桿處的月娥,卻見她正徐徐低頭向一人行禮。

  這一時候謝敬安轉頭看,正巧見樓上月娥斂身行禮,雙眸低垂,說不盡的溫柔可憐。

  原來月娥自見到謝敬安出現的時候,便知此人來歷非凡,這王四鵠怕是討不了好,定要吃苦頭的,她本想退回房間內,不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然而她卻沒想到謝敬安的手段,竟然超出她的想像,又見謝敬安懲治王四鵠這一番,幾乎把她也驚得呆了,正要出聲,幸虧又見衙差來了,本以為事情會告一段落,卻沒有想到,連衙差也是沒法兒逆這小侯爺意的。

  月娥見了四鵠慘狀,一時反應過來,倘若不出聲勸阻的話,王四鵠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他雖然不是個好人,卻也並不算是個壞透了的惡人,何況今番他是為了自己才來鬧,倘若死在此地……

  謝敬安要的正是月娥的這一聲,聞聲望著月娥,眉毛一挑,卻不說話。

  月娥被他看了一眼,覺得頗為異樣的,然而心頭只想,這少年美的異常,手段更是非凡,真是遠一點才更好,恨不得不跟他說話。但如今騎虎難下,只得遙遙地行了個禮,說道:「小婦人斗膽冒昧,還請大人手下留情,此人生性本也不算太壞,何況罪不至死,還請大人高抬貴手,饒他性命……」

  月娥斂眉委婉說來。她看著被謝敬安踩在腳下的王四鵠,到底是女子心軟,又是天性良善之人,就算原先多痛恨他也好,到見他落得如此淒慘的境地,卻仍舊於心不忍。

  此刻,但凡有個人替王四鵠說話,她也不用如此冒然出聲了。但此時人人自危,就算十個王四鵠死在跟前,恐怕也不會有人出頭,難道眼睜睜就看他死了?

  謝敬安聞言便點頭,雙眼深深看了月娥一眼,似懂她心意一樣,臉上也露出那深明大義的表情來,說道:「既然有人既往不咎,本侯也無謂做壞人,只不過,這些人冒犯本侯,卻是輕饒不得的。」

  他說著,便將腳抬了開去,王四鵠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一聲,嘴巴幾度開合,宛如被放在砧板上的魚,給人用刀狠拍了幾下,奄奄一息似的,如今才能喘氣。

  謝敬安眼睛一掃其他衙差,才說道:「你們來的正好,這幾個人調戲良家女子,又對本侯出言不遜,將他們帶回去,讓賀知縣看著辦吧。」淡淡一聲吩咐,幾個衙差爭先恐後而上,將王四鵠跟眾人橫拖豎拉,弄了出去。

  客棧內的眾人方才都在後悔留下,一時如置身地獄,大氣不敢出。見狀這才慢慢地各自鬆了口氣,有聰明的,趕緊也趁著這功夫貼著牆根兒,自門口溜走大吉。剩下幾個反應遲鈍的,見客棧內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才醒悟,半點也不敢再看那魔王,也都忙不迭地縮肩低頭,輕手輕腳飛跑走了。

  月娥卻沒想到自己的話竟如此好使,這少年侯爺明明看來凶狠霸道,月娥心中也是沒底的,只是為了救四鵠才強出頭,如今見謝敬安果然聽了自己的話,饒了四鵠一條命,她心中忐忑,不知是該謝那少年一聲的好,還是趁機退回房內去,心底躊躇片刻,一眼掃見蘇青正站在門邊上,見狀心中再無疑慮,轉身入內去了。

  蘇青聞訊趕來,不料仍舊晚了一步,只看到謝敬安將王四鵠整治的半死不活,一幫衙差得了命令,不由分說將王四鵠眾人拖著向外走,蘇青趕過去,叫道:「王四哥?」王四鵠已經有氣無力,眼睛都被血迷的模糊了,哪裡還能回答他什麼?

  衙差們生怕謝敬安責怪,便也不停腳,只拉著王四鵠等出去了。蘇青攔擋不及,掌櫃的又將他拉住,低聲說道:「蘇大夫……」蘇青這才又見掌櫃的半邊臉高高腫起,被店小二攙扶著,頓時停了腳步,問道:「掌櫃的你這又是……」掌櫃的不敢高聲,低低說道:「蘇大夫,我無事,只是小傷而已。」

  此刻,偌大的客棧內除了謝敬安跟他的幾個隨從,掌櫃的跟店小二,剛進門的蘇青之外,再無他人,月娥早在看到蘇青進門之時就退回房間去了。

  掌櫃說話聲音再低,謝敬安也是聽到了的。當下兩隻眼睛便瞥向了蘇青身上,見這大夫果然氣質非凡,通身一派雲淡風清,倒是個不錯的……

  謝敬安上下飛快掃了蘇青一眼,再想看看那樓上佳人,卻見空餘欄桿,人早就不知所蹤,不由一怔,剎那間心底悵然若失起來。

  掌櫃的同小二就走上前,衝著謝敬安行了個禮,說道:「小人參見將軍。」

  蘇青一怔,不免也跟著行了個禮,說道:「草民參見將軍。」

  謝敬安嗯了一聲,打量蘇青,說道:「素聞這天水鎮上,有個名醫,名喚蘇青的,慣能妙手回春,難道就是閣下麼?」

  蘇青沒想到這少年將軍會知自己之名,便仍謙恭回答說道:「正是草民,草民也不過是醫術泛泛之輩,鄉民抬愛,浪得虛名,讓將軍見笑了。」

  謝敬安謙謙如玉,溫和淺笑,說道:「本侯自是心底有數,蘇大夫不用過謙。」

  旁邊掌櫃的見這閻羅王忽然變得如此和藹可親,心底一時茫然,又覺戰戰兢兢。開客棧之人,迎南送北,閱人無數,什麼人物沒見過?但像是謝小侯如此的,還真個是第一次見,變臉變得泰然自若,前後判若兩人。若非是剛才見識了他的手段,單看他此刻笑的春風和暖人畜無害的模樣,又怎會相信他差一點點就弄死個活生生的人呢。

  且不說掌櫃的在心中盤算,謝敬安跟蘇青說話的功夫,外面有個人匆匆地跑進來,一進門就叫:「姐姐!」猛地轉頭看見掌櫃的,又掃一眼客棧內情形,便將掌櫃的一把抓住,叫嚷問道:「掌櫃,我姐姐怎樣了?我聽說王四鵠帶人來鬧?姐姐現在何處?」

  進門的正是姚小郎,原來月娥得了紫微大帝聖誕的銀子,思量著久居客棧並非長久之計,她既然要留下來,便要尋個安穩地方,便讓小郎帶了些銀兩,尋思在鎮上買一處合適的房子,也好安定下來,總比寄居客棧要強些,也不用整天勞煩蘇青。

  小郎早早地就帶了銀子出門,又尋了自己的老師張橋,張橋是個精明人,又久居鎮上,自然知道哪裡有上好的房屋,且價錢又公道,當下就帶了小郎去看了兩三處,小郎看中了其中一所,張橋便又同他講價錢,委實的盡心盡力,那人見是張橋出面,自然是要賣人情的,便以極合適的價格賣給了小郎,三個人歡歡喜喜訂了契約,小郎是個會做事的,便請了張橋跟那賣主,正在酒樓上點菜完畢,忽然聽到有客人說起王四鵠被一干閒人挑唆,去找姚月娥的麻煩……小郎一驚之下再坐不住,虧得張橋在,便讓他趕緊先回來,自己留下來相陪那賣主。

  小郎一路腳不點地地跑回,進門來卻見樓內空空蕩蕩,只以為月娥出了事,頓時嚇得魂也飛了,拉著掌櫃的,急得眼睛裡頓時湧出淚來

  掌櫃見狀,急忙安撫,說道:「小郎稍安,姚娘子無事,好端端地在樓上了,嗯……」他是個曉事的,感覺到旁邊之人的虎視眈眈,打了個哆嗦,便又說,「多虧了這位將軍大人出面,才不曾鬧出事來。」

  姚良聽掌櫃的這麼說,才安了心,微微閉了閉眼,鬆了口氣,又看向旁邊的謝敬安跟蘇青,疑惑問道:「將軍大人?」

  蘇青提醒說道:「小良,這位是安遠將軍,快快參見。」

  姚良急忙行禮,說道:「參見將軍大人,再多些將軍大人相救之恩。草民方才情急,一時眼拙,請大人恕罪。」

  謝敬安自姚良進門開始就不動聲色打量著他,如今見他鄭重行禮,便又作出那種天衣無縫笑容來,笑得委實燦爛,又和藹說道:「維護這紫雲縣的治安,也是本侯的責任,你無須多禮,快快起身。」

  「多謝大人!」姚良答應了重新抬頭,心想這位將軍大人倒是平易近人,一點官架子都沒有,真是個好官。

  倘若姚良先一步來,恐怕就不會想的如此輕易了。

  這邊謝敬安望著他跟月娥略有點相似的臉,又肅然點頭說道:「本侯也是絕對不允許這等目無王法之事發生的,倘若還有人目無法紀,爾等只管去縣上告知,本侯定不會輕饒。」

  這番話說的,真是一臉正氣浩然,邪氣不侵,看的姚良心底羨慕,想道:這個人看來只比我大不了幾歲,竟已經如此能耐了,他年紀輕輕貴為侯爺,又是將軍,偏偏性情又如此嫉惡如仇,為民做主,做人就該如他這般,才不辜負堂堂男兒一番志向。

  姚良心底對謝敬安傾慕不已。

  謝敬安望著姚良的眼神,就知道他心中想什麼。他跟姚良不同,在京都之時,過得雖然是花花奢靡生活,因出身大家,週遭都是些形形色-色爾虞我詐,那等口蜜腹劍,兩面三刀的功夫,最是拿手不過,哪裡似姚良這般單純?如今他有心在姚良面前裝束,姚良又怎麼會看得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35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0 PM 編輯

033明月夜三地思量

  謝小侯說了好些除暴安良等冠冕堂皇的話,又見掌櫃的客棧受損,便立刻命人取了銀兩出來,權當彌補掌櫃的今日之損失,掌櫃的戰戰兢兢,只求趕緊送走這尊大神,如今見了銀子,真是惶恐不已,哪裡敢收?只是唯唯諾諾推讓,謝敬安不以為意,示意人將銀兩向桌上一放,說道:「本侯向來賞罰分明,今日你是無辜被牽連,小本經營而已,怎能讓你平白受損?」這廂謝小侯扔下銀兩,見好就收,不再多說,率人離開。

  掌櫃帶著小二,蘇青跟姚良不免出外相送。小侯爺翻身上馬,翩翩絕塵而去。剩下幾人回轉客棧,掌櫃的才抹了一把汗,說道:「這個主好厲害,小小年紀,氣勢竟如此迫人,在他面前我幾乎都站不住腳。」蘇青不語,只是緩緩點頭,姚良卻不解,說道:「怎會?將軍看來很是親切公道,年紀又輕,卻能有這般成就,實在叫人傾慕。」

  掌櫃的看著姚良,叫苦說道:「我的小郎,他是個親切的?你莫不是在發夢,也是,你先前沒見……那王四鵠被他弄得是死是活還不知呢,那副模樣,簡直……」急忙住嘴,不敢再往下說。姚良聽了,微微一怔問道:「王四鵠生死不知,怎會?」

  蘇青看了掌櫃一眼,對姚良說道:「小良,先去上樓去看看你姐姐如何了。」

  姚良這才醒悟過來,急忙答應一聲,上樓去了。這邊剩下蘇青跟掌櫃的良人面面相覷,兩個知情人才各自緩緩歎了口氣,蘇青便說:「今番連累王掌櫃你了,幸虧有驚無險。」掌櫃的點頭,說道:「蘇大夫不用客氣,的確有驚無險,這就好這就好。」蘇青又說:「只是這位小侯爺來頭非凡,他卻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裡?」掌櫃的說道:「我也不知,先前王四鵠只管鬧,眾人都慌了,竟沒留心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只是見王四鵠鬧得不像話的時候才出面。……大概是偶遇吧,這王四鵠也真是不走運,偏偏撞上了這個煞星,也是他自尋死路。」蘇青說道:「掌櫃的你且安頓下,我上樓看看。」

  掌櫃的應承了,小二們便將先前被撞倒的桌椅等扶正,有那些被撞裂了壓碎的便都不要,並地上的碎茶杯茶碗一併清理了。

  蘇青上了樓,見門扇半掩,裡面月娥姐弟正在說話,蘇青本欲出聲,忽然聽得裡面月娥說道:「既然已經找好了,那明日就即刻離開客棧吧。」蘇青一怔,聽姚良又說:「要不要跟蘇大夫說一說?」月娥說道:「他現在在下面?」姚良說道:「正是,我去喚他上來?」月娥說道:「不用……等一會你自下去,跟他說了就是……」姚良沉默片刻,終於說道:「姐姐,我看蘇大夫的確是不錯的。」

  蘇青的心一跳,聽裡面月娥說道:「他的確是個好人,只是……我……唉……我配不上他。」欲言又止,顧慮重重。姚良說道:「姐姐,蘇大夫是真個對姐姐好,姐姐你真該想一想,天底下這樣的人,也難找了。說什麼配的上配不上,蘇大夫自對你好不就罷了。」月娥說道:「我怎麼會不知道?正是因為如此,我不可再替他添麻煩……」當初她一心想離開,才痛下決心要執意離了蘇青的,但也心知,這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個蘇青。

  姚良說道:「姐姐是為了蘇大夫著想,我是知道的,聽聞最近蘇大夫不是說在跟家裡商量麼,也許未來的事,還可以說。」月娥頗為心煩,說道:「罷了,先不用說這個,等明日搬出去,安頓下來之後再做計較。」

  蘇青聽到這裡,伸手在門上一撐,想了想,舉手敲了敲門。裡面一陣沉默,而後姚良問道:「是誰?」蘇青說道:「是我。」姚良急忙起身相迎,蘇青進了門,姚良說道:「蘇大夫,我正要下去尋你,好跟你說一聲……今日我在外頭找了合適的房子,明兒就搬了。」蘇青點點頭,看了月娥一眼,也不避忌姚良,張口說道:「月娘,你是故意要避開我?」月娥說道:「並不是,只是因為住在這裡頗多麻煩。」蘇青說道:「要搬往哪裡?」月娥不語,姚良說道:「在鎮南的小水巷,離這裡並不是很遠。」蘇青說道:「既然如此,明兒我來幫忙。」月娥說道:「我們身邊沒什麼家什,只幾件單薄衣裳,不必勞煩蘇大夫。」蘇青說道:「小良手受了傷,有所不便,我僱車來接你們過去。」月娥見他如此,也不爭競,就點了頭。

  蘇青停了停,才又說:「月娘,前日我跟你所說,欲言又止,恐怕你心頭顧慮,如今我索性跟你說了實話……」月娥問道:「什麼?」蘇青說道:「並非是我不願意娶你,我只是不想委屈你,所以才跟父親爭,他的意思是許我娶你,只不過,要納你為妾,日後再令我另娶別人為妻。」

  月娥聞言心頭一抖,頓時腦中也豁然開朗,怪不得蘇青前日面有難色,就算蘇老先生答應了他仍舊不覺得歡喜,原來是用心良苦如此,一想到這裡,抬頭看向蘇青。蘇青亦望著她,說:「我今生是不願意再娶別的女子了,自然要替你爭個好名分的,所以不答應娶你為妾。」

  月娥怔怔看他,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沒有個人如此對待自己……她一時感觸,便紅了眼眶,略點了點頭,垂下眼睛,輕聲說道:「我……我知道了,其實你……不用這樣麻煩。」

  小郎在一邊也聽得呆了,聞言才歡喜說:「蘇大夫,你說的是真的?你當真非我姐姐不娶?」蘇青鄭重點點頭:「正是。所以務必要堂堂正正娶了她過門,不讓人說她一丁點閒話。」

  然而,這談何容易?只是為難他一片心。月娥本想再勸他不必如此執拗,早些將她放手就罷了,可又知道他是不會聽的,月娥忍不住,眼中的淚一點一點掉下來。急忙轉過身子,輕輕地抬起袖子擦拭。那邊姚良歡喜無限,說道:「姐姐,你可聽到了?我說蘇大夫對你真心,你可相信了吧?」

  蘇青見月娘如此,上前一步,伸出手去,卻只在她的肩頭之上,眼望著那微微抖動的美人肩,不敢落下,想了想,自懷中掏出一方乾乾淨淨的手帕子,遞過去,說道:「月娘……」

  月娥略微抬頭,望見他乾淨如玉的纖長手指握著那方帕子遞過來,她伸出手,輕輕地接過來,低低說道:「多謝……你。」她雙眸含淚,微微抬頭看著蘇青,蘇青站在身前,垂眸望著她欲說還休,淚光盈盈的樣子,一瞬間兩兩無語,彼此只在心底,感念萬千,黯然銷魂。

  所謂: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

  是夜,月娥姐弟早早睡了,姚良睡得安穩,想到第二天便要搬到新宅,滿心的期待歡喜,月娥感念蘇青一片心思,只不知自己跟他有沒有緣分,想一陣歎一陣,惆悵無限。

  而在蘇府之中,蘇青則輾轉反覆,想著無論如何也是要勸服老父,將月娥隆重娶過門,想到月娥的可疼可敬之處,十分愛慕,想到日後兩人朝暮相處,夫唱婦隨,不由地也露出笑容。

  與此同時,在十里之外的安遠將軍府中,有個人對著跳動燈花,眼中閃閃爍爍,想得也都是些玉容花貌,風流旖旎的情形。一瞬間恨不得返回客棧,將那讓自己心心唸唸的人兒拉出來,就此壓了春風一度好得償所願。只可惜終究胡思亂想,此人思前想後,十分難熬,燥火上升,便把個自京城中帶來的姬妾傳來,權當是心頭所想的那人,折騰著發洩了一回,卻又覺得找人來代終究無意趣,反而越發悔恨起來,眼見那姬妾鶯聲燕語,撒嬌撒癡在自己懷中摩挲,只覺得心頭厭惡,便將人喝退下去,那美姬委委屈屈的去了,謝敬安獨自一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恨恨半夜,想道:「不過是區區一個民婦而已,又值得什麼?然而不把你抱一抱,我的心卻是難平。」發了幾番誓願,才抱著那枕頭睡了。

  第二日謝小侯起個大早,沐浴更衣之後,便出了門來,滿心歡喜想去再探佳人。謝小侯帶著侍從,鮮衣怒馬,春風得意的到了地方,還不露十分痕跡,只說自己是路過喝茶的,然而此時卻正是大清早……再說那將軍府的茶難道比不上外頭這鄉野小店的?

  那掌櫃的不知他的來意,心慌慌伺候著這尊神,謝小侯坐了一陣,才做醒悟狀提起昨日姚良,原本是用他來做由頭的,卻不料掌櫃的說,一大早那姚娘子就帶著弟弟,乘車離開,聽聞是在外頭買了房子,但究竟住在哪裡,卻不知道。謝敬安聽了,頓時大怒。



034搬新宅貴人駕臨

  小侯爺興沖沖來訪,本以為可一緩「相思」之苦,不料人去樓空,毫無蹤跡,讓他如何不惱?

  正恨得牙癢癢沒處發作,忽然想到一人,當下眸色沉沉,問道:「店掌櫃,本侯問你,今日那姚娘子同小郎離去,是不是有人相送?」

  掌櫃的怔了怔,立刻回答說道:「回侯爺的話,並沒有人,是姚娘子跟小郎起個大早,那時候天還沒亮呢,兩個人收拾了東西結了賬錢,上了車就離開了,並沒有人來。」

  這回輪到謝敬安發呆,再度問道:「他們當真獨自離去的,果然沒人相送?」掌櫃的不明白這尊神到底要問什麼,將頭搖的撥浪鼓相似,說道:「小的對天發誓,他們是自個兒走的,不過……」

  謝敬安心底貓爪一樣,說道:「什麼?」掌櫃的心下忐忑,說道:「不過在姚娘子他們走後,剛剛侯爺來之前不久,蘇小大夫也來過……」

  謝敬安一愣,急忙問道:「蘇青來過?具體如何?」掌櫃的只好說道:「蘇小大夫聽說姚娘子姐弟離開,十分失望,便自行離開了。」

  沒想到謝小侯聽了這個,驀地哈哈一笑。起了身來,也不說話,率眾離開了。

  且說月娥昨日雖然沒有拒了蘇青,只不過因撥不過他的面子,心底卻早有計較。倘若她讓蘇青來送,被人見了,難免先要說三道四。謹慎起見,月娥便叮囑姚良早睡早起,姐弟兩個便在今日起了個絕早,簡單收拾了隨身物品,便下來同掌櫃結賬,那時候掌櫃的還在夢鄉中呢,懵懵懂懂同他們算了算,月娥也沒說去哪裡,便同姚良離開了。

  月娥在車內,姚良便跟車伕坐在車外,一路上月娥不時地掀起車簾向外看,卻見因為是一大清早,路上都沒有幾個人,縱有人,灰濛濛的也看不清面貌。不多時候車子停了,卻是姚良早受了月娥吩咐,到了巷口便停,姚良便下了車,又扶著月娥下車,才打發車伕離開。

  此刻,天才剛剛放光。姚良便引著月娥向內走。月娥邊走邊看,見腳下是石子鋪路,古拙可愛,周圍是白牆青瓦,倒也簡潔,果然是個好地方,好環境。雖然沒有到家宅,心中先喜了三分。

  兩人走了不多時候,姚良才停了腳,說道;「姐姐,到了。」月娥一抬頭,驀地怔住,眼前竟是一座飛簷勾角的門頭,雖不算是十分高大簇新,卻隱約帶幾分滄桑氣質,黑色大門掩著,上面上一把鎖,三層台階往下,在門口右手邊上,獨獨停了個石頭獅子。

  月娥伸手握住胸口,又驚又喜,一眼見到這門頭就愛上,姚良自袖中掏出鑰匙,上前打開那枚大銅鎖,說道:「姐姐,進來看看,覺得合意嗎?」一邊問,一邊心頭忐忑。

  月娥邁步踏進了門檻,迎面便是一條石子鋪路,長長地到了前廳,月娥邁步進去,見右邊牆壁處,種了幾棵不知名的樹,左邊,卻彎彎曲曲仗著一株梅樹,院子倒不是很大,難得是寂靜雅致,月娥幾乎連呼吸也屏住,問道:「小良,這樣的宅子,要用不少銀兩吧?」心頭也不安,雖然是極其愛的,但這時侯不是奢侈的時候,在她預想當中,大概只是一座小小房子,能遮風擋雨,能安置他們姐弟兩個, 便已經心滿意足,如今這個地方,卻是大大超乎她的想像,偏偏又是很喜歡的,因此又惶恐又不安。

  姚良說道:「姐姐放心,並沒有用很多,那賣主出價本是極高的,我也嫌貴,不想要,只不過因為是老師從中說辭,他才將價錢降了下來,我見合適,又覺得姐姐會喜歡,老師也說是再合算不過的,於是我就咬牙買了下來,只用了一百六十兩。」月娥聽了這個,自己所得的銀子還有剩,以後只要省著點用,再想其他賺錢的法子,倒也使得,因此便歡欣起來,說道:「小良你的眼光很好,這裡果然是個好地方。」

  姚良見她開心,也放了心。

  月娥一邊打量,一邊沿著石子路向前,到了屋門口,姚良急忙伸手將屋門推開,說道:「這裡的牆壁又高又是結實,門也好,屋子雖然不大,但是夠用,唯一缺乏的只是一些傢俱。」月娥邁步進去,果然見屋內空空蕩蕩的,沒什麼桌椅板凳,便說道:「無妨,這些我們日後慢慢添了就是。」姚良見她不在意,臉上反露出笑容,這才說道:「我只怕姐姐不歡喜,這樣就好了。」

  說著,又引月娥去看其他房間。

  原來這院子雖然不是十分大,但也算是一座中小型別墅,房屋之類的,多多少少算來,也夠十人住了,另有倉庫柴房之類,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月娥一一看過了,無有不滿。歡喜無限。自己挑了個房間,又讓姚良挑了個,才說:「雖然沒有別的傢俱,幸好這床還是有的,免得我們再買了,眼下我們手頭還有些銀兩,今日就去買些新的被褥枕頭,桌椅不用很多,我們極少待客,只添六張椅子,兩張桌子,四張椅子放在客廳,桌子一張也放在客廳,另外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放在你的房內,等買了書,好用。剩下一張椅子就放在我這裡。其他東西,等日後慢慢加就是了,不著急。」

  姚良點頭,說道:「就照姐姐說的做。」月娥又說:「你的手怎樣了?」姚良說道:「姐姐別擔心,已經可以做些輕快的活計,只要別動粗重的就好。」月娥點點頭,說道:「可不能怠慢,蘇先生說的話,你務必聽著。」姚良說道:「姐姐放心,我跟著老師在鎮子上,也不到處走,只熟悉的做些抄抄寫寫,分類歸檔的事情,一些重的搬運工作,也不用我插手。以後每月還有錢銀得,比先前在碼頭,好多少倍。」月娥說道:「很好,你有分寸就好了。」

  姚良這才自己去置辦桌椅板凳,被褥枕頭,月娥自在家中,又走著轉了一會,摸摸這裡,看看那裡,心想,總算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當真是喜愛無限,只是因久無人居住,未免有些灰塵,月娥是個勤快的,當下就將衣袖挽起來,頭上也隨意包了快帕子,快快打掃起來。

  過不多時,月娥忙的渾身發熱,額頭見汗,正在隨手擦拭,忽然聽到外面有嘈雜聲起,還以為是姚良置辦了東西回來,便歡歡喜喜出門去看,正出了廳門,見外頭大門打開,有人走了進來。

  月娥一見那人,頓時怔住,本能地想抽身返回,卻來不及,急忙扭身,將自己挽起的袖子放下來。

  而那人雙眸一抬,望見了她的時候,嘴角笑意越濃,扇子一挑,半遮住了嘴,掩起了無限喜色。

  而跟這人一同進門的,卻正是姚良並非旁人,兩人先前正說著話,姚良一轉頭看見了月娥,便向那人告罪,急走兩步到了月娥跟前,說道:「姐姐!」

  月娥皺眉,低聲責問道:「怎麼你帶了別人來了?」姚良見問,也面露苦色,說道:「姐姐,我是在路上遇到的將軍大人,他聽說我搬了地方,便立刻想要來看看。我不好駁他面子,他又聽說我要買東西,就不由分說地,替我買了許多,先前姐姐沒讓我買的,也都置辦了,大概用了百餘銀兩,現在都在門外……」

  月娥渾身發寒,叫苦不迭,又不好十分責怪小郎,只皺眉說道:「糊塗,無功不受祿,何況我們跟他又不熟,怎麼能平白要人家的東西?你去跟他說,就說我說的,把東西都拿回去,我們自己置買就是了。」姚良聽月娥這麼說,也很是後悔,就只好說一聲「是」,準備去跟謝敬安說。

  卻不防,兩人說話間,謝小侯風流倜儻的走了過來,這麼冷的天氣,他手中還握著一柄折扇,風度翩翩地略點了點頭,才溫聲說道:「本侯來的冒昧,讓姚娘子不快了麼?」

  他生得本就絕好,氣質又佳,如此一番動作,簡直讓鐵石人也要融化。

  不料,月娥見他這番做作,只覺得週身惡寒,眼皮亂跳。

  倘若月娥是個古代女子,望見這樣一個玉般的貴人在面前如此溫柔款款,怕早就紅了臉,手足無措了。偏她是個現代之人。倘若她是個花癡性子,那也就罷了,肯定就跟謝敬安一拍即合,你情我願,攪在一起。但月娥是個性格穩重的,而且穿越過來又經歷了諸多折磨,心底那一點點風花雪月早就被擠壓的無影無蹤,面對蘇青那樣溫存善良的好人,還退避三舍,何況如此一個艷光四射、一眼看來就很有「招災惹禍」氣質的人突然降臨?

  月娥不由地又想到那一句「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對謝敬安這天衣無縫堪稱完美的閃亮笑容,敬謝不敏不說,反而大大警惕。俗話說「紅顏禍水」,看此人的容貌,卻更勝大多紅顏,豈不是禍水中的禍水?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0:38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9 PM 編輯

035初交手平分秋色

  月娥悄悄搬了新宅,本想安靜靠自己雙手過日子,養活自己跟小良,如果可以,再讓小良跟著張橋讀點聖賢書,將來也算有個出路,並沒有想到靠任何人,也怕給蘇青惹麻煩,所以連蘇青也刻意避開。

  卻沒有想到,第一天就迎來這樣一尊煞神。昨日謝敬安怎麼對待王四鵠,她在樓上從頭到尾看的明明白白,知道這個人絕對不簡單,別看現在笑得花兒似的,心底指不定多麼黑辣。何況他們達官貴人,又有幾個乾淨簡單的,所以月娥想能不招惹就絕對避開。

  因此月娥見姚良同他進門,心底實在是不快的,卻沒有想到謝敬安竟直截了當說了出來。

  望著眼前謝敬安含笑盯著自己的眉眼,近看,謝小侯的笑容越發濃了三分,那等明艷照人,真是連雪也能立刻融化,月娥倒吸一口冷氣,心頭狐疑地想:「他這麼反常,心裡到底存著什麼主意?」她似乎隱約察覺到一點,卻又不確認。

  月娥略一躊躇,既然避不過,索性當面就同他清楚。

  想她如今已經是下堂婦,家中除了幼弟,又別無人,他們本就拮據,如今只能是普通村婦罷了,總不會再費錢也請一個丫鬟。先前月娥在王家的時候,都未曾如此,雖然說有一個張叔,但貼身伺候的人,卻是沒有,月娥早就習慣了,何況她是現代人,也沒那麼深重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精神,如今得了自由身,自有一番獨立自主的心性,先前她連蘇青都拒絕了,自是打算凡事要靠自己的,說得出,也做得到。

  再說,條件上也不允許她袖手不理獨坐家中做什麼奶奶,所以這等應付的事,少不得要自己出頭了。

  月娥想了想,便斂袖子行了個禮,才垂眸靜靜說道:「民婦方才聽小良說起將軍大人一番美意,只不過,俗話說的好,無功不受祿,民婦雖然無知,卻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以將軍大人的好意,我同小良卻是不能接受,請大人恕罪。」

  姚良在一邊聽了,心底有些忐忑。生怕惹得這少年將軍不快。不料謝敬安聽了姚月娥這番話,卻仍笑微微地,說道:「姚娘子如此清高自持,本侯很是敬慕,只不過本侯跟小郎一見如故,如今偶遇,才得知小郎喬遷新居,本侯冒冒然而來,空手又沒有帶什麼可賀喬遷之喜的,唯有隨手奉上這些個平素裡用的物品,禮物輕微,只不過借花獻佛,以為本侯的一點情意。還請姚娘子不棄收下。」

  月娥略皺了皺眉,心想此人口燦蓮花,果然難纏。便仍舊垂眸說道:「聽聞將軍大人甚是破費,怎麼能說是輕微,且我們小門小戶,也用不到那麼多的東西,還請大人收回罷了……」

  謝敬安說道:「貨物出門,概不退還,姚娘子不肯收下的話,花出去的銀子,也是收不回的,東西也白白廢了,倒不如姚娘子留下,也好物盡其用。」

  月娥繼續說道:「將軍大人廣有府宅,想必頗用得著,倒不如帶回府中,自有用處,怎能算是破費?」

  謝敬安一笑說道:「本侯府內的東西,用都用不完,哪裡缺這些個?」

  月娥見他絲毫不退,反而越說越精神,便越發確定他肯定不懷好意,哪裡肯退?便說道:「總而言之,無功不受祿,又說,貧不與富交,小婦人雖然是個無知粗魯的鄉野之人,卻也明白這個道理,東西我們萬萬不能收,請將軍大人見諒!」

  說罷,不等謝敬安狡辯,轉頭看著姚良,就說道:「小良,新宅未及收拾,鄙陋骯髒,將軍大人身份尊貴,怎堪落腳?還不送將軍大人?」說完了,便又重新垂眸低眼起來。

  姚良方才被兩人一陣對當,聽得目瞪口呆。但他是最聽月娥話的,當下也顧不得了,便說道:「大人……」

  卻見謝敬安玉面一沉,忽然說道:「不必!」

  月娥垂著眸子,聽了這聲心頭一緊,想道:這主兒終於要翻臉了麼?只不過他縱然惱,應該也沒什麼罪名可責怪我的,難道要按我一個「不收賀禮」的罪?亦或者因此而「犯上」,冒犯了他的官威?總而言之,若要怪罪就早些怪罪,免得不知他是何居心,日後糾纏著,反而更難了結。何況我顯然不過是一介無知民婦,就算冒犯了他,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又是女子,他礙於身份,也應該是不會同我計較的吧。

  因此月娥反而不慌,仍舊低眉垂眼。

  姚良嚇了一跳,卻見謝敬安扇子合著,白玉骨的折扇,跟那玉一樣的臉容,簡直分不清孰是孰非。

  謝敬安略微沉吟,扇子自嘴角擦過,沉沉眸子望著月娥不動聲色的樣兒,倒如同又看到了那日的素衣觀音娘娘,心頭更是如十貓九爪地在嘶叫抓撓。

  正當姚良心頭似有幾個吊桶垂著——七上八下之時,謝敬安忽然微微而笑,又恢復了先前那又尊貴又無害的樣,歎一聲說道:「沒想到姚娘子如此不通情理,本侯一片好心,竟吃如此冷遇,哈……只可惜,姚娘子雖固執,但本侯亦有規矩,本侯送出的禮物,從來未曾有收回的,既然雙方都固執如此,也罷,東西本侯放在門口,若是姚娘子要用,自然是好,不用的話,就不必管它,隨意扔在外頭當作一堆廢物也可,本侯言盡於此。」

  說完,又看向姚良,仍舊是那副和藹有禮的樣子,說道:「小郎,改日本侯再來會你,告辭。」

  說罷,轉過身去,衣袖飄飄,向外而去。

  月娥沒想到他居然來這一手,一怔之下,卻是沒轍,又不能將他拉回來,強逼他將東西帶走,眼睜睜看著這禍水甩袖子而去,剎那目瞪口呆。

  這邊姚良將人送走了,望著那一門口的桌椅板凳全新被褥,另諸種的傢俱裝飾,連插花花瓶都一應俱全,不由地憂心忡忡,歎了口氣,趕緊回轉來,問道:「姐姐,這可如何是好?」

  月娥也是滿心苦水,可自然不能跟姚良說,便少不得來到門口,向外一看,目光所及,也被諸多種類驚了一下,暗暗叫苦,扶牆暗想:「怎麼弄這麼多東西來?這……就算是全部送回店家,也要費事,何況是退不了的。」

  姚良說道:「姐姐,你真個不收麼?若是放在這裡,到了晚間,恐怕不太妥當。」

  月娥也是擔心這個,如果這些東西放在這裡不管,若是有那些心不正的,順手搬個一兩件,很快也就不翼而飛,既得罪了人又丟了東西……到時候真是怎樣也說不清。

  月娥沒想到謝敬安會留這樣一個難題下來,如今就算明知他心底有怪,也無可奈何了。月娥想了想,到底歎一口氣,說道:「罷了,先搬進來吧。」她顧忌姚良的手,便只讓他搬些輕快點的東西,自己則愁眉苦臉地看著那些大的桌子之類,先不思量該怎麼將這些大件頭運進去,倒只是擔憂著日後該怎麼想法填這一筆突如其來的「巨債」。

  正在月娥犯愁的時候,卻見有個人匆匆地自巷口而來,月娥定睛一看,竟然是蘇青。

  蘇青也看到了她,當即加快腳步過來,說道:「月娘,讓我好找。」又見這成堆的東西在門邊,便說道:「這是在做什麼?」月娥少不得說道:「一些傢俱……你怎麼找來了?」見他來到,卻不似見了謝敬安一般心煩,只覺得有隱隱歡喜。

  蘇青說道:「我以為你會等我去接,沒想撲了個空,偏藥鋪有事耽誤了,不然就早找來。」又看著傢俱,問道,「是新買來的?我還想著要替你們置辦一些。」

  月娥只是苦笑,也不便跟他說是那少年將軍不由分說扔下了的,只說道:「不用破費了。」蘇青不疑有他,點點頭,說道:「小良的手不便用力,我來幫忙吧。」月娥來不及阻擋,蘇青挽了袖子,便去抬桌子,月娥見狀,便也不再二話,到另一邊,跟蘇青一起將桌子合力抬了進去。

  有了蘇青幫忙,事情便方便多了,很快將那大堆的東西都搬進了院子裡,然而這卻是體力活。蘇青身為大夫,也很少做這種功夫。月娥見蘇青額頭見汗,便進屋內去,想了想,便從懷中將那條昨日裡他遞給自己擦淚的帕子掏出來,浸在水裡打濕了,拿出來遞給蘇青,輕聲說道:「擦擦汗吧。」

  蘇青伸手接過來,低頭一看,認得是自己的,不由地若有所思看向月娥。月娥又輕輕一咳,說道:「小良,你陪陪蘇大夫,我去燒點水,待會泡茶喝。」

  姚良答應了,蘇青說道:「月娘,不要忙碌,你也累了,休息再說。」月娥只不理他,轉身出了門去。

  月娥忙著安置新宅不提。

  且說謝小侯離開之後,縱馬狂奔離開小水巷,又匆匆馳過長街,一路不知驚飛跌倒多少路人,怨聲載道。小侯爺回了府,氣沖沖地上了廳堂,才拍桌子怒吼道:「好個不識好歹的村婦!竟然敢如此對待本侯!」周圍人頓時鴉雀無聲,不知小侯爺怎地了。唯獨那一路跟著回來的,是謝敬安自京城內帶回來的侍衛,方才在姚家看的清清楚楚,此刻一個個也是心頭納罕不已:原來這謝敬安自出娘胎,都沒有被人拒絕的這樣難看過,且是被區區一個鄉野民婦。

  謝敬安咬牙切齒,他從來都是無往不利,所向披靡,脂粉堆內不知混的多麼風生水起,今日本以為是手到擒來……

  原本他想的極好:像他這樣的人,如此身份,如此容貌,如此手段,這一出馬,那無知村婦便必定會春心蠢動,芳心暗許……何況是個粗鄙下堂婦而已,見了自己,還不魂飛魄蕩,身子也酥了半邊?他在京都之時,別說是二八少女,就算是那些名門貴婦,一個個自以為貞潔矜持,見了他,還不是個個臉頰泛紅,眼漾春水?明裡暗裡的想勾-搭他?

  沒想到,今日他將這風流的手段用出來,卻好像撞上了鐵板、冰山,對方凜然不為所動不說,還把自己帶去籠絡的東西都拒絕了,被姚月娥說「送客」那時,謝小侯只覺得那些個桌椅板凳花瓶茶杯之類,都盡數被人扔到了自己臉上,雖然不曾成真亦未鼻青臉腫,但那種被砸痛而灰頭土臉的感覺,卻是前所未有的真切。

  閉門羹的滋味,原來是如此。第一次喝,刻骨銘心。

  謝小侯想來想去,一口氣難以發洩,心想:「難不成就此放手?恐怕我今生今世也難以安樂,不收服了這個民婦,哪裡彰顯我的手段?」他想來想去,又恨恨自言自語,「哼,竟然敢同本侯作對……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若是真惹怒了本侯,就直接將人綁到府內,又有何不可?此地天高皇帝遠,數我最大,連知縣也不敢怎樣。」

  他一念至此,心口的氣才稍微平了些,剎那間,又在心底幻想出了諸多不堪情形,用各種想像的手段招數將那美嬌娘給折磨了一頓,想像自己為所欲為,而她痛苦不堪對自己告饒的模樣,才覺得心頭稍微快意銷魂。只可惜心頭是快意了,身上卻越發難熬,那下身一根旗桿,高高舉起來,似在抗議。

  謝敬安一眼掃見,恨地叫道:「忍不得了!」自椅子上,猛地跳起。

  不知小侯爺會做出什麼事來?且聽下回分解。



036強按捺意亂情迷

    謝敬安是個風流性,且年輕氣盛,於色字頭上,也是隨性所至,是從不肯節制隱忍。他受了月娥氣,心底百般想像日後該當折辱於她,不料越想越是火起,當下便恨恨轉入內堂,叫傳那美姬文如前來。

    那美姬妾文如,是謝敬安自京都帶來,文如原是青樓女,卻是個清倌兒,被青樓嬤嬤精心調教出來,雖不曾破瓜,卻已是個風月場中好手,修煉十八般武藝精通,只等一日掛牌賣好價錢。恰好那日被謝敬安看上,買回了府內。

    世間哪個女不愛他潘安容貌,高貴身段。他是個京都有名風流才,真個是倚馬過長橋,樓紅袖招一等一物,文如跟了他,自然是心中慶幸,自忖總比頭一次就那些年過半百行將枯木老厭物,亦或者那些面目可憎行為粗魯東西要好,況自己有幸,竟真跟了他,卻是前世修來福分這小侯爺有身段有貌,溫存起來風情無,因此那一干風月場中都暗暗艷羨文如。

    文如愛敬著謝敬安,自然使出渾身解數伺候他,果然弄他意,所以這一次遠調,謝敬安誰也不帶,只帶了她來。不料這些個年輕貴族弟心性,是有名喜新厭舊,縱然起先還廝纏了幾日,到後來就漸漸地生厭,冷落開了。再不曾讓文如近身,上次是匆匆了事,讓文如頗為傷神。

    此刻文如急急來,推門入,先看謝小侯坐在椅上,面氣惱,不由暗暗奇,心愛他,便忍了,緩步過,輕聲叫道:「侯爺。」謝敬安卻好似在想事情,也不言語,文如無意間一低頭,驀地驚了一跳,見那東西正跳著,將袍也高高頂起來,撐了個帳篷。

    文如一驚,心頭亂跳,不知為謝敬安竟此模,然她是其中老手,最是識情識趣,見狀也不由地心喜無,便順勢跪倒下,纖纖素手伸出來,隔著衣物撫在那物之上,款款抬頭,柔聲叫了一聲:「侯爺。」

    這一回謝敬安卻聽到了,低頭望著文如眼眸流水,那纖纖玉手握著自己之物,緩緩擺動,身體反應最是真實,謝敬安不由地喉頭一動,腰緩緩一挺,整個抬起頭來,微微閉上眼睛。

    文如見他不動,情知他是默許了,便放開身段,用出那精湛技藝來,果然伺候謝敬安微微發出低聲呻吟,文如手上動作之間,抬頭看謝敬安,但見此美兒,原本潔白玉臉頰泛現緋紅色,宛桃花初綻,同是粉色嘴唇微張,雙眸卻似閉非閉,玉一般脖微微仰著,隱隱地喘息不止,簡直風情無。

    文如情動,只覺口乾舌燥,渾身血熱,她一手動作,一手解開他腰帶,便將手探了進,觸手火熱滾燙,熱玉一般,她心中更是喜愛,恨不就此騰身上,同他肌膚相接才好。

    且不說文如心底酥麻難忍,謝敬安只覺一雙素手握著自己之物,上下撩動,渾身無比舒暢,嘴角微張,緩緩地冒出一聲吟聲,閉著眼睛,只幻想是月娥此對待自己,不由地心頭大跳,那物也隨之漲大數倍。渾身微顫,情難自已間,只伸手緊緊地抓住椅扶手。

    正在此時,卻聽耳畔有叫道:「侯爺,讓文如伺候您」嬌滴滴聲音,最是勾魂。不料謝敬安聽了這個聲,腦幻象盡數被擊破,猛地睜開眼睛,低頭一看,正對上文如嬌媚臉。

    這本是一幕叫血脈賁張圖像,換作以往,恐謝敬安早就撲上了,然此刻,卻遭雷擊一般,驀地愣在當場。

    文如尚不知自己已經做,兀自在賣力動作。一邊試圖引誘謝敬安,不料謝敬安一陣焦躁,竟然喝道:「不許出聲!」

    文如驚了一驚,不知道小侯爺這是怎麼了,只好趕緊咬住嘴唇,謝敬安心頭一時火熱一時冰冷,想著想著棄,暴躁之間,果然起身,將文如大力扯著,向著床上一扔,自己猛虎一般撲過。

    這動作卻是前所未有狂暴,文如驚呼一聲,隨即卻無喜悅,伸手勾住謝敬安脖,雙腿便也蹭向謝敬安腰,媚眼絲,遍體酥軟,只待他雷霆雨露。

    謝敬安低頭望著身下嬌媚美,真個是個春情綻放,只任君採擷模,他怔怔看了一會,忽然身體一震,急忙將身滾到一邊,說道:「下!」

    文如大驚失色,不知這是什麼狀況,被謝敬安這一番折騰,弄自己也欲-火焚身,他卻關鍵時刻退了,文如急忙起身看身邊,卻見小侯爺胸口微微起,雙眸直勾勾盯著帳頂,也不知想什麼,不由問道:「侯爺,你無事麼?」忽然目光一轉,頓時吃驚,卻見原先雄赳赳氣昂昂那物,不知時已經下了。

    謝敬安很是頹喪,說道:「無事,你退下。」文如看他,憐愛,是擔心,雖不知他為此,卻知道必有緣故,不由探手過來,說道:「侯爺,讓文如伺候您,讓您舒服」謝敬安搖頭,說道:「不用,本侯忽然不想了,你退下。」

    他這般說時候,眉眼裡已經帶了三分冷意,文如是個聰明伶俐,怎看不出來他已經不悅,當下急忙答應一聲,翻身下床,拉了拉微微凌亂衣襟,狼狽出了房間。

    剩下謝敬安在床上,怔怔看了一會帳頂,翻來覆滾了一會,揮拳將床打山響,胸口那一口氣卻始終不曾洩。

    原來他方才本正享受文如伺候,只當文如是月娥一般,要讓自己盡情□,不料文如一出聲,他睜開眼睛看眼前女,面□,無蕩漾,跟那個端莊站在自己跟前,哪裡有絲毫相似,這一想,忽然想到她扮素衣觀音娘娘,那等聖潔不可侵犯,真好像是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下,將腔邪火澆了個正著,懷綺念也飛個無影無蹤,只想:倘若不是她,也終究沒什麼趣味。

    念想一淡,那東西也失了興趣,慢慢地軟了。

    謝敬安咬著牙想了一會,這一回終究沒有發洩出,更添了幾分心火,對月娥也越發記恨,只想:「無知野婦,敢跟本侯拿喬,難道本侯就奈不了你了麼?本侯發誓:終有一日,要讓你在我身下哭叫求饒,才解我此刻心頭之恨。」

    且說謝敬安在一邊心繫月娥,賭咒發誓。在姚宅內,月娥拾了東西,敬了茶蘇青喝,正拿了托盤返回,出了門口,忽然一陣風吹來,月娥不由地打了個寒戰,急忙伸手拉了拉衣裳,只以為是天涼,也不在意。

    蘇青坐了片刻,也便離開了,姚良便跑出,買米買菜,並油鹽之類,各都隨便買了些回來,月娥拾好了,便說道:「以後這些就讓我來做,小良你只管跟著張先生學事情便是了。」

    姚良說道:「姐姐,這些活還是我來,大不了我早上多起半個時辰,了市集買了一天夠用,也就罷了。哪裡還要姐姐出忙碌。」

    月娥說道:「你要讀書,小時候耽誤了,要快些補回來,若是因為這些瑣事弄分心,卻不太好。」姚良面帶難色,卻也沒有反抗月娥,只好答應了。

    月娥說道:「另還有一件事。」姚良問道:「事?」月娥說道:「我看後院有一大塊空地,頗為空閒,以前好似是家種花種草,我想著,白白放在那裡也浪費,不種點菜之類。」

    姚良說道:「姐姐打算很好,只不過現在時候,要種什麼好呢?」月娥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明兒我找問。」

    晚上,月娥煮了飯,姐弟兩個吃過了,姚良便拿著書看,月娥陪著他在房內,也翻看了幾本書,都是些古聖先賢之類書籍。她看了一會,叮囑姚良早些睡,便回了房。

    第二日,月娥果然起了大早,先將早飯做好了,那邊姚良也已經起身,梳洗完畢,月娥便喚他來吃飯。兩個對坐著吃飯,姚良吃了兩碗粥,就著小菜,吃飽飽很是足,便跟月娥告別,轉了衙門。

    月娥飛快地將碗碟拾好了,就拎一個菜籃,簡衣素妝出了門,出了小水巷走不多時,便到了早市,月娥問了菜價,買了些時鮮白菜,蘿蔔之類,同個面容慈祥買菜老伯說了會話,才割了一塊豬肉,都盛在籃裡,沿路返回。

    回到家中,月娥將菜籃放下在廚房內,才柴房內,撿了一把能用鋤頭,到了後院,用力在地上一鋤,地面泥土堅硬,紋絲不動。

    原來這塊地方原先主家也不在此住,荒廢久了,是以泥地絲毫也不鬆動,月娥勉強鋤了一會,才開闢了一小塊地方,泥土鬆鬆散散被鋤開,看月娥很有成就感,只不過手心裡火辣辣,低頭看,已經多了幾個白白小水泡,不由地搖頭苦笑。

    月娥鋤了將近一個時辰,就了工,回到廚房內,喝了點熱水,看到籃裡小白菜,心念一動,就挑了幾棵新鮮白菜,根部還帶著泥土,用木桶盛了水,提著到了後院。

    月娥把小白菜一一栽種在自己鋤好地上,用葫蘆瓢舀了水,挨個一一澆灌好了,看著地面上這一絲絲嫩綠色,也覺開心,手上疼更是一點也不在乎。

    此後月娥便用「蠶食」政策,偶爾了空閒,就折騰那片空菜地,此倒也好,相當於鍛煉身體了,每每鋤了一場下來,渾身就會發熱,雖然有些累,精神上卻是極為足。只是一開始時候,始終是沒有做慣這些事情,將一雙粉嫩手,磨冒出水泡,後來水泡變成了血泡,握一握鋤頭就鑽心疼。月娥也不在乎,平日裡只用紗布裹著,直到有一日蘇青來見了,才大驚失色,逼她上了藥,不許她亂動,月娥哪裡閒住,抽空仍舊折騰她菜地,把蘇青那麼溫和脾氣氣也發了怒。

    月娥才答應他,只等把手養好了再說就是了。幸好她這片菜園已經頗見規模,經過她蠶食,已經攻陷了大半,蘇青擔憂她不聽自己勸,終於也挽了袖動了手,不顧月娥勸,把剩下半片空地鋤好了。

    然蘇青雖然是個男,力氣倒是有,但他是個大夫,平素裡只做「望聞問切」工作,至多動手搗搗藥,重一點體力活從沒有做過,他留下了沒幹完月娥會動手,便卯足勁將剩下地一鼓作氣弄好,丟了鋤頭之後,同渾身發熱,額頭汗頻頻落下,背後衣裳都濕了一層,也覺雙手酸軟火辣,張開手一看,一雙素來未曾操勞手,掌心磨通紅,果然也生了幾個白色水泡,不由苦笑。

    月娥捧了茶水過來,見蘇青對著雙掌苦笑,急忙上前一看,忍不住也啞然。說道:「我讓你不要動手,你偏生不聽」一句話說完,驀地察覺自己話語中親暱之情,不由地急忙剎住。蘇青身上覺累手也疼,但是心裡卻是無安詳快樂,便說道:「我生我不做,你就要動手操勞,我到底是男,能多替你點,就多做一點也是好。」月娥聽了這話,微微一笑。蘇青看著她,說:「我先前倒不知道,你竟然愛伺弄這些要吃菜話,買不就行了?」

    月娥不以為意,將茶碗遞他,說道:「熱熱喝一口,驅驅寒。」蘇青接過來,喝了口茶,只覺渾身舒泰,月娥才說道:「買是一回事,自己種是一回事我先前時常就想像自己也能有這一塊地方,可以自己打理打理,種點可心蔬菜瓜果,今日夢想成了真,自然要身體力行。」她說,是前世現代自己,蘇青卻只以為她是說先前在王家月娘,便點了點頭,說道:「我同你認識越久,就覺你越是」月娥問道:「越是什麼?」蘇青緩緩一笑,說道:「總之跟我先前認為有些不同比這種菜事情,在旁眼裡看來,豈不是自討苦吃?你卻磨雙手掌都破了,倘若我不阻止,你還會繼續是麼?」月娥放眼看地泥土,黑黝黝地翻著,不再是先前那死硬灰敗顏色,有幾株小白菜,綠油油地迎風招展,不由笑道:「那是自然,我脾氣就是這,要做就做到底,況這是好事,我並不覺累。」她心神暢快,便跟蘇青說,「其實說出來,不你笑話,我是個極俗氣可惜是個女,小良另有前途,否則,在我心裡,寧肯再外頭買一塊地,每天操勞著,簡簡單單過活」說著,臉上露出了歡喜憧憬神色。

    蘇青見她此,不由地怔住,停了停,說道:「月娘如果你願意,我」

    正在此時,卻忽然聽到隔著牆壁外頭,有冷笑一聲,說道:「這畜生真是找死,竟在此亂聒噪。」

    接著,只聽「嗖」地一聲,彷彿是弓箭離弦,然後,自空中掉下一物來,不偏不倚,正落在蘇青跟月娥中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1:58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1 PM 編輯

037射鵲兒橫插一腳

     蘇青正在跟月娥說話,要說出那心底願望來之時,卻到外面有人冷聲說道:「這畜生竟在本侯頭頂聒噪。合該找死!」然後便從天空落下一物,月娥沒提防這個,吃了一驚,忍不住低呼出聲,蘇青眼疾手快,將月娥一把抱來攬入懷中。兩人站住了腳,定睛一看原來地上躺著一隻黑白毛夾雜喜鵲,被一支箭射中了自空中落下,死在地上。

        蘇青跟月娥面面相覷,驚疑不定。頃刻月娥反應來,身子一動,蘇青也察覺,急忙放手,月娥後退一步,看了一眼地上鵲兒,道:「不知誰射下來的」

    蘇青雙眉微皺,說道「聲音卻好像……」

        其實月娥也是知道的,只不過一時心惶惶地,還存著僥倖,不肯相信是那人

        兩個人正在沉默之中,卻聽得前方門響,隱隱地透出嘈雜。

        月娥怔住,便說道「你站一會兒,我去看看發生何事。」

        蘇青便答應了,月娥自出了後院,過了前廳,卻見門扇打開,幾個身著黑衣的僕人立在兩邊,正中間的石子鋪路上,卻風度翩然地站著一個人。

        月娥見狀不由地皺起眉來。

        而那人側面對著月娥,腰挺得筆直,雙手背在身後,好似沒有發現她一樣,面色冷峻漠然,自有一股無法近身的氣概

        月娥心頭略一躊躇,卻見有個人上前來倒也禮貌,說道:」這位小娘子,侯爺方才在外面射了一隻喜鵲,落在了你們院中,勞煩讓我們取出。」

        月娥聞言,便也說道:「勞駕等候,我自去取了還各位便是」

        月娥轉身欲走,卻有人道:「且慢」

        月娥站住腳,回頭一看,果然是謝敬安轉過頭來,望見她的時候,那原本冷漠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暖洋洋笑容,又驚又喜,微笑說道:我道為何這宅看了熟悉,卻原來姚娘子跟小郎宅子,本侯前些日還來過的……竟如此健忘了」

        月娥略有些愕然地看他,心想:這人是個再聰明不過的心性,怎麼會忘了這是我跟小良住的地方?分明是有意演戲

        她便也不說破,只低眸說道「侯爺您是貴人多忘事,並不稀奇。既然侯爺喜鵲落下來,民婦這就去替侯爺取來就是了」

        謝敬安卻說道:「哪敢勞煩姚娘子,就讓小的們去取來便是了」他裝模做樣,忽然話鋒一轉,說道:「本侯一路經過此地,外面風大,喉嚨竟有些癢」說著又輕輕地咳嗽兩聲,皺著眉又看月娥。

        月娥心頭一動,卻仍舊不動聲色,說道:「侯爺尊貴之軀,民婦這宅子粗簡,也無好茶水伺候侯爺,不過……從這裡出了巷口,便是茶樓,裡面好茶應有盡有,定會讓侯爺滿意。」

        謝敬安聽了這種明顯絕情逐客的話,心底恨不口將月娥一口咬死。

        瞧她姿色雖上佳,卻是一點情趣都沒有,木木登登的,白白浪費了一副好皮囊,但正是因為如此,卻更引得他心癢癢,格外難耐。望著她木然的樣子,總是忍不住想像她若再自己懷中會什麼旖旎情形。

        偏偏還要做出善解人意的樣來,只說道:「姚娘子何必如此見外,本侯也不過是血肉之軀,既然誤打誤撞,闖到了姚娘子這裡,少不得要叨擾娘娘賜一杯茶」

        他越這樣「卑躬屈膝」月娥就越是害怕,恨不得大叫一聲「關門放狗」,然而此人卻是個不能惹的,月娥見他如此固執,也只好說道:「既然侯爺不嫌棄,請入廳內暫坐」

        謝敬安這才點頭,邁步入內,幾個僕人就站在廳外面伺候。
        
        月娥進了裡頭,見蘇青正拎著那只死了的喜鵲看,月娥說道:"外面來的是那個將軍大人,現在在廳上等茶水喝,這只是他打下來的,且還他。」蘇青點頭,說道:「果然是他,尋常聽說這位將軍文武兼備,如今看來,果然不凡,這一支箭正中喜胸口,射穿出來,準頭跟力度都驚人」月娥不以為意,說道:「既然是個將軍,若不會武藝豈不惹人笑話?」又不願意碰那死喜鵲,想道:「方纔他在牆外,總不會一點也聽不到我跟蘇青說話,先前他那句……也不知是真的指喜鵲還有另有所指。如今他堵在外面,倘若他不知蘇青也就罷了,但這可能性卻微乎其微,那假定他知道蘇青在此,有意為難,若藏著蘇青反而顯有什麼不可告人,不如……」

        正想著,卻聽得蘇青說道:「這喜讓我來送出去吧」月娥見他這麼說,正中下懷,便說道:「那有勞了。」蘇青點點頭說道:「沒有什麼」兩人目光一對,月娥心頭微動,情知蘇青心底跟自己想一樣

        月娥便去備茶,蘇青就代著那喜鵲去了前廳。

        剛進了廳內,果然見那少年將軍端坐在桌旁邊,那等顧盼神飛。不怒自威氣質。只不眉梢之中,隱約有絲輕薄,看的人不悅。蘇青上前說道:「草民蘇青見過將軍大人」

        謝敬安回頭,露出驚訝的神色,說道:「啊?這不蘇小大夫麼?怎麼……怎麼竟然在姚娘子府上?」

        蘇青不驚,只溫溫說道:「草民有事而來」又說,「這只喜鵲是大人所打下來的,草民特給大人奉上」

        謝敬安瞥了一眼那死喜鵲,此刻大概恨不那喜鵲就是蘇青,冷冷一笑,旁邊的僕人便上前接來,謝敬安才又說道:「不知蘇小大夫有什麼事呢?要登門拜訪」

        蘇青說道:「草民跟姚娘子素有往來,今番為送藥而來」

        「送藥?」謝敬安一怔

        蘇青說道:「姚月娘雙手有傷」

        謝敬安嘿然半晌,才說道:「蘇小大夫也算有心了,這送藥只讓藥童來不就行了,竟特意親自走一趟」

        蘇青說道:「因還要換藥,所以要親自走一趟的」

        謝敬安也不再說話,只打量著蘇青,卻見這男子彷彿一潭靜水,這身上的凜然不為所動的氣質,倒跟娥有幾分相似,謝敬安悟了這個,心中更是不快,左看右看都覺的蘇青礙眼。

        正在此刻,月娥捧了茶上來。謝敬安那如炬目光才收回來,只盯著月娥看,低頭望她的手,果然見兩手都纏著白布,謝敬安一時沉吟,見月娥將盤子放下,捧了茶壺茶杯出來,剛要替他倒茶,謝敬安伸手,略望月娥手上一攏,說道:「本侯自己來。」

        月娥急忙抽手,皺眉看向謝敬安,謝敬安卻彷彿未覺,自己動手將茶壺捧起來,倒了杯茶,放在鼻端一過,嗅了嗅,點頭說道:「不錯」才又攏了袖子遮住半面飲了一口。

        這一番倒並非刻意做為,而是自小的禮儀渾然天成,他人生的好,做起來行雲流水,觀賞性極高。只是月娥對他是有成見,又加上方纔他似非禮非非禮的動作便無論怎樣都覺得不舒服,見謝敬安如此,只覺得此人實在是作做之中高手,隨時隨地,都在作秀,很得現代明星們的精髓。

        謝敬安喝茶是假,見人是真,只可惜見了個想見,還有個礙眼的,喝完了茶之後,心念一轉,便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本侯多有叨擾,就此告辭。」說著,痛快利落地站起身來。

        這一下倒有些讓月娥意外,本來以為他千方百計進來,定然不知還有什麼招數,沒想到當真只喝杯就要走,月娥一時愣著,謝,敬安卻已經起了身,月娥急忙說道:「侯爺!」

        謝敬安風度翩翩站住腳,回頭看她,今日他著襲白衣,頭戴金冠。面孔又美,當真光彩照人,這樣轉身,正是翩若驚鴻,月娥卻只視而不見,眼皮垂著宛如枯木死灰。又似老僧入定,全然看不見這般活生香。天生禍水。

        月娥只靜靜說道:「前天承蒙侯爺厚意,買了諸家什相送。只不過貧門小戶承受不起侯爺如此厚重禮物,然而侯爺送出便不肯收回,小婦人姐弟無法只好暫且收下,但小婦人等也不貪婪之輩,平白得人之物於心不安,侯爺的東西我們雖收了,但日後有了銀子還是要作價還的,侯爺到時候還請侯爺收下。」

        這番又當著蘇青面說,簡直如打謝敬安的臉,謝但小侯何許人也,眉尖殺氣一閃而過,便笑著說:「好吧,如此本侯跟姚娘子約定好了,也免的為難了姚娘子,本侯也於心不忍」說完之後,轉身哈哈一笑,自走去了

        原來這謝敬安心底想什麼呢?他只在想這無知村婦以為自己何許人也,他買那些家什之類也用了百餘銀兩,這些鄉野辛苦之人忙忙碌碌一年到頭也不這個數目,何況這女子跟姚良兩個相依為命,只靠著姚良在鎮上微薄工錢,平日用度都有些尷尬,還談什麼還他?

        又,他不過想狠狠地折辱這民婦罷了,難道要讓一個民婦屈服需要一年時間那般長?那他謝敬安三個字也該倒來寫,只要他上了手自然會將這無知婦人一腳踹開……長的美又怎樣,京城內多少淑女貴婦,也很美……如今他只窮極無聊吃個意趣罷了

        所以想來想去,謝敬安反而不惱。她想還就讓她去還去,等日後落入自己手中有她難受的。
        
        且不說謝敬安想的美好。蘇青跟月娥兩個送了這煞星離去,面面相覷。蘇青說道:「月娘,為何我覺的這位侯爺似乎別有用意?」月娥也這麼想的,然而在蘇青面前卻只掩飾,說道:「沒什麼……這些個達官貴人總如此來去自如,我們惹不起,以後只躲著就了」

        蘇青答應一聲又說道:「這幾日我一直在跟爹爭,我只說非你不娶,瞧他的樣子,也是時候該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月娥心頭一動,便低頭微笑不語。蘇青又說:「等我爹同意了,我便將明媒正娶你進門,你要是想買田買地,我便給你買來,只不許再像現在這樣傷了自己。」

        月娥臉上緋紅,急忙說道:「打住,現在不許說這些」雖然很喜歡蘇青,但總覺那樣設想實在太美好,完美的像個遙遠夢境,反覺得很惶恐,總覺可望而不可即。



038為奪美苦心安排

    且說敬安離開後,心底思量著勢必要用點非常手段,否則此不溫不火勾搭著,那人兒何才能上手?原來月娥跟蘇青在牆內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在牆外聽到,字字句句,都不曾漏下,聽了蘇青所言,這農婦倒也是個有脾氣.....也有些性格,跟自己以前所經歷那些女子全然不同。

    謝敬安想來想去,第一他不願承認自己竟不能令一農婦對自己傾心,第二卻覺得,這姚月娘確有點意思,倘若就那麼輕而易舉搶了過來,見不得他能耐不說,事情如此草草結束,卻不是他最想要的。

    他打定了主意,便回到府中,命人召喚了兩下屬前來,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吩咐了一頓,兩人領命而去,自行安排。

    月娥全不知謝敬安暗地裡用計安排,只求他不來打擾自己寧靜也就罷了,她手上傷在蘇青照料下,養的也差不多了,她白日裡在家中做做家務,洗衣做飯,又伺弄院子裡菜地,澆水松土,日子過得安穩而有秩序,心底快活,不亦樂乎。

    後院裡那些白菜,有那些不能成活,月娥便取了出來,再換了繼續種,又去請教那些賣菜菜農,得了些經驗,回頭一一用上,簡直如照顧自家孩子,無微不至,耐心細緻很,如此一來,果然有幾棵苗子熬了過來,精奕奕開始生長,月娥見果然成功了,簡直歡喜的什麼似。

    一日姚良自鎮內回來,帶了路邊鋪子裡點心給月娥吃,月娥這幾日在街市上晃動,心底有想法,一直在想著,此刻一邊吃著,一邊問道:「小良,你平素最喜歡吃什麼?」姚良並不挑食,聞言說道:「我只覺得姐姐做什麼我喜歡吃」月娥掩嘴一笑,說道:「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有想吃的東西....比如點心包子之類,我閒來無事,試著做給你吃。」

    姚良想了想,便說道:「姐姐這樣說,我好似記得,小時候在別地方曾經吃過一種東西,皮兒薄薄的,餡兒也厚實,似乎有肉丁,也有米飯,吃起來很香,也不知什麼做成,只吃了那一次,後來就沒吃過了,我看這裡好似沒有」月娥點了點頭,問道:「嗯,那叫什麼?」小良想了一會,說道:「我只記得當有名字,叫....鬼蓬頭,頗為嚇人,當我吃的時候,還有人在旁嚇唬我,所以一直記得清」月娥聽了,不由地也嚇一跳,果然這名字可怕。

    「鬼蓬頭,鬼蓬頭?好古怪名字」月娥沉思了一會,心頭亂七八糟想地道:「裡面有米飯,就不是包子了,難道是壽司?不不.....這時候好似沒有那種東西,讓我好好地想想看。」

    兩人吃過了東西,姚良自去讀書,月娥就著燈光冥思苦,後來回了房內,晚上做夢也在想,到天明的時候,終於給她想到了一樣東西,腦中靈光一閃,也睡不住了,就早早地便爬起身來,簡單梳洗了一番,就提著籃子上街去了。

    月娥在市集上轉了會,買了點要用菜,便興沖沖要回轉家去,卻見迎面走來兩大嬸,似在說什麼,肩並肩,眉飛色舞,兩人體型豐滿,把路擋死死,一時也沒有留意到對面月娥,月娥不以為意,就閃身讓她們兩過去,卻聽得兩人說道:「那王家今可沒什麼指望了.....聽說王老爺子一病不起,如今奄奄一息」另一人說道:「可不是報應?那婆子先前是個厲害角色,把媳婦欺負的跳河,如今倒好,兒子也沒了,老子也沒了,看她怎麼跳腳。」

    月娥聽了這,心驀地一驚,呆呆地:「什麼,莫非王四鵠已經死了?」

    卻又聽得那兩人繼續說道:「誰叫她先前作死......不過那王家小的也不做好事,平素裡只賭博喝酒,這一頓,聽說因為他帶人去糾纏王家那下堂小媳婦,才鬧出事情。」

    「也算惡有惡報......聽聞在人在牢中,還有一口氣在,那婆子在家中鎮日跳腳哀嚎,又有什麼用?聽聞縣老爺去求,都沒用的,我看卻是死定了。」

    兩人說著說著,便走遠了,這邊月娥挎著籃子,木木站了半晌,才轉身回了家去。

    將要用材料在一邊,月娥有些心神不屬,一想到王婆子醜陋嘴臉,王家那老東西賊心不死,對自己所作所為,心底就萬分厭惡,恨不得他們兩就即刻死了,再到王四鵠平日裡粗魯對待,冷心冷面,一時也覺得心冷,但是.........

  月娥閉了閉眼,想到那日在客棧裡面,他被謝小侯踩在腳下,欲生不得欲死不能淒慘樣子,又覺得陣陣驚心。

    忽然不知不覺到昔日相處,他取了一小小銀子給自己,那一刻....因為他還殘存一絲良心。

    但如今,覆水難收,還能如何?


    月娥心慌意亂,使勁搖了搖頭,按理說她在跟他們已經毫無瓜葛,就算王四鵠落得現在這個下場,也是他咎由自取.....何況她是也有心無力,她如今對那是謝小侯避來不及呢.......怎麼還能跟他有絲毫的關係?自然是離開的越遠越好..........

    但是.......

  月娥想來想去,想不到主意,便只讓自己忙碌起來,從籃子裡取了買了材料來,叮叮噹噹地切了備用,又把米淘好了,先生火蒸熟,把白米飯取出來,在一邊備用,又刷乾淨了鍋,倒了點子菜油下去,把切好了的豬肉,先放了脂肪肥厚的肥肉進去煉,一直等到白色豬肉變作了褐色,而鍋中油也多了幾倍不止才停下了火,用鐵笊籬將煉好的豬油渣取出來,又把豬油也舀了大半出來,盛在碗中備用。

    月娥又把些小蔥切碎,瘦肉丁切小小,想了想,覺得料有些少,就又取了根蘿蔔,同樣切做極小丁兒,先把油燒開了,然後進瘦肉丁,翻炒了一會,看看已經半熟,才又加了小蔥,略微翻炒兩下,又把蘿蔔丁也扔進去,加了點鹽,等油將蘿蔔丁也浸潤了,才起了鍋

  月娥便將先前豬油,趁著沒有凝固,同這剛炒出來香物調料一起,倒入了先前蒸出白米飯上,用了一根木勺子,大力翻攪了一陣,讓每一粒米裹了豬肉,變得亮晶晶,才停。

    月娥攪好了,左看右看,總覺得米飯賣相還不算太好,冥思苦想了一陣,想不出解決辦法,便只在一邊,自己又舀了點白面,用滾水澆去來和面,很快將面揉差不多了,又弄了點豬油下去,一直揉的面表面發了光才停。

    月娥了橄面杖,將切開的幾塊麵團橄的薄薄一片,又用不大不小茶盅,挨個扣過去,扣出一塊塊皮子來,放置好了之後,才用勺子舀了方才搬米飯,在薄薄的皮子上,手指捏著頂端,捏出一個個褶子來,又不完全捏合,還露出一頂兒

  如此一連包了十幾個,月娥才停了手,只覺得手腕微微地覺得有點酸,便甩了甩,望著幾個象棋般小燒麥聳立著,不由地面露笑容。

    原來她聽了姚良的話,一夜思量,終於給她想到了跟姚良吃過那東西相似什麼,自然是燒麥,她在現代之時,也算半個美食家,平常閒暇之余,經常心血來潮,學著做兩樣新鮮菜色,這些小點心之類,也略學了一點,先前只嫌麻煩,並沒有多做,因此經驗也不算太夠,摸索著來罷了。

    月娥將鍋中添了水,又把竹篦子上鋪了一塊乾淨薄細紗,才將燒麥一個個放在上面,又挨個噴了些水上面,免得蒸的時候皮子會乾,又將鍋蓋蓋嚴實了,便大火燒了起來。

    過了半個時辰月,月娥似乎聞到了香味傳出來,就停了火,正在等姚良回來,想像他吃燒麥的時候是何表情,想得開心時候,卻聽到外面門響

  月娥以為是姚良回來了,就匆匆地跑出去,滿面笑容開門,卻見陌生人,月娥狐疑問道:「您是?」那人便後退一步,對她說道:「姚娘子.....我是阿良的朋友,給你帶信來,阿良今日有些事情忙,就不回來了,讓你別等他吃飯,要有什麼事,可以去找他。」

    月娥聽了這個,很是失望,便答應一聲,那人就回頭走了,月娥歎一口氣,將門重新關上,怏怏地回到了廚房內

  廚房內一片香氣繚繞,月娥忍不住有些食指大動,也覺得餓了,她又等了一會,外面始終不見門響,果然姚良是不回來了,月娥忽然有些擔憂,小良如果很忙的話,是不是會有東西吃,會不會餓著?.....而且等晚上回來,恐怕這些也涼了,始終不如新鮮了好吃。

    月娥想了一會,打定了主意,便將蓋墊解開,頓時之間,一個個白玉般小燒麥皮兒近似透明地出現在跟前,月娥拿起一個,略嘗了口,覺得味道還挺不錯,便急忙收拾了幾個,整整齊齊在盤子裡,又找出了一飯盒來,將盤子放進去,蓋了蓋子,拿了鑰匙,提著出了門。

    月娥沿著路向鎮上走去,這段路也不長,只有三四里地,一眼就能看到對面,所以也沒什麼顧慮

  路程短,月娥本以為很快就能來回,不料,挽著飯盒走到半路,卻忽然跳出兩不速客來。

    一個彪形大漢,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色迷迷地望著月娥,說道:「咦,這誰家小娘子這麼水靈。」

    另一人衣衫襤褸,摸著下巴,也似口水要流出來,也斜眼看月娥,說道:「這樣天氣,小娘子出來做什麼?倒不陪著大爺們樂呵樂呵。」

    月娥沒想到居然會遇到這情形,聽一跳,手中提著飯盒後退一步,皺眉說道:「你們做什麼?這兒隨時會有人來,勸你們休要輕舉妄動。」

    那兩人卻絲毫也不怕似,望著月娥,說道:「我們還沒有開始輕舉妄動呢」說著,對旁邊那人說道,「這樣貨色,倘若碰上一碰,真死也值得」另一人說道:「少廢話!」便又看著月娥,說道:「小娘子,你要乖乖地束手就擒呢?還是讓大爺們動手?」說著雙眼裡透出凶光

    月娥又後退了幾步,心頭叫苦道:「真倒霉,沒想到青天白日,還會遇到這事情」忽然想到楊金玲曾經對自己說過那一話,果然並非虛言。

    那兩人見月娥面露驚慌之色,便嘻嘻淫-笑著,越發步步緊逼靠近來

  這邊月娥半路遇到兩頭色狼,正當危險之時,這不遠山坡上某處,卻正有個人看的心花怒。

    此人是誰?原來正是謝小侯謝敬安,在謝敬安這方向,可以很方便地看到下面的一舉一動,但藉著樹枝掩映,下面人卻留心不到這邊,謝小侯舒舒服服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扶著下巴,一眼不眨地看著下面月娥面露驚慌,向後倒退,嘴角一挑,笑著心想:「你也有今天。」

    一瞬間真恨不得自己才是那兩攔路人,那樣便可以盡情作弄對方了....謝敬安雙眼放光,喃喃自語,說道:「叫救命啊,快些叫救命。」

    你當謝敬安為什麼會這麼巧的出現在此地,看這一齣好戲?

    原來這些事情,都是他特意安排的,包括小良沒有回轉,那送信的人,也是他特意派去,就是為了騙月娥出來,他算計到月娥疼惜愛弟,她記掛小良心切,定會坐不住出來為他送飯,又或者月娥此番不出,他自然還另有計策,總歸要她上鉤。

    那兩攔路色鬼,也是他的屬下,他三番兩次吃了月娥的閉門羹,那一口氣始終未出,便想出這不入流的鬼主意,他讓自己兩的個屬下扮演攔路色狼,自己卻要在月娥落難的時候,挺身而出,演一處英雄救美的好戲,古往今來的戲碼裡都是如此演得,英雄美人,天生一對,就不信那美嬌娘不會被他所動。

    所以謝敬安好整以暇地望著下面,無比快意地欣賞美人兒臉上露出驚慌表情,只覺得美人落難,一舉一動,都無比撩人,他極力按捺,只盼月娥大哭叫救命的時候便衝下去。

    然而下一刻發生的事,卻是小侯爺做夢都沒有想到,看他整個人差點從太師椅上跌滾地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1:59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1 PM 編輯

039謝小侯玉容失色

    且說那個攔路惡棍,淫-笑著向月娥逼近過去,眼見那小白羊一樣美人兒面露驚慌色,步步後,似乎腳都站不穩,人越發得意,其中一人便說道「小娘子,休要再,乖乖過來,讓爺們疼你色-迷-迷伸手過去,想要將月娥捉住。

    卻不料,在這電光火石間,前一刻任由宰割腳都站不穩小白羊,忽然站著不動了。

    月娥一手將裙子撩了撩,猛地飛起一腿,狠狠地正中那傢伙腿間,那人「啊地大叫一聲,雙腿下意識夾緊,伸手牢牢捂著下-體,雙眼驀地瞪大,渾身僵硬立在原地,只得渾身劇痛陣陣,連髮絲都在叫嚷,小手指也動不了一根,疼得舌根發硬,渾身震顫。

    旁邊那人慢了半步,兀自不知發什麼,見那人忽然摀住了襠部,以為他忍不住了,所以做著猥-瑣動作,看月娥伸手撩裙子,便更意動,污言穢語說道「我倒是你怎麼竟忍不住了,原來小娘子也是個風騷有趣,自己要脫……沒有說完,月娥不反進,一手提著飯盒一手撩著裙子,飛奔上前幾步,離那人一步遙時候,同樣快飛起一腳,准無比好,結結實實地踢中那人雙腿中間,那人話沒有說完,變作「哎嗷一聲慘烈呼號,猛然間雙腿夾緊,伸出雙手,同樣緊緊地摀住褲-襠處這時侯明白前面那位是什麼感。

    直到此時,前面一位也大聲地慘叫起來,聲音都變了調個先前耀武揚威惡人,此刻雙雙捂著下面,雙腿夾緊曲著身子,彷彿是被割了那緊要物件一樣,狼狽尷尬非凡,疼得幾乎要滿地打滾。

    月娥見狀,便提了飯盒,撩著裙子,飛一樣沿著路向著鎮上而去,看來弱不禁風身段,竟然跑快,像是順著風飛著一樣,裙擺同髮絲向後被風扯著,不一會兒功夫不見人影了。

    此刻在山上,謝小侯已經看目瞪口呆。

    如同那人一樣,謝小侯先前也正津津有味地欣賞月娥臉上露出驚恐無措表情,只得美人落難,更有一番風味,真恨不得在下面欺負月娥正是自己不料,正在得快樂時候,卻見那美人兒臉色忽然一變,美麗雙眼微微瞇起來,嘴角一抿,好似是一股堅定冷毅氣概,謝敬安一怔,以為自己看錯了,腦中未曾反應過來,見那嬌嬌弱弱似一根手指都能按倒美人忽然間一腳踢出,快准,自己屬下發出一聲哀嚎時候,謝敬安下意識地渾身一抖,大腿根也一陣陣發緊。

    不光是他,旁邊跟隨著眾位侍衛也是相同感受,一時間,一子彪形大漢都悚然無語。

    那個地方被踢中了,痛楚可想而……而看那美婦人決絕狠辣,以後能不能用……未可知。

    謝敬安心底嗖嗖發冷,卻見自己另一個屬下不知死活地上,真個兒這個姚月娘是個手無縛雞力任憑擺佈小羊兒了,謝敬安心底苦笑不好,卻見果然姚月娘真如此炮製了一番,一個屬下著了道,身子扭曲起來,動作十分難看,並萬分難堪。

    謝敬安面有不忍地轉過,好看臉也有些扭曲上來,雖然他沒有經歷過那種劇痛折磨,可也感同深受,男人那地方最為敏感,小心呵護來不及,今日竟被這樣一腳踢中了,恐怕斷子絕孫也會有吧……

    一時間身上發寒,謝小侯忽然想幸虧我不曾親身上……幸虧先派了這個廢物去,不然,自己怎能想像得到,如此一個弱不禁風美人,下手竟然會如此「快,狠,准,保不定自己也會在迷於她美色同時,吃了大虧。

    謝敬安一時驚得心神激盪,目光掃過自己那個倒霉下屬,看那姚月娘,但見她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拎著裙子,一路跑風行水上,她身段纖細婀娜,算狂奔,都得優美非常,簡直似雲端嫦娥月奔,怎樣看怎樣美……謝敬安看了一眼,忽然警醒,暗罵自己萬萬不可小覷,這哪裡是美人,是美人蛇!趁人不備狠咬一口。

    旁邊侍衛說道「侯爺,那個人怎麼辦?

    謝敬安這回過來,卻見方那地方,自己個下屬已經滾在地上,手兀自捂著那處,不能動謝敬安皺起眉來,說道「拉他們上來。

    侍衛們下去,將人抬了上來,那人疼得臉色都慘白,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含著淚說道「侯爺,求侯爺給下屬等報仇。

    謝敬安罵道「誰叫你們色迷心竅,竟然連一個不會武功小女子都左右不了,活該!與其說是罵這個,不如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那人聽了這個,剎那淚都流出來了謝敬安冷笑,說道「也算是給你們個警醒,日後辦事,多打起精神來,再別吃這樣虧……體恤問,「感怎麼樣?

    那人面面相覷,一起流淚,說道「侯爺,此刻已經沒了感,渾似被割去了一般。

    周圍人都忍著,謝敬安去「噗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心底竟無懊惱,只笑著說「趕緊回去,大夫來看看吧。

    那人謝了下。

    謝敬安凝視月娥奔走方向,沉吟了片刻,臉上笑意慢慢收了,只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姚月娘,你成啊,你真讓本侯產興趣了。

    月娥急中智,用在現代學到一招「對付色狼術將個色鬼打倒,也不敢多話,不敢停留,怕那人緩過勁來……或者他們有同黨,所以也不回地直奔鎮上而去,幾乎使出了百米衝刺速度。

    她自然是不知道有人在山坡上始終盯著她看,只盼趕緊離開這是非地月娥一口氣奔出了裡地,累氣喘吁吁,看見前面有行人路過,月娥這站住腳,伸手撩了撩微微亂了發,深深地呼吸幾口,放慢了腳步,向前走去。

    月娥入了鎮內,左拐右拐到了小郎辦事地方,一場「北紫微大帝聖誕幾乎人人都認得了她,看門人見了她,便招呼「姚娘子來啦,可是來尋小郎?月娥便點,說道「不知小郎可在?勞煩大哥,我送飯食給他吃那人笑瞇瞇說道「小郎剛停了手在裡面,姚娘子快請進去吧月娥數道「多謝大哥。」

    便提了食盒,進了裡面去,出了門洞向左,走不幾步,聽有人說道「小郎,去外面吃點東西再做事姚良聲音說道「現在不餓,你們去吧有人便走了出來,劈面見到月娥,頓時愣住,一怔下,急忙行禮,有人回身去,叫道「小郎快來,姚娘子來了!

    話音剛落,姚良已經跑了出來,見了月娥,驚喜,問道「姐姐,你怎地來了?月娥見了他,心徹底安定下來,微笑說道「我做了點心,給你送來,怎麼也不去吃飯,餓壞了身子怎辦?

    旁邊人嘖嘖讚歎,不好圍觀,只出去了姚良便將月娥讓進房內,月娥將食盒放好了,姚良去打水進來,月娥先淨了手,將食盒打開,一邊說道「也不知道涼了沒有小良在後面也淨了手,便過來,正好月娥將碟子取出來,小良一看上面承載物,頓時驚道「這個是……

    月娥望著他,說道「驚什麼,試試看好不好吃親手拿筷子夾了一個,說道,「幸喜是溫,快吃便送到姚良嘴邊姚良張嘴咬下,一邊伸手接著,嚼在嘴裡吃了一會,頓時說道「很好吃,姐姐,這是鬼蓬月娥伸手摀住嘴,笑道「別瞎說,什麼鬼蓬,多難聽,這叫……她想了想,說道,「這叫梅小良吃了一個,得空說道「姐姐說對,好似是這個名字……這好聽,好吃,姐姐怎麼會做?月娥將手中筷子遞給他,姚良便夾了一個,卻送到月娥嘴邊,說道「姐姐也吃月娥伸手推過去,說道「我在家中吃過了,你吃吧姚良這歡歡喜喜吃了。

    月娥說「我曾見過一個南邊客人,他是個廚子,會做這種東西,所以跟著學了點姚良點,說道「果然是南邊東西,嗯嗯……真好吃,姐姐好厲害,這樣也會。

    月娥見他滿臉滿足樣子,自己心也樂得開了花,說道「你喜歡吃好了,日後我天天做給你吃姚良聽了這話,吃著吃著,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月娥一驚,急忙說道「怎麼了?是不是噎到了?急忙轉身去水來,終於倒了一杯水,說道「快喝一口!姚良搖搖,接過水放在桌上,說道「姐姐,我沒事。

    月娥說道「那是怎麼了?說完,掏出手帕,輕輕地替姚良擦淚姚良說「我只是得……很高興,不知不掉淚了說著,自己也得不好意思,急忙抬起袖子擦拭眼淚。

    原來姚良因吃了梅,記起了自己第一次吃時候……是父親帶他去酒樓上點,時他很好奇,父親解釋給他說是南邊東西,用「鬼蓬來嚇唬他,姚良記得時跟父親相處,如今卻已經物是人非,幸而有姐姐在身旁,體貼照料,他百感交集,一時沒有忍住,所以掉了淚。

    月娥見狀,便有意開解他,姚良也懂事,很快收了悲容,將剩下梅吃了大多,剩下個月娥問道「怎麼,吃飽了麼?姚良說道「捨不得都吃光,這個等會兒吃月娥掩嘴笑了笑,說道「明兒再做是了姚良說道「明兒是明兒,總我捨不得,要放在這裡,看著也是高興。

    月娥便不再多說,任由他去自己收拾了食盒,想到一個人回去,不由地有點打怵她起先得了手,不過是因為利用那人完全不防備心理,出其不意,所以成功,如今若是那人想報復自己,等著原地話,他們有了防備,自己自然無計可施……但是月娥不想說出來讓姚良擔憂,只想著該怎麼回轉。

    姚良將碟子裡個梅端端正正放好了,擱在案子上,見月娥坐著,便說道「姐姐,你一個人來?

    月娥心一跳,說道「是姚良說道「我先前見老師大早請了蘇大哥進去,不知現在他可走了沒有月娥一怔,問道「蘇青?姚良點,說道「姐姐你暫坐,我去看看若是蘇大哥在,你們結伴回去,我也放心小郎雖然年小,但是謹慎,最緊要是月娥,所以月娥所想,他也都擔憂地想到了。

    月娥坐等片刻,暗暗盼著蘇青也在,結伴回去話,不用怕那些惡人了過了一會,果然見姚良滿面笑容回來,對她說道「好了好了,蘇大哥沒有走,正打算走呢,姐姐跟他一起回去吧?蘇大夫是坐車來,姐姐也省了勞累了月娥心底也高興,便點說道「如此也好,只是要麻煩人家了姚良說道「哪裡麻煩到了呢,蘇大哥是好人,姐姐若是怕麻煩到他,不如改日也給他做個梅,他定是喜歡。

    人說了會兒話,姚良便送月娥出來,果然見蘇青馬車已經等在外,前面一個車伕,手中捏著馬鞭,牽馬等候蘇青同藥童站在車邊上,月娥少不得同蘇青說了幾句客套話,姚良便扶著月娥上了車,月娥坐在車內,見車廂倒也寬,聽到外面姚良說道「有勞蘇大哥了蘇青便說道「不用見外,快些回去吧說著,馬車一動,想必是那車伕上了來,接著,聽那車伕聲音,問道「大夫坐在這裡行了麼?怎不入內去?小心風大吹了身子蘇青說道「不礙事,走吧那車伕「得兒駕喝了一聲,鞭子在空中打個?哨,馬車果然緩緩地向前了。



040蘇君子有美同車

    月娥獨自一個坐在車內,聽外面唯有馬蹄聲伴著車?轆滾動聲音,心想這蘇青果然不愧是正人君子,可這也防範太過了點。昔日三時候,傳說糜竺路遇火德星君所化美女要求同車,糜竺如此正人君子也還是答應了,並未自己出到車外,只是端坐著目不斜視罷了……如今他竟更勝古人。

    月娥又想,這得虧是在古代,若是在現代,身為女性自己倒要反省一下,是否是因為女性魅力不夠所以才叫他如此「冷若冰霜」。

    車行滾滾,外面卻聽得車伕又說:「蘇先生,瞧你臉色都變了,不如進車內暖和暖和。」蘇青說道:「不必。多謝,還受得住。」月娥聽了這個,便隔著簾子,緩緩說道:「蘇先生何必這麼苛求,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何必要如此刻意?豈不聞古來柳下惠故事?又倘若因為月娥在而讓先生如此顧忌,受了風寒,豈不是月娥罪過?」

    車伕聽了,便說道:「正是正是,姚娘子說對,先生又是正經人,何必擔憂別人說三道四。」蘇青聽車伕跟月娥這麼說,才說道:「多謝姚娘子。」果然撩開簾子進了車內。

    蘇青進了車內,端然坐定了,不敢看月娥一眼。

    月娥抬頭一看,見他規矩坐在自己對面,那本來白淨臉此刻果然有些鐵青,不由暗暗心痛,低聲問道:「先生無礙嗎?」蘇青點了點頭,看她一眼,忽然有些面色不自在轉開頭去。

    月娥坐在一邊,蘇青坐在馬車另一邊,月娥本來是隨意坐著,因為要勸他進來,所以特意拘束了自己,只是跪坐著,蘇青進來之後,卻也是如此跪坐,兩人面對面如此,月娥想了想,不由地低頭微笑。

    蘇青進來之後便無言語,坐筆直,眼睛只是看向別處,也不敢就盯著月娥看,月娥心想自己跟他兩個樣子,倒好像是應了一個詞——「相敬如賓」,又如此跪坐著,倘若不是在車廂內,倒像是古人拜天地時候交拜一節,不由面露微笑。蘇青察覺了,便掃了她一眼,見她花面含笑樣子,一顆心忍不住怦怦亂跳,那聲音大到耳邊都能聽到,不由地又是尷尬,又是羞澀。

    不多時候,蘇青面色也緩和過來,大概是車廂內光線有些暗,臉上隱隱地竟似泛現了一抹紅暈,月娥望著蘇青,一時心亂如麻,想道:「若我跟他無緣,為何他三番兩次都能遇上,若真有緣,那會是個什麼造化?他倒真是個好人,偏偏讓我碰到……唉。」又是不捨又是擔憂。

    只是雖然兩人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感覺卻是極好。外面車?轆發出有規律聲響,馬蹄得得,帶著一股塵世真實安穩,再抬頭看眼前人,蘇青垂著眸子,面色淡淡,其人如玉……

    車內靜靜默默,正當兩人相顧無言,各懷心思時候。忽然聽到外面車伕說道:「咦,那不是王家婆子麼,在做什麼?」

    車內兩人皆是一怔。接著,聽到藥童聲音,說道:「那婆子又在撒潑,不過今次彷彿是動了真格了,可又有什麼用呢。」

    月娥也不好問。蘇青卻問道:「外面發生什麼事了?」藥童見問,便說道:「回先生,是王家那個婆子,又在路上撒潑呢,弄得衣裳都亂了頭髮也散了,十分狼狽,許多看熱鬧都在。」

    蘇青沉默片刻,說道:「不用管她,走就是了。」外面車伕便說:「昔日這婆子鎮日裡喊著尋死覓活,如今卻真個兒要死要活了。」

    馬車繼續向前,原來這已經進了王家村,卻聽得那婆子聲音,嘶啞著叫道:「沒有天理,為何不放了我兒!如今老東西也不行了,家破人亡,讓我怎麼活……我不如就死了算了!」乾嚎著,聲音甚是難聽。周圍大抵圍了很多人,都在指指點點說。

    這時侯馬車經過,那婆子彷彿見到了什麼,便叫道:「那不是蘇青藥童?你家大夫在車上?」藥童不理會她。那婆子卻叫道:「大家看,那是蘇小大夫,好好人被那狐媚子迷得忤逆不孝!我早就說那狐媚子不是好,如今我家四鵠兒就是被她所害,生死不知,命在旦夕……蒼天啊,你怎麼不下一道雷劈死那狐媚子!」

    那藥童慣常跟著蘇青,現在知道月娘在車上,又怎能任憑這婆子信口雌黃,當下便跳出去,罵道:「你這老貨趁早閉上你那張嘴,這樣髒東髒西說什麼?我家大夫要怎樣是他事,輪到你在這裡胡說八道望他身上潑髒水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樣兒人,誰不知道,是你自己作孽,才逼得姚娘子被休掉,也是王四鵠自己尋死,衝撞了將軍大人,才被送進牢獄裡去,跟姚娘子什麼關係,你只管記恨姚娘子做什麼?遲早去反省你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得了報應才是!」

    周圍人聽了,紛紛歎說:「好個伶牙俐齒童兒。」又說:「蘇先生是個好人,原是這婆子狗急跳牆亂咬人。」沒一個站在那婆子一邊上。

    那婆子聽了,實在是急了跳牆,便從地上爬起來,衝著童兒過來,惱羞成怒要廝打他,說道:「連你這小畜生也欺負到老娘頭上來了,那狐媚子果然媚術了得,連這麼小畜生都知道為她說話了。」說著便來扭打藥童,藥童渾然不懼,罵道:「閉嘴,不要以為你年長一些我就不敢打你!我卻不是姚娘子好脾氣!」那婆子撒癡撒潑,嚎叫著說道:「你打啊打啊,你打死了老娘,正好乾淨!」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卻聽得蘇青說道:「童兒,不要胡鬧。」藥童聽話,便退了回來,只說道:「我家先生是君子,不屑跟你這種人計較,我聽我家先生話,卻不是怕你,你快休來惹我!」

    蘇青說道:「多話!」

    童兒這才不語。那婆子卻仍舊不捨,衝上來說道:「蘇青,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了,你要是還跟那狐媚夾雜不清,我家四鵠兒就是你榜樣!他就是被那狐媚害得……現在我見他一面也難。」說著又嚎哭。

    蘇青皺著眉,只望著月娥,低聲說道:「你別聽她話。」

    月娥心底冰寒一片,表面上卻還不肯透露出些兒來,只微笑著搖搖頭,卻已經垂眼下去,心想:無論如何,我都是下堂之人,就算人人知道蘇青是個好,但在那「人人」心中,卻並不是所有都也站在我這邊,我若跟蘇青有瓜葛,果真對他不是好事,我還在妄想什麼呢?可笑。

    蘇青知道她不言不語,實則心中不知怎樣難受,便安慰說道:「她不過是急了,所以隨口胡說,月娘……」

    一急之下,這君子伸出手來,輕輕地向著月娥放在膝上手蓋過去。

    月娥急忙將手閃開,說道:「先生。」

    蘇青手僵在半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馬車轂轆著經過,那婆子叫嚷聲才漸漸地遠了,然而此刻,車廂內氣氛也已變。起初面上還笑意微微,此刻卻已經面無表情,表面看風平浪靜,心底卻是翻江倒海。

    車伕說道:「先生,是回藥鋪,還是……」月娥說道:「我就在此下車了。」說著,也不管蘇青,起身向外而去,蘇青叫道:「月娘!」伸手過去,正好將月娥左手給握住。

    雙手相交,兩人都抖了抖,月娥回頭看向蘇青,蘇青也望著她,只覺得手心她手柔若無骨,帶著微微暖意,蘇青緊緊地握著,一瞬間忽然很想將人拉回來,抱入懷中。

    月娥也看著蘇青,一瞬間,兩人都沒有話,對蘇青來說,進一步,則大有不同,反之退一步,則……

    正是天意弄人,正當兩人心跳如擂鼓,蘇青艱難抉擇,在禮法跟己願之間徘徊時候,外面車伕問道:「姚娘子是要在這裡停嗎?」說著,馬蹄聲,車?轆聲音,各都停了。

    蘇青身子一震,月娥望著他沒有動作手,心慢慢地平靜下來,望著蘇青,緩緩地笑了笑,說道:「先生,我下車了。」

    這一句,說十萬分平靜,倒如同陌路之人。

    蘇青只覺得手心握著那隻手,忽然好像極之滑溜,怎樣握也握不住,而她輕而易舉抽出自己手,轉過頭去,到了車邊上,藥童上前來攙扶著,月娥跳下車,低著頭,匆匆而去。

    不說蘇青在車內如何,只說月娥跳下車,站住腳一瞬間,淚撲啦啦滴下來,晃落地上,委實心傷。她不敢停留,挽著食盒邁步匆匆地便向前走。

    不料走了剛不一會,就聽到有人罵道:「該死淫-婦,你害完了一個又一個,好不知廉恥!」月娥停了腳步,抬頭一看,卻見正是王婆子。

    月娥方才在車內,並沒有見到王婆子是什麼樣,只聽她聲音沙啞不像話,如今面對面看了,不由地一驚,只見婆子形容枯槁,竟然瘦許多,兩隻眼睛也?婁了,直愣愣地瞪著她。

    月娥皺了皺眉,不想理睬她。王婆子卻直直地走過來,說道:「淫-婦,早知道你會害得四鵠如此,我就不用顧忌四鵠會不樂意,趁早打死了你,或賣了你……都是好,也不用讓你害人。」

    月娥聞言站住腳,說道:「王四鵠若不去無理取鬧,怎麼會衝撞了官員,被捉入獄,你不必這麼欺軟怕硬,竟說是我害,你怎麼不去鬧那捉他進牢獄人呢?」

    王婆子被月娥問住了,卻仍舊不罷休,說道:「倘若不是為了你,四鵠兒又怎麼會去鬧?」月娥說道:「你也知道,我已經被休掉了,王四鵠就該規規矩矩才是,他自己去鬧,又冒犯錯了人,又跟我有什麼關?」王婆子罵道:「你沒有良心,你這狐媚子!」月娥說道:「你有這精神,就該去多探望他,你們不是在縣衙有人麼?自讓人放他出來就是了,在這裡尋我,又有什麼用?」王婆子恨道:「我怎麼知道?一同抓進去人都放了,只四鵠還在裡面,若不是你這狐媚子緣故,四鵠怎會放不出?」月娥心頭一動,問道:「為何不放他?」王婆子竟然流出淚來,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為了搭救四鵠,把他老子藏得錢都花光了,卻還沒消息。都是你,都是你害!」她說著,目露凶光,隨時都要撲上來一般。

    月娥見狀,卻皺了皺眉,王婆子這模樣,確像是個急怒攻心,倘若她發了瘋,還真應付不了……只不過,為何眾人都放出來了,獨獨王四鵠還被關著?

    月娥又擔憂又是不解,卻沒想到那婆子罵完之後,便立刻衝著月娥撲了上來,月娥一怔之間,沒提防不料那婆子來甚快,「啪」地一巴掌打在月娥臉上,她指甲又長,頓時之間把月娥臉給劃出幾道血痕來,月娥臉上一陣劇痛,不由懵了,那婆子張牙舞爪,還要再動作,卻聽到有人怒道:「拿下!」眼前頓時人影一晃,有幾個人衝上來,將那婆子按了下去,捉雞一般,強押到邊上。

    月娥眼前發昏,身子未曾站定,只覺得有人靠過來,從後面將她輕輕抱住,說道:「有事沒有?」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0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2 PM 編輯

041抱入懷溫香暖玉

    前回說到月娥心傷下車,不辨路向前,正遇王婆,沒防備之下吃了大虧,危難之間遭人相救。諸位也都猜到這緊要關頭來相救人除了小侯爺謝敬安,再無他人,又猜得他對月娥志在必得,一計不成,必然用另一計。只是這一回,卻是冤枉他了,這謝小侯出現,卻是無心偶得。

    原來謝小侯自山坡上無功而返後,心怏怏,雖然記恨月娥,卻一時想不出其他計策,只是悶得緊,一口氣無處可出。他又知月娥在路上吃了虧,回來之時定然也有防備,所以也不去討那個嫌,只在小水巷周圍轉悠,這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意思,卻正巧讓他見到月娥下車回來,正見那美人邊走邊有抹淚動作,謝侯爺在心底躊躇要不要上前裝作偶遇,卻忽然見王婆出現。

    他原本是想著要上前去,如今倒是站定了腳。他本是個狡黠詭詐之人,見那王婆目露凶光走向姚月娥,心底隱隱察覺,上天正送了個絕妙機會過來。

    果然,那王婆將王四鵠入獄事情,一股腦遷怒在月娥身上,一言不發,即刻動手,謝敬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婆子動了爪子,在月娥臉上劃了幾道,月娥尚不在意,謝敬安一顆心驚得裂開,他哪裡想到這瘋婆子手爪這麼犀利?本以為頂多是拌幾句嘴,假如動手更好,自己正趁著她動作時候上前攔住了,豈不是一舉兩得,沒想到竟然如此激烈。

    謝敬安見月娥臉上見了傷,一時又氣又怒,又有點悔,喝令手下將王婆捉拿起來,自己急急忙忙衝過去,也不管不顧,將月娥一把抱住,低頭便向她臉上看過去。

    月娥吃了王婆子一爪,臉上也是陣陣火辣辣疼,腳底正不穩,卻見有人自身後將自己抱住,那手從肩頭行雲流水般滑到腰間,用力一握。

    月娥驟然吃了第二驚,心想這是哪裡來登徒子,竟然如此無禮,剛要出聲,那人一手攬她腰,一邊又伸出手來,那白玉雕成一樣手指輕輕捏住月娥下巴,向著他那一方微微一轉,兩隻晶瑩生光眼睛便看下來。

    謝敬安生得高,低頭看來,正月娥同他四目相對,剎那之間月娥竟有些迷神,原來這謝小侯委實生太好,所謂眉目如畫俊秀威武之類已經覺得不堪形容,此人似天生有種叫人震懾呆怔氣質,只消得他這雙眼睛看定了你,便有那種令人骨酥筋軟能力,不知迷倒了多少京都之中名門貴婦,千金小姐,如今謝小侯半是有意半是無心,看得月娥一時有些怔忪無措。

    而謝敬安低頭,掃過美人怔怔雙眼,忽地覺得她此刻這種茫然無助樣兒,更是可愛,比之先前那冷若冰霜,又多了幾分惹人憐愛氣質,真如千面,面面都好。

    此刻她被自己捏著下巴,乖乖地仰著頭一動不動,雙眉微蹙眼睛紅紅地看著自己,小嘴微張模樣,看謝敬安腹中火起,恨不得立刻便親過去,當場做了一團兒。

    然而目光一轉,頓時望見月娥左邊臉頰上幾道紅痕,三道深,一道淺,深得如何?已經被劃破表皮,滲出血來,謝敬安一腔□頓時煙消雲散,彷彿這傷在自己臉上,心想好端端一個玉美人被破了相,他魂不附體看著,疼惜十分,問道:「有沒有事?疼也不疼?」

    月娥此刻才反應過來,當下伸手,用力在謝敬安腰間一推,腳下邁步閃了出來,謝敬安只覺得掌心一空,月娥已經是離了他懷中,整個人空落落站在原地,似並蹄蓮剩了獨枝,又似雙鴛鴦乍然失和。十分空落。

    月娥急忙低頭行了個禮,說道:「參見將軍大人。」

    謝敬安將空僵在空中手緩緩收回,回到腰間方狠狠地捏了一捏,倒像是要將某人捏碎一般。目光狠狠看著那人,說道:「免禮,無妨。」

    此刻那王婆子被押下,掙扎了一會未果,忽然聽了這個,頓時哭叫,說道:「將軍大人?那不是捉拿四鵠人麼?大人,我老婆子求求你,放了我四鵠兒吧,他罪不至死,放了我四鵠兒。」他們家用盡了錢財,只在縣衙門裡求,但是這個正主兒,王婆子又哪裡能見到?此刻見了,真如望見青天老爺一樣,不管真假,都要一力抓住。

    謝敬安心底厭極了這王婆子,又討厭她聲嘶力竭,當下便要命屬下將她嘴堵上,目光掃過月娥,眼見她面上表情,心念一閃,便變了主意。當下反而不理會王婆子吼叫,只溫情款款地看著月娥,輕聲說道:「她如此粗魯無知,竟傷了你,我替你報仇好不好?」

    月娥正望著王婆子,心底也略有點擔憂王四鵠,卻不防自己沒有掩飾,點滴表情都被謝敬安看在心底。又聽謝敬安這樣說,一時沒有那麼快反應過來此人乃是不安好心,用心險惡,便搖搖頭,剛要說「不要」,忽然覺察不對,當下抬頭看向謝敬安,然而對方一臉溫柔,雙眸擔憂看著自己,這幅表情,無懈可擊,又哪裡會看出絲毫破綻?

    月娥輕輕歎一口氣,說道:「多謝將軍大人,民婦沒事……」她便想說聲告辭直接離開這是非之地。卻不料謝敬安早知她心思,立刻便說道:「怎會沒事,你看你,傷都流血了,務必要快快找個人來看看才是……」他一邊說著,一邊邁上前兩步,惺惺作態地伸出手來,欲向她臉上摸過去,偏偏又不真摸上,自然也是知道摸不到……於是停在空中,臉上露出那等關心焦急且又痛苦非凡猶豫表情,將手慢慢地握成拳收回來,細眉微蹙,嘴裡「唉」長長歎了一聲,略搖搖頭,真個又是幽怨,又是無奈。

    這般精湛演技一出,除非在場眾人都是瞎子看不見也就罷了,但凡是有眼睛,哪個看不出來這謝小侯對姚月娘是關心備至愛護備至疼惜備至?

    然月娥看了他這一番做作,真個兒腳底發軟,正在想他這樣到底是想如何?莫非是纏定了自己麼?還沒來及說話,卻聽那王婆子醒悟般叫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你當如何?原來自從方纔,那王婆子兩隻利眼,就直勾勾地盯著謝敬安跟姚月娥,起初謝敬安出現時候她還沒十分留心,聽月娥喊他「將軍大人」,才知道是個高不可攀「大人物」,也不敢冒犯,只求他放了王四鵠,卻沒想到,這「大人物」絲毫都不看自己,反而只盯著那狐媚,而且那一副模樣……跟當年蘇青,簡直如出一轍!

    謝敬安有意要在這王婆子面前演戲,演得又極好,王婆子是個老辣心性,怎麼會看不出這點,當下彷彿是被當頭棒喝,立刻了悟了,嚷道:「好個賤-婦,你招惹了一個兩個不夠,如今更加淫-賤出格,我說四鵠是被你所害你還不認,如今被我撞個正著,你還有何話說?你勾搭……」咬咬牙,看看謝敬安,那「奸-夫」兩字,到底不敢說出來,含糊過去,只咬牙恨上了月娥,說道,「你勾三搭四,想讓人把我四鵠兒害死在監牢之中,你好放心快意去了,是不是?你這殺千刀賤-人,娼-婦,老娘但凡有一口氣,就饒不了你,定要將你千刀萬剮才安心!」

    月娥聽王婆子罵出這一頓,陡然心驚,她雖然是個問心無愧,這王婆子又是有名破嘴,胡說八道,原本是不該放在心上,然而月娥卻越聽越是心驚,鎮定片刻,只說道:「我說過,王四鵠之事,跟我無……」一轉頭,對上謝敬安帶笑雙眼,頓時住了嘴。

    那邊,王婆子還在罵著,若是以前,那兩個屬下早就用千種法兒讓她不得出聲,此刻得了謝敬安示意,便只放她亂說,王婆子罵了一陣,又嚎哭:「我苦命四鵠兒,當初我千阻攔萬阻攔,讓你不要娶這個該死娼-婦,你卻偏偏不聽,如今非要把命搭進去才行。這娼-婦就是那潘金蓮,定是要你命喲!」她提到兒子,倒是有幾分真心,眼淚也流出來。

    她叫喊了這半天,周圍也總有幾個過路,頓時看到這邊熱鬧,便想要圍過來,有人眼尖,看到其中一人是謝敬安,便拉住旁邊人,只在遠處站著,不敢靠前。

    謝敬安聽王婆子暗示自己是西門大官人,月娥是潘金蓮,不怒反笑,只不敢就笑出來,面上還是一團平靜,冷眼覷著那遠處之人已經對這邊指指點點,又看月娥皺著眉看自己,他目達成,這才裝束起來,板著臉,冷冷喝道:「這成什麼體統?居然詆毀本侯,又對姚娘子出言不遜,你們還不趕緊把她嘴堵上,還要讓她說出更多難聽話來不成?」

    謝敬安手下一聽,乾淨利落伸手,望那婆子下巴頜上一捏,只聽得細微一聲響,那婆子下巴脫下,張著嘴,一個字也不能說。

    他們個個跟隨謝敬安,是有名眼明手快,但凡早如此,哪裡容得下那婆子說一個字,只是有意放她說就是了。

    月娥從頭到尾看著,此刻也鎮定下來。謝敬安裝模作樣歎一口氣,正色說道:「無知村婦胡言亂語,竟然說本侯跟姚娘子之間有那些苟且之事,實在是叫人難以容忍!姚娘子放心,本侯定會將她嚴厲處置!還姚娘子一個清譽。」

    月娥垂了眉,說道:「多謝侯爺一番美意。」冷冷淡淡,也不惶恐,也不感激,面沉似水。

    謝敬安咳嗽一聲,說道:「讓姚娘子受驚了,本侯實在過意不去,姚娘子臉上傷,要早點看大夫,遲了恐怕留下疤痕,就不美了,本侯送娘子去醫館吧?」

    月娥後退一步,說道:「多謝侯爺了,不過這不算什麼,橫豎也只是破相而已,不過小事,不須勞動侯爺。」

    謝敬安聽了這冷清話,真好像是狠狠一口竟然咬到了石頭上,卻又怎麼捨得一個美人就這麼破相,可是姚月娥性情堅定,定要同他劃分清楚,不生瓜葛,這心他也明白,他心思靈活,怎能就此退卻?一轉念,當下便皺眉說道:「本侯身為父母官,今日竟然看這婆子光天化日行兇,傷了姚娘子,怎麼能袖手旁觀,少不得要插手了,請姚娘子見諒。」說著,便上前一步。

    月娥本以為如此青天白日,他頂多也只是動嘴說說罷了,當下也沒有再退,只垂眸說道:「鄉野間常常有這等事,不過是口角糾紛,算不得什麼……侯爺?!」

    本是平平靜靜說著,後來便察覺不對,原來那謝敬安伸出手來,一把握住了月娥手,將她向著身邊一拉。

    月娥身不由己一個踉蹌,心驚,又驚又怒看向謝敬安,說道:「侯爺你這是做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還不放手?」謝敬安望定了她雙眼,說道:「姚娘子冰清玉潔,清高自持,本侯自然深深明白,只不過本侯身為父母官,看姚娘子如看親子,兒女受傷,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姚娘子總是推辭本侯美意,卻不妥當。」

    他年紀比她還小,竟然冠冕堂皇說什麼「如看親子」,月娥心中哭笑不得,又覺惱怒,努力掙了兩下,說道:「侯爺放手先,我自去醫館便是!」謝敬安微微一笑,如美玉瑩然,說道:「不必了,本侯備有馬車,便宜很。」說著,也不管月娥怎麼掙扎,拉著她向旁邊便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姚娘子還是不要抗拒本侯一片好意了,這人來人往,眼眉雜亂,本侯也不想自己顏面無光,是絕對不會放娘子走。」

    月娥氣滿胸憋悶,怎奈他是習武之人,手勁奇大,握著她玉腕絲毫不放,她只有跟著份兒,旁邊那婆子將全盤看在眼裡,更是大怒,只苦恨說不出話來,兩隻眼睛瞪得幾乎脫眶掉出。

    謝敬安拉著月娥走了兩步,果然見馬車停在路邊,敬安將月娥手一放,月娥得了自由,當下來不及說話,轉身要逃,卻不料謝敬安一伸手臂,摟住她腰將人拉回來,另一隻手向著月娥腿上一攬,月娥身不由己,低低驚呼一聲,整個身子落入謝敬安懷抱之中,頓時被他打橫抱了起來,敬安低聲一笑,只覺得暖玉溫香抱滿懷,今日才覺得心滿意足,說道:「本侯伺候娘子上車。」



042共乘載耳鬢廝磨

    月娥被謝敬安半是哄騙半是威迫抱上車,她雖然知道謝敬安對自己有些不懷好意,卻畢竟不曾親身體會過,何況自她到了古代,除了王四鵠……之外,所見其他男子,縱然心中再怎麼垂涎她美色都好,面上還是個個守禮,更有那等謙謙溫潤君子,譬如蘇青,那是個連把脈都要在她腕上墊一層隔著、以免肌膚相親古代男子,哪裡見過謝敬安這種如狼似虎、窮形餓相,縱然先前心底提防他,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下居然就直接抱了過來,別說是在古代,就算再現代,她那個保守性子,男友都不曾談個,更不論是這種抱法兒了。

    這謝敬安看似身形偏瘦,實則一是因為高挑所以顯得,二來乃是勁瘦毫無贅肉,他又是練武之人,臂力強悍,緊緊地擁著月娥,兩隻眼睛邪邪地盯著她,如今近距離看著,那種邪氣更是一覽無餘,侵略性十足。月娥自是感覺得到,不由地驚慌起來,也不知他究竟想怎樣,會不會還有更過分事情做出。

    這樣一來,謝敬安已經送了她上車,自己手按著車邊,輕快地縱身一躍,動作敏捷漂亮,人已經跳上了車,說道:「去醫館!」幾個侍從各自翻身上馬,簇擁著馬車緩緩向前而去。

    月娥迫不得已,進了車廂內,忍不住慌張,卻又強自鎮定,不願就露出十分驚慌來。便只將身子貼著車壁坐好了,但她再怎麼鎮定,到底此刻身在古代,又是柔弱女子,倘若這謝小侯當真不顧廉恥做出些事情來,她又能怎樣?

    車門口簾子一閃,月娥雙眸看向謝敬安,忍不住帶了些許驚惶。

    謝敬安撩起簾子入內,看了月娥一眼,真如野獸打量著擒入山洞獵物一般,思量著是怎樣吃法更美一些。剎那雙眼發亮。

    月娥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竟然不敢同他雙眼對視。

    謝敬安入內,只到月娥對面,款款地坐下,他姿勢,並非是如蘇青一樣雙膝跪地正統跪法,而是一腿向前,一腿支起,大大咧咧地坐著,右手搭在支起腿上,腰後貼著車壁,頭微微地向下傾,雙眸卻向上,帶著笑看向月娥。

    月娥只覺得自己心怦怦亂跳,只好略皺著眉,低著雙眼往下瞧。過了一會,那小侯爺將面前人狠狠地打量了一會,終於有了點兒飽意,才開口說道:「姚娘子在想什麼?」

    月娥恨不得扭身跳車,又怕搭理了他,讓他更有機可乘,便不做聲。謝敬安看她不說話,便裝模作樣歎了一聲,如貓捉到老鼠一樣,好整以暇地,望著月娥又說道:「對了,方才在外面那個婆子,說那些混話,姚娘子你別放在心上。」

    月娥仍舊低著眼不動,也不說話。謝敬安不慌不忙,一手搭著膝蓋,一手揉弄著自己衣角,望著月娥,說道:「難道姚娘子心底還惱恨本侯?」

    月娥心想:他倒是鍥而不捨,不過看他如今這模樣,倒不像是會亂來……我若是不同他說話,萬一惹惱了他,反而更不好。於是便說道:「小婦人多謝侯爺美意。」她心頭一動,想到,「不如我同他說些其他事情,轉來話題也好,免得他會想些不好。」便又說道,「方纔外面那老婦人,乃是因為她兒子現在仍在監牢中,所以才會一時冒犯,不知侯爺你……會將她如何?」

    謝敬安見她終於開口,笑意越濃,說道:「那種無知蠢婦,居然敢暗暗嘲弄本侯是西門慶,說姚娘子你是潘金蓮,豈不該死?想姚娘子你如此清、白、貞、潔人兒……又怎麼會是那等淫-婦?本侯卻是放不過她。」這一句話,說當真是抑揚頓挫,格外有深意。

    月娥怎會聽不出來?便只是面無表情,說道:「她向來都是那樣,倒不是誠心冒犯侯爺,還請侯爺高抬貴手。」

    謝敬安露出驚愕神色,說道:「咦,她那樣對待你,你還替她求情?」月娥垂頭,說道:「此事畢竟也是由我而起。」謝敬安便又問道:「先前她說她兒子也是由你而起,卻是怎麼?」月娥便說道:「侯爺莫非不記得了?前度在客棧內鬧事,正是她兒子王四鵠。」謝敬安這才拍手,做恍然狀說道:「原來如此……本侯這才明白,不過,這無知村婦也太過了,明明是本侯將她兒子捉拿入牢,怎麼卻找娘子晦氣?」

    月娥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欺軟怕硬,不過如此。」謝敬安嘴角一挑,說道:「姚娘子可要本侯替你報仇?免除後顧之憂?」月娥抬眼看他,說道:「侯爺說什麼?」謝敬安說道:「今日那婆子胡說八道,若不管束,日後她張揚出去,未免會說本侯跟姚娘子你有些……什麼。所謂人言可畏,娘子難道不怕?」

    姚月娥心想:倘若當時你不那樣做,王婆子怎麼會那樣想?如今倒來賣好。但是此刻也不是發作時候,月娥便說道:「小婦人相信侯爺乃是端方君子,何況,身正不怕影子斜,侯爺身份矜貴,見識非凡,想必更在小婦人之前就已經這樣認為。」

    謝敬安笑道:「端方君子,嘿嘿,姚娘子,你這是在誇獎本侯,還是在……暗示本侯什麼?」月娥說道:「小婦人只是實話實說,若有說不對之處,還請侯爺見諒。」

    謝敬安嘿嘿又笑了兩聲,說道:「姚娘子說話,哪裡有不對?」月娥聽他這話口吻甚是戲謔,便不說話。謝敬安又沉吟說道:「嗯……既然姚娘子這麼說,那麼本侯倒要放過那個老婆子了?」月娥也不語。謝敬安又說:「那王四鵠還在牢中……本侯一時倒是忘了,當時他冒犯本侯,本想以犯上之罪處死……」

    月娥聽了這個,心頭突突一跳,急忙看向謝敬安,卻見謝敬安也在看著她,說道:「不知姚娘子覺得如何呢?」

    月娥皺了皺眉,終於說道:「侯爺……小婦人說過……他,罪不至死。」

    謝敬安便說道:「既然他是姚娘子前夫,難道姚娘子心底對他,還存著一絲情意?」說著,雙眼微微一瞇,邪意一閃而過。

    月娥搖搖頭,說道:「侯爺當時在場,難道不曾聽過小婦人說?既然已經接了休書,從此跟他家是互不相干了,是他自己糾纏著不放……也多虧侯爺解圍,只不過,小婦人淺見,以為他罪不至死所以才多嘴。」

    謝敬安直接便問:「那姚娘子是想為了他向本侯求這個情了?說實話,在此之前,本侯還真就想將他扔在牢裡,死了也就罷了,蟲豸般人。」

    這樣一句斷人生死話,他說輕描淡寫。月娥無法,只好說道:「小婦人何德何等,不過是一點建議罷了。」

    謝敬安偏生不放,只問道:「素來也沒有人敢跟本侯討什麼人情,本侯也不把那人性命放在心上,如今姚娘子若是想替他求情,本侯倒還可以考慮,假如娘子無心,那就罷了,隨他死在裡面。」

    月娥知道他說到做到,想了想,終究歎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還請侯爺高抬貴手。」

    謝敬安見她低眉順眼,哈哈大笑,說道:「姚娘子金口難開很呢。」

    月娥感覺他灼灼目光直盯著自己瞧,雖然人已經鎮定下來,但心頭始終惶惶,吃不準這個少年是什麼意思。不由地把頭轉開,看向旁邊。

    謝敬安看她轉頭之間,露出雪白一截脖子,粉嫩小小耳垂,圓潤微垂著,十分可憐可喜之狀,那垂在膝蓋上手不由地微微用力,將膝頭抓緊了。

    謝敬安便慢慢說道:「既然姚娘子開口,本侯救饒了那王四鵠一條狗命。」

    月娥見他如此輕易地便答應了,微微一怔,看向謝敬安,謝敬安望著這秋水般清澈眼睛,只覺得口乾十分,忍不住便舔了舔嘴唇,月娥見他雙眼直勾勾盯著自己,粉紅舌尖一舔嘴唇,心頭更是大跳,急忙低頭。

    只因這謝敬安生得好,這樣動作,倒不惹人厭煩,反讓人有種活色生香感覺。然而又有種迫人凌厲威脅氣質,好似劍芒一樣,隱隱透出。

    月娥心頭大慌,只盼馬車快些到達醫館,便急忙轉開頭去,又看車前方,隨著車廂顛簸,風吹動簾子,將她頸間纏繞著一縷髮絲給吹隨風飄過來,謝敬安這邊坐著,只聞到一股淡淡香氣,自她身上傳來過,一剎那,腹間熱火升騰,那東西便騰地抬起頭來。

    謝敬安察覺如此,一時尷尬,便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讓支起腿擋住了,幸喜月娥沒有回過頭來看。謝敬安嚥了一口口水,心想:美人兒在前,竟然只能看著,不能動,這叫人怎麼甘心?

    正在謝敬安心頭癢癢難耐時候,外面馬車不知撞上什麼,車?轆忽然一陣顛簸,月娥正在望著車門口發呆,一時沒有留心,微微驚呼,身子自車壁上向著這邊顛簸了一下,本來無礙,只要一會兒就可安穩,不料謝敬安等候多時,幾乎是自發反應,急忙傾身過去,將人抱住。

    這一抱,就彷彿是粘上了一般,再難放手。

    月娥只覺得身子落入一個滾燙所在,她大驚之下,轉頭,正對上謝敬安近在咫尺臉,不由又嚇了一跳,急忙回過頭來。而謝敬安虎視眈眈看著懷中人,那人兒受驚了小羊般垂著眸子,小扇子般睫毛抖動著,分外引人。

    謝敬安一時之間天人交戰,他於這男女之事上,最是坦率不遮掩。於是就想,索性就在這車上做了好事完結了自己一番心意念想,然另一邊又覺得如此做話似乎有些不妥,他原本是打算用手段勾-引這女子入他彀中,假如如此強上話……豈不是顯不出自己手段?

    「侯爺?」月娥見謝敬安不放開自己,便伸手欲將他推開,然而怎麼推得動?那手按在他胳膊上,如握著鐵鑄一樣,紋絲不動,偏偏他臉就緊緊地貼在自己頸間,那種呼吸噴在頸子上感覺,如此清晰,似乎能夠察覺鼻息吹動細細汗毛清晰感。

    月娥又羞又怕,只覺得自己心如同擂鼓,又羞又急,急忙說道:「侯爺……請侯爺快快放手。」

    她又不敢高聲,只低低說話。謝敬安聽了這個聲,細細彷彿貓叫,更是受不了,越發將人抱得緊了三分,身子只向著月娥身上貼去,一絲兒縫也不留。

    月娥此刻姿勢,被他抱著不能動,看來倒好像坐在敬安腿上一樣,真是前所未有親近。月娥臉漲得通紅,只覺得腰側有什麼抵著自己,鐵一般硬。月娥先前在王家,被王四鵠幾番欺辱,自然知道那是什麼,不由地大驚,花容失色,回頭說道:「侯爺,您……」一聲未完,卻見謝敬安臉近在眼前,兩人之間,相隔不到一根手指距離,她一眼瞥過去,見眼前人臉色發紅,是桃花般顏色,又似出了汗,微微潤澤。

    謝敬安抱著月娥,亦盯著她粉嫩色唇瓣,看個不停,喉頭幾番動彈,低低喘息,彷彿置身於蒸氣團中,渾身燥熱非凡,汗順著鬢角滲出來,迷離之間,只聽得自己聲音,顫顫說道:「姚娘子,你、你可要坐穩了……」

    月娥被謝敬安半是哄騙半是威迫抱上車,她雖然知道謝敬安對自己有些不懷好意,卻畢竟不曾親身體會過,何況自她到了古代,除了王四鵠……之外,所見其他男子,縱然心中再怎麼垂涎她美色都好,面上還是個個守禮,更有那等謙謙溫潤君子,譬如蘇青,那是個連把脈都要在她腕上墊一層隔著、以免肌膚相親古代男子,哪裡見過謝敬安這種如狼似虎、窮形餓相,縱然先前心底提防他,也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下居然就直接抱了過來,別說是在古代,就算再現代,她那個保守性子,男友都不曾談個,更不論是這種抱法兒了。

    這謝敬安看似身形偏瘦,實則一是因為高挑所以顯得,二來乃是勁瘦毫無贅肉,他又是練武之人,臂力強悍,緊緊地擁著月娥,兩隻眼睛邪邪地盯著她,如今近距離看著,那種邪氣更是一覽無餘,侵略性十足。月娥自是感覺得到,不由地驚慌起來,也不知他究竟想怎樣,會不會還有更過分事情做出。

    這樣一來,謝敬安已經送了她上車,自己手按著車邊,輕快地縱身一躍,動作敏捷漂亮,人已經跳上了車,說道:「去醫館!」幾個侍從各自翻身上馬,簇擁著馬車緩緩向前而去。

    月娥迫不得已,進了車廂內,忍不住慌張,卻又強自鎮定,不願就露出十分驚慌來。便只將身子貼著車壁坐好了,但她再怎麼鎮定,到底此刻身在古代,又是柔弱女子,倘若這謝小侯當真不顧廉恥做出些事情來,她又能怎樣?

    車門口簾子一閃,月娥雙眸看向謝敬安,忍不住帶了些許驚惶。

    謝敬安撩起簾子入內,看了月娥一眼,真如野獸打量著擒入山洞獵物一般,思量著是怎樣吃法更美一些。剎那雙眼發亮。

    月娥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竟然不敢同他雙眼對視。

    謝敬安入內,只到月娥對面,款款地坐下,他姿勢,並非是如蘇青一樣雙膝跪地正統跪法,而是一腿向前,一腿支起,大大咧咧地坐著,右手搭在支起腿上,腰後貼著車壁,頭微微地向下傾,雙眸卻向上,帶著笑看向月娥。

    月娥只覺得自己心怦怦亂跳,只好略皺著眉,低著雙眼往下瞧。過了一會,那小侯爺將面前人狠狠地打量了一會,終於有了點兒飽意,才開口說道:「姚娘子在想什麼?」

    月娥恨不得扭身跳車,又怕搭理了他,讓他更有機可乘,便不做聲。謝敬安看她不說話,便裝模作樣歎了一聲,如貓捉到老鼠一樣,好整以暇地,望著月娥又說道:「對了,方才在外面那個婆子,說那些混話,姚娘子你別放在心上。」

    月娥仍舊低著眼不動,也不說話。謝敬安不慌不忙,一手搭著膝蓋,一手揉弄著自己衣角,望著月娥,說道:「難道姚娘子心底還惱恨本侯?」

    月娥心想:他倒是鍥而不捨,不過看他如今這模樣,倒不像是會亂來……我若是不同他說話,萬一惹惱了他,反而更不好。於是便說道:「小婦人多謝侯爺美意。」她心頭一動,想到,「不如我同他說些其他事情,轉來話題也好,免得他會想些不好。」便又說道,「方纔外面那老婦人,乃是因為她兒子現在仍在監牢中,所以才會一時冒犯,不知侯爺你……會將她如何?」

    謝敬安見她終於開口,笑意越濃,說道:「那種無知蠢婦,居然敢暗暗嘲弄本侯是西門慶,說姚娘子你是潘金蓮,豈不該死?想姚娘子你如此清、白、貞、潔人兒……又怎麼會是那等淫-婦?本侯卻是放不過她。」這一句話,說當真是抑揚頓挫,格外有深意。

    月娥怎會聽不出來?便只是面無表情,說道:「她向來都是那樣,倒不是誠心冒犯侯爺,還請侯爺高抬貴手。」

    謝敬安露出驚愕神色,說道:「咦,她那樣對待你,你還替她求情?」月娥垂頭,說道:「此事畢竟也是由我而起。」謝敬安便又問道:「先前她說她兒子也是由你而起,卻是怎麼?」月娥便說道:「侯爺莫非不記得了?前度在客棧內鬧事,正是她兒子王四鵠。」謝敬安這才拍手,做恍然狀說道:「原來如此……本侯這才明白,不過,這無知村婦也太過了,明明是本侯將她兒子捉拿入牢,怎麼卻找娘子晦氣?」

    月娥搖了搖頭,淡淡說道:「欺軟怕硬,不過如此。」謝敬安嘴角一挑,說道:「姚娘子可要本侯替你報仇?免除後顧之憂?」月娥抬眼看他,說道:「侯爺說什麼?」謝敬安說道:「今日那婆子胡說八道,若不管束,日後她張揚出去,未免會說本侯跟姚娘子你有些……什麼。所謂人言可畏,娘子難道不怕?」

    姚月娥心想:倘若當時你不那樣做,王婆子怎麼會那樣想?如今倒來賣好。但是此刻也不是發作時候,月娥便說道:「小婦人相信侯爺乃是端方君子,何況,身正不怕影子斜,侯爺身份矜貴,見識非凡,想必更在小婦人之前就已經這樣認為。」

    謝敬安笑道:「端方君子,嘿嘿,姚娘子,你這是在誇獎本侯,還是在……暗示本侯什麼?」月娥說道:「小婦人只是實話實說,若有說不對之處,還請侯爺見諒。」

    謝敬安嘿嘿又笑了兩聲,說道:「姚娘子說話,哪裡有不對?」月娥聽他這話口吻甚是戲謔,便不說話。謝敬安又沉吟說道:「嗯……既然姚娘子這麼說,那麼本侯倒要放過那個老婆子了?」月娥也不語。謝敬安又說:「那王四鵠還在牢中……本侯一時倒是忘了,當時他冒犯本侯,本想以犯上之罪處死……」

    月娥聽了這個,心頭突突一跳,急忙看向謝敬安,卻見謝敬安也在看著她,說道:「不知姚娘子覺得如何呢?」

    月娥皺了皺眉,終於說道:「侯爺……小婦人說過……他,罪不至死。」

    謝敬安便說道:「既然他是姚娘子前夫,難道姚娘子心底對他,還存著一絲情意?」說著,雙眼微微一瞇,邪意一閃而過。

    月娥搖搖頭,說道:「侯爺當時在場,難道不曾聽過小婦人說?既然已經接了休書,從此跟他家是互不相干了,是他自己糾纏著不放……也多虧侯爺解圍,只不過,小婦人淺見,以為他罪不至死所以才多嘴。」

    謝敬安直接便問:「那姚娘子是想為了他向本侯求這個情了?說實話,在此之前,本侯還真就想將他扔在牢裡,死了也就罷了,蟲豸般人。」

    這樣一句斷人生死話,他說輕描淡寫。月娥無法,只好說道:「小婦人何德何等,不過是一點建議罷了。」

    謝敬安偏生不放,只問道:「素來也沒有人敢跟本侯討什麼人情,本侯也不把那人性命放在心上,如今姚娘子若是想替他求情,本侯倒還可以考慮,假如娘子無心,那就罷了,隨他死在裡面。」

    月娥知道他說到做到,想了想,終究歎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還請侯爺高抬貴手。」

    謝敬安見她低眉順眼,哈哈大笑,說道:「姚娘子金口難開很呢。」

    月娥感覺他灼灼目光直盯著自己瞧,雖然人已經鎮定下來,但心頭始終惶惶,吃不準這個少年是什麼意思。不由地把頭轉開,看向旁邊。

    謝敬安看她轉頭之間,露出雪白一截脖子,粉嫩小小耳垂,圓潤微垂著,十分可憐可喜之狀,那垂在膝蓋上手不由地微微用力,將膝頭抓緊了。

    謝敬安便慢慢說道:「既然姚娘子開口,本侯救饒了那王四鵠一條狗命。」

    月娥見他如此輕易地便答應了,微微一怔,看向謝敬安,謝敬安望著這秋水般清澈眼睛,只覺得口乾十分,忍不住便舔了舔嘴唇,月娥見他雙眼直勾勾盯著自己,粉紅舌尖一舔嘴唇,心頭更是大跳,急忙低頭。

    只因這謝敬安生得好,這樣動作,倒不惹人厭煩,反讓人有種活色生香感覺。然而又有種迫人凌厲威脅氣質,好似劍芒一樣,隱隱透出。

    月娥心頭大慌,只盼馬車快些到達醫館,便急忙轉開頭去,又看車前方,隨著車廂顛簸,風吹動簾子,將她頸間纏繞著一縷髮絲給吹隨風飄過來,謝敬安這邊坐著,只聞到一股淡淡香氣,自她身上傳來過,一剎那,腹間熱火升騰,那東西便騰地抬起頭來。

    謝敬安察覺如此,一時尷尬,便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讓支起腿擋住了,幸喜月娥沒有回過頭來看。謝敬安嚥了一口口水,心想:美人兒在前,竟然只能看著,不能動,這叫人怎麼甘心?

    正在謝敬安心頭癢癢難耐時候,外面馬車不知撞上什麼,車?轆忽然一陣顛簸,月娥正在望著車門口發呆,一時沒有留心,微微驚呼,身子自車壁上向著這邊顛簸了一下,本來無礙,只要一會兒就可安穩,不料謝敬安等候多時,幾乎是自發反應,急忙傾身過去,將人抱住。

    這一抱,就彷彿是粘上了一般,再難放手。

    月娥只覺得身子落入一個滾燙所在,她大驚之下,轉頭,正對上謝敬安近在咫尺臉,不由又嚇了一跳,急忙回過頭來。而謝敬安虎視眈眈看著懷中人,那人兒受驚了小羊般垂著眸子,小扇子般睫毛抖動著,分外引人。

    謝敬安一時之間天人交戰,他於這男女之事上,最是坦率不遮掩。於是就想,索性就在這車上做了好事完結了自己一番心意念想,然另一邊又覺得如此做話似乎有些不妥,他原本是打算用手段勾-引這女子入他彀中,假如如此強上話……豈不是顯不出自己手段?

    「侯爺?」月娥見謝敬安不放開自己,便伸手欲將他推開,然而怎麼推得動?那手按在他胳膊上,如握著鐵鑄一樣,紋絲不動,偏偏他臉就緊緊地貼在自己頸間,那種呼吸噴在頸子上感覺,如此清晰,似乎能夠察覺鼻息吹動細細汗毛清晰感。

    月娥又羞又怕,只覺得自己心如同擂鼓,又羞又急,急忙說道:「侯爺……請侯爺快快放手。」

    她又不敢高聲,只低低說話。謝敬安聽了這個聲,細細彷彿貓叫,更是受不了,越發將人抱得緊了三分,身子只向著月娥身上貼去,一絲兒縫也不留。

    月娥此刻姿勢,被他抱著不能動,看來倒好像坐在敬安腿上一樣,真是前所未有親近。月娥臉漲得通紅,只覺得腰側有什麼抵著自己,鐵一般硬。月娥先前在王家,被王四鵠幾番欺辱,自然知道那是什麼,不由地大驚,花容失色,回頭說道:「侯爺,您……」一聲未完,卻見謝敬安臉近在眼前,兩人之間,相隔不到一根手指距離,她一眼瞥過去,見眼前人臉色發紅,是桃花般顏色,又似出了汗,微微潤澤。

    謝敬安抱著月娥,亦盯著她粉嫩色唇瓣,看個不停,喉頭幾番動彈,低低喘息,彷彿置身於蒸氣團中,渾身燥熱非凡,汗順著鬢角滲出來,迷離之間,只聽得自己聲音,顫顫說道:「姚娘子,你、你可要坐穩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03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3 PM 編輯

043欲避嫌安心田園

    謝敬安抱住了人,簡直如積年願望成了真,雖然只認得她月餘,卻已經是數不盡貪念勃發,真如望了幾千年了一般。他打從娘胎裡出來之後便一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所向披靡,對懷中人這份難以遏制,越來越盛癡念,卻是前所未有新鮮經驗。

    如今好不容易抱了個結實,實實在在不想放手,恨不得就乾脆在車廂內滾做一團。謝敬安兩隻眼睛,只是低著直直地看著月娥神情。嘴角微張,半是喘息半是難耐,就想乾脆一口吃掉。

    見那佳人,臉也紅厲害,卻是因為羞得,謝敬安目光一動,便望見她臉頰上幾道血痕,傷處沁出血似已經逐漸凝固,人面桃花,忽然多了這幾道痕,卻是無損其美,反而更顯其艷,又帶幾分落魄受傷可憐,真是讓人忍不住想抱著懷中好好疼惜。

    謝敬安頭略略一低,向著月娥臉頰邊上一靠,玉容畫面相交融,那粉紅舌尖兒一挑,正緩緩地掠過月娥臉頰上傷。

    月娥只覺得臉頰上傷處又是一陣細細微微刺痛,冷不妨低低驚呼出聲,轉頭避開他動作,眉宇間更見幾分難耐,謝敬安眼望著人,舌尖帶一星血,輕輕一卷,又在自個兒唇上慢慢地舔過,此即春-情勃發,面色真是驚艷不可方物。

    月娥被他擁住雙臂,半點也動彈不得,只覺得心怦怦地好像有鹿在不停在撞,被這大膽登徒子戲弄心慌意亂,一時呼吸也亂了。又羞又憤,叫道:「侯爺!」聲音略略提高。

    謝敬安幾番忍耐,已經到達極限,只想將人任意揉捏才好,聽月娥這一聲,才略有些反應,想到在山坡上所見,不由地微微停了動作,這功夫,月娥才又說道:「請侯爺放手!」雙眉緊緊蹙著,心想倘若不成,就只有低頭咬了……她手動不了,腿動不了,無奈,自然是要咬他胳膊,讓他吃痛放開。

    謝敬安聞言緩緩反應過來,心念一動瞬間,手臂微微鬆開了些,月娥自然察覺得到,立刻衝出去,謝敬安懷中空空落落,白白放個美人兒離開。

    月娥衝到車廂對面,靠在車廂壁上微微喘息不定,又看謝敬安,小侯爺此刻將手搭在支起腿上,袖子有意無意地遮住了關鍵部位,也正斜睨著月娥。

    月娥皺眉轉開頭,謝敬安便緩緩地說道:「本侯一時情急,擔憂姚娘子才出手,若有失禮,請娘子勿怪。」

    月娥不看他,低著頭,咬著唇說道:「多謝侯爺美意。」心頭無限羞憤,又還有點擔憂害怕。

    謝敬安直直看著她,眼神猶疑不定,正在此時,外面馬車停下,有人說道;「稟告侯爺,醫館到了。」

    謝敬安一愣,這邊月娥二話不說,急急起身,向著車廂外而去,謝敬安叫道:「姚娘子!」起身想捉住她,月娥出了車廂,看著地面,縱身就跳,謝敬安半邊身子正探出了馬車,見狀大驚,卻見月娥雙腳落地,卻不曾跌倒,回頭看他未曾下車,才說道:「多謝侯爺相送,就到此為止罷。」說著,行了個禮,飛也似地進醫館去了。

    謝敬安身下尷尬依舊,不敢就此追出去,旁邊侍衛問道:「侯爺,如今要如何?」謝敬安低頭看看下身,實在為難,只哼了聲說道:「稍等片刻。」便回身到車內去了。

    過了一會兒,謝敬安出了車廂,縱身跳到地上,抖擻精神,他在車廂內是否做了什麼,也不可知,只不過此刻面色微微正常,人也神采奕奕,不見先前異樣了。謝敬安意氣洋洋入了醫館,便要找姚月娥,卻不料掌櫃一臉驚愕,說道:「姚娘子?進門之後就自後門出去了。」

    「什麼?」謝敬安大驚,急忙問道,「她不曾留下看傷?」

    掌櫃搖頭,說道;「姚娘子停也沒有停,便出門去了,似有急事。」

    謝敬安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轉身向外走去,笑雖然響亮,實際上卻是咬牙切齒,心底不知是什麼滋味。

    原來月娥被謝敬安在馬車上那一番舉止弄得怕了,雖然他不曾暴露十分,但是這已經夠受,月娥擔心他還會等在外面,又說不准過一會兒就會進來,所以自然是不敢停留,這醫館是蘇青家,上次跟小郎來看手也呆過,自然知道有個後門,月娥便直接走了。

    她對這張臉也不是關注十分,哪裡耐煩留下來?心想:倘若真多了點瑕疵話,倒也不一定是壞事。或許那些登徒浪子見了,也會心生厭惡不會造次。

    月娥一路急急忙忙,不敢稍微停住腳步,一直回到自己家中,將門緊緊地關了,人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她回想馬車中情形,伸手按了按胸口,兀自覺得一顆心在狂跳。她唯一男女之間經驗,來自王四鵠,王四鵠每當火上來了,便會直接按了她就上,從不給她任何反抗餘地,月娥驚魂未定向屋內而去,心想幸虧跑快,而這小侯爺彷彿還知道一點分寸,雖然……卻仍舊不曾作出什麼來,也算是不幸中大幸。

    月娥回到屋內,倒了水喝了,心底又想:實在可怕,想不到他會做什麼……日後見了那人,一定要退避三舍,繞著走才好,最好是再也不見。

    當天姚良回來,見了月娥臉,大驚,急忙問原因。月娥知道是瞞不了,縱然自己不說,也許另有流言,便同姚良說了,姚良又驚又怒,月娥少不得又安撫他稍安勿躁,並說道:「王婆子如今走投無路,所謂窮寇莫追,跟他們鬥什麼氣?別為了這些小事傷神。」姚良只好暫時忍了,又勸月娥日後出去定要小心,月娥也一一答應了。

    至於跟謝敬安事情,月娥卻是隻字不提,總之那不是什麼好事,何況月娥知道,那個人是自己惹不起,若是給小郎知道,平白讓他動怒,倘若真作出什麼事來,反對他不好。所以月娥心底只打定主意,以後躲著那人,不生其他事端也就是了。

    姚良平靜下來,便又同月娥說道:「姐姐,留著那兩個燒梅,我沒有吃到。」月娥問道:「咦,怎麼了?」姚良說道:「是我一同幹活兩個人,非要嘗著吃,竟一人一個,給我分了。」月娥問道:「啊……既然是如此,也不打緊,你若愛吃,明兒我再給你做。」姚良說道:「那兩人吃了之後,念念不忘,也還想要,姐姐以後不要送去了,他們都望著呢。」月娥聽了,掩嘴低低地笑,說:「這也是好事啊。」姚良說道:「累到姐姐怎辦?不要去送了。」月娥也不多說,便點點頭。

    第二天,月娥上集市上買了點菜,看到有人用竹籠子圈著幾隻雞,要賣,月娥看那雞個頭也不大,便問了問,那人說道:「本是自家養,現在還下蛋呢,因為家裡頭嫌煩,便不要了,自己又不想殺,便來賣了了事。」月娥聞言,心念一動,說道:「既然如此,我有這個意思,你卻給我算便宜些才好。」那人說道:「既然是娘子有心要,全買了話,我這是三隻,就算你二十文怎樣?」月娥想了想,說道:「這個價錢也公道,不過,我一人拿不了這許多,還需要勞煩您給我送家裡頭去。」那人便滿口答應了。

    月娥便帶著那人,回到自己住處,那人乖覺,站在門口,替月娥將雞拎進去便又出來,並不造次,月娥見他老成,就多給了他兩文錢,那人又叮囑了些怎樣餵養,何時撿雞蛋事項,便歡歡喜喜去了。

    月娥將三隻雞籠子解開,母雞們探頭探腦地出來,起初見場地陌生,不敢造次,後來就放鬆起來,便在院裡開始溜躂,這幫扁毛畜生最喜歡刨食,又不懂得什麼,半晌便把院子弄得有點骯髒,月娥起初見它們溜溜躂達,還覺得歡喜,後來見他們四處折騰,才有點頭大。

    想了半晌,月娥便去倉庫內找了些廢棄竹條,搬到了後院裡去,在後院靠牆角落用竹條圍了一個圈子,又用些繩子把竹條一一拴起來,就好像是個大點兒牢籠一樣,月娥又出去抱了點稻草,扔在裡面,這才到前院去,把幾隻雞要捉過來。

    不料院子有點兒大,幾隻雞頑皮,四處轉圈不讓月娥捉到,月娥氣喘吁吁,跟著她們跑了一圈,終於連哄帶嚇捉到了,將三隻雞都圈到後院雞籠子裡去,才又找了點稻米撒進去,雞們便低頭啄了起來。

    月娥見狀,心滿意足,哈哈笑了幾聲,才回到前廳洗手洗臉,她臉上傷還未曾痊癒,只好避開點,她也不怎樣上心,只不管。不料蘇青不知從哪裡聽了風聲,竟來了,月娥只好讓他進來,蘇青看了看她臉上傷,歎著搖頭,自藥箱裡取出一瓶藥膏,遞給月娥,讓她塗抹,月娥只好謝過了。

    蘇青正坐著時候,月娥便聽到後院咯咯地有雞叫,她起初不知道母雞下蛋後會叫,便去探頭一看,果然見稻草上落著一顆蛋,月娥大喜,急忙進去撿了起來,雞蛋還溫熱,那只生了蛋母雞在她旁邊咯咯大叫,彷彿邀功。喜得月娥又去掏了一把米,撒給母雞們吃。

    蘇青見她忙團團轉,臉上也見笑影,也不打擾她,只叮囑她每日擦藥,又注意飲食,才去了。月娥便相送,等蘇青走了,又緊緊地關上門。

    當天姚良回來看了,去後院參觀了母雞,也是嘖嘖歡喜,又對月娥說:「我原本也擔心姐姐一個人在家中無聊,這些家畜們在,倒有趣,只不過又要累了姐姐了。」月娥便給他展覽那顆雞蛋,說道:「不過是餵養著而已,累不到,何況還有雞蛋吃。」蘇青見她笑面如花,便說道:「姐姐高興就好……對了,近日來我在衙門裡頭,時常會有一隻小狗去玩耍,據說是別人家不要,便四處流浪,我本來想帶回來,又怕姐姐不喜歡。」

    月娥是個最喜歡寵物,尤其是貓貓狗狗這種,聞言立刻心動,便說道:「為何不把它帶回來?倘若它自在外面,遇上了那些為非作歹不懷好意,反而不好,改日你就帶它回來,我們養著,反正也不費多少糧食,還能看家護院。」

    姚良聽了歡喜,說道:「先前姐姐性子弱,見了狗兒害怕,如今倒好了,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將它帶回來。」月娥也高高興興點頭。

    次日,月娥起身,買菜做飯,松土喂雞,最後便又開始做燒梅,經過幾次鍛煉,她手藝也頗有些精進,也琢磨出一些做法上改良,比如以前是完全用燙面來做皮兒,最近她又加了土豆泥進裡面,口感果然更好。而且餡料也在不斷變幻,有時候是豬肉餡兒,有時候是米粒餡兒,有時候還買點羊肉來攪,吃姚良讚不絕口,月娥又經常做多一點,讓他帶到衙門去請同事吃,果然也吃得眾人大聲叫好,垂涎欲滴。月娥又想了幾種其他東西,比如蒸餃,湯包,一一細心鑽研,準備試著做。

    這日姚良回來,果然抱了一隻黑色胖嘟嘟小土狗,長雖然不是很好看,難得是異常可愛,毛茸茸,像一頭小小黑熊,月娥一見就愛上,姚良見她果然不怕,才放心將狗兒放在地上,小狗滿地亂嗅,又跑到月娥腳下,嗅了嗅,短短小尾巴靈活搖動,十分活潑,也不認生,逗得月娥歡喜無限,急忙伸手將它抱起來,著實開心,又找出東西來餵他,小狗吧唧吧唧吃開心。

    晚飯過後,月娥才又跟姚良說道:「小良,你覺得燒梅怎樣?」姚良說道:「好吃很。」月娥便同他商量,說道:「那假如姐姐在鎮上開個店舖,專門賣這種南邊糕點,會不會有人光顧?」姚良一怔,想了想才又說道:「倘若真如此,我覺得定會有不少人喜歡,我那些同僚,天天叫嚷著想吃。念念不忘呢,又怨念鎮上都沒有得賣。」月娥便說道:「我也有這個想法,小良你在外面,替我留心著街頭鋪面,倘若有那價錢合適,位置也好,我們便盤下來,不要太大,能活動開就成。」姚良便滿口答應。



044偏相逢舊人無言

    月娥自收留了那隻小流浪狗,那狗兒便粘了她,進進出出都跟著,月娥見他生得虎頭虎腦,便喚他「虎頭」,大概是因月娥總餵他好吃,這虎頭跟月娥特別親近,月娥早上起床,他便一早就在門口等著,月娥去哪,他就跟著去哪,簡直寸步不離。漸漸地月娥買菜也帶著他,虎頭吃飽飽,毛兒又蓬鬆,看起來倒像是個黑炭球,性子也厲害,這樣小就知道護主,有一日賣菜大叔聲高了點,虎頭就衝上去,沖人家汪汪大叫,把菜大叔褲腿都扯破了,大概是以為這大叔要對月娥不利。

    日後月娥就不大敢帶虎頭出去,生怕他會咬傷到人,如此圈了幾日,虎頭也收斂了很多,月娥便只在不往鬧市去地方才帶著他。

    姚良這幾日外出,便替月娥打聽有沒有合適街面房子,他拜張橋為師,張橋又是個耳目靈通、手段兒熟,不出兩日,就打探了一出房子,鋪面倒不是很大,所以也沒有人去租用,常年閒置著。姚良聽說了,便先去轉著看了,回來便跟月娥說。

    月娥聽了,問了一番,又親自去看了,那鋪面倒真並不大,大概只有四五個人站著就能撐開大小,堪稱袖珍,不過裡面倒還是可以,能容納三四個人活動樣兒,月娥轉了一陣,心底倒有幾分願意。便讓姚良去打聽此地主人出租幾何。

    姚良見月娥願意,便自去跟張橋說了,張橋便同他出面去詢問人,那鋪主只因當初多出了這塊地方,不好住人,也不好開店,更加沒有人來問,白白空著塊地方,所以一直懊惱著,如今見張橋帶人來問,自然喜出望外,只求每個月有些兒銀兩賺就已經謝天謝地,便出了個極低價格,姚良喜滋滋回來跟月娥說了,月娥也覺高興,又因此事是張橋插手,再無意外,便立刻叫姚良帶了銀子,同那人先定半年租約。

    姚良便去了,那人見他們如此痛快,更加歡喜,生怕他們以後不合意,就連這筆銀子都賺不到了,巴不得他們多租些時候,便又同他們商量,再加幾分銀子,便多送兩個月,姚良便自作主張成了。

    回頭跟月娥說,月娥果然也高興,用了十兩銀子不到,寫了八個月租約。那主人家覺得佔了天大便宜,興興頭頭走了,張橋便問姚良,說道:「這塊兒地方,因開飯鋪酒莊都不合適,所以從來沒有人問津,不知姚娘子要做什麼?」姚良便說道:「老師,可還記得前日吃過燒梅?」張橋一聽,雙眼一亮,問道:「難道姚娘子要開店做燒梅?」姚良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張橋想了想,為難說道:「可是此地店面甚小,倘若客人要來吃食,不過三兩個人就滿了,怎生賺錢?」姚良說道:「這個我還未曾細問,不過姐姐想事情謹慎,端不會連這個都沒料到就讓我租下,必有用意。」張橋歎道:「我倒是小瞧了姚娘子了,令姐真是個有心思人,前日你送我那燒梅,又著實好吃,至今回味無窮……也罷,等著店舖子開起來了,我便第一個來幫襯,另會告知其他親朋好友,都來幫襯著。」

    姚良便拜謝了張橋,才回到家中。見月娥正餵了雞,此刻引著那虎頭在院子裡跳高玩耍,又訓斥虎頭,不許他去追惹那些雞。姚良便站定了,同月娥說了張橋擔憂,月娥點頭,說道:「張先生憂慮甚是,只不過,我並沒有想要讓客人去店內吃食。」姚良一怔,問道:「不到店內,那……」月娥說道:「我做好了燒梅,只是讓人外賣帶走,倘若有人買了,便帶回家中去用,不在店內,也省了碗筷之類麻煩,所以那塊兒地方做別不合適,做這樣,卻正好。」

    姚良這才明白,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就知道姐姐另有心思。回頭便跟老師說,也讓他放心。」月娥掰著手中饅頭,一點一點扔給虎頭接著吃,一邊說道:「只不過我先前也沒經驗,不知道這樣兒做能不能成,只慢慢摸索。」姚良說道:「我看可行,老師也惦念著想吃呢,還說要多叫些人去幫襯。」月娥微微歡喜,說道:「張先生有心了,只希望別辜負他這片心意。我須好好地做才是。」姚良說道:「等開業了,我也幫姐姐做。」月娥說道:「你只管讀書便是了,不用擔這些,家裡事,都給我做,我這樣忙著,也不覺得累。」姚良說道:「我好歹也是個男子,怎麼能都讓姐姐。」他自到廚房內去轉了一圈兒,見水缸裡水少了幾桶,便拿了桶子,去後院鏡水邊打水,又見柴也少了些,便又去劈柴。月娥起初怕他傷到手,只因問了蘇青,蘇青說是偶爾做點這樣活兒,倒沒什麼壞處,反而有益於慢慢恢復,只要別是長期操勞就可,月娥便讓姚良去了。

    接下來三日,月娥便每日都去店內裝點,清掃。這房子久未曾有人用過,所以倒也不怎麼破敗殘舊,又不大,月娥打量著自己一個人就成,竟也不請人,只包了頭挽了袖子,親自動手,好生地收拾了一番,忙渾身冒汗,倒也打掃乾乾淨淨。月娥掂量著以後用東西,又讓人做了一些必須用家什,譬如櫃子,紗罩,其他油紙之類,扎繩之類,自己去買。其他鍋灶都是屋子裡面一應俱全,只又換了新鍋,多準備了幾個蒸籠抽屜備用。

    整理收拾了一天之後,店面已經初見規模。第二日,訂東西陸續有交了來,月娥便生火,試著在這邊製作燒梅,到底是實踐出成效,這一實驗,果然不是缺少這個,就是缺少那個,月娥又急忙記下來,然後回頭該回家拿就拿,該添置就添置。終於整理齊全了。第一籠也出爐了,月娥試著嘗了嘗,覺得還好。便才收工。

    月娥關了店門,提著新店第一籠燒梅回家,準備給姚良吃,歡歡喜喜走到半路,剛一拐彎,忽然見到前方長街上,遙遙地來了一隊軍馬,個個衣衫鮮明,旗幟高舉,高頭駿馬,簇擁著在前面那人,如眾星捧月。

    而先頭那人,身著一襲白袍,半邊鎧甲,細腰長臂,腰間佩劍,身後背弓,端英偉非凡,正縱馬行過。只見他平素裡風流邪氣面容,此刻卻帶了幾分冷峻威嚴,看來竟有幾分殺氣凌厲,讓人望而生畏。

    月娥一見此人,彷彿看到命中剋星,當下將邁出腳縮了回來,急急貼身在牆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等那人帶兵前去。幸喜那人沒見到他,只看著前方,月娥只聽得耳畔馬蹄聲聲,前方將領們過去了,便是後面步兵,匆匆地也跟著急行走過了,月娥才悄悄地閃身出來。

    望著那滾滾而去兵隊,月娥伸手拍了拍胸口,暗暗地鬆了口氣。便又往家裡走去,走到半路,便見兩個原本站在屋簷下看熱鬧人說道:「近日來這黑松林裡頗不太平。」另一人說道:「劫道也格外多了,聽說前日裡殺了個有名客商,有幾十人喪命。怪不得連安遠將軍也驚動了。」前一人便說道:「雖然我們這兒向來有幾個山賊猛獸,可如近日這般兇惡,卻是少見,真是膽大妄為。」另一人說道:「這安遠將軍聽說是朝廷特派來,有名文武雙全,近幾日天天帶兵出去圍剿,想必不日便能靖平山賊,還此地一個太平。」兩人邊說邊走遠了。

    月娥怔怔聽著,心想:「原來竟然有山賊出沒,怪道這幾日都不見那個人……」經過那天馬車上事,月娥有心要避開著謝敬安,無論是出門做什麼,都要事先眼看六路,耳聽八方,比如今日這般,謹慎之中謹慎,務必要確保自己不會跟他劈面相逢撞個正著。她一連幾日都身邊清淨,還以為是因為自己防備卓有成效,卻沒有想到,謝敬安這幾日不是不來廝纏,而是因為著實沒有空閒。

    原來自打那日,謝敬安吃了些甜頭後,雖然未曾完成心願,卻難得心頭歡喜,正心滿意足計劃著一步一步將人蠶食……卻沒有想到,次日那紫雲縣黑松林外,竟發生了劫道血案,乃是一宗大案子。先前這紫雲縣內雖然會有三兩強人,但都沒有這麼大陣仗,只零零碎碎多是劫財為主。偏這一次鬧得大,那死一人又是縣內有名富商,當下眾人都驚動了,更有人連名上書,要縣老爺捉拿兇手,賀知縣無法,須知這兇手並非一般市井之民,而是黑松林裡盤踞著強梁,衙差也不能用,自然要求安遠將軍。

    謝敬安也覺得這些強人實在可惡,明目張膽做下如此血案,分明是不把他這個堂堂安遠將軍放在眼中。要知他為了月娥之事,幾番難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出了毛賊之事,正好出去剿滅拿來瀉火,於是每日便鎧甲鮮明帶了兵出外搜尋,恨不得同那些毛賊面對面打上一仗。不料那些強人好似很是精明,竟然不跟他硬碰硬,謝敬安雖然跑得勤,卻不比他們地頭熟,每每躲入黑松林深處不露面,讓謝敬安無可奈何。因此謝敬安更是恨得牙癢癢,便每天在帶兵巡邏之餘,就拿些兵丁來辛勤操練,準備有朝一日跟那些土賊遇上,便好好地大幹一場,殺個痛快。

    他有了正經事情忙碌,雖然心繫佳人,到底是不比從前空閒時候,也沒大有時間來糾纏月娥。

    且說月娥提了燒梅返回家中,小心翼翼地避開謝敬安,正走了半路,忽然聽到耳邊有人叫道:「月娘。」月娥一怔,聽著這聲音有些熟悉,便轉頭一看,一看之下,驚得汗毛倒豎,卻見在旁邊牆角上,孤零零地站著一個人,一身灰衣,陰測測,卻不是王四鵠是誰?

    月娥一驚之下,倒退兩步,醒悟過來之後,按著胸口站定腳,看向王四鵠。卻見王四鵠拖著腿,向前走了一步,眼睛看著她,問道:「月娘,你一向可好?」月娥驚見他右腿似乎活動不甚靈活,驚魂未定,不由問道:「你……你腿……」王四鵠望著她,說道:「在牢裡被打斷了。」月娥心一揪,忍不住皺起眉來,問道:「他們打你了?」王四鵠一眼不眨地,說道:「能得了這條命,已經是不錯了。」月娥見他形容消瘦,昔日還算英俊臉,此刻形銷骨立,竟似老了數歲,忍不住心酸,一時無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03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3 PM 編輯

045謝玉容欲吃不得

    月娥返家,卻同王四鵠半路不期而遇,見他形容大改,先前跋扈氣概蕩然無存,形銷骨立站在牆邊,腿又瘸了,挪著向著蓮生這邊走了兩步,只看著她。

    月娥起初發覺是王四鵠,心頭還覺驚怕,而後看清他樣貌,又見他殘了一條腿,不由地心頭一酸,便站住了腳。王四鵠望著月娥,說道:「那日是我受人挑唆,一時不合才做出那等事來,月娘,你可還記恨我?」月娥見他果然一反常態,竟然主動說起自己不對,反而忐忑,說道:「我哪裡會記恨……你因此也吃了好一場苦,日後……可遠離了那些人,好生過活是真。」

    王四鵠見她始終站離自己遠遠地,說話間也不看自己,只低著頭,本有些心涼,聽她這麼說,卻又緩緩升起一點希望來,便說道:「月娘,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能不能念在昔日……」月娥聽了這句話有點不像……立刻說道:「王少爺,且住。昔日之事,已經過往,何必屢屢提起,又沒有什麼用。你家休妻,我自下堂,你情我願,日後再不相干,空說這些,只傷大家和氣,何必呢?」

    王四鵠聽她如此說,略略閉了眼,情知無望,便說道:「你當真是鐵了心了。」月娥說道:「抱歉……」王四鵠說道:「你不必如此……我如今回想,確是昔日我虧待了你。也難怪你不肯回頭。」月娥說道:「日後你改邪歸正,自尋一處安穩妻房,也是好。何必只恐掛念著些無謂?」

    王四鵠聞言,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對,確無謂,但我怎樣也忘不了你……」他向前一步,卻又急忙停住,說道,「只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癡纏過一次,日後再也不如此……再說,我也沒有九條命可作弄。」月娥聽他聲音淒涼,便抬頭看他,王四鵠怔怔看著月娥,忽然問道:「月娘,那位小侯爺將軍,對你有意?」

    月娥聽了這個,心頭砰地跳了跳,急忙斂眉,轉回頭來,說道:「這話何意?」

    王四鵠歎道:「我也不知,我只是覺得,那位少年將軍,對我甚是敵視,當日若非你說了那句話,恐怕我會立死當場……日後我入了大牢,同入之人多是打一頓便放出去了,只我留著,曾有一次,那少年將軍親自來看了我一趟,雖然不曾說話,但我卻覺得……」月娥一顆心噗噗跳,王四鵠說道:「我出來後,母親對我說,那將軍見過你,還對你……其實也尋常……你生如此好,性情兒有溫順,哪個男人見了不……罷了,我不說了,你勿動怒。」

    月娥緩緩點了點頭,說道:「流言是最不可信,何況你只顧想這些有沒做什麼?想好日後如何安身是好。」

    王四鵠長長地歎一口氣,垂眉說道:「我自來不曾吃這樣大虧,這一次教訓卻是夠了,日後亦會洗心革面,只……」他抬眼,看著月娥。

    月娥淡了面色,說道:「倘若無事,那也是時候,我該回去了。」咬了咬唇,轉身避開王四鵠便要走。王四鵠說道:「月娘!」月娥皺著眉看向他,王四鵠嚥一口氣,說道:「我聽得你最近在張羅開舖子,你……你做什麼?」月娥看他目光殷殷望著自己,也歎一口氣,便將手中燒梅輕輕地放在地上,說道:「這是我自己做,你若是喜歡,就拿去吧。只是日後……再不要如此了,縱然相見,我也會當你是陌路之人。」

    王四鵠癡癡望著她,緩緩點頭。

    月娥轉過身,心頭卻沒有鬆一口氣,正慢慢地走。只聽得身後王四鵠叫道:「月娘!」

    月娥停下腳步,略微回頭,卻見王四鵠望著自己,說道:「月娥,總歸你要小心些,那主兒不是個好惹,我總覺他對你不懷好意,……你要小心防範。」

    月娥搖了搖頭,不想再聽這些,邁步便走。卻聽得王四鵠在身後提高了聲音,說道:「我知道蘇青始終對你難以忘情,一直等著,只是月娘……我只怕我得不到你,那蘇青最終也是一片癡心奢望!」

    月娥被王四鵠幾句話弄得心頭亂亂地,加快步子回到家中,見虎頭憨憨地迎上來,圍著她打轉蹦跳,小尾巴搖風車兒般,心情才好了些,蹲下來逗弄虎頭玩了一會兒,他小小舌頭舔著月娥手指,逗得她哈哈笑,便又去後院看自己菜地跟雞,卻驀地發覺,自己所種那些個小白菜,有葉片被撕扯壞了,連有一隻雞也飛出來,哆哆嗦嗦躲在角落裡,身上毛被扯得七零八落,似帶了傷。

    月娥一怔,急忙上前檢查,發現白菜葉子上有齒孔,又看那雞傷痕纍纍,很是可憐,便急忙輕輕捉了它,將它放進竹圈裡,這才回頭看向虎頭。

    怪道先前她進門,見這小東西興奮不成樣子,且嘴角還掛著一絲雞毛……起初還不以為意,如今卻反應過來,原來是虎頭做了惡,只是幸虧他還小,所以不曾咬死那雞,倘若大了,那還了得,恐怕三隻雞也不能保全。

    月娥氣不打一處來,便捉了虎頭,一掌拍在他身上,罵道:「小小年紀就學會恃強凌弱,長大了還怎樣!這是什麼壞脾氣?」虎頭起初還不以為意,以為主人逗著自己玩兒,反而伸出舌頭來舔月娥手,後來被打疼了才知覺,嗚嗚叫了兩聲,扭動著從月娥手中逃脫,一溜煙跑了。

    月娥仍舊覺得不解氣,找了個竹條子,追著虎頭,一邊罵道:「今日不教訓教訓你,改日就咬死了小雞那就後悔莫及了,出來,快出來!」虎頭從沒見過主人如此對待自己,嚇得慌了,嗚嗚叫著,夾著尾巴一路跑進了柴房,躲在一堆劈柴後面畏畏縮縮顫抖,不敢出來,月娥倒也不是真打他,只想打打嚇唬教訓他一番,便指著他罵道:「出來,今日定要狠狠打一頓,讓你記得,以後不敢作惡!」忽然望著虎頭那兩隻亮晶晶眼睛,腦中浮現出了謝敬安形容顏色,他忽然出現在客棧之中,剛一露面,確艷驚四座,連在上自己都被驚到,心底歎了一句「美哉少年」,只可惜,這美少年絕非表面看來如此完美,下一刻他毒辣手段,便令她即刻改觀,從心生讚歎仰慕,到巴不得敬而遠之不曾見過。

    誰知道,他竟然有意無意地出現她跟前,登堂入室,強贈那些傢俱物什,他半是強橫半是堅持;王婆子為難,他及時出現,將她緊緊抱住……那樣無禮,車廂內耳鬢廝磨,讓她想起來便覺得心驚肉跳,逼得她近日出門都是步步小心……今日再見到王四鵠,那腿殘了,怕是一輩子事……雖然他就此改了好話,也算是禍兮福之所倚……而且他也算是自作自受,可是月娥心底,仍舊有些難過。

    尤其想到王四鵠最後那句話,總叫她覺得心裡忐忑不安。如今見虎頭欺負小雞,為非作歹,她心底不由地就把虎頭想成了謝敬安,真想好好地抽打他一番才甘心。

    姚良回家來時候,就看到月娥拿著竹條,對著躲在劈柴後虎頭怒目相視。姚良也從未見過月娥如此,當下將竹條拿過來,問清了後,又急忙勸了月娥一會兒,她才慢慢地消了氣。

    第三日,月娥鋪子便開張了,只是掛了個請人繡簡單紅絨底黃字:良計。

    鋪子開張當日,只放了一掛炮竹,雖然如此,頃刻間來往人可真不少,尤其是姚良那些個同僚,因是嘗過了,巴不得多買些,並張橋也發動了些人來,街坊四鄰雖然好奇這是個什麼……有哪些沒見過就站在邊上瞧,但是熱鬧誰不愛湊?終於見諸多人都搶著要,且都是一包一包買了,喜滋滋捧著走,有那些嘴饞,當場便打開了,揪住了一個燒梅填入嘴裡,大嚼起來,吃甚是香甜。

    旁邊人見了此種盛況,又看人吃甘美,那燒梅賣相也好,倒似是翡翠般皮兒透明,自己也生恐落了後,從最初觀望不前到急急忙忙也排起隊來,因此月娥早早起身做那十籠屜燒梅足有二三百個,在半個時辰之內便被哄搶一空!

    月娥本想第一日只是賣個喜慶,又生怕眾人不認得此物,所以適當做了些,卻沒想到竟然賣如此順當。當下燒梅一售而空,鋪子前卻還有長長隊伍,姚良也趕來幫手,見狀便說道:「對不住各位,今日已經售完了,請等下午或者明日再來。」那些人拍胸跺腳,不停歎息,商量著下回要早些來。

    下午時候,月娥便多做了些,又賣了一空。一天之後,月娥關了鋪子,跟姚良兩個回家,算計了一番今日所賺,已經有了小半兩銀子,著實喜悅。

    晚上睡之前,月娥便將店內有缺諸種作料都準備妥當,只等第二日起身料理,次日清晨絕早,雞都沒有打鳴,月娥又早早起身,姚良也幫忙,兩人帶了材料,趕往店內。月娥做燒梅,姚良便負責燒火,到天明時候,便做好了十五屜燒梅。兩人剛準備妥當,早有人聞香而來,紛紛議論,說道:「昨日沒有嘗到這新鮮物,今早上起了個大早,專門來買。」又有人說道:「我有幸分著嘗了一個,果真是好吃!比包子更甘美鮮甜。昨晚上想那個味兒,餓了一夜。」

    當下眾人如願購得了,卻仍舊有那些來晚了,便只搖頭,說道:「誰知道吃東西也要趕早兒?」發誓下回再趕個頭前。

    姚良幫月娥忙碌完了,便要回去辦公,月娥將特意留下燒梅撿了幾個給他裝著,又讓他帶了一包,送給張橋。姚良歡喜帶著離開了。

    月娥便挽了袖子,收拾剩下邊邊角角,因他們來早,出門時候虎頭也跟著來,月娥怕他丟了,就將他攔在屋內,當下又扔出個殘破了燒梅給他,虎頭抱著燒梅,吃嗚嗚興奮亂叫。

    正忙得差不多了,忽然聽到有人說道:「噯?沒了?」月娥還以為是趕不及了食客,便帶笑說道:「真對不起,請您下次再……」一抬頭,猛地同那人打了個照面,頓時驚得倒退一步。

    身後虎頭吃完了燒梅,興沖沖過來,汪汪叫了兩聲。

    那人眼睛一瞟,淡淡說道:「喲,還有狗兒。」

    月娥心一時跳激烈,按捺著,說道:「不知是將軍大人……小婦人失禮了。」隔著那櫃檯架子,便跟謝敬安行禮。

    謝敬安神色略帶慵懶,也不似先前那樣鮮明肆狂,身上還斜斜披了件衣裳,此刻只望著月娥,說道:「聽聞這兒有好吃,特意來看看,真個沒了?」說著,便低頭又在櫃子面前左右亂瞧。

    月娥見他神色淡淡,面容也有點憔悴,神情懶散,心想莫非他是起了個大早,特意也來?此刻太陽才緩緩升起,長街上一道金黃光亮。

    月娥便說道:「真個沒了,很對不起將軍大人,等小婦人再做了,再請大人品嚐。」謝敬安皺了皺眉,說道:「不成,我此刻餓得很,今日非吃到不可。」月娥聽他這麼說,心頭又是一慌。謝敬安眼尖,卻說道:「那籠屜下是什麼?」月娥轉眼一看,微笑說道:「也沒什麼……」謝敬安哼了一聲,說道:「你就是不肯給我吃是不是?」月娥聽他這話,似有意似無意,也不敢搭腔。謝敬安斜睨她一眼,也不說話,伸手一掀門簾,自顧自走了進來,月娥一驚,急忙說道:「侯爺!」謝敬安逕自走到那籠屜旁邊,掀起上面蓋布,忽然目光一亮,說道:「這不是吃?你怎麼只是敷衍騙我?」

    月娥急忙分辯,說道:「侯爺,這是殘破了,不能賣給客人,所以留下來……」這倒是真,方纔她就是從這兒拿了一個餵給虎頭。

    謝敬安聞言卻哼了一聲,說道:「推三阻四……你是怕本侯吃了你,不給錢?」

    月娥真是怕他說這個「吃」字了,便皺了眉歎氣,說道:「侯爺若是喜歡,自用無妨,怎肯收侯爺錢?」謝敬安這才微微一笑,伸出兩個手指頭,捏了個破燒梅,清玉般手指襯著透明皮兒燒梅,真個好看緊,慢慢地填入嘴裡去,嚼了兩口,忽然怔住。



046放心神一枕好睡

    謝敬安這幾日每日出去剿匪,怎奈那幫匪徒竟然無比滑溜,日日躲在林子之中同他轉圈,倘若他不在,才出面犯事。敬安氣沒法,只好派了大批兵丁出去每日巡邏盯著,但這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若常此以往,那些兵丁也要累垮了。

    昨日謝敬安去縣衙門,正巧張橋過來公幹,帶了一盒點心給賀知縣吃,知縣是個見過市面,便認得這是南邊之物,謝敬安從旁瞅著,也不做聲,原來他在京城中也吃過,只不過此地從不曾有,倒有幾分想念。但以他身份,自不能跟知縣討這些個小吃,何況可有可無。後來出來,才聽人眾口相傳,說是姚娘子開點心鋪子,名喚「良記」,他這才上了興趣。

    今兒一大早敬安起了身,還帶幾分睏倦,便溜溜躂達來到鎮上,果然見行人來往,有歡天喜地,有搖頭頹喪,,歡天喜地自是那些買到燒梅,搖頭那些便立誓明兒早起。謝敬安有些詫異,心想是什麼了不得好東西,不過是那個鄉野村婦弄出村玩意兒罷了,只有那些鄉巴佬兒才一副如獲至寶樣子,他便一路走來,果然見那個高挑招牌,門口上,那個人兒挽著袖子,身著一襲素服,頭上烏溜溜蓬鬆頭髮被一方藍色素布裹著,卻越發顯得眉如遠山,目若秋水,舉止間又乾脆又利落,忙碌著樣兒,更有一番認真之美。

    謝敬安頓時如蜜蜂見了花,身不由己地就走過去,到跟前才發現櫃子上什麼也沒了,不由挑了挑眉。

    敬安吃那個破皮燒梅時候,滿心準備好了詞兒,專門是挑揀燒梅不是。他在京城之中什麼沒吃過,點心之類除非京中名廚作出,否則一概不沾,哪裡會將這些看在眼裡,一口吃了個,便要挑刺……不料嚼了一口,只覺得甘香滿嘴,燒梅還帶著溫,裡頭肉餡也是鮮美異常,倒好似自個兒長了腿,迫不及待地要奔下喉嚨一般,謝敬安一個字兒也沒說出來,倒先把那燒梅給吞下去了。

    月娥見他表情呆呆,以為他吃噎到了,急忙說道:「侯爺您稍等。」急忙轉身去給他倒水,謝敬安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咳嗽一聲,說道:「本侯無事。」

    月娥倒了水放下,小心翼翼看著他,問道:「侯爺無恙?」謝敬安說道:「嗯……還好。」便拿眼睛打量月娥,問道:「這做燒梅手藝,你自哪裡學來?」月娥少不得又把先前那套說辭給他講了一番,謝敬安望著她,便點了點頭,說道:「我餓了,再拿兩個來。」月娥見他竟不在乎燒梅破了皮,只好拿了碟子給他將剩下盛了,又替他倒了杯水,謝敬安便坐在檯子旁邊,一邊吃一邊喝兩口,期間那虎頭在他腿下亂轉,偶爾叫兩聲,退兩步做虎撲狀,大抵是憤怒謝敬安搶了自己口糧吃。謝敬安一邊吃,一邊悠哉看著虎頭,又拎了一個,在他鼻子上方抖幾下,虎頭以為要給他,便跳起來,不料謝敬安回頭將燒梅放入自己嘴裡,哈哈大笑。虎頭大怒,刨地亂叫,謝敬安吞了,才說道:「這是本侯吃東西,怎能給你?邊兒去。」

    月娥在邊上聽了,急忙忍著笑。心想決不能給他知道方才自己便拿了一個喂虎頭。

    謝敬安吃著功夫,又有幾個人來問,月娥只好叫他們下午再來,那些人又見煞星坐鎮,便都不敢多話,匆匆地走了。謝敬安吃了四五個燒梅,才覺得飽了,便又慢慢說道:「倒是有很多人來上門。」

    月娥點頭,只裝出忙碌收拾樣子,說道:「都是街坊照顧。」謝敬安打量她纖腰一抹,手腕如藕,十指纖蔥般,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嗯了一聲。月娥斜眼看他不動,也不知道他想怎樣,便只站在櫃檯邊上,問道:「侯爺覺得如何?」謝敬安正心不在焉,問道:「什麼如何?」

    月娥說道:「是小婦人問唐突了,小婦人是問,燒梅可還和侯爺口味?」謝敬安望著她嫣紅唇,本是要說「尚可」,不料出口了卻是說道:「異常可口。」而自己話一出口,眼前那嫣紅唇卻彎彎地挑起來,活色生香也不過如此了。

    月娥情知這位小侯爺定是挑剔異常,他又是京裡來,眼界自然高,倘若他說好吃,那就真個兒是好吃了。自然心底高興,情不自禁便露出笑容。

    謝敬安口裡干,便又回頭,想要喝一口水,月娥見他茶杯見底,便來給他倒水,兩人距離略近了些,照敬安先前那種性子,此刻自然要緊緊地抱了腿上,先輕薄一番,如今覷著她端莊眉眼,手指動了兩動,到底沒有真做出來。

    月娥倒了水便後退,垂手斂眉,心頭只想:他怎麼還不走?難道沒吃飽?

    謝敬安喝了一口水,才緩緩地站起來。月娥大喜,以為他終於要走,急忙閃身一邊,那一聲「恭送侯爺」剛到了嘴唇邊上,就聽得此人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雙手向上伸出,伸了個懶腰,說道:「好睏,今日起早了,現在吃飽,更覺得困了,——裡面是什麼?」他完全是自說自話,說完之後,就向裡面走。

    月娥大驚,急忙叫道:「侯爺請留步,裡面不可去……」稍微猶豫,便跟上去。

    原來裡頭,是一方炕,月娥從家中拿了點鋪蓋被褥來,準備累了話,也可以在此小憩,自然是不能讓其他男子進去。不料謝敬安聽了,越發好奇,說道:「嗯?是什麼不能去,莫非你藏了人?」

    他自顧自地探頭向內走去,月娥伸手過去,卻不料他走前一步,身上披著衣裳飄然落地,在月娥手上一滑,便落到了地面上。

    謝敬安彷彿沒有察覺,自顧自到了門口邊上,將那簾子一掀,忽然大悅,說道:「唔……原來是個休息地方兒,正巧我困了,大好大好。」邁步就向內走。

    月娥見他竟完全不聽別人所說,情知勸阻無望,彎腰低頭,將地上他那件衣裳撿了起來,本想送進去給他,但裡面狹窄,孤男寡女且不說,那人又是個那樣性子,月娥想了想,還是將謝敬安衣裳疊了起來,放在個乾淨櫃子上。

    謝敬安進了裡屋,見這房間果然狹窄異常,只一間炕,一面櫃子,他走過去,先看看櫃子裡頭,只一床薄薄被子捲著,除此外什麼也沒有。回頭看看炕,上面鋪著薄薄被褥,又放著一方小小枕頭,他看喜愛,伸手摸了摸,便緩緩地倒身下去。

    這幾日他忙著出城剿匪巡邏,雖然不曾真打起來,到底是極費神,又勞身,又勞心,夜夜睡不好,今日又起了個大早,如今沾了枕頭,鼻端似嗅到一股淡淡香氣,他掀動鼻子聞了幾下,嘴角一挑,心頭想:「恐怕這地方就是她慣常歇著地方了,人雖然我還沒有抱成,先睡一睡這地方倒也不錯。」

    且說月娥在外面,本來想收拾了東西,關了鋪子回家一趟。如今被謝敬安這番打擾,亂了她打算,只好留下,又不能進去,便守在外間,來往人不免又來問,月娥只好一一回答,真是不勝苦惱,心想幸好無人知道裡面睡著一個人,不然話……

    她一邊應付眾人,一邊想,倘若他不在,倒可以將門板上了,休息休息,如今倒好,他真很是擅長鳩佔鵲巢這回事,異常任性一個人。

    虎頭起初還在自己腳下玩,不一會卻又進內去了。月娥聽得裡面悄無聲息,猶豫再三,終於悄悄地走到簾子邊上,偷偷地掀開簾子向內一看,卻見炕上,那人側面臥了,雙眸閉著,睡得著實安穩,像是玉雕一般安靜,跟他素日驕橫邪佞全然不同。

    地上虎頭也正盯著看,小尾巴輕搖。

    月娥微笑,正想輕聲叫虎頭出來,見謝敬安身子微曲,似是個怕冷樣子,她略一遲疑,便想將他衣裳給他披上,又想衣裳到底單薄,沒奈何,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便悄悄打開那櫃子,將被子取出來,抖開來,輕輕地替謝敬安蓋在身上。

    月娥這一番動作極輕,那人又睡得香甜,並沒有察覺,唯有月娥拉被子時候,他嘴裡「嗯」了一聲,似要翻身,嚇得月娥也不敢再動那被子,縮手轉身,急急忙忙慌裡慌張地就跑了出去。

    月娥心大跳,生怕將謝敬安驚醒了。裡面卻照舊沒有聲響,月娥凝神聽了半晌,才放了心,輕輕地吐了口氣,此刻來問人已經漸漸少了,月娥便上了半邊門板,開著另外半邊,自己坐在櫃子邊上,等謝敬安醒來。

    陽光自外頭照進來,暖洋洋,虎頭在身邊也懶懶地,不再亂跳,月娥便伸手將他抱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虎頭暖暖地,像是小火爐,月娥撫摸著他毛,將身子靠在牆壁上,忍不住也有點發困。

    她早上起太早,又好一頓忙碌,此刻靜下來,忍不住就打起瞌睡來,起先還忍著,後來聽裡頭依舊悄無聲息,外面人見上了半邊門板,也不來打擾,月娥心想不如先瞇一會,只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若有動靜趕緊起身便是了,於是就抱著虎頭,將身子靠在櫃檯邊上,打量著要稍微休息一會兒。

    裡面,敬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夢裡不知身是客,舒舒服服睜開眼睛時候,打量周圍陌生佈置,嚇了一跳,急忙起身,卻發現自己身上竟還蓋了一床被子。

    敬安手抓著被子,這才想起自己這是在姚月娘點心鋪子內,只不過,自己怎會睡得這麼熟?他有個有名擇席之症,但凡換了地方,沒有幾天幾夜是習慣不過來,必定要徹夜難眠,如今倒好……居然在這陌生地兒,睡了個昏天黑地。

    敬安翻身下地,又舒展了一下腰身,只覺得精神奕奕,跟先前早上瞌睡不同,渾身似有無限精力,他暗暗驚奇,又看到炕上被子,眼睛一轉看向櫃子,心想起自己睡之前,明明是什麼都沒有蓋,難道說……

    謝敬安又驚又喜,驚是自己怎麼會睡得如此沉重,他是個練武之人,最機敏不過,就算是睡夢中,有人靠近身旁也是會察覺,這也是自小防範……以防刺客或些圖謀不軌之人。但是這番,竟毫無察覺。喜得是,倘若這被子是姚娘子給他蓋得,那……

    謝敬安掀起簾子邁步出外,剛要出聲,一抬頭望見在牆邊上伏在櫃檯上那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0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3 PM 編輯

047姚娘子敲山震虎

    謝敬安抬頭,正看到趴在櫃檯邊上睡著月娥,那人臉紅撲撲,眉眼恬靜合著,嘴角微翹,睡得安詳甜美。敬安一時看得轉不開眼,平素裡看她木木??,又總是拒人千里,叫他難以捉摸,這種睡著乖巧樣貌真是見所未見。

    敬安心頭微震,雙腳不聽使喚,慢慢地就向前走了兩步,只欲靠她近一些,只覺睡著這人身上,似有一股叫人親近氣質。敬安剛走到月娥身旁,伏在月娥膝蓋上虎頭察覺,頓時一歪頭,看了過來。敬安察覺,便衝著虎頭一擺手,示意他安靜,虎頭從喉嚨裡發出「唔」地一聲,掀動鼻子,敬安看著月娥,不願在此刻驚醒她,便又靠前一步,伸手又做恐嚇狀,虎頭警覺,猛地弓起身子來,站在月娥膝上,「汪」地警惕大叫。

    如此不合時宜,謝敬安此刻殺了這小狗兒心也有了,也正是此刻,月娥被虎頭驚醒,一抬頭看見謝敬安就站在身邊,呆怔之下,頓時站起身來,慌亂差點將個凳子也撞倒了,虎頭趁勢跳下地,一溜煙跑地上去玩。月娥初醒,本能地將身子貼在櫃檯邊上,還睡得有點迷迷糊糊,眼睛呆呆地看著謝敬安,還沒有想到要說什麼。

    此刻店內寂靜無聲,外面行人也少,似乎已經是晌午過後,陽光斜斜地照在半邊櫃檯上,靜謐懶散,好氣氛十分之好,敬安睡得心滿意足,又見了這樣美景,加月娥睡容無邪,他本來也是一腔難得「柔情」,也並沒有生出什麼邪亂心思,只是本能地想靠人近一些,然而見月娥醒來後,首要便是離自己遠著些,那眼中雖然仍舊有些懵懂未醒,但身上已經露出些防範態度來,真如本能一般。

    敬安見月娥月娥這樣,如防備洪水猛獸般對自己,他心底不快,那點子柔情頓時無影無蹤,一惱之下,反倒更上前逼近一步。

    月娥見他如此,微微慌張,此刻神智清醒,急忙說道:「侯爺你醒了?我……倒水給您喝。」說著,轉身要走開,卻不防敬安上前,一把將她手腕握住,略微用力向著身旁一扯,整個人向前一步,輕而易舉地就將月娥堵在牆邊上。

    月娥大驚,只得向後身子貼了牆,心怦怦驚跳,仰頭看敬安,說道:「侯爺……你這是做什麼?是小婦人做錯什麼?」忐忑不已。

    謝敬安垂眸望著近在咫尺人,挑眉緩緩說道:「姚娘子好像很怕本侯?」

    月娥不知他怎地竟問出這個來,便說道:「這……侯爺是貴人,威儀所致,小婦人乃是無知村婦,身份低微,見了侯爺自然是怕。」她只要裝癡賣傻,叫他自動而退。

    不料謝敬安聽了這話,眼色一沉,心頭隱隱起火,他心中閒暇之時,對月娥也是左村婦右村婦喚著,無限鄙薄,然而如今聽她自己拿這個來搪塞,卻不知為何,只覺得刺耳,便挑眉說道:「哪裡,我看姚娘子卻不似是個膽小之人。」說話間,另一隻手便伸出來,抵在月娥旁邊牆壁上,真叫她逃無可逃,月娥暗暗叫苦,不知他想做什麼,又想倘若此刻進來個人,那可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

    敬安近距離看著月娥,又說道:「姚娘子你這臉上傷,好了許多。」那抵在牆上手掌探過來,在月娥臉頰上輕輕地摸過,沿著那傷痕細細滑下來,纖纖手指,緩緩地滑過,無限挑-逗。這時侯才是有心挑撥了。

    月娥一手還能動,便將他手推開,又微微地轉開頭,說道:「侯爺,請自重。」

    「自重什麼?」敬安問道,雙眼靜靜地望著月娥神色變化。

    月娥皺眉,說道:「侯爺請勿如此輕-薄民婦。」敬安低低一笑,說道:「喲,說出實話來了,你怕本侯,恐怕不是怕些其他冠冕堂皇,是怕本侯對你不利?你當本侯貪圖你什麼?」

    這不是廢話麼,不是如此,做什麼逼得她無法動彈?月娥咬了咬唇,說道:「侯爺既然知道,就請放手。這樣倘若被人看見,卻不像話。」敬安說道:「有什麼不像話,本侯不懂,本侯不過見娘子如此操勞忙亂,辛苦非常,也於心不忍,一時有點兒憐香惜玉罷了,要知道紅顏易老……姚娘子如此資質,倘若知情識趣些,自有那錦衣玉食,畢生無憂好日子。」他說完之後,便又緊緊盯著月娥反應。

    月娥本有些慌張,聽了這明顯引-誘話,反而安穩下來,微微一笑,轉頭直視敬安,說道:「侯爺說笑了,民婦不過是蒲柳之姿,哪裡會入侯爺眼?何況,人各有志,不可勉強,民婦也只是個俗人,只知道自食其力,平生也無大志,只願吃飽穿暖,除此之外,別無所圖。小婦人生性木訥,無法知情識趣,若有說不對冒犯侯爺,還請侯爺見諒。」

    謝敬安見她忽然不慌,雙眉微蹙,說道:「人各有志,不可勉強麼?……哼,當面冒犯本侯,還說你不是大膽?」他左手捏了月娥那隻手還未放開,此刻便揉開她小手,只覺得手心有異,轉頭一看,卻見那本來粉嫩掌心,此刻已經磨得有點硬繭,不由又哼了聲,說道:「暴殄天物。」

    月娥用力一掙,卻耐不過他氣力,只好垂眉,冷淡說道:「請侯爺高抬貴手,勿要跟區區民婦過不去。」謝敬安見她又恢復了昔日木愣愣拒人千里樣子,心想我縱橫一世,竟然連這個村婦也降服不了?可恨她句句透刺,看來又意志堅定,倘若一直如此下去,真如天邊望月,可望而不可即?一瞬間心中百轉千回,想了無限凶狠可能。

    正當兩人僵持,卻聽到有人在外頭說道:「是這裡了?」

    月娥聽這聲音是衝著店裡來,不由地驚了驚,敬安本是想放開她,見她忽然露出慌張神色,卻偏偏不鬆手,月娥憤憤看著他,很想要踢他一腳,敬安心頭一凜早有防備,雙腿向前一靠,他身高腿長,頓時把月娥死死地抵在牆上,這人行為惡質,臉上卻越是笑完美。

    只覺得月娥此刻這樣生氣樣子,看了才賞心悅目,起碼不似方纔那木頭冰山一樣,讓他心有種受挫之感。

    此刻門外人已經入內,說道:「掌櫃在否?」

    月娥聞聲無地自容,兩頰火熱緋紅,幸喜謝敬安高大,將她倒是遮了大半,月娥低頭,恨不得腳下有個坑,讓自己好跳進去。謝敬安卻只盯著她一眼不轉看。外面那人見沒有聲兒,一轉頭看到牆邊這對兒,頓時一驚,急忙後退躬身,才又行禮說道:「屬下見過侯爺!」

    謝敬安又看了月娥一眼,卻見她臉紅通通,羞惱交加,很是可愛,方纔那番懊惱才減輕了,便伸出手,在月娥臉上輕薄摸了摸,見她抗拒,便驀地低頭,在月娥耳畔說道:「我本有心向明月,姚娘子何忍……」他嘴唇微動,暖融融靠著,月娥極力向後仰頭躲開他動作,卻躲不開他聲音,那聲音帶著濕潤暖意,一點兒一點兒透入耳中,月娥忍不住狠狠地抖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

    而謝敬安似乎很滿意她反應,笑微微地鬆了手,轉過身去,道貌岸然說道:「找到這兒了,定然是有要事,愣著做什麼,走吧。」背了手,自顧自走了出去,忽然在門口停腳,回頭望著月娥,說道:「對了,還要多謝姚娘子替本侯蓋被之情……」說完之後,嫣然一笑,轉身得意洋洋而去,身後進門那兩個士兵面露驚訝之色,看了月娥一眼,也跟著急急出去了。

    是夜月娥同姚良吃了飯,收拾了東西,虎頭在地上亂竄,姚良便說道:「姐姐,最近幾日你切勿出鎮子去,聽聞最近黑松林裡鬧得厲害。」月娥問道:「是那些強人?」姚良說道:「正是,已經殺害數人,著實凶殘。」 月娥冷哼一聲,說道:「那不是安遠將軍事麼?可見是他無能。」姚良對謝敬安印象倒好,便替他說道:「這也不全是將軍事,那些強人加了官兵,動輒就藏在森林裡,那片林子足有六七里廣闊,要搜也是不容易,聽聞有進入過一次,卻不比那些強人在林中出沒熟悉,竟折損了幾個兵丁。安遠將軍也是無法啊。」

    月娥想了會,說道:「這路不通,難道他就不會另想辦法?」姚良說道:「最近將軍也為此很是傷神。」月娥想到白日他惡劣舉止,歎一口氣,搖搖頭不再搭腔。姚良說道:「這幫賊人鬧得很是厲害,不知何時才能將他們靖平,長此下去,恐怕會波及鎮上。」月娥聽了這個,這才說道:「既然那林子進不去,何不逼他們出來?」姚良搖頭,說道:「這談何容易,那是他們藏身之處,怎會輕易出來?倘若真有法兒讓他們出來,將軍也不用這樣憂心了。」

    月娥想了一會,說道:「這是冬日,枯木之類想必容易點燃,何不火攻?」姚良嚇了一跳,笑著說道:「姐姐你莫要玩笑,那林子怕也存在有幾十年近百年了,怎能說燒就燒掉?倘若點燃了,這場火燒起來,也不知要燒到什麼時候才停,鎮子也要遭殃。」月娥笑道:「不是真燒,就密謀做個樣子,只要造勢得當,不愁那些強賊們不敢進往外跑。」

    姚良聽了,便沉思。月娥又說道:「可笑那什麼安遠將軍,徒有虛名,只有些壞手段倒用心。」姚良呆呆地聽著,說道:「姐姐你好似很討厭謝將軍。」月娥怕在他面前露出端倪,便只說道:「哪裡,我只瞧他不能為民平亂,光白費力氣,所以著急。」姚良說道:「假如真用火虛張聲勢話,那好似事情可成。」月娥隨口說道:「這個叫做敲山震虎,成與不成,試試就知道。」說著,便想起一物,回頭去了門外,取了個包袱回來,說道:「阿良,你最近可見過謝將軍?」姚良說道:「近來我常跟老師送文件去衙門,經常遇到。似乎跟知縣商量事情。」月娥便說道:「甚好,下次你遇見,就把這物給他。」

    姚良問道:「這是什麼?」月娥才說道:「今兒他去店內,好好地衣裳不穿著,只披在身上,不知不覺掉了,倘若遇到他,你就給他送回去吧。」原來自謝敬安走了,月娥才發現他衣裳留在這裡,她本不願碰,心想倘若留下給別人看到男性衣物,反而不妙,便帶了回來。姚良對敬安印象甚好,聽了這個,就高高興興答應了。

    次日,月娥自開店,姚良幫她忙完了一撥,便帶著衣物去了辦公。果然今日又去縣衙,姚良留心看外面,等了一個時辰,才見到那人一襲白衣,昂然自廊下而過。姚良急忙拎了包袱追出去。

    謝敬安正走間,聽到有人身後叫道:「將軍請留步。」敬安聽這聲音有些熟悉,停住腳步回頭一看,卻見是昔日相識,忍不住就想到月娘,嘴角一挑,便對姚良笑道:「是小郎,近來無恙?」姚良見他記得自己清楚,心底高興,雙手奉上包袱,說道:「托將軍福,向來甚好。這是昨兒大人落在店內衣物,家姐讓我帶來。」謝敬安眉毛一挑,示意旁邊人接了,才說道:「令姐有心了。其實本侯自會去取,倒讓小郎跑了腿。」姚良見他如此「平易近人」,越發感激,說道:「將軍客氣了,這不算什麼。」

    謝敬安有心籠絡他,然而身有要事,便故意歎息,說道:「沒想到小郎也在此地,本侯本想跟小郎好好敘舊,怎奈……公務纏身,叫人頭疼。」姚良急忙說道:「將軍自去忙,不須理會小。」謝敬安便伸手挽了他手臂,說道:「小郎說什麼見外話……只是最近這黑松林裡強賊鬧得厲害,本侯這又要去出外巡邏了。」姚良看他面上一抹無奈,心頭一動,問道:「將軍沒有想到好法子麼?」謝敬安點頭,說道:「上次入內,反折損了四個將士,實在可惡。」

    姚良見他甚是動怒,便替他憂心,忍不住說道:「其實……侯爺……可以用敲山震虎計策試試看。」

    謝敬安一怔,轉頭看向姚良,這光景眼睛裡才帶了點東西,玩味說道:「敲山震虎?」



048黑松林插翅難逃

    月娥早上賣完了燒梅,便上了門板,準備在內休息一會兒,正要把最後一塊按上,忽然之間虎頭「汪汪」叫了兩聲,月娥停手,向外張望,卻見有人手中敲著一面銅鑼,飛飛地跑過街市,嘴裡叫道:「大家留神了留神了,安遠將軍準備火燒黑松林,大家千萬別靠近松林那邊,免得出事!」

    街頭上人立刻議論紛紛,有人驚訝,有人惱怒,有人說道:「捉不到賊,竟要燒了松林,那林子已經有幾十年,說燒就燒,未免太魯莽了。」又有人說:「不然如何?那幫賊人只躲在裡面,任憑如此下去,還不知要傷多少人命,這也算是斬草除根法子了。」

    有那謹慎老成就插嘴,說道:「這法子雖然一了百了,只是最近風大,那松林又大,距離鎮子上最近地方不過一里遙遠,倘若那火燒起來必定一發而不可收拾,或者轉了風向,恐怕連鎮子也會遭殃哩。」又有那老人說道:「松林外北邊,就是黃沙野外,倘若燒燬了松林,那黃沙席捲進來,日子恐怕也要難過,唉,這安遠將軍到底年輕,為了殺賊,竟不顧日後我們怎樣過活。」而年輕之輩,便覺得倘若能解決了賊人之患,此舉倒也可以容忍。剎那間,有人驚有人喜,有人怨有人歎,眾說紛紜。

    月娥皺著眉,慢慢地將門板上了,便自回到裡面去休息,心頭想道:「該不會那麼巧合吧,昨晚上才跟阿良說過這個法兒……難道那人也是心有靈犀,或者自己不耐煩,真想燒了黑松林一勞永逸?不過以他那個性格,倒真是會做得出。」腦中想起那人臉,緩緩躺下身子驀地又彈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被褥枕頭,想到他也曾在這兒睡過,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過了片刻才自說道:「怎麼在這古代生活久了,也沾染了那些古怪脾性,難道真就因為他睡過,所以我就睡不得了?何必為了他,苦了自己?」便賭氣似地倒頭睡了,虎頭見月娥睡了,便也乖乖地偎在炕邊上蜷縮成一團兒睡了。

    就在有人敲銅鑼通知大家不許靠近黑松林時候,在城外黑松林外,謝敬安帶兵駐紮在半里之外,讓兵丁們在周圍緊要路口駐紮好了,又看風向,判斷了風向無誤之後,便命人起火。

    士兵們將事先準備好了草堆,荊棘叢,枯樹枝,碎布條們堆積在上風口,距離林子有十幾米遠地方,點起火來,只聽得劈里啪啦一聲響,那火呼啦啦地燃燒起來,頓時之間烈火濃煙,沖天而起,士兵們又特意弄了些濕了樹葉子灑在上面,蓋住烈焰勢頭,只讓那煙冒越濃,果然濃煙滾滾,火焰倒小了下去,一會風吹過來,便將煙塵一併掃入了黑松林裡。

    敬安上風口高處站了,向下看火勢,見煙塵小了,就命加料,那濃煙忽忽悠悠,彷彿一條黑龍似侵入森林之中,起初是小半部分,漸漸地便飛快地籠罩了大半森林,森林樹高,自看不到底下如何,只見濃煙將森林罩住,彷彿起了一場大霧般,剎那間那些棲息在林子內飛鳥們呼啦啦盡數都受驚飛了起來。

    敬安見狀,又把手下叫來,吩咐兩句。手下領命而去,片刻之後,一隊士兵到了火焰邊兒不遠,齊聲大叫歡呼,有人喊:「火著了,火著了!」有人叫:「閃開些,靠近了話恐怕烤成乳豬。」有人則大聲喝彩,叫道:「這樣一來,那些強賊們恐怕都會燒死在裡頭了。」眾人大聲扯著嗓子叫喊,以為造勢,聲音順著風過去,夾雜著荊棘堆燒著了?啪之聲,果然聲勢驚人。

    片刻之後,卻又有人叫道:「好大一隻野豬衝出來了,大家快快捉住!」這些士兵還以為此人獨出心裁,說些新鮮,紛紛大聲鼓噪叫好,卻沒料想,剛叫完,就見一頭雄壯野豬,突突地自林子裡跑出來,大家這才知道是真,一陣慌張。原來這野豬受不了煙熏,便衝出來,於是士兵們又急急操起兵器,攔截這頭驚慌失措不辨方向野豬。

    敬安看了一會,見濃煙此刻已經侵蝕了大半個黑松林,便點了點頭,正想派人去哨探,卻見東,西,北方向派出去哨探兵們不約而同前後來報,說是見到有人自森林之中慌慌張張奔出,大部分已經捉拿捆綁住,又有幾個衝了出去,正在追擊。

    敬安聞言大喜,便又加派了人手前去,聽聞報告之後,知道奔往北邊跟西邊去賊人最多,西邊是鎮子邊沿,他們必定想要混入鎮子之中,卻不料,敬安早就在鎮子外圍佈置重兵,不怕他們衝入,至於北邊,卻是防範薄弱地方,因為北邊之外便是荒漠,而西北邊上地勢又險峻,野獸出沒,不常有人前往,這些賊人倘若不識路徑,恐怕進了荒漠,也是死路一條。

    敬安雖然安排了人在北邊,但沒想到逃往北邊人數超出想像,怕鎮守士兵不夠。為了謹慎起見,敬安留下一隊人馬仍舊留在此地,自己親自帶兵自東邊沿著黑松林外圍一直向北而去,果然路上見幾個漏網之魚,正在跟兵丁們搏鬥,這些賊人雖然落難,卻仍舊強悍,乃是些亡命之徒,竟傷了幾個兵丁,敬安這幾日被他們所苦,早憋足了火氣,見狀正好如意,將腰間長刀拔出,大喝一聲拍馬前去,白馬所到之處,刀光雪亮,只見一腔血向上濺出,敬安長刀斜指,刀尖上血滴溜溜向下滴落,策馬而過。那一張本來絕艷臉,彷彿修羅似,殺氣沖天,等敬安白馬疾馳而過,身後那被敬安砍中了賊人才木然向前,栽倒地上,旁邊小兵看清楚,那賊人頸子已經被敬安一刀砍斷了,倒地瞬間,那頭便吧嗒一下掉到地上,鮮血直衝而出。

    敬安頭也不回,抿著嘴角,手中緊握長刀提馬奔向下一賊人,那跟賊人相鬥小兵見狀急忙跳開,敬安長刀揮舞而過,那賊人舉刀跟他刀鋒抗拒,卻見敬安一張臉邪魅非凡,神情更如修羅惡鬼,心神俱裂,那手幾乎握不住刀,敬安長刀磕著賊人刀,向前直壓過去,那賊人刀脫手而出,敬安宛如菜刀切豆腐,那鋒利長刀在他脖子上一拖,又是一道血光沖天。

    敬安連砍兩人,殺性越烈,嘴角笑意更濃,提刀向著下一人策馬趕去,那人見敬安如此兇猛,早就嚇得膽戰心驚,眼見這將軍眼裡似帶著刀光,如奪命修羅般直衝自己而來,那雪亮刀上兀自帶著溫熱血滴,那人眼睜睜看著,不等敬安刀落下,竟自己大叫一聲,昏死倒地。

    這些賊人平素殺人擄掠,無惡不作,練就一身天不怕地不怕惡膽,所以縱然逃出,也做垂死掙扎,想著殺死一個賺一個,然而卻不料會遇到個更狠手……賊人見了敬安連砍兩人,嚇死一人,如此兇惡,個個膽寒,目瞪口呆,骨酥筋軟,將前度凶狠都嚇消了,莫敢匹敵,只想要逃,被兵丁們趁機一擁而上,砍翻在地。

    敬安見此地並無危險,便又帶兵疾馳向北邊而去,果然出了黑松林,就見到前方黃沙滾滾,有幾個士兵大聲喝罵,正在追趕那向著荒漠裡逃走賊人,敬安見狀,策馬疾馳向前,趕得差不多了,便輕舒猿臂,將背後那金絲裹著長弓取下來,自腿邊箭壺當中抽出那生鐵裹頭鋒利長箭來,張弓搭箭,嗖嗖射出,箭無虛發,遠遠地中箭強賊一一倒地,當場斃命,身邊侍衛們大聲喝彩。追趕兵丁們上前,將賊人踢了兩腳,見賊人全部後心中箭,死透了,便輕而易舉拖著胳膊,將屍體拖回來覆命。

    敬安靖平周邊,仍不放心,繼續叫士兵們守著,自己帶了兵親自進入黑松林搜查,一直從北到南搜查了個遍,除了幾隻走投無路野獸,又有些賊人逃走時候留下各種東西,並沒有見到其他人。這才安了心。

    敬安出到外面,吩咐兵丁們將火熄了,一點兒火星也不留下,又把灰燼掘土埋了,才押了十幾個生擒賊人,並十幾具屍體,外加從林子裡捉出各種野獸,得勝返回。

    這一場仗打得極為漂亮,敬安心底那口氣才出了些,回到鎮子上,事先得知了消息民眾們早就圍滿了長街,敬安便命人去安撫民心,言明先前揚聲說火燒黑松林,不過是權宜之計,以起到敲山震虎之效果,這樣一來,先前那些對敬安此舉憂心不滿眾人也都安了心,改了口風,連連讚歎安遠將軍智勇雙全。

    眾民眾又見敬安得勝,捉了無數賊寇,個個拍手稱快,有人挑了爆竹便放,長街上圍觀者一時人滿為患,聲聲喝彩。

    敬安回到縣衙,賀知縣收了風,早率眾出來恭候,敬安便將活著囚犯們吩咐關押入縣衙大牢,好生看管,擇日審訊,死了那些,著仵作驗屍,有人認領話,辦連坐之罪,被人認出話,亦要查其家族,若是陌生面孔,驗屍之後,拉到縣衙廣場之上,曝屍三日,以儆傚尤!

    這樣嚴厲處罰,紫雲縣從未有過,然而賀知縣見此人殺氣隱隱,兀自未退,也不敢多言。只唯唯諾諾答應,敬安簡單吩咐完畢,見眾人領命各去各位,才同賀知縣入了內,喝茶歇息。賀知縣一邊又吩咐準備宴席,給敬安慶功洗塵。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05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3 PM 編輯

049命劫數當街被擄

    賀知縣命人準備宴席要給敬安洗塵,不料這少年將軍稍坐了片刻,便起了身來,說道:「本侯有一人須見。」賀知縣愕然,起身挽留之即,那人卻大步流星,已經出了衙門。

    敬安出到外面,翻身上馬,急急忙忙直奔天水鎮上府衙而來,原來這鎮跟縣衙相距不遠,鎮上之人正也得了安遠將軍得勝消息,尋了鞭炮來放。敬安白馬如流星而過,眾人退開兩邊,不曉得將軍為何突然來到。

    敬安來到鎮府門外方翻身下馬,自有差役忙不迭將馬牽了,敬安進內,驚得一幫差役急急忙忙差人進去通知鎮長。敬安只不理會,卻奔著庫房而去,轉了幾個彎,正看到姚良捧著一疊書文,準備拿進去抄寫,敬安見他,笑容可掬,叫道:「小郎!」

    姚良聽得有人喚他,一轉頭見到敬安笑如春山,他也知道敬安黑松林一戰甚是得意,卻是做夢也沒想到敬安會來尋他,當下將手中書文盡數放下,飛快迎上來,先行禮,說道:「小人恭喜將軍大人獲勝!」敬安見他恭敬,伸手便抓住小郎胳膊將他拉起來,笑道:「何必如此多禮,本侯特意來尋你,若無小郎你昨日那番說話,今日這功績也不會輕易做成。」

    姚良聞言,甚是不好意思,說道:「小人不過是隨口轉述……還得將軍大人英明佈置,若是無萬全之策,也是捉拿不到那諸多匪徒。」敬安聽他話中有異,不由問道:「小郎何必謙虛?本侯特意而來,就是想要帶你去見賀知縣,你出好計策,本侯才能做成這番,怎可委屈你再留在這裡做些雜役公事。」

    他一來想要討月娥歡心,二來有心提拔姚良,不料姚良聞言,卻面色一變,說道:「承蒙大人錯愛,然而大人卻是誤會了。」

    姚良是個誠實之人,他自知道那是月娥說,見敬安如此器重自己,他卻不敢就冒名邀功,他又不曉得敬安心底對月娥那番念想,就有什麼說什麼便是。

    敬安不解,說道:「何來誤會?」於是小郎擺手搖頭,說道:「小人不敢隱瞞將軍大人,那番說話,並不是小人主意。」敬安一怔,問道:「你這話何意?」小郎便說道:「大人容稟,那些話,是小人家姐對小人所說……乃是家姐同小人無意中閒談說起話,小人記在心裡,當日見大人為賊情所困,才一時嘴快,對大人轉述了一番,也不知事情能成,這是鎮民福氣,上天護佑,也是大人安排之功。」

    敬安聽了這話,暈暈乎乎,有些不能相信,便望著敬安,說道:「小郎你此話當真?」姚良點頭,說道:「小人怎敢欺瞞。姐姐也並不知道我對大人說過這些哩。」

    敬安撒了握著小郎手,轉身向著欄桿邊上走了一步,心頭驚疑不定,只想:「沒料想,這計策竟然是那村婦所出……她倒總是能令本侯覺得意外……只不過,一個鄉野村婦罷了,怎會有這等心思計謀?難道是本侯小覷了她?又或者……不過是她誤打誤撞罷了?不錯,定然是她誤打誤撞……」他一顆心浮浮沉沉,如此勸服自己。

    身後姚良說道:「小人慚愧,當日沒有同大人說明白,讓大人白跑一趟。」

    敬安反應過來,哈哈一笑,回頭來,依舊抓住小郎手,說道:「哪裡是白跑一趟,也虧得你同我說那一番話,不然此刻,本侯依舊為那些賊情擔憂不已呢。來……賀知縣準備了宴席,如今本侯便同你一起去赴宴。」

    此刻鎮長同張橋也已到,率眾慌忙行禮見過敬安,敬安擺手,說道:「本侯不過前來見過故人,不必驚慌,另,本侯見小郎甚是聰明,你也該當好生提拔他才是……」鎮長便急忙唯唯諾諾答應了,敬安又要賣小郎面子,便說道:「既然都來了,那便一同去縣衙赴宴罷。」

    鎮長大喜,謝過敬安,便去準備去縣衙。敬安又叮囑了小郎一番,讓他務必前去,自己才出了外面。

    敬安上了馬,狐疑不定地撥馬向前,白馬踢踢嗒嗒走著,敬安一時有些打不定主意,不知不覺信馬由韁,竟走了條極熟悉路,猛抬頭一看,卻見前方那一面熟悉旗子迎風招展,「良記」二字,煞是醒目。

    敬安一怔,心想:「我怎地不知不覺竟來到這個所在?不過既然來了,索性就進去看看那村婦……」想到這裡,一時心頭歡喜,便要翻身下馬。

    然而低頭一看,卻猛地見門板都上整齊,想必是那人做完了生意,便自回去了。敬安那歡喜心便一時又極快冷了下來。

    敬安坐在馬上不動,眼睛看著那整整齊齊門板,心頭想到那村婦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各種情態……又想起小郎話:那計策卻是家姐所出……

    敬安呆呆地看了許久,也不知心頭浮浮沉沉地都想著些什麼,只覺得一顆心滿滿地,裡頭有什麼正掙扎著,撥拉著,似要破繭鑽出來。

    敬安正在出神,身後侍衛上前,躬身行禮,說道:「侯爺,不知此刻要去哪裡?賀知縣派人來催了。」

    敬安這才醒悟,便說道:「回縣衙。」又瞪一眼那上整齊門板,咬牙說道:「做生意之人都是這般懶惰麼?早早地就走了,哼,還說還本侯銀兩,這要何年何月才能夠。」真個兒因愛生恨,找出最荒唐借口來貶低那人,然而恨也無法,敬安掉轉馬頭,帶人呼啦啦離開。

    這也算是陰差陽錯……合該是敬安跟月娥命中劫數。不然話,只要敬安再留片刻……造化便又有不同。

    只見敬安前腳帶人剛剛離去,後一刻,那良記門板微微一晃,一隻纖纖素手探出,略微用力。月娥伸手取下一塊門板來,探頭向外看了看,自言自語說道:「怎地好像聽到馬蹄聲?卻又不見人。」虎頭在後跟著,汪汪叫了幾聲,月娥又說道:「睡了許久,幾乎不知什麼時候了,只是好似聽到有鞭炮聲響,卻不知是為何?」

    她全不知前一刻那煞星還在店外徘徊,當下便收拾了東西,帶了虎頭,出門便要回家去。虎頭跟在後面,亂蹦亂跳,不過倒也不跑遠,只追著她走,月娥走走便停下來喚他一陣,看他滿地亂竄,倒也有趣,正走到一條大街上,四通八達,也有不少人在,月娥見虎頭還沒上來,就回頭招呼,卻正在這一回頭之間,身前多了個人,低聲說道:「你便是姚娘子?」

    月娥一怔回頭,卻見那人身材魁梧,兩隻眼睛甚是兇惡,月娥心頭一驚,卻因為是在大街上,人來人往,也不用怕他,就問道:「尊駕何人?」卻不料那人笑了笑,說道:「果然標緻,想必是沒錯了。」說著,手臂向前一伸,便將月娥抱住,月娥實沒想到這人當街無禮,立刻叫道:「你是何人,想要如何?怎可如此無禮?!」死命掙扎。

    那人獰笑說道:「擄人而已,你還是乖乖吧。」抱著便走。月娥極力掙扎,雙腳已經騰空,被那人抱著緊緊地,又是背對,縱然踢在那人腿上,也彷彿踢到鐵板,月娥驚慌無奈之下,只好大聲呼救,那人也不理會。

    旁邊路人頗多,有見到,即刻便紛紛叫道:「那不是良記姚娘子?兀那大漢,怎可如此無禮?」打抱不平,便來相助。

    又有幾個素來垂涎月娥美色之人,迫不及待衝了上來,要充好漢,那猙獰大漢抱住了月娥,迎面一拳打過去,便將人打飛出去,頓時滿街之人都驚呆了,縱然有無數人圍著,卻不敢上前。說話間,長街頭就來了兩匹馬,其中一人蒙著面,叫道:「得手了?別耽擱,快走!」那大漢哈哈大笑,將月娥向著馬背上一搭,翻身上馬。周圍眾人紛紛鼓噪,卻不敢上前,見那兩人生凶狠,又皆是腰中帶刀,哪裡敢造次,眼睜睜聽著月娥呼救,無法可想,那兩個人拍馬衝出去,便帶著月娥揚長而去。

    且說敬安回到縣衙之中,先將月娥之事放下,正同賀知縣說話,說道:「這黑松林外黃沙之地,素來可有通路?」賀知縣說道:「那處地勢詭譎,等閒人並不把那裡走,倘若不認得來去之路,多容易喪命於斯。」敬安點頭,說道:「如此說來,倘若不認得路而去,多是九死一生?」賀知縣便說道:「往常也有些客商經過,但必須找當地之人引路不說,還需要找人護送。」敬安問道:「照你這麼說,那黃沙不毛之地,除了天災,還有**?」賀知縣便說道:「侯爺所說極是,那處自來就有一些馬匪,然而他們從不來侵犯六鎮,只在塞外活動,只有極少數時候才在荒漠之地搶劫來往客商,是以也並不構成什麼禍患。」敬安說道:「怪道從沒聽你提起,本侯也不知……」說著便沉吟。

    賀知縣問道:「怎麼,侯爺莫非對那些馬匪有所顧慮?」謝敬安點頭,正欲說出心底話,卻見外面有人雞飛狗跳進來,說道:「侯爺,天水鎮鎮長並書記來到。」敬安淡淡說道:「是本侯請他來赴宴。」賀知縣才要開口有請,卻不料地上那人說道:「回侯爺話,那鎮長說有要事求見,不似是來赴宴。」敬安一怔,心想他不是來赴宴麼,又有什麼要事,當下便站起來,說道:「既然如此,出外一觀。」賀知縣便也跟隨。

    兩個人出了外頭,卻見鎮長跟張橋,姚良站在一處,三人皆是面色惶然,尤其姚良,兩眼紅紅望著敬安。謝敬安還不知發生何事,便衝他點點頭,姚良咬著唇,眼巴巴望著他,敬安心底微微一怔。那鎮長幾人見了敬安,也急忙行禮,敬安便問:「怎麼了?莫不是有什麼事發生?」又看姚良一眼。

    那鎮長說道:「回侯爺,有人當街被劫。」敬安不以為意,隨口說道:「這種事情,交給知縣辦理便可。」鎮長未及開口,卻不料姚良按捺不住,從旁急忙開口說道:「侯爺,請侯爺做主,被劫那人,正是家姐。」這一句說出,眼中已經熱淚滾滾。

    謝敬安聽了這個,卻好像有人劈頭給了他一記悶棍般,驚得怔住,片刻才又急忙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姚良哭道:「聽人說,有人在街頭上將姐姐擄了,騎馬而去,如今不知下落,小人回到鋪子看了,姐姐不在,家中也沒有人,連那素來跟著姐姐狗兒虎頭也不見蹤影了,必定那擄人是真。」著實替月娥擔驚受怕,說著忍不住便要大哭,張橋急忙從旁安慰。

    敬安聞言大怒,咬牙說道:「光天化日,竟然會有此事,小郎你勿著急,此事本侯替你做主。」稍微安慰了小郎兩句,便又對賀知縣說道:「有勞知縣,速速派人去追!本侯也立刻回頭點兵帶人,親自搜索,務必要保全姚娘子無恙。」賀知縣見此人前後態度截然不同,也知道關係厲害,便急忙領命,回頭調集衙差四處搜尋。

    謝敬安卻先不離開,只帶著自己隨身眾人,返身回到衙後,眼見週遭無人,便才剛站住腳,回過頭來,瞪著眾人,喝道:「爾等好大膽子,還不速速招來?」

    你道是敬安為何反而責問自己手下這些人?原來這些近身之人九個,都是敬安自京城帶來,最是忠心貼身,熟知敬安心意。如今匪亂剛定,敬安心想絕不會再有他人敢來鎮上作亂,而自己這些近身,始終跟隨左右,最懂他心,恐怕是這些人見自己幾番親近那村婦不得,便擅自行動。所以敬安先來問他們。

    不料敬安一言剛出,眾人面面相覷,齊齊跪倒在地,說道:「請侯爺明察,此事跟屬下等無關。」

    敬安見狀,心頭那最後一絲希望也都破滅了,一時心冷,亂亂地想:「既然不是他們,那是誰人如此大膽?難道有那些未肅清匪徒?只是他們又怎會如此放肆……且又只對著她動手?」敬安想來想去,想不出端倪,便厲聲喝道:「本侯不管是誰下手,讓本侯捉到,定要碎屍萬段。」說著,揮袖出外,帶人回了侯府,一刻不停留,立刻調兵遣將,要布下天羅地網,營救月娥。



050祖帝廟身陷魔掌

    黃沙蔽日,風捲著沙粒,迷得人眼也難睜開,兩個飛賊是慣常走,都拿了帕子遮住頭臉,只月娥被放在馬背上,如放置尋常貨物一般,顛簸頭暈腦脹,眼花神散,連膽汁都要吐出來。

    那兩個飛賊一邊拍馬急行,一邊信口說些話,瘦那個便說道:「五哥,你只顧將這小娘子信手放著,小心顛壞了她,如此俊俏美人兒,別弄壞了,自然是摟在懷裡妥當些。」那個壯些便道:「頭兒只命我們將她擄了,讓眾人瞧見便是,是死是活又有什麼值當。」月娥隱約聽了這些惡聲惡氣,更覺得如身置絕地,一邊極力轉頭看周圍風貌,卻多見是黃沙地,一片黃澄澄,偶爾風吹過去,那黃沙下面,卻隱約露出些白色骨頭架子來,也不知是人或是牲畜,看月娥心驚膽戰。

    那瘦飛賊就說道:「既然如此,你放慢了,把小娘子送與我這邊,讓我抱著她便是。」五哥就說道:「趙驢兒,你那毛病又發了麼?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刻,倘若身後追兵來了,壞了頭兒大事,讓你日後變作一頭閹驢,只別連累我!」趙驢兒便笑道:「我不過是說說,就把小娘子交給我,難道我就在馬上弄起來?只不過抱一抱過些乾癮罷了。何況咱們都安排好了,只引那小魔王一個,萬無一失。」五哥便說道:「滾你蛋,前方到了祖帝廟,有你玩樂時候。」

    月娥聽到這裡,嚇得手腳都冰涼了,聽他們說話,彷彿此事是早有預謀,那「小魔王」是何人?莫非是謝敬安?只不敢肯定,然而目下卻是不能再拖,倘若給他們到了那什麼祖帝廟,旁邊這瘦子必定不會輕饒自己,月娥暗暗叫苦,此刻一頭長髮也被一路顛簸震散了,隨風蕩來蕩去,月娥咬了咬牙,握緊了手中之物,心想:也只得拚一拚了。

    兩匹馬靠得不遠,向著前方滾滾而去,一陣狂風捲過,對面也看不清人影,月娥心想: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當下攥緊了手頭那一根鐵簪子,向著身旁那飛賊五哥大腿上用力刺下去。

    只聽得「啊」地一聲慘叫,月娥來不及多想,拔出了簪子,狠了狠心,迅速又刺向馬肚子,駿馬也是一聲長嘶,夾雜著那飛賊怒吼聲:「好個潑賤-人!敢動手!」張開那蒲扇大小手,向著月娥身上抓去,月娥卻瞅著前方,將身子奮力向下一撲,頓時便將身子滾入了黃沙之中。

    月娥跌在地上,渾身吃痛,眼前一時看不清景物,腦中卻警惕非常,支撐著爬起來,也不顧摔壞了哪裡不曾,辨了辨方向,便順著沿路向回飛跑。

    那五哥被月娥刺中大腿,尚未反應過來,坐騎又被刺傷,那馬吃痛,瘋了一樣向前飛奔,也不理會他拉著韁繩不放。趙驢兒本在前面,見狀急忙將馬拉慢了,大聲問道:「發生何事?」五哥騎馬一閃而過,一邊拚命拉著馬韁繩,吼道:「那賤-人傷我,逃了!快去捉回來!」

    趙驢兒一聽,嘴裡吹了個輕狂哨子,說道:「早說讓你把人交給我,不就得了,又吃這番虧!哈哈……」嘴裡嘲笑著,手下卻不含糊,調轉了馬頭向著來路追過去,只不過一時黃沙遮天,看不清前面月娥在何方,趙驢兒野興勃發,也不顧風大沙狂,浪聲浪氣,大聲叫道:「小娘子,乖乖地出來!爺好好疼你!」

    那邊五哥好不容易也制住了坐騎,一併返回來,罵道:「好個潑賤-人,被你五爺捉到,生撕了你!」趙驢兒笑道:「五哥你手下留情,也讓我先過過癮才是。」五哥說道:「閉上你驢嘴,趕緊捉到她是正經,倘若被她逃了回去,咱們計劃泡了湯,有你我好看!」趙驢兒說道:「明白明白,這兒地勢險峻,若是望西北,又是懸崖斷壁,她一個娘們兒,腿又軟,能跑到哪裡去?這不過是貓捉老鼠,白白添些情趣。」說著,似想到什麼不堪,笑甚是淫-邪。

    兩個賊徒一前一後,向來路搜尋月娥。卻在路邊黃沙堆後,月娥伸手捂著嘴,緊緊地趴在那沙堆上,一聲也不敢出。

    一直等著兩個賊禿過去,月娥才沿著沙堆這邊,踉踉蹌蹌向著來路而回,幸喜沒有聽到有賊人聲音,月娥走了一會,黃沙已經灌滿了脖子,腳下一踩一個坑,猛地一陣狂風捲過,月娥站立不穩,身子一歪,便向著那下面滑下去。

    這黃沙坑地,最是險惡,風吹沙堆,變幻形狀,旁邊地勢低,不一會兒被風吹得就會添滿沙子,倘若人下去了,又容易把腳陷住,沙子堆得又快,很容易便活活埋在裡面。

    月娥順著沙堆向下滑去,心頭想道:「莫非真要死在這裡?」正在慌亂,只覺得手臂上一陣劇痛,身子硬生生地剎住,月娥一驚,轉頭來看,卻聽到耳邊先有人說道:「這麼美貌小娘子若是死在這兒,豈不是太可惜了。好歹讓我嘗嘗新鮮再說。」這聲音說著,便靠近了自己身上,一隻手牢牢地圍在月娥腰間。

    月娥這才知道,是那兩個賊人終於又找到了自己,一時心底絕望。趙驢兒捉了人,手在月娥身上摸來捏去,甚是盡興,又摸向她嘴邊上,月娥也不動,等他手送過來,才狠狠地咬了一口,趙驢兒怪叫一聲。那邊五哥聽到了,便罵道:「你鬼叫什麼?找到了人還不帶上來?你敢就在這裡做那種事,我就直接閹了你!」

    趙驢兒這才悻悻咬牙,說道:「誰要做了?只不過這小娘們掙扎太厲害,費了點事!」說著,將月娥手臂扯過來,自腰間摘下那手指頭粗麻繩,在她如雪一樣手腕上牢牢地纏了幾圈,將她雙手綁在身後,這才嘻嘻笑了兩聲,在月娥胸前摸了摸,說道:「小娘子咬真狠,我卻喜歡你這野性……」月娥「呸」地罵了一聲,趙驢兒伸手,抱住月娥腰,將她輕而易舉舉起來,抗在肩頭就向黃沙上而去。

    那老五見趙驢兒將人綁了帶上來,罵道:「潑賤人,找死!」伸手就向著月娥捉過來,趙驢兒見他目露凶光,情知此刻將月娥遞過去,定是被他打半死,便避開,說道:「五哥,你應了我,要給我玩玩,死美人卻沒趣味。」老五才咬牙切齒收了手,又恨恨說:「這賤人如此凶狠,惹得我也惱了,等一會到了祖帝廟,務必要狠幹她一番,才出我這口氣。」趙驢兒嘖嘖讚歎,說道:「五哥你向來極少動興,這回卻是怎麼了?」

    兩人翻身上馬,依舊向前趕去,月娥閉著眼睛,淚水流出便干,只想聽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倘若真個逃不開又沒有法子,便找機會尋死也就是了。一時想到姚良,想到虎頭,想到了自己種那些菜,養那些個雞,本來還想好好地過日子,沒想到竟捲入這場是非,這是什麼命?

    轉念一想,聽這些人口吻,竟似是用自己來引哪個人上鉤一般,自己又何其無辜?這古代穿越之旅,也太艱難了,才出了王家,看到些希望,卻又平白遇到這種事,簡直不給人一條活路,月娥越想越怒,又委屈,一時怨天怨地,怨自己少了防備,怨蘇青不曾大膽,更怨那個不知會不會「上鉤」人,再堅強人,此刻也沒了法子,真想要嚎啕大哭一場。

    兩匹馬又行了小半個時辰,便見前方有一座不大廟宇,院牆殘破,在黃沙之中若隱若現。兩個匪徒打馬急急向前,到了門口,便雙雙翻身下馬,趙驢兒將月娥扛下來,望地上一放,嘴裡又打了個?哨,說道:「到地方了!」

    月娥正哭昏昏沉沉,聞聲睜開眼睛,卻正對上趙驢兒不懷好意雙眼,盯著她,說道:「嘖嘖,這沙子吹得厲害,把小娘子一張俊俏臉弄得也花了。」伸手就來給月娥擦臉。

    月娥急忙躲開,趙驢兒哈哈一笑,將月娥拉了,向著廟宇中去,月娥極力掙扎,卻難抵他力大,被他拉拉扯扯,腳下踉踉蹌蹌,進了破敗院落,直入正殿去了。

    進了正殿,見神案上頭,有一尊彩漆剝落神像,因年久失修,破敗非常,原本雍容面貌變作猙獰,神案下頭,是兩個破爛蒲團。周圍也是凌亂不堪,窗戶殘缺不全,香爐翻倒,那些帳幔也破爛了,胡亂搭著,被風吹如蜘蛛網相似。趙驢兒押著月娥進入,將月娥向著地上一摜,月娥掙扎著爬起來,咬著唇,打量周圍。

    趙驢兒望著她,見她一張臉被風吹黃沙塗滿,隱約可見俏麗容色,便說道:「可惜,可惜,看了興趣也少多,讓爺來給你洗洗。」說著,便將腰間掛著羊皮水壺解下來,走上前。

    月娥不知他要做什麼,便向後退,趙驢兒一把抓住她胸前衣裳,將她硬扯到身邊,一低頭,將羊皮水壺蓋子拔下,水壺向著月娥臉上一傾,清水流出來,月娥只覺得臉上一陣冰涼,水把黃沙盡數洗去,重新露出一張絕色臉來。

    趙驢兒看目不轉睛,喉頭一動,深深嚥了一口口水,這時候老五也進來了,見趙驢兒這般,便說道:「回去還有段路,別把水都用光了。」趙驢兒身子一閃,捏著月娥臉,說道:「你且看一看值不值得用。」老五扭頭一看,那水潤澤了月娥眉眼,更顯絕妙,水又流下來,把個衣裳也濕了,胸前衣裳緊緊貼著,她又緊張,胸口起伏,那玲瓏形狀隱約可見,一時莽漢也看眼直,腹中起火。

    趙驢兒看他神情便知,將水壺收了,哈哈笑道:「這宗買賣做真是好,千載也難逢,這樣絕色人兒,我這輩子也沒見過一個……幸虧是咱們來了,不然便宜了別人。能碰一碰她身子,就死也甘心。」老五轉開頭,咬牙說道:「留神,這潑賤-人不是個軟腳,小心真個死在她身上。」趙驢兒說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何況綁緊緊地,五哥,你先來還是我先?」老五哼了聲,眼睛瞇了瞇,又盯著月娥身上,嘎聲粗氣,慢慢說道:「我只怕我會忍不住,弄死了這賤-人。」趙驢兒嘖嘖說道:「連五哥也意動了,幸虧頭兒不曾來,不然也輪不到你我……嘿嘿,五哥你既然不懂得憐香惜玉,那便讓我先來,你也好看看我手段。」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06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4 PM 編輯

051絕情人冷心冷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月娥落難,眾人焦急,只問那謝小侯人在何方。想敬安屢有「英雄救美」之心,然而有意栽花花不發,天總也不給機會,如今大好機緣就在眼前,怎會放過?自然是要好好表現,趁機贏取美人心。

    卻不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敬安回府點兵,兵分六路,勢必要將紫雲六鎮翻過個兒來,也要找到姚月娘。敬安自己帶著親隨,順著起先發現月娥被擄之地追蹤而去,行了一路,人已經在黑松林邊沿,前面有兵丁來報,說是黑松林中發現有人藏匿,敬安立刻命兩個親隨帶兵進入搜尋,自己同幾個親隨騎馬繼續向前,行了一會兒,又有兵丁來報,說是西北邊方向似乎有人在逃,敬安又立刻分人前去,如此出了黑松林,眼前已經是漠漠黃沙之地,自然是什麼蹤跡也留不下。

    敬安看著滿目黃沙,憂心忡忡,身邊只剩下兩個近身親隨,並十幾個親兵。近身其中,一人說道:「侯爺,周圍至今都沒有消息,莫不說這些賊人帶人進了此地?」敬安不語,旁邊另一人便說道:「若真個如此,姚娘子可是凶多吉少。」忽然之間手指前方,叫道:「那是什麼?」敬安抬眼向前看,那人縱馬而出,迎著上去,似要撿取,只見風沙滾滾,捲了一物自黃沙地飄出來,那人伸手一探沒有捉到,那物不偏不倚,正滾到敬安馬前。

    身邊親隨周大翻身下馬,將那物撿起,敬安一眼看到,說道:「拿來我看。」那人便躬身遞過去,敬安伸手接過來,見此物藍底素白小花,看來有幾分眼熟,敬安略一沉吟,猛地想起來,這不是姚月娘素日戴在頭上罩著頭髮?上次他第一次去良記,便是看她如此打扮。

    敬安身子微抖,眼望黃沙,周大便問道:「侯爺,如今如何是好?」敬安說道:「總不成搜遍六鎮,連人也找不到,本侯自然要一探這黃沙地才安心。」周大生性謹慎,急忙勸說:「侯爺,這黃沙地極易迷路,侯爺怎可輕易以身犯先,就算要進,也要先找個本地人帶路才是。」敬安說道:「休要囉嗦,本侯能等,有人等不得。」周大攔在馬前,只是苦勸。

    幸喜旁邊另一個說道:「好教侯爺得知,上次屬下奉命護送客商之時,曾經從此地過,隱約記得路。」敬安大喜,說道:「既然如此,趙三你速速帶路。」當下敬安跟著趙三,帶著周大跟十幾個兵丁,縱馬進入了黃沙之地。

    這黃沙之地,果然極為厲害,敬安同眾人策馬行了一會,只覺得馬行越來越慢,眼也幾乎睜不開,敬安手握著月娥那方素帕,捂在鼻端擋著風沙,大概走了近一段路,趙三忽然叫道:「侯爺跟大家小心,塵暴來了!速速下馬躲避!」眾人不常在裡頭行走,不曉得塵暴是什麼,正在茫然,趙三縱身下馬過來,一把牽住了敬安馬韁繩,大聲叫道:「侯爺快請下馬跟我躲避!黑沙厲害!」敬安一抬頭,只見正前方一堆黑沙,鋪天蓋地地直衝這邊而來,著實聲勢驚人,敬安來不及多想,翻身下了馬,叫道:「大家小心躲避!」身後眾人也忙不迭找地方躲閃,不過是轉瞬之間,那黑沙陣已經掠過來,敬安眼看著,頭前趙三撇下那匹馬首當其衝,被黑沙陣一衝,站不住腳,一聲哀鳴,翻滾倒地,瞬間已經被捲走,黑沙黃沙蔓延,一會兒功夫,那馬就不見了。眾人看得膽戰心驚。

    趙三身邊叫道:「侯爺,伏底身子!」說著腳步不停,向前帶路。敬安只好緊緊跟隨,趙三果然認得路,小心翼翼帶著敬安躲開那噬人沙陣,走了一會,才見眼前清朗許多,縱然仍舊黃沙撲面,卻已經沒了先前那般兇猛了。

    敬安站住腳,心有餘悸,說道:「此地果然凶險異常,可怕可怕。」趙三點頭,說道:「侯爺千萬小心。」敬安回頭,卻不見自己人馬,不由著急,說道:「周大他們人呢?」趙三說道:「侯爺請勿著急,周大哥聰明,必定帶人躲起來了。不會有事。」敬安點點頭,說道:「但願如此。」趙三說道:「如今是等著周大哥他們,還是向前?」敬安想了想,說道:「徐徐向前,他們自會跟上來。」趙三點頭,仍舊頭前帶路。

    走了一會,敬安問道:「這前方路還有多遠?」趙三說道:「再有小半段,就會見到一座祖帝廟,當初是鎮民建在此地,求祖帝爺幫忙鎮住風沙,不料這風沙越來越大,於是鎮民也不常來祭拜修繕,便荒蕪了。」敬安點頭,說道:「幸虧你聰明,走了一趟路,就記得這許多。」趙三說道:「屬下也不知有一日,會帶侯爺前來此地。」

    兩人沒了馬匹,走極為艱難。趙三伸手將腰間水囊取下,問道:「侯爺要不要飲一口?」敬安說道:「本侯暫不口渴。」趙三便仰起脖子喝了幾口,重新蓋上蓋子,小心擰好了。才又說道:「侯爺定是奇怪為何我隨身帶著水囊?」敬安說道:「為何?」趙三說道:「只因上次那一場護送,屬下親眼見有人因為缺水而乾渴至死,才知道這黃沙地,干厲害,人在此半個時辰不喝水便受不住,死相淒慘,屬下心有餘悸,所以日後無論去何處,都帶著這個水囊。」敬安歎說:「若不是親臨,真不知這黃沙地如此險惡。」趙三說道:「正是如此,然而侯爺為了那姚娘子竟不惜以身犯險,倘若姚娘子知曉,必定感激。」敬安微笑,走了片刻,趙三說道:「侯爺,我們這一趟似乎尋正對,這裡應有人經過。」

    敬安不解,趙三便說道:「侯爺看這白骨,似被人踩斷,斷口還是尖銳著,可見是新鮮斷。」敬安說道:「果然那幫賊人將姚娘子帶了此處。只不過,不知他們有何企圖?」趙三說道:「聽聞此地有一幫馬匪,必定是聽了姚娘子絕色,所以前來搶人。」

    敬安冷笑,說道:「他們敢當街搶人,聲勢不小。敢招惹到本侯頭上來,卻是自尋死路。」趙三點頭,說道:「若是能夠順利追上去,將姚娘子安然救回才好。」敬安望著趙三,忽然緩緩說道:「趙三,你果然忠心體貼,你跟了我多久了?」趙三一怔,說道:「兩年。」敬安說道:「唉,當初我將你從京城花花之地帶到此處,你可怨我?」趙三眉頭一動,急忙搖頭,說道:「侯爺說哪裡話?」敬安說道:「本侯也沒想到,自己竟會來到如此苦寒之地,如今想來,都是靜瑗那賤-人惹。」

    趙三面色微微一變,繼而說道:「靜瑗小姐……也是因為對侯爺,這個,說不清對錯……」敬安望著他,說道:「其實,我當初也不過看她還有幾分姿色,又有點小才情,才略對她假以顏色,不料她竟以為我對她有意,自己撞個沒趣,想不開尋死,跟我又有何干?」

    趙三聞言不語,微微低著頭,牙關緊咬。敬安伸手遮擋撲面黃沙,兀自恨恨說道:「那賤-人自春-心動了,被我羞-辱,尋死不成又沒了臉,自去出家當什麼尼姑,工部侍郎那個老不死,竟然在聖上面前告我個勾-引罪名,害得本侯跑到這裡吃沙子,有朝一日本侯回去了,卻要勾搭勾搭那小尼姑,讓她作出些傷風敗俗舉止來,氣死那老烏龜才和我心。」

    說著轉頭看向趙三,說道:「你以為如何?」

    趙三悶頭走著,雙拳緊握,敬安微笑說道:「想想怎麼折騰那小尼姑,才覺得心好過了些,本侯如今吃多少黃沙,回頭就讓她吃多少本侯……」他邪裡邪氣還未曾說完,趙三忽然轉頭,腰間鋼刀剎那拔出,沒頭沒腦,向著敬安當頭劈過去。

    敬安一扭身閃過,喝道:「趙三,你瘋了不成,這是做什麼?」趙三雙目血紅,叫道:「當初是你出手引誘靜瑗小姐,此事我看得清楚明白,你勾她上手卻又將她丟棄,才逼得她尋死出家,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想對她不利!」

    敬安緩緩說道:「跟你又有何關?還不快快將刀放下,莫非你要犯上不成?」趙三手中提著刀哈哈大笑,說道:「謝敬安,你死到臨頭還在做夢,犯上?我做夢也想著要犯上!今日我便替靜瑗小姐報仇。」

    敬安驚道:「原來你早有預謀?莫非你同靜瑗有一腿?」趙三厲聲喝道:「靜瑗小姐天人一般,誰敢冒犯?只有你這登徒子,才不將她放在眼裡。」敬安嘖嘖說道:「什麼天人一般,你可知這天人一般小姐,在我身下是如何浪-叫不已?」

    趙三聞言,長吼一聲,縱身躍起,刀光雪亮,向著敬安身上劈過去,敬安閃了開去,才說道:「你為了靜瑗想要設計我,那姚娘子也是你找人擄走?」趙三虎目圓睜,說道:「不錯,你害了靜瑗小姐,如今我便毀了你心上人。」敬安聞言笑起,說道:「心上人?趙三,你跟隨我也有段日子了,難道還以為我會對誰上心?那個村婦,不過是我閒來無趣逗引著玩兒,就跟當初逗引靜瑗一般,你就是毀她千個百個,又跟我有什麼相干?」

    趙三握著鋼刀,手不停發抖,說道:「假如你不曾放她在心上,又怎會為了她以身犯險,隨我進入此地?」敬安這才緩緩收了笑容,冷冷說道:「假如不如此,又怎麼會讓你以為自己得了計,露出你本相原形來呢?」

    趙三猛地倒退一步,說道:「你……你是說……你早就懷疑我?」敬安目光極冷,說道:「我倒是沒有懷疑到你身上,只不過那黑松林事情,我一早就覺得古怪,那些匪徒本是烏合之眾,怎會那麼知道進退,同我打起游擊?我按捺許久,就是想看看他們背後是何人。」趙三啞然。

    敬安望著趙三,說道:「黑松林之中並無他們巢穴,他們卻能在那作惡良久,可見必定在別處有長久駐紮之地,當初我火攻黑松林,竟有大批匪徒向著此地逃來,其實,他們並非是想自尋死路,而是想返回巢穴,對否。」

    「你猜沒錯,」趙三面色驚疑不定,兀自鎮定,又問道:「只是,你為何會懷疑到我身上?」敬安一笑,說道:「我原先真沒有懷疑到你身上,只是猜測自己身邊恐怕有奸細,還不肯確實是哪個……是你自己按捺不住,捉了姚娘子,又非要引我進入這黃沙地,如今我只用三言兩語,就逼得你忘了形,現了身,你說此時此刻,我不懷疑你,懷疑誰?」

    趙三呆怔,片刻才又說道:「莫非……你先前為了姚娘子著急,只是……假裝,你只是利用姚娘子之事,將我引出來?」敬安笑道:「你還是有幾分聰明。趙三,如今本侯也不給你假裝,——你跟我良久,雖然因為靜瑗之事想報復本侯,然而靠你自己,絕對不會指使動那麼多山賊野寇,何況你本來也膽子不大……事到如今,你若是能供出指使幫忙你是誰,我便饒你一命。」

    趙三不回答,想了一會,終於笑了笑,自嘲說道:「謝敬安,我知道你向來卑鄙無恥,沒想到竟還是低估了你。」敬安說道:「低估了本侯人,向來沒有好下場。」趙三說道:「你當真對姚娘子一點情意都無?」敬安說道:「誰理會她?可笑你自以為是。」趙三面如土色,卻看著敬安,說道:「我原本以為你……哈,果然是我自以為是,以為你這樣人心底也會喜歡上一個人。如此也好,只不過可惜了姚娘子。」說著,便轉頭,看了祖帝廟一眼。

    敬安不動聲色,說道:「事到如今,你將背後助你人說了,還可回頭。」趙三說道:「回頭?回頭又是哪裡?你當我會相信你會放我一馬麼?」敬安面色一冷,說道:「你是冥頑不靈了?」趙三長歎一聲,說道:「謝敬安,動手吧。」

    敬安見他固執如此,便不再相勸,探手按住腰間長刀,他平日用劍,上陣用刀,只為殺戮痛快。今日出外,便又配了刀,當下殺心起,手一動,將刀抽出,說道:「趙三,念在你曾服侍我一場,本侯就送你個痛快。」

    趙三知道謝敬安武功超群,原本也打算將他引到祖帝廟,大傢伙兒一同將他解決,卻不料,這樣兜了一圈,卻是謝敬安計策。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當謝敬安長刀擱在自己脖子上時候,趙三望著那冷冽刀鋒,似想起離開京城那一日,在城郊燕兒寺外,他偷眼看那靜靜站在玉蘭花下那人,白色玉蘭花盛放在她周圍,那人淡漠臉色,也白如玉蘭花相似。

    如今他只是痛恨自己,當初為何膽子不肯大一些,上前一步,同她說一句話,什麼也好。

    果然謝敬安說沒錯,他本來膽子就不是很大……

    「還不說麼?」眼前人,冷冷地看著自己。趙三微微一笑:「你想殺就殺……只不過,侯爺,我有最後一句話要說。」

    敬安問道:「你想說什麼?」趙三看著他,說道:「姚娘子就在祖帝廟中,侯爺你此刻去,或許能趕得及救她,但你若是去,就必死無疑。」

    敬安目光一沉,說道:「你是想用激將法,讓本侯前去?」趙三淡淡地看著他,望著這人好看臉,竟又能想到靜瑗小姐模樣,何其古怪,分明一個是魔王,一個如仙子。

    敬安笑道:「在你心中,本侯真有那麼傻麼?情癡?可笑!」手中刀用力向前一切,只聽得「噗滋」一聲,鮮血飆出。

    趙三面朝天倒下,血滋滋流出來,很快被身下黃沙吸個乾淨。敬安將刀一揮,幾滴血珠墜入地面,敬安淡淡說道:「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要恨,就恨自己沒有本侯聰明,也沒有本侯絕情!」

    敬安站住腳,回頭看一眼黃沙中隱約可見祖帝廟。目光幾番閃爍。終於在嘴角露出一個譏諷冷峭笑,低頭看了看趙三,手中長刀高高舉起,用力向下一揮。



052危難時相扶相持

    話說月娥被那兩個賊徒逼著,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那趙驢兒便欲硬上,將月娥雙腿兒一扯,輕輕扯到跟前來,雙手便要撕她衣裳。月娥又怕又羞惱,一張臉纖眉擰著,唇兒也被自家咬眼紅,眼睛裡不知是淚還是方才水,水汪汪欲滴出來,又是可憐又是可愛,嬌嫩嫩似一朵花亂顫。

    旁邊老五兩隻銅鈴大眼睛瞪得突出,一眼不眨看著,似要噴火,恨不得就也過去,在那玉般身子上摸上一摸,肆意妄為才甘心。

    趙驢兒手握著月娥衣領,便欲撕扯,月娥無奈,叫道:「先住手!」趙驢兒一怔,見她不哭,反而驚奇,問道:「小娘子想做什麼?」月娥咬了咬牙,垂淚說道:「我情知落入你們手中,是逃不出……只想弄個明白,請兩位爺成全。」趙驢兒見她有些柔順意思,忍著腹中那團火,問道:「什麼?」手便捏上月娥胸前。

    月娥手被綁在後面,動彈不得,只好盡量側身躲開,一邊問道:「我自認跟兩位無怨無仇,為何要捉我前來?就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趙驢兒耐著性子,說道:「你自然跟我們無怨無仇,只不過,你相好那個姘頭,卻跟我們有仇很。」

    月娥心頭一驚,說道:「小婦人乃是下堂之人,哪裡有什麼相好,什麼……」那「姘頭」兩字,怎樣也說不出口。趙驢兒眼睛一瞪,便說道:「倘若那魔王不是你相好,為何要我們捉你好引他前來?」月娥叫苦說道:「小婦人從來不認得什麼魔王,更哪裡有什麼相好。」趙驢兒說道:「就是駐守這紫雲六鎮安遠將軍,你敢說你不認得?上次黑松林折損了我們幾十個兄弟,我們堡裡人都恨得他牙癢癢呢。」

    月娥聽到「安遠將軍」四個字,好似心頭炸響了一個爆竹,想道:「卻沒有想到,我竟然會因為那個人而淪落到如今地步,真可算是我命中剋星了!」

    旁邊老五吼道:「只是跟她囉嗦什麼?」趙驢兒回頭一看,吃吃笑道:「五哥忍不住了?」老五說道:「別耽擱時候,等會兒人若來了,你想幹也不成。」趙驢兒便說道:「想來沒那麼快,五哥若是等不及,不如大家一起樂?」老五「呸」了一聲,說道:「閉上你鳥嘴!」

    月娥正在憎恨謝敬安,聽了這話,嚇得汗毛倒豎,急忙說道:「兩位爺,我跟那安遠將軍真個素來沒有往來,更不是什麼相好,兩位是不是弄錯了……小婦人並非是想逃命才這般說,只是我跟那安遠將軍形同陌路,你們若是打算讓我來引他上鉤,卻是打錯了主意了,他是將軍,我自是無關緊要村婦,他怎會為我犯險?」

    趙驢兒跟老五聽了這個,才略微吃驚了片刻。月娥見狀,便慢慢地向後退了退,換了個姿勢。趙驢兒一把捉住她肩頭,說道:「別動。」月娥說道:「小婦人不敢,只是有些累。」趙驢兒看向老五,說道:「五哥,你說她這話是真是假?」老五暴躁說道:「人已經捉來了,就算錯了,又能怎地?」趙驢兒哈哈笑道:「說也是……只不過,引不來那個魔王,回頭頭兒面前須不好交代。」老五說道:「不好交代豈止我們兩個,那負責引人前來才是首要……」

    月娥心頭一動,想道:「原來他們竟安排這樣緊密,這兩人來擄我,卻又叫人引謝敬安前來,然而那人是誰?能夠引動他話,莫非是他身邊人?可恨,可惱,我明明跟他什麼關係都無,居然白白扣了個『相好』帽子,那報信設計人莫非是腦子進水了麼?」

    趙驢兒淫-笑了兩聲,手摸著月娥腿,自腳腕處探手進去,盡情摸索,說道:「何況有了這個絕色小娘子,就算受點罰又如何?大不了咱們輕著些,留她一條命,將她獻給頭兒,頭兒一歡喜,怕也就不會問我們罪了。」

    說著,便拉住月娥腿,俯身壓下去,說道:「耐不住了,小娘子,我來伺候你舒服。」手握著月娥領子,用力向下一撕,那老五也瞪大了眼睛,卻見美人兒頸間往下,露出大片雪白肌膚,果然是欺霜賽雪,看人口乾舌燥,不知渾身又是個何等美景。

    趙驢兒也看呆呆怔怔,他們都是些黃沙裡出沒莽漢,哪裡見過這等絕色嬌嫩人物,趙驢兒舔了舔嘴唇,說道:「好個美人……」又看月娥一眼,便將嘴湊過來,向著月娥唇上親吻過去。

    月娥轉過頭避開,趙驢兒嘴唇便湊在她臉頰上,只覺得嬌嫩光滑,妙不可言,便順著月娥臉頰向著她嘴親吻過去,又怕她閃躲,便伸手捏住了她下巴,強逼著她不動。

    老五捏著雙拳,見那美人兒被趙驢兒壓在身下,俏臉上無助痛苦之色,更是誘人,老五忍不住雙腿陣陣顫抖。又聽趙驢兒咂咂有聲,一時忍耐不住,便欲也上前,卻聽得趙驢兒一聲慘叫,猛地跳起身來,伸手摀住嘴。

    老五吃了一驚,急忙上前,卻見趙驢兒手指之中滲出血來。老五問道:「這是怎麼了?」趙驢兒回頭瞪著月娥,卻見她正試圖起身,雪白臉上,嘴角還帶著一絲血,趙驢兒怒道:「這簪人竟敢咬我!」被咬傷了舌頭,吐字不清。

    老五哈哈大笑,說道:「我說過她不是軟腳蟹。」趙驢兒大怒上前,將欲起身逃走月娥揪住頭髮一把拉回來,伸手狠狠捏住她胸,說道:「賤人,敬酒不吃吃罰酒!」探手進去,便想要扯她褲。

    月娥被揪住頭髮,疼得眼淚流出,察覺趙驢兒手摸進自己腰間,便拚命掙扎,趙驢兒見她反抗激烈,一時搞不定,便叫道:「老五,一起來!」老五正有此意,便即刻上前,正面將月娥抱住,他身如鐵塔,硬硬地抵上來,好似撞上一堵牆,月娥頓時一動也不能動。

    身後趙驢兒又氣又急,先褪了褲子,便握住了月娥腰,要扯下她褲兒來便上。月娥情知大勢已去,一時絕望,淚眼模糊,哽咽著大叫一聲:「該死謝敬安,你害我!」

    正在此時,卻聽到有人說道:「嘖嘖,大家玩挺高興麼,多一個人給你們添樂子如何?!」

    裡頭三個人都驚住了,趙驢兒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嗖地撲面而來,他倒是反應迅速,急忙伸手去抓,沒想到出手軟綿綿,又黏糊糊,手感極其怪異,毛骨悚然,低頭一看,頓時撕心裂肺大叫一聲,嚇得急急扔掉,整個人跳了出去,跌在地上,驚魂未定,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地上之物。

    與此同時,那老五也鬆開了月娥。月娥回頭一看,先看到地上一個血呼啦碴人頭,雙眸緊閉,牙關緊咬著,被趙驢兒扔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會才停下。

    月娥跌倒地上,淚眼模糊地轉頭看,卻依稀見在廟門口,有個人手中拄著一柄長刀,正望著現場,隱約還見他嘴角有一抹笑,那聲音說道:「怎麼?不樂了?」聲音有些冷颼颼。

    老五嚥一口唾沫,啞聲說道:「是那魔王!」趙驢兒也反應過來,只不過一時受驚過度,有些動不了,哆嗦著說:「不……不錯……我……他殺了那帶路!」老五說道:「把褲子提上!」趙驢兒低頭一看,卻見自己竟還光著兩條腿,很是狼狽,便急忙跳起來,將褲子提上。

    謝敬安手中拄著刀,望著場中之人,緩緩說道:「敢對付本侯人,就是這樣下場。」老五跟趙驢兒各自心驚,趙三功夫他們是知道,猶在兩人之上,如今看謝敬安威風凜凜,宛如天神出現,又先被那人頭嚇破了膽,一時戰戰兢兢,不知要跟他拼了好,亦或者趕緊逃走好。

    謝敬安站著不動,說道:「本侯知道你們乃是黑風堡馬匪,本侯也知道,是有人暗地裡指使你們,你們才敢同本侯作對,如今這人已經被本侯所殺,本侯就饒你們一條命,讓你們回去給黑煞神報個信,讓他以後不得再來紫雲縣犯案,否則話,下次遇上,本侯絕對不會手軟。」

    那兩人聽謝敬安話,竟似放了他們兩個,頓時不約而同鬆了口氣,雙雙對視一眼,趙驢兒便說道:「謝將軍,你此話當真?」

    謝敬安淡淡說道:「本侯向來一言九鼎,若不是念在先前黑風堡從不侵犯紫雲六鎮,此刻,本侯身後所帶三百精兵,便會直接前往黑風堡。」

    趙驢兒同老五聽得「三百精兵」,都是一驚,趙驢兒便同老五使了個眼神,說道:「這件事確跟我們沒有關係,都是有人指使……多謝謝將軍美意,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兩個就先回去,將此事稟告我們老大知道。」

    謝敬安眼神一冷,說道:「趁著本侯沒有改變主意,還不快滾!難道還想要多帶一個人頭回去?」

    趙驢兒跟老五看了一眼地上人頭,都覺得心頭打鼓,當下也不敢再說硬話,更不敢從謝敬安旁邊走,便只到了旁邊破窗戶邊上,兩個人相繼跳了出去,匆匆而去。

    這邊上,月娥跌在地上,一時竟然動彈不得,謝敬安疾步向前,奔到月娥身邊,低頭問道:「你怎麼樣?」月娥淚眼朦朧看他,怒氣攻心,卻又罵不出來,只說道:「還沒有死!」又罵,「你為何不殺了他們兩個!」

    謝敬安苦笑一聲,也不解釋,只說道:「既然沒死,趕緊起身。」月娥見他如此冷漠,咬著牙爬起身來,敬安見她雙手被縛住,便說道:「我幫你解開。」說著便轉到月娥伸手,欲給她解開繩子,月娥也站著不動,沒想到謝敬安解了半晌,那繩子紋絲不動,月娥疑心他另有企圖,便說道:「你磨蹭什麼?!」卻不料剛說完這句,身上一重,卻是謝敬安壓下來,月娥一個站不住,整個人向前撲去,剎那目眥盡裂,若是這一下摔到,不死也重傷。

    謝敬安伸出雙手將她抱住,千鈞一髮之時轉了個身,便立刻換作他在下,月娥在上。

    月娥頓時將敬安牢牢地壓在底下,她扭身欲起來,心底只以為敬安色-欲攻心,便罵道:「你這個禽獸!你……」剛罵了一聲,忽然覺得不對。

    也正在此時,聽得外面腳步聲輕輕響起,似乎有人躡手躡腳逼近了。正在這時,敬安忽然低聲說道:「姚娘子……勞煩……靠在我胸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08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4 PM 編輯

053連環計潮潮迭起

    幸得敬安來是時候,月娥雖惱他,此即卻仍心有感激。不料敬安在她身後磨磨蹭蹭,幾度解不開那繩索,月娥只覺他手不時碰著自己手,不知是有心亦或者無意,不由煩惱。

    月娥被那兩個匪賊折磨,起先好性兒早就飛到爪哇去,只疑心謝敬安又在這當兒色心起了,便罵道:「你這禽獸,磨磨蹭蹭做什麼?」卻不料一語剛完,敬安身子便重重地壓下來。

    月娥嘴裡尚自罵著禽獸不休,驚魂未定扭頭去看,一看之下,頓時大驚失色,原來敬安躺在地上,臉色雪白,並非尋常那種素淨,反是毫無血色,雙眼也並非先前出現時候亮且有神,卻是一種飄忽眼色,彷彿心神不屬,也不得起身,手在地上撐著想動,卻又跌回去。

    他素來強悍機敏,怎麼竟會如此無助?月娥見狀大驚,她雙手被綁,無法扶他,便靠過去,大著膽子問道:「你怎麼了?」敬安目光一轉,看向月娥,說道:「姚娘子,我……」忽然之間側耳傾聽,皺了皺眉頭,說道,「勞煩姚娘子你……靠在我胸口!」

    月娥哪裡會聽這個,原先還以為他受傷不妥,聽了這句,便確信他不過是引自己入彀,即刻嗤之以鼻,便想起身,卻不料,敬安伸手,摟住了她腰,略用力。

    月娥未曾站穩,便輕而易舉被他抱住,敬安低頭,向著她臉上親吻過來。月娥想到他先前對自己舉止,一時慌張,便大叫道:「禽獸,放開我!」敬安一路親過去,靠在月娥耳邊,低聲方說:「別怕,我不會怎樣,你只管大叫,他們……在外面……此是保命之策。」月娥心頭一動,低頭看敬安,正對上他無神雙眼,但見他嘴唇亦微微發白,睫毛微抖,彷彿強忍痛苦,月娥心頭大亂,低聲說道:「你怎麼了?受傷了?」敬安聞言微微一笑,抬眼看月娥,月娥對上他那雙眼,頓時也紅了臉。敬安低低說道:「繼續叫,只別離了我身邊。」月娥抖了抖,才勉強高聲叫道:「侯爺……你做什麼?別……別這樣兒,住手啊!」聲音也是微微顫抖,卻因為心底羞怕,所以這聲音也帶了幾分真切出來。

    敬安低笑說道:「好很……」卻又提高聲音,戲謔說道:「本侯按捺不住了,趁著人還沒來,先跟娘子取樂片刻,等跟著人來了,卻討厭了……其實這曠野之處,倒也別有風味。」說著,又「吧唧」在月娥臉上親了一口,月娥見他雖然這般高聲浪氣說,然而臉上卻全無調笑放鬆之意,反而是暗暗警惕之色,心底才信他不是故意調戲自己。

    這功夫,月娥也聽到外面那窸窸窣窣聲,心頭頗為震驚。此刻敬安抱著她,換了個姿勢,將月娥壓在身下,低頭望著她,說道:「罵我。」月娥怔了怔,即刻罵道:「放手,你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別這樣,不要,啊……」便做慘叫狀,臉紅如火,都不敢看敬安。敬安目光一動,嘴角微抿卻又未曾笑出來,說道:「動一動。叫再淒慘些方好。」

    月娥心頭嘀咕:「這還不夠麼?」真是無地自容,便只好扭動身子,一邊大聲叫道:「放開我,不要……別碰我,你這色狼,禽獸,登徒子!滾開!來人啊,救命啊!啊……嗚嗚……嗚嗚……」身子靠在敬安身上,到最後本是裝哭,不料一想到自己經歷這些事,竟不由自主,真哭了起來。

    月娥哭了一會,只聽得耳邊低低一聲歎息,說道:「別哭了。」月娥眨著眼睛,看著敬安,問道:「人走了?」敬安不語,雙手勉強抱了月娥肩,說道:「外面暫時沒動靜了,只是這些人狡猾異常,竟會去而復返,定是發現了破綻……但願方纔這番騙過了他們。」

    月娥只好靠在他懷中,說道:「你是怎麼了?」敬安苦笑,說道:「千算萬算,沒有想到竟然……」

    話沒說完,卻見敬安變了臉,雙眉一揚,喝道:「你們又回來做什麼?」

    月娥身子一震,微微發抖,敬安將她抱入懷中,月娥感覺他雙臂無力,便暗暗用力,將他身子頂起來,敬安自己也暗自使勁,終於坐了起來,心底大聲叫苦,面上卻依舊沉靜如水。

    月娥轉頭,卻見到那兩個先前走了匪徒,趙驢兒跟老五,正站在廟門邊上,也不靠前,手中各自握著刀,聽敬安一聲喝,本來邁進門檻腳又雙雙退出去。兩人面面相覷,趙驢兒便壯起膽子說道:「將軍好興致啊……外面風沙大了起來,我們兄弟還是暫留一會再走不遲。」

    敬安一手抱月娥,一手便將自己刀握住手中,微微轉頭,目光冷肅,說道:「此地黃沙,難道更比本侯刀鋒利幾分?」

    趙驢兒愁眉苦臉,看了老五一眼,老五雙眼一瞇,望著敬安說道:「小們自然不敢冒犯將軍,只在這外頭就是了。」

    敬安沒想到他們竟如此油滑,情知他們兩個心頭忌憚自己,所以不敢靠前。但他們乃是積年劫匪,自然是經驗豐富,必定是從哪裡看出了破綻,才敢如此大膽,這般留下來,擺明是為了試探敬安。假如他是無恙,必然提刀而起,而此兩人在外頭,就算是跑也來得及,假如敬安無法動彈,卻正如了他們意思。

    然而敬安此刻頭暈眼花,支撐這麼多時,已經是強弩之末,又怎能起身同他們相鬥?

    果然,趙驢兒跟老五見敬安手中握刀,卻不起身,兩個人都是奸惡之輩,頓時膽子又大了些,便邁步進了殿內,先在外圍徘徊,忌憚敬安那柄刀,便不靠前,過了一會,趙驢兒□邪調說道:「怎麼將軍只抱著美人兒,卻不動手?看小人們心癢。」敬安拼著精神同他們對峙,額頭上冷汗滾滾而下,也多虧月娥支撐著,人才未曾倒下,此刻不敢分神說話,生怕一開口便洩了精神。

    趙驢兒又說道:「倘若將軍不願動手,不如就賞給小人們嘗嘗?」敬安不語。月娥把心一橫,說道:「兩個賊徒!滾!我自同將軍一起,哪裡輪得到你們了?」轉頭望著敬安,說道:「將軍勿同他們一般見識,我們自樂我們。」說著便低頭,自己對上敬安嘴唇。同他纏綿親了一會兒,才又到他耳邊,含淚低低說道:「撐著啊。」

    敬安身子一抖,手上略用力,抱住了月娥,便與此同時,趙驢兒跟老五兩個互相使了個眼神,趙驢兒身法敏捷,一個箭步躍到敬安身邊,抓住月娥肩頭向後一扯,敬安叫道:「姚娘子!」

    月娥尖叫一聲,身子騰空,已經被趙驢兒擄走。趙驢兒極快倒退幾步,抱著月娥不放手。敬安手中握刀,撐了撐,卻仍舊無法起身。

    趙驢兒抱著月娥,哈哈大笑,說道:「老五,我說沒錯吧,這個將軍是裝腔作勢,什麼三百精兵,你看那外頭可有個蹤跡?早聽聞他是個絕情狠辣性子,倘若能夠,怎麼會輕易放我們兩個活路?必有蹊蹺!」

    老五也面露輕鬆之色,說道:「果然奸詐!差一點中了他空城計!幸好,幸好!」

    敬安見大事不好,卻仍舊沉穩,冷笑說道:「很好,你們只試著來近一近本侯身,看本侯是否在唱空城計便是!」

    兩個賊徒見敬安如此鎮定,身上更是凜然一股殺氣,不由地同時心頭一梗。你衝我使眼色我衝你使眼色,誰也不敢先靠近敬安一寸。

    尷尬中,那趙驢兒靈機一動,說道:「我們自是不敢冒犯將軍大人,不過這小娘子卻又不同。」

    敬安一怔,趙驢兒伸手撫摸月娥身子,說道:「我們兄弟生平也沒見過這般絕色人兒,前回本想好好地嘗嘗新鮮,卻被大人打斷了美事,如今倒是正好兒再續前緣。」

    老五看了趙驢兒一眼,兩人目光相對,頓時也明白趙驢兒心意。便也笑道:「這賤人傷了我腿,又傷了你舌,我也正想幹死她瀉火。」

    趙驢兒哈哈笑著,說道:「五哥你總是這樣粗魯,這般金貴嬌嫩人兒,自然要好好地疼才是。」說著,手便摸著月娥胸,故意用力,眼睛卻盯著敬安。

    月娥自趙驢兒開口之時,就明白他用意,他們不敢靠近敬安,卻拿自己來當引子,想探敬安虛實。趙驢兒手捏過來,月娥吃痛,急忙咬著唇忍著。

    趙驢兒見敬安沒有動靜,心一狠,說道:「五哥,動手吧,將軍大人慷慨緊,把這個花一樣美人送給我們享用,別辜負他美意。」

    老五走到月娥身邊,說道:「能給將軍大人戴綠帽子,真是做夢也想不到。」

    兩人便將月娥簇擁其中,月娥拚命掙扎,身上衣裳終究給扯得七零八落,兩個賊徒起了火,身下也都硬邦邦,縱然還忌憚敬安在側,不過見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動,便有幾分放鬆了。

    正在此刻,卻聽趙驢兒說道:「老五小心!」老五聞言急忙回頭,卻見謝敬安不知為何宛如猛虎一樣,自地上一躍而起,長刀嗖地劃了過來,老五驚慌失措,急忙躲避,身上卻仍被那雪亮刀光掃到,頓時脊背上出現一道血痕,慘嚎一聲,趙驢兒抱著月娥後退,心驚膽戰,眼神閃爍,便想著是否要丟掉人逃走。

    月娥定睛看過去,卻見敬安左手手心隱隱地流出血來。敬安手握著刀,宛如修羅再生,一步步逼近趙驢兒,雙眼發紅,說道:「把人放下!」趙驢兒雙腿發抖,正想扔掉月娥,卻聽得老五叫道:「別放,他不過是虛張聲勢!」

    說著,老五縱身而上,大著膽子舉刀同敬安長刀相撞,只聽得「噶」一聲,月娥暗叫不好,果然見敬安手中刀斜飛出去,落在地上,連敬安也站不住腳,頓時跌在地上,頭頂金冠搖搖欲墜,頭髮微微散亂。

    趙驢兒一看,又驚又喜,膽氣大壯,叫道:「好個奸詐狡猾將軍!」老五得手,便上前,飛快地將敬安壓住,說道:「早看出他有些古怪,沒想到竟如此!他定然是中了領路人軟筋散,方纔他自己劃傷手心,就是為了用痛來壓制軟筋散藥力。」

    趙驢兒嘖嘖讚歎,說道:「也虧得五哥眼睛厲害,才沒有被他誆騙了過去!」說著,心滿意足,低頭親了月娥一口,說道:「我前度還想,到口美人兒白白飛了,如今看來,這美人兒好端端還是我們,哈哈哈……」一時猖狂大笑。

    月娥只望著地上敬安,見他頭髮散亂倒在地上,全不似平常那樣驕狂鮮明,委實心酸,只恨自己是個女子手無縛雞之力,不然定要將這兩個惡徒盡數殺死。

    老五低頭看了眼已經全不能動謝敬安,說道:「如今好了,捉了這安遠將軍,那紫雲六鎮無人敢再跟我們作對,回去將這將軍殺了,頭兒帶著兄弟們,將紫雲六鎮統統踏平!」趙驢兒也喜不自禁,說道:「正是如此,真是大功一件。」

    趙驢兒同老五捉了敬安,再無忌憚。趙驢兒便說道:「老五,如今去了心事,也該嘗嘗這美人了,悶得我心底癢癢難受。」老五說道:「你先,我看著這將軍。」趙驢兒笑道:「你倒是慷慨,如此我便來了。」

    月娥心如死灰,身子又累,卻仍舊不肯叫他就範,只盡量躲避,趙驢兒說道:「這小娘子真是倔性。」正要動手,卻聽得敬安冷冷說道:「你望著我做什麼?」

    趙驢兒一怔,低頭看過去,卻見敬安正對老五說話。趙驢兒手下動作,便問:「五哥,這小子在說什麼?」老五卻不語,敬安又冷聲說道:「你看著我,心裡想如何?」趙驢兒心頭警惕,又因月娥不停反抗,他便停下來,看向那邊。

    敬安望著老五,說道:「我知道了,你不喜歡女子,你喜歡男風,哈哈。」趙驢兒聽了這個,乍然一驚,也顧不得月娥了,只呆呆看著,卻聽那老五怒吼一聲:「滾你膽,你再說一句!」敬安淡淡地說道:「這本也不是什麼醜事,羞惱什麼?」說著,嘴角忽地露出一絲笑容來,望著那老五,冷笑著說道:「看你生倒也魁梧,只這樣沒膽,你若是個有膽,就來碰一碰本侯。」

    這話一出,趙驢兒不知不覺竟放開了月娥。原來敬安此刻頭髮散開,身後披風也墜落地上,因先前跟月娥廝纏,衣裳有些兒凌亂,他本來生就如玉人相似,如今春風一笑,眉眼之間,越見勾魂妖嬈之意,連趙驢兒也看怔楞了。

    趙驢兒走到兩人跟前,低頭一看,忽然驚呼叫道:「五哥,你!」卻見老五身下,那根棍子已經直愣愣地撅起來。趙驢兒低聲吸氣,說道:「五哥……怪道你平常不太喜歡小娘子,原來你更喜歡……哦,先前你留戀不走,難道就是因為看上這魔王……」

    敬安聲音微弱,無力說道:「縱然捉了本侯又如何?」嘴角一挑,輕蔑而笑。

    趙驢兒看著敬安,萬沒想到一個男子也能如此蕩人魂魄,如此一顰一語,便能惹人心火。他木木愣愣回頭看看月娥,卻見兩人同樣玉容生光,真如一對天造地設美人兒,而這將軍之色,竟絲毫不比那小娘子差。



054刃惡徒雙轡並行

    老五牙咬緊緊地,被敬安之色勾引幾欲發狂,忽然之間縱身撲過去,將敬安抱住,吼道:「如此,就讓你瞧瞧老子有沒有膽!」

    趙驢兒嚇了一跳,沒想到老五竟真會做出,本能地急忙叫道:「五哥!」老五獸-性大發,抱了敬安,將他壓下,便去撕扯他衣裳,敬安好似已經全然無力,一動不動,竟如砧板上魚肉般,任憑他為所欲為。趙驢兒本想攔阻,見狀也忍不住嚥一口唾沫,站在邊兒上只是看。

    月娥在一邊看這種變故,剎那目瞪口呆,渾身發抖,身子向前一動便想攔阻,卻又急忙停住。

    那邊廂老五解開自己衣裳,眼望著敬安臉,望著他雙眸微微閉著,桃花粉面,一副任人宰割樣兒,身下那物已經鐵硬,便伸手將敬安腰抄起來,手摸過去,獰笑說道:「好細腰!」

    趙驢兒舔了舔嘴唇,一時覺得乾渴異常,只覺得這場景倍加刺激。老五將敬安抱住,覺得他渾如死人一般,毫不反抗,更是心癢難耐,低吼一聲,便想扯了他褲兒直入。

    卻不防在這瞬間,原本綿軟如羔羊人兒忽然睜開眼睛,老五對上他冷冽雙眼,頓時一愣。敬安嘴角一挑,伸手向著老五身下一抄,老五還不知他要怎樣,本能地一哆嗦,敬安出手如電,手上用力。頓時之間,老五無限爽快變作一聲慘嚎,整個人驀地停手鬆開敬安,身子猛地彈開,跌到一邊去,雙手捂著□,在地上滾來滾去,滾了一會兒便停下不動。

    趙驢兒見此變故,嚇得手足無措,急得跳上前去,叫道:「五哥你怎麼了?」老五眼睛發直,鼻孔放大,嘴角流涎,已經奄奄一息,哆嗦著斷斷續續說道:「殺!殺了他,殺了他!」臉色鐵青,隨即再無聲息,竟然昏死過去!

    趙驢兒嚇了一跳,低頭將老五手扭開看過去,卻見老五□,那物已經頹然低頭,鮮血濺出,竟已是被扭斷了!

    趙驢兒大叫一聲,嚇得向後跌過去。身後敬安低低一笑,宛如鬼魅修羅,陰陰說道:「你也想來麼?」趙驢兒轉頭,望著敬安撐著手在地上,看那絕色,真個兒雌雄難辨,卻又如此辣手,果然是魔王!趙驢兒膽戰心驚,又恨又怒,看看老五,又看看謝敬安,伸手提起刀便衝著敬安衝過去,說道:「我殺了你,替五哥報仇!」

    敬安咬著牙皺著眉,可到底不能夠動一動,趙驢兒來甚快,手下不留情,提刀就欲劈下去。敬安捏著拳,想道:「幸而殺了一個,也算白賺。」實在動彈不得,只有坐著等死。

    電光火石之間,卻聽得趙驢兒一聲慘叫,敬安一抬頭,見他雙目瞪大,雪亮刀尖正從他身後一閃而過,敬安大驚,不知這又是如何,心想莫非是救兵來了?

    趙驢兒脖子上被砍了一刀,汩汩流血,他霍地轉過身去,瞪著身後那人,與此同時敬安也看到,在趙驢兒身後,手中握刀那人,赫然正是姚月娘!

    敬安大驚。趙驢兒牙咬格格作響,盯著月娥,恨不得生撕了她,說道:「你這賤貨……老子……」手中刀便要提起來,敬安急忙說道:「危險,快補上一刀!」

    月娥咬著牙,掄起刀來,在趙驢兒動手之前,拚力向著他脖子上又砍過去,鮮血四濺。趙驢兒身子晃了晃,霍然倒下,眼睛兀自死死地瞪著。

    月娥一時手軟,手中刀帶血跌到地上,敬安仍爬不起來,月娥驚魂未定,見狀急忙過去,伸手將敬安拉起來,問道:「你怎樣?」敬安如在夢中,問道:「你……你怎麼逃脫……」月娥微微一笑,說道:「我自然有法子。」敬安狐疑不定,那繩索綁如此緊,他是親手經過,她怎麼會逃開?

    敬安心底思忖著,驀地低頭,望見月娥縮著左手,敬安一把抓住她手腕仔細看過去,頓時渾身發涼。

    只見月娥左手拇指,自虎口向外,已經被掰斷,頹然垂著,已經不能動!敬安驚得說不出話來,片刻才說:「你……你故意掰斷手指?」月娥將手自他手心拉出來,低頭說道:「沒辦法……掰斷了話,才可以脫出繩索來。」又轉開話題,說道:「我們快走。免得還有人來。」敬安盯著月娥,這自斷手指該有多痛,他想像也能想像出,只怎樣也料不到,如此嬌滴滴一個女子,竟然能做出如此「壯士扼腕」舉動來。

    敬安來不及多說,月娥拉著他便要走,敬安停了步子,說道:「等一下,拿我刀來。」月娥便讓他靠著柱子,去撿他刀,驀地見敬安披風被扔在一邊,心頭微動,便也撿了起來。

    敬安拿了刀,說道:「我此刻沒力氣,你幫我,殺了他!」說著,一指地上老五。月娥怔了怔,先前她殺趙驢兒,是一時情急,她連殺雞也都不敢,何況是人……如今卻有些下不了手。敬安拉住她手,讓她握了刀,自己伸手握了她手,說道:「倘若他醒了,對你我仍會不利。」月娥看了敬安一眼,閉了眼睛,把心一橫,走到那老五身邊,敬安從旁相助,說道:「一鼓作氣,用力砍下去。」月娥大叫一聲,刀揮下去,自然是直中老五脖子,頓時將老五殺死在地。

    敬安這才收了刀,說道:「做得很好。」月娥心頭亂顫,卻強忍著,便扶著敬安出了廟,迎面風沙而來,月娥站著腳,說道:「侯爺,這件披風借我穿穿。」敬安點頭,看她確衣衫不整,春光外露,說道:「我……脫件衣裳給你。」月娥搖頭,伸手撩了撩自己散亂頭髮,忽然一笑,說道:「不必了。」雙手攏著頭髮,在頭頂上很快地挽了個獨髮髻。敬安頭髮卻仍舊散著。

    兩人見廟門口拴著那趙驢兒跟老五兩匹馬,便一路過去,敬安問道:「你可會騎馬?」月娥說道:「侯爺說笑了,我不過是普通村婦,哪裡會騎馬,不過這是非常時候,不會也要會。」便扶著敬安,說道:「侯爺上馬吧。」敬安點點頭,拉著韁繩,翻身上馬,伏在馬背上喘息。月娥也到了另一匹馬跟前,拉著韁繩,踩著馬鐙,翻身上去。敬安冷眼看著,見她姿勢頗為熟練,哪裡像是她所說「普通村婦」,便問道:「你先前騎過馬?」月娥一笑,說道:「並沒有。」她卻是沒有對敬安說實話。現代時候,她確是騎過馬,不過也只有那一次,是在去外遊玩時候,有個養馬場,月娥便在朋友攛掇下,跑了一圈,只能說是略微熟悉而已。

    兩人迎著風沙行了一段路,月娥用披風捂著嘴,問道:「侯爺,我們可以走出去麼?」敬安說道:「這兩個賊人是慣常走這條路,他們馬必定也認道,自會帶我們出去。」月娥才放了心。

    兩人走了一段路,一陣狂風沙吹過,對面看不清人,月娥一轉頭功夫,就見馬上不見了敬安,月娥大驚,急忙下馬,伸手將兩匹馬牽住了,回頭就走,走了兩步,果然見敬安倒在地上,昏昏沉沉,一動不動。月娥大叫:「侯爺,侯爺!」伸手將敬安拉起來,敬安迷迷糊糊,睜眼說道:「我怎麼了?」月娥說道:「侯爺你從馬上掉下來了。」敬安說道:「原來如此。」月娥扶著他送他上馬,敬安爬了幾度,終於上了馬。兩人又慢慢向前。

    這回月娥不敢大意,只是不停地轉頭看他,見敬安伏在馬背上,一動不動,她心底擔憂,就想該同他說話,別讓他昏昏沉沉,萬一真昏迷過去,可就大事不妙。

    月娥便叫道:「侯爺,侯爺!」敬安自風沙聲裡聽到月娥聲,便答應了。月娥便問道:「侯爺,你是怎麼找到我?」敬安說道:「跟著趙三……」月娥問道:「我聽那兩個人說,是有人故意引侯爺前來,難道那個人頭,就是趙三?」敬安說道:「嗯,就是他。」

    月娥見他始終無精打采,知道藥性發作厲害,便又說道:「侯爺,你既然認出趙三是奸細,殺了他,怎麼還要去祖帝廟?是想斬草除根麼?」敬安慢吞吞說道:「要你管?」

    月娥有些啼笑皆非,卻仍舊大聲問道:「那麼侯爺怎麼中毒?」敬安哼哼嘰嘰,最後惱怒說道:「趙三水囊……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喝過水之後,再往裡面下毒……本侯沒有帶水囊,殺他之後就拿了他,誰知不慎,中了他奸計,怪道他臨死前說……本侯若是去祖帝廟,就必死無疑。」

    月娥聽了這話,心想總算他肯多說幾句了……既然如此,就證明他頭腦清醒了很多,然而聽了這些話,心頭一動,便又問道:「侯爺明知道去哪裡有危險,為什麼還要去?難道是為了我麼?」敬安沉默了一會,月娥疑心他昏迷了,便大叫:「侯爺,侯爺!」敬安才慢慢說道:「嗯,為了你。」月娥聽了這一句,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隱隱地有點兒歡喜,又有點說不清,就問道:「侯爺為什麼要為了我冒險?」敬安又哼哼了一會,才說了一句話。月娥聽不清楚,就略靠近了些,問道:「侯爺你說什麼?」敬安才略大了聲,說道:「本侯還沒到手呢,怎能叫你死。」

    這一句話,聽到真還不如聽不到。月娥氣結,心頭那一點歡喜好像風中殘燭,被敬安這一口大氣給吹熄滅了。當下月娥翻了個白眼,氣哼哼地拉馬回來。也不願意再同敬安說話,心裡恨不得他再掉到地上去,那時候,她會毫不猶豫地下馬,在他身上踩上幾腳。不料,敬安卻再也沒有掉下去過。月娥白白期望了一陣兒。

    兩人大概走了過半,月娥忽然聽到身後有聲響傳來,回頭一看,卻見滾滾黃沙之中,起了一陣煙塵。正想開口,卻見敬安猛地自馬上挺身而起,跟著回頭,看了片刻,頓時說道:「快,打馬急行!」月娥不知發生何事,敬安說道:「身後有人追上來了,許是那些馬匪後援!」月娥渾身一顫,敬安說道:「策馬急行!抱住馬脖子,千萬別掉下去。」月娥匆匆答應一聲,敬安抽出刀來,在月娥馬屁股上用力一拍,再回手再自己上面一抽,兩匹馬長嘶一聲,迎風向前狂奔。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0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5 PM 編輯

055拼一怒三軍齊發

    月娥同敬安縱馬狂奔,逃了片刻,身後那雷霆般聲音越來越近,竟不曾甩開。敬安雙眉緊蹙,情知不好。定然是群匪發現了祖帝廟裡兩條屍體一個人頭,故而特意報仇來。

    饒是敬安心思深沉,臨危不懼,此刻也有些慌,身後那群匪越來越逼近,隱隱地聽著那隻言片語,說道:「看明白,是那少年將軍了,大伙加把勁,並力捉住!」吼得兇猛,宛如群狼追逐一隻受傷猛虎。

    敬安情知對方已經知曉自己身份,心中叫苦不迭。正在沒理會處,卻聽得身邊月娥說道:「侯爺,這幫馬匪追越來越緊,如何是好?」敬安本在無法,聽了她問,卻橫眉說道:「本侯難道怕他們不成,若追上來,便同他們拼了就是!」月娥說道:「侯爺果然英勇,不愧是安遠將軍!」敬安哼哼笑笑,說道:「還用你這鄉野村婦說!」

    月娥拉起披風掩口,又說道:「只不過侯爺英勇是英勇了,卻有點有勇無謀。」敬安聽真切,心頭一腔歡喜變作惱怒,怒道:「你這村婦說甚麼?」月娥說道:「群匪人多勢眾,侯爺縱然有萬夫不當之勇,也架不住,侯爺若是損了,這紫雲六鎮,又有何人護衛?卻是連累百姓。」敬安恨得牙癢,說道:「你這村婦懂得什麼……」心頭卻也承認她說對。然而此時此刻,逃不出話,不盡力拼了,難道坐以待斃?舉手投降?卻都不是他謝敬安作風,倘若要死,亦要殺個痛快。

    月娥說道:「侯爺莫惱,我記得前方有一條路,是可以抄近道回到鎮上,若是早些趕到,可以通知那些兵丁出來救援。」敬安聞言微微喜悅,說道:「此話當真?」月娥點頭,說道:「村婦怎敢愚弄將軍?」敬安啼笑皆非,說道:「你這村婦,倒真有幾分意思,路在何處?」月娥說道:「那條路侯爺不認得,還讓我去。」敬安說道:「你可以麼?」月娥說道:「危急之時,顧不得那麼許多了。」敬安說道:「你一個人去,可使得?」月娥說道:「我還擔心侯爺你自馬上摔下。」敬安又惱又氣,大聲說道:「你這村婦!本侯不會!」

    兩人向前奔了一會兒,後面追兵越急,敬安想道:「這幫馬匪只是為了追我,倘若姚月娘另尋了路逃去,會逃出生天也未可知。倘若她真個早些回去,喚了救兵來,就算我戰死此地,也有人替我報仇。」便說道:「那好,片刻到了,你就另尋路回鎮子,回去之後,立刻傳本侯命令,喚三軍殺奔此地,將這幫匪徒剿滅一個不留!」

    月娥說道:「民婦知道了。」敬安一探手臂,將手上長刀倒轉過來,刀鋒對著自己便遞過去,說道:「你一介村婦,無人相信,你就拿本侯佩刀去,自會有人認得,才會信你話。」

    月娥並不伸手去接,目光閃爍片刻,敬安說道:「拿著!危難時候,也可防身。」月娥這才伸手接過,說道:「多謝侯爺!侯爺亦要努力向前,倘若侯爺比我先到鎮上,便帶兵回來,殺這幫人一個措手不及才好。」

    敬安哼道:「本侯心底有數!」這片刻,身後那幫馬匪呼喝之聲越發清晰,月娥眼望前方,說道:「侯爺,前方便是岔路。」敬安只看不清楚,說道:「你認得了方好,此地地勢險要,莫要弄錯了。」月娥說道:「我自認得……」敬安心頭一陣緊張,忍不住轉頭看她。卻見月娥正也看著自己,此即微微一笑,說道:「侯爺,……保重!」

    說完之後,一聲清叱:「駕!」強行調轉馬頭,直奔那茫茫黃沙地而去。敬安自仍向前去,一邊眼望月娥,只見那大紅披風在風中搖曳招展,烈烈有聲,人很快地遁入了茫茫黃沙之中。

    敬安忍著睏意,縱馬向前,一氣兒奔出了六七里,漸漸地只覺得耳畔風也小了,沙勢也弱了許多,而身後那雷鳴般聲音也消失無蹤。敬安大喜,心想定是那幫匪徒見他逃了出來,便不敢再追。

    敬安打馬,再過片刻,果然見黑松林就在眼前,隱隱地有幾個兵丁身形出沒,見了這邊有人來,急急地都衝過來,有人叫道:「哪來女子!」又有人喝道:「什麼人?還不下馬?!」

    敬安一怔,將馬定住了,喝道:「大膽,不認得本侯了麼?」

    眾兵丁大驚,面面相覷,敬安伸手摸了摸臉,一臉黃沙,微微一惱,抬袖子擦了擦,眾人先前不曾看清楚敬安服飾,又因他長髮披散,只以為是女子,見他臉容清晰起來,衣裳雖有些殘破,卻果然是戎裝,才紛紛翻身跪倒,大叫:「將軍饒命,屬下等一時沒看清楚。」

    敬安翻身下馬,說道:「無妨,都給本侯滾起來,馬上傳本侯命令,叫三軍集結,準備迎戰!」自有傳令官去了。敬安心想起一事,便說道:「再派個人去鎮上,告知姚娘子,讓她安頓下來勿憂。」麾下校尉問道:「侯爺,姚娘子回了鎮上?」敬安說道:「她抄近路而行,此刻應該到了。」這校尉略一遲疑,問道:「侯爺所說近路,是哪一條?」敬安正接了侍從遞過來披風抖了上身,聞言一怔,說道:「黃沙地中不是有一條近路通往鎮上麼,你難道不知?」校尉低頭說道:「侯爺容稟,屬下著實不知竟有這樣一條路,自來出那黃沙地,只一條路而起,其他處處不過死路。」

    敬安聽了這話,手中一鬆,那披風頹然落地。校尉不知何事,茫然看著。卻見敬安面色陡然而變,猙獰如鬼,上前一步將那校尉胸前衣裳揪起來,顫聲說道:「你說什麼?再說一次!」那校尉聽敬安聲音有異,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忙說道:「侯爺,這黃沙地自古來確一條出路而已!屬下從未聽聞有什麼近路。」

    敬安狠狠鬆手,校尉跌在地上,不知何故,急忙跪地。敬安不屑一顧,喝道:「一派胡言,她明明說……」

    風吹緊,敬安見自己長髮向前飄出,剎那間心念一動,猛地頓住。只覺得一股冷氣自腳心裡嗖嗖向上攀爬,雙腿冷似僵住,敬安嚥一口氣,向前勉強走了步,竟站不住腳,身子一晃,手想要捉住什麼,卻未曾到手,胡亂一劃,便向後狼狽倒去。

    旁邊幾名近身聞訊趕來,急忙向前將敬安扶住,敬安雙眸圓睜,直直盯著虛空,耳畔似乎聽到那一聲「侯爺,保重」!只覺胸口一陣猛烈翻湧,敬安伸手摀住胸口,身子向前一挺,「噗」地吐出一口血來。

    鮮血噴出,綻放一團血霧,近身眾人皆是慌了,急急喚道:「侯爺,侯爺!」又叫:「傳軍醫!」敬安搖搖頭,吐了這口血,心頭才覺得輕快了些,狠狠推開眾人,雙腳用力,逕自站了起來,咬牙切齒說道:「姚月娘,你好!」

    他雙眼圓睜,嘴角殘血明艷,面色淒厲很。眾近身跟士兵都驚得呆了,跪了一地,鴉雀無聲。

    敬安閉了閉眼睛,眼前閃過她嫣然一笑,轉身撥馬離去一幕,那紅色披風在黃沙之中烈烈有聲,她還將頭髮盡數挽起梳成一個獨髮髻,自己當時心中還笑她無狀。他竟然還借了自己刀給她……如今,確是配備齊全。那幫馬匪,遠遠地怎看清,只見了他披風,他長刀,自然是追著她而去了!她那一聲「保重」,豈非正如訣別?!這個村婦!

    怎會沒有想到!

    敬安將事情滾滾想通,一時毛骨悚然,渾身冰冷,如刀插入心。又似被人狠狠耍弄了一番又扔棄了。他自小心高氣傲,要什麼都順風順水,順利得手,在黃沙地內,狠辣斬殺趙三,雖然說不會中他計策,到底還是不信邪,一來是為了月娥不曾到手,二來卻因他是個極自負。所以才去。

    他在祖帝廟中關鍵時刻,刻意引那老五動火,卻也並非是完全為了月娥,只因他是個極聰明性子,知道就算月娥被糟蹋,自己也是逃不出,所以索性反客為主,故意引那老五意亂情迷,在他不防備時候殺之,也是因他生性狡猾且狠,只想就算死亦要殺一個是一個。

    他做事從來都只先為自己,倘若是對自己無用,絕不會去沾手。又是個自負過度性子,只當世人都被掌握在他手心,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有一人,屢屢出乎他意料。甚至,他這條命,亦是拜她所賜才活著逃出。

    他是堂堂將軍,堂堂侯爺,名滿京城,人人敬畏愛慕謝敬安謝小侯,卻用她拼了自己命來救?一次她斷了拇指,二次她拼了一身……這個村婦,何德何能!

    然而為何竟沒察覺她用意?只是因為……太小看她了!他曾對趙三說:「錯就錯在你沒有本侯聰明,亦沒有本侯絕情。」如今,竟遇到一個比自己更加絕情更加聰明人!是否是冥冥之中,趙三也在嘲笑他?想到那人容貌笑語……敬安只覺心寒至深,恨得眼中濕潤。

    敬安瞇了瞇眼,昂頭厲聲說道:「再傳令,留一千人馬囤積防範,其餘三軍即刻趕來此地,人馬多配水囊準備出發,再傳三十名帶路之人跟從,隨本侯直入黃沙地,剿滅黑風堡!」

    傳令官再去。敬安轉身,望著地上披風,紅艷如血,敬安緩緩彎腰低頭,將披風撿起來,用力一撕,撕下一塊長條,將披風扔了,抬起雙臂,將自己長髮攥起來,緊緊地綁了,兩隻已然血紅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黃沙紛揚、宛如妖獸出沒之地,心頭想道:「倘若……倘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便讓這黑風堡所有人為你陪葬。」伸手捂向胸口,此處微微酸痛,難以形容,幸虧風吹大,一點淚沁出即刻被席捲而去。

    敬安怔怔站在原地,眼望著黃沙滾滾之處,「汪汪,汪汪!」身後有叫聲傳來,敬安回頭,卻見到那黑色狗兒虎頭,不知何時跑來,此刻正在身後跳來跳去,望著那黃沙地瘋狂大叫,敬安心頭一痛,慢慢走過去,那虎頭卻不理會他,只是衝著那邊叫個不停,敬安慢慢蹲下,說道:「怎麼,你也知道她在那裡?」虎頭大叫兩聲,兩隻爪子刨著地面。敬安伸手,將他抱入懷中,說道:「你放心,她若有事,本侯也沒面目苟活,這條命就也還給她便是了……」

    虎頭仍舊汪汪叫了幾聲,聽了敬安話,竟不再叫,最後只高高地仰起頭來,小小狗兒,在敬安懷中「嗷」地叫了起來,竟如同受傷狼只發聲。

    安遠將軍率一千五百人,浩浩蕩蕩穿越黃沙之地,直奔黃沙漠中黑風堡而去。途徑祖帝廟,敬安特意進去看了一番,心頭驚跳,生恐見到什麼不該看,幸而裡頭什麼也沒有,連趙三頭,也已不見。敬安提著心出來,望著天上日頭,竟有點感激。

    三軍向前又行了足足半個時辰,哨探兵回來,說道:「將軍,前方已經見了黑風堡!」敬安點了點頭,一馬當先向前奔去,果然眼前黃沙消退,前方一座綿延如村莊般城堡出現眼前。

    三軍加快步子排列整齊,此刻黑風堡中眾人也驚動,城頭無數人影竄動。敬安眼望著那邊,絲毫不停,策馬向前疾馳出百米,長髮伴著紅色絲帶,空中烈烈飛舞,敬安回身將弓握住,張弓搭箭,一連三支,箭無虛發,鐵箭破空而去,那城頭上矗立人躲閃不及,三人幾乎是同時倒下氣絕,其餘眾人大聲驚呼,敬安見狀,伸手將長刀□,當空一揮,厲聲叫道:「擊鼓!兒郎們隨我攻城!」說罷,身後眾兵丁大喝一聲,手持武器,如群狼一樣向著黑風堡衝過去。

    這黑風堡矗立黃沙地外幾年,一直屹立不倒,一來是因為他們從來不去進犯紫雲六鎮,二來卻是因為黃沙地如天然屏障,尋常紫雲守將,誰也不肯費這種功夫,闖那險要之地,如今他們受了挑唆,不合作出這等事,終於惹怒了敬安,才招來這番無妄之災。

    敬安帶兵穿越黃沙地,雖然有本地幾十人領路,仍舊折損了近百名將士,然而敬安此刻雙眼血紅,哪裡會在乎那些,長刀一揮,手下兵丁得令,個個奮勇向前,那黑風堡中人驚慌失措,有那些匪徒便衝上來守城,然而他們從來不曾經歷過如此大陣仗,何況敬安所帶士兵,比黑風堡中所有人都多出幾倍,因此這黑風堡中眾人只負隅頑抗了一會兒,大門便被眾士兵攻破,敬安揮刀縱馬而入。

    敬安攻破了黑風堡,直上聚義堂,一邊派人去搜尋姚月娘,一邊傳令將幾名匪賊頭目擒了上來,敬安親自審問。說道:「你們自外擄來姚月娘人在何處?」其中一名匪賊頭目,甚是強悍,說道:「倘若不是那賤人,你這粉團兒將軍又怎麼能跑出去?」敬安心頭怒極,面上卻反而笑出來,只問道:「如今人在何處?說出來,便饒你性命。」那人咬牙說道:「那賤人果然是你相好,哈哈……她早就被我們兄弟奸死!」敬安聞言,笑得越艷,說道:「果然如此麼?」那人說道:「果然如此,那賤人滋味我也嘗過,委實妙不可言!」



056黑風堡血流成河

    敬安聽聞此話,哈哈大笑,似甚暢快,那匪徒莫名,周圍熟知敬安性情三軍將士卻都悚然無聲,敬安仰頭笑了一會,笑聲已逐漸轉為淒厲,手中長刀緩緩拔出,一溜兒鋒利白芒。

    那賊人著實強悍,見狀便昂著頭說道:「你殺了老子又如何,二十年後依然是一條好漢!」敬安笑兩眼泛出淚光,望著那賊說道:「本侯怎會殺你?啊?本侯怎麼捨得?」說著,手下長刀一揮,猛地便砍在那人下-身,那人冷不防,「啊」地叫了一聲,低頭一看,卻見自己胯-下鮮血淋漓,正在驚恐不信,疼得發顫,敬安將刀緩緩地拖過去,宛如凌遲一般,速度極慢,那人渾身發抖,慘嚎起來,敬安將刀拖過,又是一刀過去,那人驚駭欲死,只是慘烈呼號,再不復先前強裝好漢。

    敬安哈哈長笑著,刀刀不停,片刻之間,那人自腰往下,下-身已經血肉模糊,看不清哪裡是雙腿所在,鮮血跟碎肉飛了一地,那人卻仍舊不曾斷氣,始終在慘嚎,聲音慘烈已經並非人聲,敬安只置若罔聞。旁邊眾人看得毛髮倒豎,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那人呼號許久,支撐不住昏死過去,敬安哈哈大笑著,持刀向另一人身邊過去,眼睛紅滴血,卻仍笑吟吟問道:「你又怎樣?嗯?」

    那人見敬安處置先前那人,嚇得心悸顫抖,差些嘔吐,幾番欲昏死過去,如今見敬安衝著自己過來,雙眸血紅盯著自己看,偏又笑著猙獰,反覆地獄鬼怪……他心驚膽裂,更欲昏厥,急忙哆嗦著說道:「將……將軍饒命,那人說不是真話,那小娘子無事,無事,我們並沒有對她如何!」

    敬安聽了這個,微微一怔,靜了好大一會,那雙眼中紅才緩緩地退下去,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說道:「你想蒙騙本侯?那……你說,她如今在何處?」這人亂顫,說道:「如今人在地牢裡。在……在黃沙地,她傷了我們幾個兄弟,本是要動她、可……可有人不讓,我……我們就沒敢……」敬安聽到這裡,也顧不得繼續聽下去,只厲聲喝道:「帶路!倘若她真個沒事,本侯便饒你一條狗命!」

    頭前士兵押著那賊人,敬安腳步匆匆跟在身後,一時焦急,恨不得叫那人飛起來帶路,那人慌張之極,腳步踉蹌,卻終於帶著眾人來到一處地牢,敬安撩起袍子跟著進去,一股發霉氣息撲鼻而入,敬安不由地心頭發慌,那人領著眾人轉了幾個圈,終於停下,指著一間牢房說道:「將軍,那女子便在裡面。」

    敬安急急上前一步,見上面鐵鏈鎖著,便舉起刀來,將鐵鏈劈開,拉開門進去,地牢內光線昏暗,門口一盞油燈昏昏欲熄滅,敬安心神震動,惶惶然一眼望過去,果然見有人靠在牆邊,敬安來不及多想,疾步過去,將人抓住,叫道:「姚月娘!」

    那人不語,隨著敬安動作,頭耷拉著低下,已經是個死了樣兒。敬安大驚,眼睛瞪得生疼,搖晃著此人便大叫:「姚月娘!」幾番搖晃,那人都是低頭垂眉,絲毫不覺。敬安哆嗦著伸出手指,在她鼻息下一探,觸-手感覺人都冷了,敬安大叫一聲,後退跌倒,渾身亦發涼。片刻才醒悟過來,又跪著衝過去,將人抱住,伸手捏住她臉,叫道:「姚月娘,醒來,醒來!」

    如此叫了幾番,那人怎會有聲響?敬安心涼如水,原來所有期望不過是奢望,世間尚有些事是不在自己掌握,再怎麼提著心,期望上蒼垂憐,不過一場鏡花水月!遲早成空!敬安咬著牙,望著懷中如死灰面孔,眼淚啪啦啪啦地打落下來,卻只死咬著牙關,不肯出一聲,默默無聲落了半晌淚,才咬牙,顫聲說道:「你敢戲弄本侯,你這村婦,就這樣死了?然而你……死了又如何?你敢給本侯死……本侯也不叫你安寧,你尚有小弟,尚有那狗兒……家禽,本侯一一不放過……你……」一時大慟,雖然口裡說著這些發狠話,但此人再也聽不到了,又如何?敬安眼前一片水光,喉頭哽咽著,一個字兒也說不下去。

    門外眾將士鴉雀無聲,不敢上前,只聽敬安聲音哽咽,卻只得眼睜睜看著:誰也不曾想到,這向來強悍冷漠將軍,竟會為一個普通女子,哭成這樣,縱然他未曾放聲,眾人又哪裡看不出來?

    敬安抽泣片刻,也不知自己為何而哭,正在絕望,心如死灰,忽然聽到有人叫道:「侯爺?」敬安吸一吸鼻子,本能吼道:「給本侯閉嘴,把那賊徒拉出去凌遲……」那人又叫道:「侯爺?」敬安一怔,聽得這個聲音這般熟悉,便淚眼朦朧轉頭去看,卻見旁邊角落裡,有人正怔怔看著他。

    敬安望見那人臉,對上她雙眸,頓時大叫一聲,低頭又看懷中人,瞪著眼睛看了片刻,才猛地跳起來,將懷中那屍體遠遠扔到一邊,怒道:「哪裡來醜八怪!竟然敢蒙騙本侯?」

    牆角那人冷冷地看著他,敬安回頭看她,驀地轉怒為喜,臉上淚痕未乾,便撲過去,說道:「姚月娘,你沒有死?本侯就知道,上天……」一句話沒有說完,只聽得「啪」地一聲,謝敬安臉上,已經吃了一記。

    外面圍觀眾將士見狀,頓時個個呆若木雞,眼珠子唏哩嘩啦掉了一地。一個個驚悚不安,不知道是趕緊抱頭鼠竄跑出去好,還是趕緊跪地低頭裝看不見好。

    敬安被打停了聲,伸手摸摸自己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怒道:「你這村婦,你敢……」月娥望著敬安,冷冷說道:「侯爺你方才說什麼?」敬安怔了怔,吶吶。

    月娥瞪著他,說道:「我拚死救了你,你就這麼對我?連我家虎頭跟雞都不放過?」敬安毛骨悚然,語塞說道:「本侯……本侯只是……」月娥恨恨,說道:「早知道便放你去死!」

    敬安看著她樣子,他從小到大,沒被人動過一根指頭,本來吃了一巴掌,換作平常早就暴走殺人,如今望著月娥恨恨樣子,微微驚之後,反倒覺得歡喜,恨不得她多打兩下,讓她多罵上幾聲。見她說完,便伸出雙臂,將她牢牢抱入懷中,寬宏大量,笑著說道:「本侯福大命大,怎會死,你也是,本侯不許你死。」真個心滿意足,萬事都覺得是好。

    月娥被他抱住,掙扎說道:「我本已經死了,卻被你氣活過來。」敬安知道她是賭氣,便呵呵笑道:「你就算死了,我亦去閻羅殿拉你回來。」月娥說道:「放手!你要勒死我了!」敬安急忙略鬆開手,問道:「你受傷了?傷怎樣?」緊張地上下打量,又去掀她衣裳,不是輕薄,卻如輕薄。

    月娥忍無可忍,說道:「住手!我無事,只是小傷。」敬安發覺她胸前果然殷出一團血來,頓時雙眼冰冷,沉聲問道:「是誰做?本侯把他凌遲處死!」月娥苦苦一笑,說道:「當真?」敬安咬牙,說道:「絕對。」又回頭怒視外面那賊人,說道:「是不是他?」月娥見他凶相畢露,才歎道:「罷了,」低聲說道,「……是我自己做。」

    敬安聞言一怔,急忙轉過頭來,對上月娥眼睛,身子一僵,猛地明白她為何會如此。眼睛剎那又紅起來。月娥轉開頭不看他,只說道:「你能來此,這黑風堡已經被攻下了?」敬安點頭。月娥這才微微一笑,說道:「果然是有勇有謀安遠將軍。」敬安無語,想到在路上她「激將」之事,眼中只是濕濕,又不願意她看到,便伸手仍舊將她抱住,只小心翼翼避開她胸口傷。

    月娥伸手,本推在他身上,然而到底累很,先前也是過度疲累,又加上傷口作祟,昏睡過去,沒有察覺有人來到。只聽到他發狠之聲,才驚醒過來,見這人抱了個先前死在牢中女屍當作自己,不由一時啼笑皆非。又聽他打算著要對自家小弟虎頭什麼不利,又大怒。此刻見敬安抱著自己,卻心頭一寬,想道:「終於無事了。」索性便由了他去,又不放心,模模糊糊說道:「我睡一會,你敢動我家中什麼……不能跟你甘休。」敬安擁著月娥,聽她聲音漸漸小去,心又提起來,急忙伸手探她鼻息,感覺她微微呼吸,才放了心。使勁吸了一下鼻子,才將人打橫抱起來,擁在懷中,起身大步出了牢房。

    敬安踏平了黑風堡,命人將黑風堡歷來斂就了財物之類都盡數搬出來,用車輛裝載了,將那些匪首並匪眾們盡數斬了,一時之間血流遍地,哀嚎四起,剎那屍橫遍野,敬安無動於衷,正是魔王本色。其他有些婦女並孩童便押了回縣衙,日後變賣為奴。這黑風堡眾匪徒,本來可以安安分分再過個幾十年,卻只因為一念之差,引來這魔王,導致一個血洗滅絕下場。

    敬安命人斬殺了為惡眾匪徒,士兵將銀兩、女子孩童押出來,敬安便下令放火,頓時之間,風引著火,將好端端一座黑風堡燒做了白地!

    敬安才命三軍上路,三軍久而不戰,一戰成功,自然群情激奮。敬安又下令回到紫雲之後,論功行賞,頓時三軍兒郎個個歡喜,人人踴躍,押著囚犯,推著車輛載滿財寶啟程準備返回。

    敬安早命人在黑風堡內找了輛極舒服馬車,將月娥抱入裡面,靜靜躺著,敬安佈置完返回事宜之後,便命副將帶兵,自己進了馬車內。

    一聲令下,大旗招展,三軍兒郎高聲歌唱,順利開拔返程。敬安轉身進了馬車,見月娥閉目睡著,他自輕手輕腳過去,也不敢動,只低著頭仔細看,見她臉頰上有點傷,看了一會,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傷口,又覺得她會痛,只好忍著。

    馬車向前徐徐而行,風沙都被遮蔽在外頭,敬安靜靜地望著月娥,時不時地替她拉一拉蓋在身上被子,如此目不轉睛地,竟盯了半路,好似天上掉了個活寶貝,一時不看,人就飛了。正看著,忽然見那人眉睫一動,彷彿是個要醒來目光,敬安見狀,驀地有些手足無措,急忙將臉轉開做正襟危坐狀,隔了一會兒,那人卻不見動靜,敬安斜著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卻見那人仍舊安靜躺著,方才大概不過是動了一下,敬安才鬆一口氣,仍舊盯著人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10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5 PM 編輯

057凱旋歸若即若離

    車行半路,月娥略動了幾番,身上被子偶爾滑落,敬安便伸手拉起,替她蓋好。忽聽外面有人叫道:「這陣風沙急,暫避一避,把將軍車拉到邊上。」眾人齊齊動手,外頭一陣風沙鼓入,敬安心驚,急忙合身上去,將車廂門關起,不料在沙中本就不穩,車輪歪斜,月娥身子便自車廂著邊向著另邊顛去,敬安大驚,搶身撲過去,將月娥抱入懷中,一手撐著車壁,穩定身形。

    外面嘈雜聲漸停,眾人忙著躲避這場突然而至沙暴。敬安見車廂門關緊緊地,才鬆一口氣,低頭看向懷中月娥。

    月娥雙眸閉著,此刻眉頭皺了皺,卻不曾睜眼,敬安見她臉上頭髮一縷搭著,便伸出手指替她撥開,一瞬間想起在祖帝廟外,她伸手挽了個獨髮髻,卻又跟平素嬌弱氣質不同。敬安略略一怔,手指在月娥臉上略作停留,一時轉不開眼睛,動不了身。

    恰在此時,月娥睫毛抖了抖,忽地緩緩睜開眼睛,雙眸同敬安眼睛對上,兩人皆是心底一驚。敬安還不曾覺怎樣,剛要開口問她如何,月娥身子一掙,搶先說道:「你……做什麼?」

    敬安不防備,又怕抱得緊弄傷了她,竟被她掙扎出去,敬安一時脫口說道:「方纔車子顛……」月娥離開敬安,將身靠在車壁上,皺著眉望著他,敬安同她目光相對,頓時察覺她雙眼中不悅。誰想到他無意行事,居然也會讓她誤解?想來也是……上次她被王婆子傷了臉,他便是不管不顧,劫了人上車,也是趁著那顛簸功夫,將人狠狠地抱了一抱,暗自裡得意輕薄。正是他先前做下孽障,因此叫月娥處處提防。敬安想通此節,心頭一堵,竟然無言。

    這便是:老虎進了城,家家都關門,雖然不咬人,日前壞了名。

    月娥看了敬安片刻,見他始終沒有其他動作,才算放心。她方才忽然掙開,觸動胸前傷處,此刻緩和過來,禁不住覺得疼,便伸手去摀住胸前,有些無力地靠在車壁上,雙眉微蹙,微微喘息。

    敬安望著她,問道:「可是傷口疼?」月娥哪裡便會給他機會,只搖搖頭,說道:「多謝侯爺,無事。」又轉頭看看周圍,問道:「這是何處?」

    敬安見她面色沉靜如水,雙眸冷漠,心頭便覺得微微地冷。說道:「回紫雲路上。」

    月娥點了點頭,說道:「小婦人何德何能,竟勞侯爺如此相待……不如讓小婦人去別處……」敬安見她如此冷淡,便說道:「不如把你扔在黑風堡更好。」月娥一怔,便垂了眸子,不同他相對。敬安說道:「姚娘子此即倒是處處有禮起來了,那黑風堡地牢下,打了本侯一掌,斥責本侯,不知是何人?」

    月娥聽他忽然翻起舊賬來,不由暗暗叫苦。當時她只自忖要死,正在迷迷糊糊,直奔奈何橋路上,聽到此人諸多惡毒言語,便想:「就算是死,亦要罵他一頓在先。」何況她本質仍舊是個現代女子,生死之際,且又氣惱,也顧不得那許多,抬手便給了他一巴掌。當時此人也並沒怎麼發作,沒想到此刻竟忽然提起。

    月娥只好垂眉低眸,說道:「當時……小婦人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完全不曾記得。倘若有冒犯,侯爺大人大量,必不會跟小婦人計較。」

    敬安咬了咬牙,哈哈一笑,說道:「原來當時姚娘子是混沌出手,自己不知啊?」月娥硬著頭皮,強作無辜狀,說道:「正是。請侯爺見諒。」敬安笑得不懷好意,說道:「姚娘子,你可曾聽說,本侯是有名小心,睚眥必報。」月娥肩頭微抖,低低咳嗽一聲,說道:「小婦人向侯爺賠禮。」敬安說道:「怎麼賠?」月娥心想:「這廝忒無賴了,好歹他命是我救得……如今竟反過來咄咄逼人,只可恨我想同他拉開距離,所以也不好就拿此事情做擋箭牌。只不知他要如何?」

    月娥便說道:「大不過……侯爺也打小婦人一耳光便是。」敬安笑道:「本侯是個憐香惜玉,怎麼捨得?」月娥說道:「那侯爺想要如何?」敬安兩眼爍爍,盯著月娥,說道:「本侯要你……」

    月娥幾乎要吐一口血出來,敬安又慢悠悠接著說道:「本侯要你別防賊似盯著本侯。哼,你當真以為本侯飢不擇食。」月娥呼一口氣,才略覺放鬆,如此表情,卻正落入敬安眼底,敬安哼了一聲,說道:「你傷如何?」月娥說道:「回侯爺,傷不重,不妨事。」

    敬安說道:「當時情形必定驚險萬分……」便看著月娥。月娥輕描淡寫,說道:「僥倖沒死。」敬安說道:「我在黑風堡審問了幾個匪賊,都說有人指揮他們作惡……連黑松林事,也是這人出謀劃策,趙三也是聽他命令行事。——你可見過那人?」

    月娥想了想,說道:「當時他們追緊,我逃不過,用刀也傷了幾個人,惹怒了他們,我便想自裁了事……卻有個人出手將我制住,又命眾匪徒不可傷我,才被關入牢中。只是他自始至終都黑巾蒙面,只露出雙眼睛,聲音也是陌生……所以我不認得。」

    敬安聽她說罷,諸多感觸,點頭說道:「也罷了,不知是哪個對頭針對我。此番卻是本侯連累你了。」月娥搖搖頭,將頭轉開去。敬安看著她,說道:「當時你定是很怕?」月娥微微一笑,低聲說道:「早有準備。」敬安目光閃爍,說道:「我有一事不解,你不過是個女子,怎麼會……想到扮本侯將那些人引開?」月娥垂眸,說道:「侯爺身系六鎮百姓安危,倘若侯爺折了,那些匪賊自然趁機擄掠六鎮,到時候百姓遭殃……相比之下,我又算得了什麼?」

    這話若是平時聽了,卻正是敬安心聲,犧牲一個無關緊要之人,原也無他。然而此刻,聽來卻總覺別彆扭扭,不甚順耳。

    敬安歎了口氣,哼道:「你倒是很懂大義。」咬牙切齒,不似讚歎。那邊兒月娥靠在車廂邊上,只當不曾聽到,也硬挺著不肯躺下,雙雙沉默片刻,聽得外面有人說道:「好了,風沙過去了,大家齊力些,將馬車推上去。」說著,車廂一歪,慢慢向上再行。

    月娥身子不由晃動,急忙撐著。也是聽了外面這話,才知道小侯爺所言非虛,先前倒並非他故意輕薄,因此不由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卻見敬安冷冷清清坐在對面,正也看著自己,月娥一怔,便低下頭去。不妨雙眸一對之下,敬安便緩緩地過來,月娥警惕,說道:「侯爺你……」敬安說道:「車內不穩,小心你傷。」月娥默默無言,敬安張開雙臂欲抱她,月娥低頭向後躲,說道:「侯爺,我自會小心……」敬安目光如刀,說道:「你怕什麼?」月娥說道:「這個,小婦人只是不想勞煩侯爺,又……總該避嫌。」

    敬安雙手握拳,想抱又不能,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有天涯之隔感覺,片刻,月娥到底支撐不住,微微悶哼,面露痛苦之色。敬安急忙伸手握住她肩膀,說道:「怎麼了?」卻見她手捂著胸口,敬安心驚,急忙將她手挪開,卻見胸口本來干了血漬,又滲出來。

    原來月娥起先受傷,雖然被人即使阻止,到底是刀刺進肉裡,又無人替她療傷。就算被敬安救了,敬安隨軍也無女大夫,敬安先前見她輕描淡寫,又不肯讓自己碰,只以為傷也無礙,便想回鎮上再說。

    此刻一見,敬安不及多想,便將月娥抱住,一手去解她衣裳。月娥察覺,推他手,說道:「侯爺!」敬安怒道:「住口,本侯若是想對你不軌,你叫也沒有用。」月娥怔住,敬安將她胸前衣裳撕開,頓時心頭一涼,見月娥胸口一道血痕,說深不深,說淺也不淺,傷口綻裂著,也無上藥,也無包紮,流了大量血。敬安咬了咬牙,當下暗罵自己糊塗。

    月娥被他撕開衣裳,原本慘白臉上才浮現緋紅,又不敢反抗他,恐怕觸怒這人性子,敬安望了一會兒,也不放手,便轉頭,大聲說道:「把隨軍軍醫傳來!」外面侍從答應一聲,立刻就去,不一會功夫,軍醫已到,恭候聰明,敬安說道:「將你止血傷藥給本侯。」軍醫聞言,急忙將傷藥翻找出來,送上車廂,敬安開車廂門取了進去。

    敬安小心放下月娥去取藥這一會功夫,月娥已強撐著身子,想把衣裳攏起來,敬安拿了藥回身一看,恨得一時想把她打昏了事,便只冷笑說道:「你真當本侯是禽獸?」

    月娥撐著說道:「民婦怎麼敢?」敬安說道:「既然不敢,就乖乖地躺著別動。」月娥羞紅了臉,說道:「這傷委實沒什麼……等回到鎮上……」敬安鬼使神差地說道:「等回到鎮上,好請那小蘇大夫來替你療傷?倘若是他,你就不如現在這般想避著躲著了?」月娥沒想他會突然說這個,便仍搖了搖頭,心底卻不禁想起蘇青來……她生生死死這番顛簸,心頭便想到蘇青諸般好,想到可以再見到他,一時面露微笑。

    敬安一雙利眼,自是看得清清楚楚,望著她乍然而現溫柔笑面,卻是為了別個男子。當下敬安牙關咬出聲,便不由分說到了月娥邊上,將人抱過來摟在懷中,報復般用了力,說道:「卻是要叫姚娘子你失望了。」

    月娥驚慌看他,敬安雙眸沉沉,將她半幅衣裳都撕下來,月娥又羞又怕,叫道:「侯爺!」敬安說道:「我此刻並不想對你如何,姚娘子你若是總這樣叫,卻容易惹火。」月娥只好咬唇不語。敬安望著懷中半裸佳人,見她因緊張胸口不停起伏,那樣微露半邊玉-乳,顫顫而動,正是無上春-色,以他心性,換平常早不可收拾。然而如今見她傷那樣,倒只是心疼,又恨她心繫別人,心頭水火交加煎熬著。只好按捺。

    敬安用乾淨帕子沾了水,替月娥擦拭傷口周圍血漬,盡量不去碰疼了她。月娥見他雙眸只盯著自己胸前,起初還羞惱,後來見他果真專注於傷,才緩緩地放鬆下來,胸口起伏也不似先前那樣厲害。只盡量讓自己不動,全當躺在手術台上。

    敬安擦拭了三條帕子,才將殘血收拾乾淨,又將傷藥取來,在傷口上厚厚地撒了一層,傷藥觸到傷口,月娥只覺得一陣劇痛,火辣辣地,彷彿又被刀割過一般,忍不住悶哼一聲,臉上出了一層汗,身子簌簌發抖。

    敬安知道她疼得緊,自也心疼,竟如感同深受,只抱著她,說道:「一會就好,忍一忍。一會就不疼了。」月娥只是想哭,卻咬著牙關忍著,略略抽泣。片刻臉上便汗漬漬,眼角也沁出淚來,敬安又掏了乾淨帕子替她擦臉,望著她雙眸微閉虛弱樣子,又憐又愛,無限溫柔。

    敬安幫月娥收拾了胸前傷處,見她氣虛體弱,已經不能動彈,便抱了她不放,將半濕了帕子放下,卻見她左手無力垂著,敬安心頭一動,握了她手腕來看,果然見拇指還是耷拉著,敬安一時感觸,鼻子微微發酸,雙眼發熱,便將月娥手放在掌心裡,虛虛攥著。

    車又行了大約一個時辰,聽外面有人叫道:「好了好了,出來了!」敬安聞言精神一振,果然覺得馬車也走快了許多,又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外面有人聲鼎沸,隱隱地還有犬吠之聲。

    不一會功夫,有傳令官來報,說道:「侯爺,外面是姚娘子弟弟姚良,並蘇青蘇大夫,要求見侯爺。」

    敬安想了想,低頭看著昏睡月娥,手指在她唇上輕輕抹過,便沉聲對外說道:「你去傳,就說本侯說:姚娘子受了點傷,身子勞累,需要好生休息,暫不方便移動,本侯就直接帶姚娘子去侯府上,將養一段日子,若是想見,便直接去侯府即可。」

    那傳令官自去通報。車內敬安牢牢地抱著人,怎捨得放手。然而看她雙眸合著,此時是個乖乖安靜樣子,一想到她先前冷漠,又不由地皺起眉來。



058心防備似冰似雪

    不說敬安凱旋歸來,百姓們知道了黑風堡被滅,頓時歡欣鼓舞,夾道歡迎,鑼鼓喧天熱鬧之狀,難描難寫,連向來輕視敬安賀知縣也對這少年將軍另眼相看,覺得他自有一番雷厲風行、殺伐決斷大將之風。卻沒料想敬安如此乾淨利落大動作,起因卻是一個姚月娘。

    且說當時月娥在馬車上那一折騰,傷口上藥時候那痛非凡,竟令她昏睡過去,全然不知敬安已自作主張。等醒來之後,卻發現周圍景物全非,月娥一驚便起身,不料眉頭一蹙之際,仍覺得胸口隱隱作痛,便是這瞬間,有人急忙上前來,將她扶住,柔聲說道:「娘子勿動。」

    月娥抬頭,卻見面前是個俊俏丫鬟,全不認得,再見自己身處所在,身下高床大枕,週遭佈置華麗精緻,鼻端香噴噴,隱約帶點藥香氣。

    月娥心下忐忑,問道:「勞煩這位姐姐,不知……這是何處?」丫鬟說道:「愧不敢當,娘子只喚我小葵就是了,回娘子話:這是將軍府上。」月娥一聽,擰了眉頭,頓時明白必然是因為先前自己昏迷,那謝小侯便不由分說將自己帶了進來。當下微怒,急忙起身,欲下地。這一動靜,卻忽然又發現自己身上衣物已換,竟然是些綾羅綢緞寬衣,月娥又是驚心。

    小葵見月娥起身欲下地,急忙扶著她肩膀攔住,說道:「娘子別動,傷口還未痊癒,扯裂了話就大不好了,侯爺一再叮囑,讓我們小心服侍,倘若有個萬一,便了不得。」月娥咬著唇,擰著眉,問道:「請問小葵姑娘,我這身上衣物,是誰換?」小葵機靈,說道:「好教娘子知道,這是我換,只為娘子養傷舒服。」月娥聞言,這才緩緩鬆了口氣。卻仍舊藉著小葵之力,起身下床。

    小葵急忙問道:「娘子這是如何?」月娥說道:「我家不是這處,我自然是要家去。」小葵說道:「可是娘子傷還未好……」月娥說道:「能動就無妨了。」

    小葵急得變了臉色,偏又不能強自攔住,急忙向著門口丫鬟們使眼色,有個丫鬟匆匆忙忙又跑了出去,小葵便只攔著,說道:「娘子如此擅動,這養半好傷怕是不妥當。」月娥說道:「姑娘言重了,我們不過是鄉野之人,慣常粗皮潦草野慣了,這點子傷不算什麼。」

    小葵見她自顧自去穿鞋子,來不及多說,急忙跪倒地上,說道:「求娘子且慢動。」月娥正咬著牙欲彎腰,只覺得胸口沉重非常,也吃力之際,見小葵如此,便問道:「姑娘這是為何?快快請起,我怎麼敢當。」

    小葵跪著不動,仰頭說道:「侯爺派我們來伺候娘子,言明了,倘若娘子有絲毫損傷,便要我們十倍痛楚,娘子昏迷之時,奴婢們盡心盡力伺候著,不敢有絲毫差錯,如今娘子醒了,我們鬆一口氣,然而娘子如此,倘若真個兒傷了自己,侯爺必定饒不過奴婢等。娘子就算要走,求娘子也等候爺來了再說。」敬安選這個丫鬟來伺候月娥,自是知道她能說會道,很貼人心,可用上力。

    果然,月娥見這丫鬟說淚眼汪汪,顯然是急了,月娥心善,也明白敬安那性子,她不想為難別人,這才緩了動作,說道:「姑娘別急,既然如此,我便等候片刻。」小葵這才鬆一口氣,見月娥垂著腿兒,她乖覺,便不起身,撿了鞋子來,替月娥穿上。月娥不習慣如此,腳一動,小葵知機,便說道:「娘子有傷,不宜彎腰,讓奴婢來伺候。」月娥只好罷了,卻又見這雙鞋兒也是新鮮繡花錦緞鞋子,自己先前那雙布鞋,早不知撇到哪裡去了,此即月娥不怒反笑。

    果然片刻,外面腳步聲響,頃刻之間,有人進了裡面來,說道:「醒了麼?」猛地跟月娥打了個照面,此人笑容滿面,說道:「姚娘子無礙了?」

    月娥此刻已經扶著小葵手起了身,緩緩勉強行了個禮,垂眸做個淡淡樣兒,說道:「多謝侯爺掛心,民婦已經無礙了。向來虧了侯爺照料,如今民婦大好,自是該回家去,在此向侯爺告辭。」敬安眉頭一皺,看了小葵一眼,略一揮手,小葵鬆開月娥,行了個禮,並些丫鬟悄無聲息出去了。月娥轉頭看著,也不做聲。

    敬安說道:「姚娘子何必如此急躁?就多將養些時日又如何?」月娥雙腳著地,只覺頭重腳輕,便緩緩向著邊上移步,伸手扶著桌子,說道:「有勞侯爺……區區一介鄉野村婦怎能叨擾侯爺?請侯爺自去喚我弟姚良,讓他來接民婦回去。」

    敬安見她微微氣喘,便上前一步,欲自扶她。月娥說道:「侯爺且勿靠前!先前經歷重重,皆是因為情勢危險,勢不可免,如今又非是身在龍潭虎穴,請侯爺記得男女之防。」

    敬安站定了腳,說道:「姚娘子,你何必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何況本侯只是感念你當初義勇,這傷算起來也有本侯之因,所以本侯想留你下來,等傷好了,自會好端端送你回去,也算是盡一盡本侯心意。至於小郎,他晌午時候已經來看過娘子,不過當時娘子仍在睡中,所以看過之後便離開了。」

    月娥見他侃侃而談,心中只覺得煩惱,說道:「侯爺縱然一片好心,怎奈於理不合,請侯爺放小婦人回去罷。」

    敬安見她果然冷若冰霜,油鹽不進,心頭長歎一聲,便也冷冷說道:「姚娘子不是第一日認得本侯,自明白本侯性子,你便是說一萬道一千,本侯已經決定了,絕無更改!姚娘子還是專心養傷罷了,等傷好了,本侯即刻送你出府。」

    月娥瞠目,知道此人無賴性情又發作了,先前送些傢俱之類去她家也是如此,不由分說,不給人選擇機會,他只是自說自話!然而卻又能如何?

    月娥氣憤憤地望著敬安,兩隻眼不由地也蒙了層水汽,敬安看著,心底十分憐惜,便上前來,也不理會月娥躲避,將她半攏著身子,說道:「你瞧你,倒好似本侯欺負了你……快別如此,我只是為了你好。」聲音陡然溫柔起來。

    月娥閉了閉眼睛,說道:「侯爺你留下我來,又有何用?」敬安說道:「我……只是為了娘子好。」月娥說道:「只怕侯爺是白費了心了。」敬安說道:「那也是本侯樂意。」月娥想了想,說道:「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如侯爺這般,能隨心所欲就隨心所欲。」敬安說道:「我生來便是這個性子。」

    月娥不由一笑,低聲說道:「到底是小孩。」敬安耳朵靈,立刻說道:「你說什麼?」月娥搖搖頭,說道:「民婦是說,有些想小良。」敬安狐疑看著她,最後說道:「你且放心,姚良約了晚間再來。」月娥這才點點頭,無奈何,對付眼前這人是不可硬碰硬,便說道:「既然如此,且請侯爺讓小葵姑娘進來,侯爺畢竟是男子,多有不便。」

    敬安見她終於答應留下,頓時一團歡喜,說道:「好好,我便叫小葵進來。你睡了半日,也該餓了,想吃些什麼?」月娥垂了眸子,說道:「這些瑣碎之事,何勞侯爺掛心?」敬安說道:「好罷,倘若你有想吃,便只讓小葵去傳。」月娥到了床邊,緩緩行禮,說道:「多謝侯爺,相送侯爺。」敬安皺了皺眉,看她一會,到底是出去了。

    敬安前腳走了,後腳小葵就同幾個丫鬟進門來,無微不至地伺候月娥,又端了熬好藥來給月娥喝。月娥便自喝了。她不慣被人團團圍著伺候,喝了藥就說自己要睡一會,便讓丫鬟們都出去了。

    月娥臥在床上,雖然合著雙眸,心中卻不平靜,只想謝敬安如此舉止到底想要如何?總之她是不能留在這裡,此人不是個好相處不說,家中雞狗都等著,還有種菜,她很是想念自己那宅子…而此地再好,畢竟不是久戀之家。

    其他,小良必定憂心……另外還有……

    月娥腦中浮現蘇青青衫俊逸模樣,先前還不覺得他怎樣,只以為他過於溫柔,又不想害他,所以總是有意避著,此番經歷生死,才覺得自己心底對蘇青仍是有一份渴慕,蘇青就宛如一株大樹,不言不語,靜靜地,是可以叫人倚靠,在關鍵時候擋風遮雨,他溫柔言語,可親笑容,彷彿有治癒之力,讓人十分流連。

    月娥想到敬安,便皺眉,很是憂心,轉念想到蘇青,卻又微笑,溫馨十分,一忽兒地獄一忽兒天堂。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等到月娥醒來,正想問是什麼時候,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犬吠,月娥一怔,聽到外頭有人低低說道:「虎頭,別吵,姐姐睡著呢。」月娥聽了這個聲,又驚又喜,急忙說道:「是不是小良來了?」旁邊丫鬟們見她醒了,急忙上前來扶持,小葵說道:「娘子聽到了麼?外面正是小郎君來了,還帶了隻狗兒。」

    月娥歡喜無限,急忙說道:「快讓他們進來。」自有丫鬟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小郎抱著虎頭進了門來,四目相對,小郎眼睛即刻紅了,撲上前來,跪地叫道:「姐姐!」那虎頭一竄落地,也認得舊主人,就在床榻前汪汪叫著,不停地向上跳躍,似乎想要跳到月娥身上去。

    月娥伸手輕輕擁住小郎,說道:「傻孩子,我又沒事,哭什麼。」小郎啜泣著,抬起袖子擦淚,低著頭,說道:「姐姐,先前我好擔心,你總是沒有消息,後來才聽說將軍將你帶了回來,偏又昏迷著。」月娥伸手摸摸他頭,說道:「這不是好端端麼?快起來。」小郎這才緩緩起來,只看著月娥,月娥望著他一笑,又看地上不停跳躍虎頭,便伸手將虎頭抱住,虎頭被月娥抱住,才停了動,靜靜地在月娥手中,發出低低嗚鳴之聲,又伸出舌頭舔月娥手。

    小郎低頭,望見月娥被白布裹著左手,又是驚了一跳,問道:「姐姐,你手……」月娥低頭看了看,將袖子稍微一拉遮住,說道:「不慎折到了……承蒙將軍照料,過幾日應該就會大好。」她輕描淡寫一語帶過,小郎怎會相信?眼淚剛停,此刻又斷了線珠子一樣簌簌落下。月娥只好細聲安慰。

    兩姐弟說了一會兒話,小郎便說道:「姐姐在此也好,我聽說將軍特意派人去京內找了個名醫要來此,可見將軍用心。」月娥怔了怔,皺眉說道:「往返也須許多日子,這是做什麼?誰耐煩等那些。」小郎說道:「姐姐多養些時候也是好。」月娥說道:「就算是養,也要回家去,無緣無故留在這裡,恐怕會有人非議。」小郎說道:「有人說便由得他們去,我只要姐姐安然無恙。」月娥啞然,繼而又說:「小良,我……」剛要說話,外面有人說道:「小郎來了?」

    敬安大步流星,走了進來,月娥一見他,就把要說話都嚥了下去,姚良卻趕忙上前行禮,敬安特特將他扶起來,說道:「你來了便好了,你姐姐一直記掛著你,不肯安心。」姚良說道:「還要多謝將軍照料姐姐。」敬安說道:「這是應當。」又看月娥,月娥只垂著眸不看他,敬安看著月娥膝頭上虎頭,不知為何,十分嫉妒,卻仍笑著,說道:「狗兒也帶來了?」姚良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本是不帶他,不料他總是跟著,打也打不退。」敬安說道:「帶來也好,姚娘子很是喜愛這狗兒。」酸溜溜。

    月娥聽了這話,便轉頭看向姚良,問道:「小良,我家中三隻雞如何?」姚良急忙說道:「我日日餵著,都很好,也下蛋呢。我積攢了些,等姐姐回去,給姐姐做了吃。」月娥歡喜一笑,說道:「你別留著,自己每天煮一個吃呀,那麼我那些菜呢?」姚良說道:「每日松土,長也肥大了,等姐姐回去,就也可以摘了吃了。」月娥更是高興,想了想,還有一宗重要事情要問,看了敬安一眼,苦苦地忍住。

    不料敬安正盯著她,看她綻放歡顏,自己心頭也高興,猛地見她一臉關切想問什麼,卻忽然看自己一眼,又停了口。敬安心頭一盤算,頓時想明白她要問什麼,不由心下一冷。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1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12:26 PM 編輯

059為紅顏此計安出

    敬安人在書房,垂眸沉思。自剿滅黑風堡群匪,凱旋而歸後,各地士紳紛紛相請,以為慶祝,耳聞無限阿諛奉承之語,觥籌交錯之極,敬安心中所思所想,卻無非是一人。

    越是花團錦簇,越是被眾人捧到高高在上,敬安越覺不安,他最為清楚,倘若不是那人,今日紫雲六鎮恐怕一片愁雲慘霧,遍地哀鴻,哪裡會是如此高朋滿座,笑語喧嘩,他也不會好端端在此,恐怕早就淪落一具死屍,而靈堂亦備好了……

    敬安勉強應付了一日,便失了興趣,閒暇就呆在府內出神。開始還去見了月娥兩次,只見她每每不是睡著就是懨懨地不理自己,他也無法。偏生又不能如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將人抱了便是。敬安心底對月娥,已經並非當初單純褻玩之情,似多了一份敬畏,如同面對同自己勢均力敵對手一般。

    敬安思來想去,想動手又忌憚,不知如何是好,深為苦惱。

    這日他借口在書房內讀書,換了數十本,堆了滿桌,卻不想理會。衙門中有遞過來文書,閒閒看了一翻,亦扔在邊上。心頭焦躁非凡,怎樣也無法定心。目光在書房內逡巡來去,看了片刻,終於望定了一物,略微一喜。便叫人帶了,出了書房,雙腳順風似,直奔月娥養病之處,未曾進門之前,先有丫鬟出來迎接,敬安低聲問道:「人怎樣?」丫鬟回答說道:「回侯爺,娘子剛醒,精神尚好,現如今正喝藥著。」敬安聽了,甚是歡喜,急忙邁步入內,裡面小葵正伺候月娥喝藥,因藥極苦,月娥雙眉微蹙著,只是忍著,敬安一見,心頭又愛又憐。

    敬安還未及說話,小葵放了藥碗,躬身行禮,敬安看了看藥碗,說道:「已喝完了?去找些甜品來給娘子吃,免得嘴裡苦味不休。」小葵先前也是這般做,聞言便也答應,端了碗告辭出去了。

    月娥見了敬安,便依舊垂了眸子下去,行了個禮,敬安上前欲扶起,月娥卻又側身躲過。敬安只好回身坐了桌邊上,月娥才也坐了。兩兩相看,敬安無事找話,問道:「藥果然極苦?」月娥沉默了會,才說道:「侯爺可嘗一嘗。」敬安說道:「那下回熬好了,我先嘗嘗看。」月娥本是堵他,沒想到他竟然坦然應了,一時無語。

    敬安望了望,故作歡喜,說道:「你在本侯府裡養傷,未免鬱悶,本侯陪你下棋如何?」說著,外面丫鬟便將敬安隨侍帶來棋盤之物捧了進來,月娥目瞪口呆看著,丫鬟將棋盤放在桌子上,敬安轉過身去,隨手擺弄那黑白棋子,說道:「姚娘子可對下棋有興趣?本侯陪你過兩盤如何?」

    月娥抬頭看了看頭頂,心底頗為無語。見他期盼般望著自己,才又說道:「侯爺玩笑麼?民婦怎會下棋?」敬安一怔,那手指捻著一枚黑子,手指白如玉一般,僵在半空不動。

    敬安只想要用下棋來逗她解悶,並無想到她不會這一則,一時臉上幾番風雲變化,最後手一動,那枚黑子落在棋盤上,發出噠地聲響,敬安笑了兩聲,又說道:「不會也無妨,我教你如何?」月娥將臉扭到一邊去,說道:「不勞侯爺費心了……民婦對這些不甚感興趣,且天性駑鈍,學不會。」

    敬安喉頭發乾,想了想,便說道:「那你喜歡什麼?琴棋書畫本侯什麼都會一點……嗯,那些不好,不如玩猜謎?又好玩又有趣,你如此聰明,一定會。」月娥低頭,說道:「這些費腦筋事,民婦一概不懂。」敬安想來想去,退而求其次,便說道:「那麼你會什麼?本侯陪你就是了。」

    月娥聽他如此問,嘴角才一挑,看向敬安。敬安見她終於露出笑容,也覺高興,尚以為自己尋對了路,便問道:「你說就是了。」

    月娥一笑之後,淡淡說道:「民婦會事情也頗多,比如喂雞餵狗,種田養菜,掃地煮飯,算賬開店,樣樣都也會一點。」說罷,便一眼不眨地看著敬安。

    敬安聽了這個,木呆呆地同月娥相看了半晌,才察覺她眼中透出一絲笑意,敬安咬了咬唇,說道:「你是成心捉弄我?」月娥說道:「民婦怎敢,只不過也是實話實說罷了。」敬安說道:「本侯是想陪你解悶……」月娥說道:「倘若真個如此,還請侯爺送民婦回去就是。」敬安一怒說道:「你這是妄想。」月娥看他一眼,冷冷地轉開頭去,自此不再開口。

    敬安坐了半晌,月娥都不理他,敬安無趣,袖子一揮,將面前滿棋盤黑白子掃亂,才起身,氣憤憤地離去。

    身後月娥望著那一棋盤黑白子落索,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

    過了片刻,小葵才端了盤子回來,見那落下棋盤,又看床邊上出神月娥,便問道:「娘子,用點甜點吧。」又先捧了一杯清水給月娥,月娥喝了口水,才吃了塊點心,覺得心底好過了些。小葵察言觀色,便笑著說道:「侯爺對娘子很上心呢。」月娥搖了搖頭。小葵見她並不生氣,又說道:「我是侯爺自京裡面帶出來,知道爺脾氣,侯爺從不曾對個人這般上心。」月娥說道:「他性子是這樣,一時熱血上來,就會任性而為,過後忘了也就忘了,如此而已。」小葵聽了,想了想說道:「侯爺這番並不似任性,是動了真了。」

    月娥只是搖頭,不以為意說道:「罷了,管他動不動真,我只是在這裡暫時將養兩日,跟他也無甚瓜葛,明兒就叫小良來,接我回家。」

    小葵說道:「娘子傷還未好呢,若不好生養著,怕留下疤痕。」月娥微笑說道:「怕什麼,橫豎命在就可。」小葵說道:「小葵大膽說一句……」月娥問道:「什麼?」小葵說道:「小葵也未曾見過娘子這樣人,分明是個女子,卻不輸給那些男人們,雖然我不知娘子是因何受傷,不過看我們侯爺這麼緊張,就也猜到幾分,可惜爺那樣聰明人,對著娘子,竟會不知如何是好……也是,要知道侯爺先前在京中,可是只有他做主意份兒,不知多少人都為侯爺著迷呢,也沒見過侯爺對哪個這樣用心過,想必越是用心,就越不知該如何是好。」這確是旁觀者清了,倘若敬安聽了這番話,定羞死不可。

    月娥聽著,也不做聲,小葵見她始終淡淡,適可而止,便也不說了,月娥吃了兩塊點心,便起身在屋子裡走了兩步,這兩天總這樣,不是躺著就是坐著,又有人伺候無微不至,她向來勞碌慣了,還真不習慣,生怕骨頭都懶了。

    且說敬安氣憤憤地甩袖回去了,很是不服,心想尋常他要歡喜個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事?偏偏這回上了心,卻總碰釘子,真不知哪裡做差了,她竟總是不歡喜,甚至處處敵對,難道只因為當初他有意輕薄了些?可他所作那些,也不算太過罷,她怎麼就如此記恨了。

    敬安想不通,在書房內轉了一圈,恨恨自語,說道:「若不是看在你相救本侯份上,哪裡跟你多這麼些廢話!早就把你……把你……」這個「把你」下文卻遲遲說不出,百般無奈,重重地在桌上一拍,桌上古箏嗡地跟著發生,弦兒亂抖。

    正在此刻,身後有人輕聲說道:「侯爺在發什麼脾氣?」敬安回頭一看,卻見是自己隨侍文如,於是不語。文如輕悄走到敬安身邊,笑容可掬,說道:「侯爺哪裡吃了氣?小心別氣壞了身子……這窮鄉僻壤,又是誰那麼膽大,給侯爺您氣吃?」

    敬安見她軟語溫存,便哼了一聲,也不言語。文如怎會不知?她來此之前早就探聽明白,說是侯爺從那養傷民婦房中出來,面色就極為不好。文如才來……先前她聽說敬安讓月娥在府內養傷,還只以為是個普通蠢婦,不以為意,後來派人一探聽,聽說那民婦竟然生極好,又加上敬安對她關懷備至,文如並非傻子,一看就知這位爺又是對人家動了心了,想勾搭上手。

    只因這是常事,所以文如也並不怎麼關心,而且敬安慣常要做,向來都是所向披靡,無有不從,他又喜新厭舊,愛上了也就丟開了,如此而已……不料這兩日所見所聞,竟然是敬安屢屢吃癟,文如這才有些驚詫起來。忽然之間,不免聯想到前幾日敬安反常舉止,文如暗想道:「難道前些日子他召我來瀉火,卻偏又不肯碰我,卻是因為外頭引了火氣?當初我也想過大概是因如此,但這紫雲縣苦寒地方,哪裡有令他入眼人兒,如今想來,莫非就是這個姚月娘麼?如此看來,她倒確有些手段,竟然叫爺留戀這麼多日子不肯撒手……」

    所以今日文如特意來探聽。文如見敬安不語,便又施展那溫柔手段,柔聲說道:「敢惹侯爺生氣,真是該死了……侯爺別氣,有什麼火兒,可望如兒身上發麼……」說著,身子嬌顫顫地湊上去,有意無意,只在敬安身上輕輕地蹭動。

    不妨敬安對此視而不見,卻只是問道:「如兒,當初你第一次見本侯,心底作何想法?」

    文如一怔,緩緩停了動作,不明敬安意思,想了想,便柔聲回答說道:「奴家第一次見侯爺,其實並非在樓中,而是在樓外……當時奴家還只是清倌之身,同眾姐妹玩樂之時,聽她們倚窗指點,說樓下客人事事非非,奴家也不放在心上,不料一日,她們皆轟動起來,聲聲讚歎,並非尋常玩樂口吻,奴家好奇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侯爺自樓下經過……一看便愛上……」

    敬安卻不曉得這番,怔了怔,只問道:「你一見就喜歡本侯?」

    文如說道:「侯爺天人之姿,哪個不愛?當時我賣身那日,又見侯爺前來,當時我便向天許願,倘若老天開眼,叫侯爺買了奴家,奴家這一輩子心願也就了了。沒想到,果然侯爺將奴家買下,樓裡姐妹,不知何等羨慕。」這本也是文如畢生最為榮耀之事,說起來,便面帶笑容,心滿意足。

    敬安望著她,想了想,不由地有些心灰意懶。文如見他不悅,不知自己說錯了哪句,便問道:「侯爺,莫不是我說錯話了?」

    敬安淡淡說道:「沒什麼,只不過你們人人都愛我,不過是愛我容貌罷了,倘若我生醜陋,你們哪裡會歡喜。」文如大驚,原來敬安生得好,本是眾人皆知事,他自己也常常以此為傲,怎地今日竟然生出這等司馬牛之歎?

    文如想了想,隱約明白了幾分,便說道:「其實也不然,如今這世上,繡花枕頭多是,縱然第一眼相愛,日後相處,日久見人心,也是會不喜……然而侯爺卻不同,侯爺確是生得好,但是侯爺文武雙全,又琴棋書畫,無所不通,正是那等內外兼修之人,侯爺為何如此菲薄自己呢?」

    敬安聽了這個,才略略意動,忽然又想起月娥說什麼「種田養菜」,不由地心煩意亂,想到:「我再精通那些又如何,她只是不感興趣,難道我要跟著去種田養菜,喂雞餵狗,唉……那村婦真是大煞風景,全不通風情。」

    文如見敬安雙眸一亮,卻又暗淡下去,便又說道:「想當初,我剛被侯爺買下,也有些不熟侯爺性情,心中頗為忐忑,那第一夜,侯爺翩然而至,見我正撫琴,便也意動,自己親手撫奏一曲,奴家在邊上看著,侯爺那種端然而坐,瀟灑俊逸之態,固然讓人心折,但若非是有不凡操守品格,又怎麼會將琴曲撫那般動聽?奴家當即便慶幸上天果然厚待奴家。……當晚之事,侯爺待奴家那般溫存……也是證明。」說到後面兩句,想到自己初-夜承歡,雖然是青樓出身,到底是紅了臉頰,悄悄低聲,又想讓敬安念起舊事,總有三分嬌羞,也作出七分來。

    不料全然是「明珠暗投」,敬安聽了這個,卻全不理會文如心底綺念,只問道:「你說本侯彈琴樣子好?」文如一怔,便點了點頭。敬安想道:「我有十八般武藝,如今什麼也沒施展出來,那村婦自不知我好處,她不會下棋,也就罷了,難道曲子好聽不好聽,她有耳朵也聽不出?我務必要叫她見識一番,為我心儀才是。」

    當天晚上,月娥用飯之後又吃了藥,又在屋子裡緩緩走動,小葵進來,見狀說道:「娘子要活動腿腳,何必只在屋子裡,這晚間無人,我陪娘子出去走一走便是了。雖則風有些冷,多穿些兒衣裳便是了。」

    月娥也正悶得慌了,平常只怕出去,會撞見不該見,如今心底不耐煩,便點了點頭。小葵取了披風來,給月娥披好,才扶著她出外行走。

    月娥起初擔心,便只在附近慢慢走了兩步,小葵在邊上指點著將軍府景物,倒也不覺得寂寞,且周圍並沒有閒人騷擾。月娥便放寬了心,一步一步,正走著,忽地聽到耳畔一陣幽雅琴音傳來。

    月娥一怔,側耳一聽,只覺得那琴聲悠悠揚揚,若有若無,時而低郁,時而昂揚,時而緩慢,時而急促,好聽非常。正是如現代那些「高雅音樂」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現代之時,多是自電台電視上看得,如今卻定然是真人演奏,何其難得?月娥歡喜,便循著那樂聲向前,全當聽現場演奏會,一時也忘了計較那彈奏者會是誰人。

    如此走了片刻,月娥才停住腳步,放眼看過去,卻見前方乃是一座水中亭閣,遙遙地隔水相忘,燈籠點點,浮光掠影,在那亭子中央,坐著個白衣勝雪人兒,正低著頭,兩隻纖纖手,長指在琴弦上拂動來去,那潺潺動聽、彷彿天上之音音符曲調,便自他妙手之下,緩緩而出。

    古琴美人,白衣如雪,長髮如瀑,丹唇明眸,靜坐如松,且又一副君子端方有教之相。倘若不認得此人是誰,這可算是天上人間,最為美妙一副場景,亦是月娥來古代之後,所見最為動人心美人美景了。



060說知音驚徹君心

    敬安打點精神,作出那君子端方之相,夜坐水閣撫琴。但見那風姿出眾,恍若謫仙降世,難描難寫,風吹白衣影動,一絲兩縷長髮飄搖,而他眉眼低垂,寂然莊嚴,長指於琴弦之上,舞動曼妙,指尖汩汩曲調流出,似高山流水,似白雪陽春,似萬鳳朝凰,似蝶舞妖嬈,百種人,能聽出百種意思,種種皆妙不可言,著實用心良苦。

    敬安琴藝師從名家,他又是個聰慧絕頂、一點就通性子,但凡感興趣之事,稍加用心,既有不凡造詣,京城中多少王孫公子,名媛淑女,對此津津樂道,想一聞而不可得,如今他要打聽佳人芳心,更是使出渾身解數,一絲兒也不能懈怠。

    如斯良臣美景,襯著如斯妙人,真真「道是無情晴還有情」,又或者「任是無情也動人」。

    月娥乍然見這場景,耳聞清雅動聽樂聲,不由地心頭震撼,黯然**,站在水廊邊上,遙望那邊「佳人」撫琴,一時忘了言語,靜靜地只管傾聽,一時心神恍惚,被琴音勾起諸多心事,那琴聲黯然低沉時候,她便想到自己來到古代,吃了許多苦頭,一時鼻酸,恨不得大聲哭出,那琴聲略微高揚,卻又似帶來無限希望,月娥便也隨著點頭微笑,那琴聲似泉水奔騰,一洩而出,月娥也覺得暢快,想到自己現在腳踏實地,養好傷出去,自有一番天地。

    月娥便不由地隨著那琴聲喜悅而喜悅,隨著那琴聲悲愴而悲愴,這便是敬安造詣所致,也是古往今來,但凡天籟之音,都有讓人情緒融通共鳴妙用。

    一會兒那琴聲才漸漸低了下去,彷彿有人細細在耳畔說著什麼,月娥靠在欄桿邊上,怔怔地看著那邊那人,這才微微地出了口氣,耳畔樂聲逐漸低下去,眼睛卻仍舊捨不得移開,只看向水閣中那彷彿神仙似人,隱約有夢幻之感。

    卻見那人雙手在琴弦上一停,手向下垂著,乃是個收手姿勢,薄薄衣袖垂下,漸漸地將他手攏了,這姿勢,隱約帶幾分寂寞之意。

    繼而又見這人斂了袖子,金山玉柱般起身,風自水上而來,掠過水閣,越見他長身玉立,蜂腰纖細,腰背挺得筆直如劍,如竹,他隱隱地歎了一聲,彷彿也是出了無限心事。

    月娥將敬安樣貌看仔仔細細,心頭無限感歎:原本以為他是個不學無術紈褲,不料武功極好,琴也彈得極好,倒有幾分內涵。白日他興沖沖而去要同她下棋,說自己琴棋書畫各都懂一點,當時只以為他賣弄,如今看來,卻是他謙虛了。這哪裡是懂『一點』?堪稱大家風範。

    在這個年代,此人也確算是個出類拔萃,也怪道他總是一副驕傲至目中無人樣兒。

    正在出神,忽然見他慢慢地竟抬頭起來,彷彿察覺有人在聽一般,電光火石間,眼睛便同月娥對上。

    月娥一怔,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將眼睛轉開,這功夫,敬安已經邁步自水閣那邊過來了。

    月娥轉過身,本想離開,小葵說道:「侯爺似看到娘子了,娘子何妨等候片刻?」月娥說道:「等什麼,我也是無意來此,卻打擾他撫琴雅興了。」小葵只細細說道:「侯爺雖然善音律,但平常裡卻極少撫琴,只說知音難求,今晚卻是巧了。」

    月娥看了小葵一眼,這功夫,敬安已經過來,小葵急忙躬身行禮,說道:「見過侯爺。」敬安點頭,卻看著月娥,說道:「夜寒露重,娘子怎麼出來了?」小葵不語。月娥只好說道:「剛吃了藥,不願就睡,出來走走,打擾侯爺了。」敬安說道:「哪裡,琴技拙劣,娘子肯聽,才讓我喜出望外呢。」

    月娥點了點頭,說道:「不敢再打擾侯爺,小婦人這就回去了。」敬安說道:「本侯相送娘子回去。」月娥說道:「不勞煩侯爺,自有小葵姑娘照料。」小葵說道:「娘子,就讓侯爺送你回去,我如今想起來,先前讓廚房裡熬著一點東西,怕他們忘了,得去看看。」月娥望向她,敬安說道:「那趕緊去。」小葵便自去了。

    當下敬安伸手,相扶著月娥往回走,卻又不敢直接就握下來,只虛虛籠著,又說道:「怪道方才琴音裡有異聲出現,本侯還以為是錯聽了,原來是主娘子在側,娘子必定是本侯知音了。」月娥淡淡說道:「侯爺玩笑了,我們鄉野之人,懂什麼叫知音?只聽過從未曾聽過這個聲,所以一時覺得新奇。」敬安說道:「娘子可喜歡?」月娥想了想,說道:「很好聽。」敬安說道:「既然如此,日後我天天替娘子撫琴。」月娥搖搖頭,說道:「這卻不能夠了,我明日便想回家。」

    敬安聽了這話,頓時站住腳,說道:「明日就走?」月娥轉頭看他,說道:「正是如此。」敬安說道:「何必如此著急?」月娥說道:「小婦人總也要安身立命,不似公侯小姐,不事生產,小婦人只有自己雙手操勞。總是在侯爺府上閒散著,像什麼話?」敬安說道:「你若是缺什麼,只管跟我說,就算小郎少了東西,跟本侯要就是了。」月娥說道:「侯爺越發玩笑了,我們跟侯爺非親非故,先前承蒙侯爺青眼,送了大量東西過去,至今還欠著侯爺,只想著勤勤懇懇地將這帳還清了,怎麼還不思進步,又要侯爺東西不成,」

    敬安說道:「你何必同我分那麼清楚?」月娥說道:「不然如何?我同侯爺,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總攪在一起?」敬安說道:「你說什麼?」月娥說道:「侯爺也該知曉,民婦同侯爺,一個地一個天,本是生生世世都不可相遇,偏偏陰差陽錯遇了。不過是冥冥之中,上天開玩笑,過後就忘了便是。就像侯爺您,擅長琴棋書畫,文韜武略,無所不能,但是小婦人如何?會是喂雞養狗,種田種菜,如同『陽春白雪』對『下里巴人』。根本同侯爺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再比方說,侯爺方纔所彈曲子,小婦人聽了,確覺得如同仙樂,但也只是這樣而已,要讓我說,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侯爺用心而彈,但是對小婦人而言,侯爺這一番辛苦,卻只是對牛彈琴。」

    敬安聽她說話,月娥說一句,他心就涼一層,說到最後,這顆心已經涼徹骨,愣愣說道:「你說什麼,對牛彈琴?」月娥點點頭,說道:「先前侯爺曾經也對小婦人說過,像我們這等人,侯爺還並不放在眼裡。小婦人也知道,只因為黑風堡之事,偶然相救,才讓侯爺起了憐憫之心,收留小婦人再府中,如此大恩,沒齒難忘,但起初我救侯爺,也只是為了六鎮百姓著想,並非是單為了侯爺,此事換做別人,恐怕也會如我這般做。侯爺也明白。另外,小婦人也有自知之明。總不能賴著侯爺一時憐惜,便一直留在這將軍府之中。早散了,早好。侯爺說是不是這樣?」

    敬安愣愣地聽著月娥說完,先前他在燒梅鋪子裡,因貪看她睡容,卻反被她誤解,一時之氣,說出「對她並無企圖想法」之類話,她記性卻是極好,竟然在此時拿出來堵他嘴。偏偏又拿黑風堡事,來壓迫他。竟果然逼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月娥說完,便說道:「侯爺不語,那邊是默認了。我在此住了這幾天,侯爺頗為用心,我也於心不安,因此就打算明兒走。侯爺若是同意了,就還勞煩明日請我弟弟前來,接我回家。多謝侯爺。」

    月娥說完,便轉了身。她心底知道自己跟這個少年將軍是絕對沒有結果,所以絕不肯給自己或者敬安一點餘地。但是說話間,卻見他臉上露出了又是傷心又是震驚神情,卻讓她不忍看下去。

    敬安伸手,一把抓住月娥胳膊,說道:「你當真要走?本侯……你心中一點兒也沒有本侯?」月娥聽他這麼問,便說道:「侯爺是六鎮守護之人,小婦人心底自然是敬畏將軍。」敬安說道:「你知道我所指不是這個!」月娥說道:「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敬安手一緊,月娥疼得微微一抖,敬安咬了咬牙,說道:「姚月娘,你究竟是不解風情,還是無心?」月娥咬了咬唇忍著痛,說道:「大抵兩者皆是。侯爺自有萬種風情,可惜我並不是知音之人。」

    敬安喉頭一梗,手便鬆開,月娥向前一步,說道:「我已到了,侯爺請回。」

    說罷,再不回頭,慢慢地一步一步,回了房間裡去了。

    月娥自回了房間休息。一夜無夢。第二日早上,小葵來伺候。月娥說道:「勞煩姑娘了,幸喜我今日就走了。」小葵搖搖頭,神色有些黯然。月娥說道:「姑娘怎麼了?」小葵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月娥怕有事,便又問道:「姑娘不願說?那麼我便不多嘴了。」

    小葵這才說道:「娘子,我看侯爺對娘子是真正動了心,娘子真個不能留下?」月娥一怔,隨即說道:「不是這樣。明知不可能事,及早斷了才好。」小葵鼻子紅紅,說道:「才過來時候聽人說,侯爺把自己關在書房內,一夜未睡,那珍藏琴都給摔了。手也給琴弦割破了。」月娥呆了呆,想說什麼,又停下。

    小葵望著她,忽然跪倒在地,說道:「娘子,小葵求你留下,小葵從未見侯爺如此虧待自己,正是為了娘子之故。」月娥急忙伸手,想扶她起來,小葵卻低頭,微微地啜泣,月娥歎了一聲,說道:「你傷心什麼?你們侯爺是那樣脾氣,你既然是久跟著他,怎會不明白?他再怎麼厲害,人人敬畏,也不過只是個被從小寵壞了孩子,但凡他有點喜愛東西,就想到手,倘若到不了手,就覺得懊惱,這也是人之常情,只需等他這陣兒熱血過去之後,也就好了,又或者遇上了另外喜歡事物,比先前他未曾得手那個還好,他也就歡歡喜喜上去,同樣將前情忘了。」

    小葵聽得模模糊糊,不甚明白。月娥又說道:「再者說,我留下來做什麼?名不正言不順……呵,小葵姑娘,不怕你笑話,我雖然是下堂之身,但自有雙手,我從來也不想要靠別人過活,只勤勤懇懇做活,守著一間屋,幾隻雞,狗兒跟我弟弟便心滿意足,就算將來……當真要嫁人,那也要找一個真心疼我,以誠相待之人,至於侯爺……他就算有千般好,終究不是我良人。」

    小葵聽月娥這麼說,看她溫和神色,卻自有一股堅定態度,情知無法挽回,便也緩緩站起來,擦了擦淚,說道:「我就知姚娘子是個不同……只是我們侯爺……」月娥不願再提敬安,便說道:「罷了,我今日就回家去了,承小葵姑娘你一番照顧,你若是以後有時候出將軍府,可以去我家裡坐坐。」小葵見狀,也只好露出笑容答應了。

    月娥跟小葵在裡面說完。便又說些別。卻沒有想到,有人一直站在門口簾子後面,將這一番話聽了個真真切切,一直聽月娥說完了,這人也不進門,只轉身出門去了。

    快要到晌午時分,姚良才來了,相接月娥回家去,月娥歡喜出外,小葵扶著,上了車,姚良自進內相謝了敬安,兩人在門口道別。月娥坐在車內,掀起簾子悄悄向外一看,卻見敬安站在門口,神情淡淡地,也看不出什麼來。她暗自點了點頭,目光一掃,望見他手上纏著白布,不由地又一歎,悄悄地便將簾子放下。姚良才上了馬車,車輛徐徐向前,歸家去了。

    車子行了不過小半個時辰,已經到了小水巷,月娥在車內假寐,聽車子停下來,才睜開眼睛,姚良在外說道:「姐姐,到家了。」月娥緩緩地向外出來,姚良跳下車,從旁扶著,這功夫,有人自屋內出來,見了月娥,說道:「月娘!」疾步過來,姚良見狀便閃開,那人伸手扶著月娥,月娥才下了車來。

    姚良將趕車打發離去,月娥只轉頭看著身邊之人,問道:「蘇……大夫,你……怎會在此?」蘇青說道:「聽聞你今日回來,我便來看看,傷怎樣?」月娥點了點頭,微笑說道:「已經無事了。」蘇青便扶著月娥進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31 PM

061小侯爺洗手羹湯

    回了家裡,不過只隔幾日,就覺許久未歸相似,月娥哪裡坐得住,腳不停下前院後院轉,看著那些雞還活蹦亂跳,養精神之極,園地裡菜也肥大許多,更加上虎頭,在月娥腳邊上轉來轉去,片刻不離,果然親熱,才覺得放心。

    月娥看了一會,開心之餘,隱隱地覺得胸口有些疼,便伸手輕輕捂了,情知還是不能亂動。正靠在牆邊微微喘息,蘇青過來,一眼見了她面色不對,便過來攙扶,急著說道:「你這時還不能四處走動,先回去歇著。」月娥說道:「多謝你……」蘇青看她一眼,說道:「謝什麼?別說這些。方纔我在前面寫了張藥方子,叫童兒去抓藥。」月娥越發覺得過意不去,然而心底卻又有點甜絲絲,便說道:「讓你這般勞心,怎可不謝一聲?」

    蘇青便微微搖頭,不再說話,只是面上笑容淡淡,看了叫人安心。扶著月娥回到了房間,讓她坐了,蘇青說道:「你歇著,我倒杯水給你。」這時侯姚良進來,急忙說道:「我來就好,蘇大哥你坐一會。」便將杯子接了過去。蘇青無法,只好坐在床邊上,亦不知要說什麼,一時兩兩相望。

    沉默片刻,蘇青終於說道:「這一番甚是驚險,以後可要小心著些。」月娥說道:「一番無妄之災,然而平定了外面這股匪患,倒又是好事。」蘇青說道:「你只想那麼多……倘若你有個萬一,那該如何是好?」月娥微笑說道:「這不是無事麼?」

    蘇青抬頭,兩人四目相對,都覺劫後餘生,這相處時光,倍加珍重。

    過了一會兒,蘇青說道:「自你回來,便養在侯府之中,我也見不到你……只不過,聽他們那些同謝將軍吃過酒人說,這一次能夠順利剿滅黑風堡群匪,其實也有你功勞。」

    月娥一怔,問道:「什麼?怎麼說?」蘇青說道:「似是謝將軍親口承認,說若非是你,也不會如此順利誅滅群匪。此事鄉里都知曉了。」月娥皺了皺眉,說道:「我也未曾做什麼……」蘇青說道:「不管怎樣,總歸你現在無事,一切就好了。」說著,又笑微微說道,「另外……經過此事,父親態度有些鬆動,若我所料不錯,這兩日定是會鬆口了。」

    月娥一時未反應過來,便問道:「什麼?」蘇青看她一眼,笑容淡淡,一派溫柔,說道:「沒什麼,過兩日再同你說……」月娥心底只想謝敬安去了,也沒留意,只點了點頭。

    兩人說了片刻,小良端了水進來,一人一杯,也才說道:「姐姐你這番實在怕人,若無蘇大哥在旁勸慰我,我會瘋了不可。」月娥便看他,說道:「年紀輕輕,別一驚一乍,只說胡話。」小良說道:「是真話,姐姐你要多謝蘇大哥,我為了姐姐事情,日夜憂心,起初連虎頭跟雞也不記得理會,是蘇大哥來,幫我餵了他們,又整理了院子,蘇大哥說姐姐定會回來,叫我不要擔心,我才打起精神。」

    月娥聽了這話,才看向蘇青。蘇青微笑說道:「這些些微之事,何必再提。」說著,便又看了月娥一眼,說道:「片刻童兒將藥送來,教小郎熬了就好,我先回鋪子,改日再來。」月娥欲下地,蘇青急忙攔著,說道:「別如此。」頓了頓,又說道,「橫豎並非外人。」說了這句,微微一笑,便轉過身向外而去。

    月娥怔了怔,急忙叫小郎相送,小郎便奔出去,相送蘇青。

    留下月娥在炕上,心底反覆想著蘇青那句「並非外人」,回想他當時似笑非笑樣子,一時惘然。

    果然不多時候,蘇青藥童便將藥送了來,小郎便生火熬藥,到了中午時候,月娥想起身做飯,卻不料小郎已經勤快做好了,雖然簡陋,卻是心意難得。兩人坐在桌邊,雖然是粗茶淡飯,但因姐弟團圓,也只覺溫馨無限。吃過了飯,小郎就將熬好藥給月娥端來,餵她喝了。

    當夜,小郎又囑咐月娥,這幾日不可勞累,傷並未養好,留神再壞,其他家務,只等他自衙門回來來做。兩人便各自安歇。

    第二日,小郎大早起身,出集市買了一日所用菜回來,先簡單熬了米粥,給月娥喝,自己也吃了些,又餵了虎頭跟雞,他才去了衙門。月娥在床上睡了一會兒,就起身來,簡單在院子裡走了幾圈,覺得比昨日好了些,只是身子仍然倦怠,想必是這幾日歇太過之故。

    月娥歎了聲,想道:「總要先把身子養好了,才可重新開始一切。」便又回身去屋子,不料剛邁步進了裡屋,忽然覺得身下有些異樣。

    月娥怔了怔,想到一事,不由地皺起眉來,回到裡屋,將裙子撩起來試了試,果然一指頭紅。於是肩膀微沉,歎了口氣。

    月娥只以為這月事來了,麻煩些而已,只留神便是了。幸虧她這幾日不用勞動,也不必出外東奔西走,倒是好應付……然而將到了中午,那肚子竟疼得翻江倒海起來,起初還鈍鈍疼,月娥只忍著,後來便好似有人抄了刀子,在那肚子裡一片一片割著肉,疼得月娥咬著牙,捂著肚子,一聲一聲呻吟,在炕上蜷曲著身子,翻來覆去,一會兒功夫,額頭上都見了汗,那股痛從肚子發散開去,牽扯全身,月娥伏在炕上,只張開口吸氣,絲毫不敢大動。熬了不知多久,感覺整個人似死了一半,軟軟地橫在炕上,神智昏昏,只盼自己死過去倒是容易。

    正在半昏半睡之間,忽然聽到外頭有人叫道:「沒有人在麼?」聽模模糊糊,縱然聽得清楚,月娥也無法發聲,只仍乖乖地伏著如死一般。

    你道外頭那人是誰?自不是外人。

    原來,自月娥離開將軍府,敬安安靜了一天。月娥臨去之前同小葵說那一番話,他在外聽得清清楚楚。倘若他是第一日認得月娥,自然會將這些話嗤之以鼻,當她是村婦野語,胡說八道,只依舊會按照他自己性子為所欲為罷了。然而兩人幾度過招,甚至一併經歷生死。這話聽來,味道又有不同。敬安只覺得她那些話,說來雖則一片知心懂事之意,細想卻仍舊是拒人於千里之外,著實絕情很。

    敬安昔日在脂粉堆中所向披靡,到月娥這裡屢屢碰壁,雖則不甘心,然而也知道月娥確是個跟自己昔日所見完全不同女子,他最初是獵奇,欲心作祟,到現在,對她那片赤-裸裸**,卻成了一種渴慕,彷彿不知不覺便要接近她。然而越發接近她,就越知道自己無望。越無望,就越是發狠……

    簡直如個循環怪圈。敬安聽了月娥那一番話,心頭便告誡自己:世上女子何處沒有?如她所說,貌美如花,傾傾城者,從來不缺,她又算什麼?日後自有更好落在他手中。

    敬安便熄了那一腔心思,安安穩穩了一天。忙於公務,交際應酬,走馬練功,倒不寂寞,也沒有甚麼空暇去想那「村婦」之事。到晚飯時刻,敬安一思謀,自己真一日都未曾想過那人,不由大樂,呵呵吃了飯,自安靜回房內休息,默念「靜心靜心」,睡了半夜,無論腦中想些什麼,最終卻總會出現那人容顏。

    一發而不可收拾。如洪水氾濫,事關她一顰一笑,舉止行為,他細細地想,想至不知不覺笑出聲,又察覺回來,於是笑意轉做惱怒。

    第二日敬安打著哈欠起床,只覺精神不振,出了將軍府便去衙門公幹,驀地望見已經被調到縣衙小郎,才雙眼一亮。

    敬安情知小郎今日事忙,他心頭有鬼,聊來聊去,隱約透出要去探望月娥之意,小郎不知他心思,見他誠懇慇勤,又因他身份高貴,小郎也不會想到他對月娥心懷鬼胎,又擔心月娥獨自在家。因此便歡喜答應了。

    敬安得了小郎鬆口,一夜倦怠不翼而飛,也不帶隨從,打馬便向著小水巷而來。

    一直下了馬,看面前熟悉門牆,敬安心頭略帶忐忑,忽然懊悔自己來魯莽倉促,無緣無故,來做什麼?別又被她笑話冷臉。便又翻身上馬,不料才想要撥轉馬頭,硬生生卻又停下,只想:來都來了,何不見她一面?怎能空歸?

    如此反反覆覆,不知情者還以為有什麼重大決策。這也是敬安自有先見之明沒叫隨從跟著,否則話,真要笑死眾人。

    等敬安定了心,便下馬來,將馬栓在門口石獅子上,才開門進去,整個院子靜靜地,敬安忽覺得自己有做賊感覺。

    猛地一聲狗叫,虎頭衝出來,衝著敬安搖頭擺尾,小獅子般狂吠,敬安狠狠地瞪他一眼,手勢一揮,做出個殺人樣子來,虎頭到底是小,敬安又是個將軍,上陣殺人,乃是常事,身上自有些煞氣,虎頭叫了一陣,見沒人出來幫他,就慌得也跑了。

    敬安這才邁步入內,一邊東張西望,卻只沒見到人,敬安心頭一動,想到:莫非她傷沒有好就去了鋪子?

    如此想著,人才放鬆下來,前院後院地看了一番,見那幾隻雞在籠子裡咕咕亂叫,敬安便蹲下來看了一會,想到月娥在將軍府之時,自己問她會什麼,她只說「喂狗養雞」,敬安一時哈哈笑起來。

    敬安飽看了一番,溜溜躂達地向外,剛要出去到鋪子看看,忽地聽到耳畔似有低低呻吟。敬安耳朵極靈,聽到這個,微微皺眉,便轉過身,循聲而去。走了片刻,才知自己走正是月娥房,他驟然有些緊張,步子也放輕,卻不曾再聽到那呻-吟聲傳來。敬安不敢貿然進入,便只喚道:「有人在否?」

    裡頭兒靜靜地,也沒有聲響,敬安只以為自己錯聽,猶猶豫豫地要走,卻又不放心,便上前一步,將月娥那房間門微微地一推。

    那門扇本是虛掩著,被敬安一推,便應聲而開,敬安嚇了一跳,忍不住咽口唾沫,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敬安邁步入內,只看了一眼,就看到床上躺著月娥。

    敬安一驚,急忙退後一步,說道:「姚娘子,我……」便要解釋。不料月娥躺著,一動也不動,敬安一怔,便上前,叫道:「姚娘子?」月娥仍舊不動。敬安嚇了心怦怦亂跳,上陣也不曾這樣兒過,也不顧她會生氣,箭步上前,伸手便扳住月娥肩膀,叫道:「姚娘子!」

    猛地更是大驚,只見月娥雙眸緊閉,臉色煞白,本來櫻桃般嘴唇,被咬滲出血來,敬安手足俱冷,叫道:「姚月娘,姚月娘!」拚命地一陣亂晃,聲音都變了調。

    月娥被他一陣亂搖,腹中更是刀絞一般,痛叫了聲,勉強睜開眼睛,見是敬安,便說道:「別動……別動我。」

    敬安見她睜眼說話,心頭微喜,又聽她有氣無力,便說道:「你是怎地了?別怕,我即刻帶你去找大夫。」月娥聞言,皺著眉,小聲說道:「沒事,不用……」敬安哪裡肯聽,便將她一抱,就要走。月娥見他莽撞,急忙伸手死死抓住他肩膀,說道:「別!放下,不是病了……」敬安站住腳,說道:「你臉色甚差,還說這些?」月娥又痛又急,眼淚都流出來,只說道:「你……先放我下來,我跟你說。」

    敬安這才半信半疑,將月娥抱了,放回炕上。問道:「你莫騙我……」忽然說道,「難道是傷口裂開,你不願我看?」一急之下,便去解月娥衣裳。月娥手足俱軟,疼得只是絲絲吸氣,沒半分力氣,說一個字兒也是難得。敬安手腳利落,頓時將月娥衣裳解開,低頭細細一看,傷口養好好,並無綻裂。敬安才鬆一口氣,又問道:「不是這裡,那是哪裡不妥?」又握住月娥左手去看她那拇指。

    月娥心怕了他,便攢了力氣,小聲說道:「我……我肚子疼,沒事……沒大礙。」敬安眼睛一睜,說道:「肚子疼?怎會如此厲害?」見月娥滿頭汗,**地一絲頭髮也貼在上面,便抬起袖子替她擦拭,又見她胸口還敞著,臉上一紅,趕緊給她再把衣裳整理好。才又抬手無摸她肚子,說道:「是不是被那些賊人傷到了,我一時沒發現?」

    月娥縮了縮,說道:「不是……」心想他怎麼還不走?疼得她咬牙沁淚,恨不得嚎啕大哭。

    敬安低頭打量了一番,著實想不到癥結所在,便說道:「就算是肚痛,也不可不見大夫,你又疼得這樣厲害,我帶你去。」月娥見他廝纏不休,又羞又急,又是痛得狠了,實在忍不住,便哽咽說道:「我真個沒事……侯爺你……自忙你。」敬安見她落淚,也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只說道:「你這樣兒,我怎能走?好歹說怎樣才能好些。」

    月娥知道他性情固執,自己捂著肚子緩和了一會兒,終於說道:「既然如此……侯爺你幫我去,弄點薑湯來喝,就會好些。」這也是個叫他知難而退意思。

    不料敬安聽了,便說道:「這樣簡單?那我去,你好生躺著。」說著便出了門。

    月娥扭頭看他匆匆走了,心頭一寬,縮了身子偎成一團,迷迷糊糊地想:此一刻,真不如死了乾淨。

    月娥痛得難熬,不知半夢半醒多久,卻聽到有人叫道:「姚娘子,姚娘子。」聲音輕輕,月娥勉強睜開眼睛,卻見一個花臉兒在跟前,手中捧著一碗黑乎乎什麼……月娥嚇了一跳,剎那竟忘了痛,仔細一看,卻是敬安,月娥怔道:「侯爺……你怎在此?」敬安見她懵懂,咧嘴一笑,說道:「我熬薑湯去了,來喝一口。」月娥吃了一驚,這才依稀想起自己為了敷衍這位爺,就隨口說了一句,難道他真個自己動手熬了?月娥遲疑看他,敬安伸出手臂將她抱起來,攬入懷中,說道:「你嘗嘗看,我嘗了點,雖然有些味道難聞,不過我從未喝過,估計喝不慣,你來試試看,若不好喝,我再去……」月娥看著他白皙乾淨臉,臉頰上老大一塊灰不說,額頭上還紅紅地,有些兒頭髮亂糟糟地豎起來,好似燎傷了模樣,嚇了一跳,低頭再看手中這碗薑湯,倒有幾分樣子,聞了聞,姜味濃濃,月娥著實難受狠了,便點了點頭,就著敬安手,一口一口喝那薑湯,喝下去後,果然只覺得一線暖暖下去,肚子裡熱乎乎,慢慢地覺得有些舒服起來。

    敬安見她喝了,說道:「好喝麼?」月娥點了點頭,總算緩了一口氣回來,才看向敬安,手指伸過去,在他額頭上微微一碰,敬安「嘶」地一聲,微微避開。月娥問道:「侯爺,你這是怎麼了?」敬安說道:「沒……我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月娥手指向下,在他臉頰上一劃,抹了一指頭灰,問道:「侯爺莫非是跌到鍋灶裡去了?」敬安臉騰騰紅了起來,月娥目光向下,望見他手指頭上,竟然還帶著新鮮傷痕,越發驚了,問道:「這手呢?」敬安急忙縮手。

    月娥慢慢說道:「侯爺這一跤跌得厲害呀……」敬安咳嗽幾下,紅著臉不做聲。



062下廚房雞飛狗跳

    月娥喝了薑湯,肚子暖暖,先前那翻天般痛也緩了,才能說話。敬安從旁看著,見她原本煞白面孔如今漸漸緩和,嘴唇上也有了些血色,急忙說道:「這薑湯如此有用,我再去給你弄一碗來。」月娥看著他花臉兒,聽他這般說,掩口一笑,卻又急忙板正面孔,說道:「侯爺若再去,我怕回來之時,連我也認不出是誰。」敬安兀自懵懂。

    月娥身子漸漸有力,雖則還痛,卻已經可以忍受,不似先前那般如僵蟲一樣絲毫不能動彈,便離了敬安懷中,自己靠著牆壁坐了。敬安將碗放在桌子上,卻只盯著她看。月娥望著他臉,真個兒猴兒似,看一眼便想笑,偏偏敬安自己還未曾留心,且他身上,那原本一塵不染白衣,袖子上處處燙破,裙擺上也被燎烏黑。月娥歇這片刻,看明白,心頭略微歎息,目光一轉之際,忽地望見放在旁邊桌上那個碗,月娥微微怔住,嘴唇微張想說什麼,卻又忍住。

    片刻之後,敬安小心問道:「真個好了麼?怎會這樣肚痛,想是吃錯了東西?」月娥搖了搖頭,不願他再問這節,目光自那碗上掃過去,說道:「侯爺方才辛苦了……」敬安擺擺手,說道:「小事而已。」倘若他臉上不是這般狼藉,身上並非如此浪費,這話說倒有幾分氣概。

    月娥略動了動,便下了炕,敬安急忙過來扶,月娥說道:「已經好了,不消勞煩侯爺。」敬安問道:「你下地為何?有何事讓我來做,你還是多歇息些時候為好。」月娥說道:「總是躺著也不是好事。」便出了房。敬安只跟著她。月娥出了廳,便向著廚房一步一步走去,敬安見她要去廚房,這才緊張起來,急忙跳到月娥跟前將她攔住,說道:「去哪裡做什麼?」

    月娥說道:「想拿點東西。」敬安說道:「拿什麼,我來幫你。」月娥說道:「侯爺找不到。」她一步一步向前,敬安也不敢硬攔,一步一步後退,終於到了廚房邊上,月娥見那門半掩著,就上前一步,伸手將門推開,敬安後退一步,差些被門檻絆倒。

    月娥望著廚房之內,目瞪口呆。

    滿地青菜撒落,好似下了一場微小蔬菜雨,幸虧先前買不多。有一些被踩爛了,泥在地上。凡是有櫃子地方,都被打開,鍋碗瓢盆都移了位,沒有一個在原處,那鍋灶底下,一半柴火在內,一半在外,仍有餘燼未滅,風吹過,明明地透出一絲火,竟沒有將整個房子點燃,已經是神仙保佑。

    月娥怔怔向前一步,卻又見鍋台跟牆壁上都罩著一層灰燼,走近再看,那原本好好地鐵鍋已經被燒得焦黃,鍋底泛出一種欲碎脆弱之色,旁邊切菜板上,一把菜刀直愣愣地豎在上面,被人用力砍入菜板上,底下是幾塊橫七豎八土豆,姜塊,幾片干香菇,還有其他可疑之物,並非蔬菜,月娥仔細一看,卻見是姚良新買柿子,還沒來得及吃,已經被剁稀巴爛……

    這場面,好似有人在裡面打了一場驚天動地仗,又似故意惡搞。月娥站定了腳,好不容易自這一片狼藉廚房內發現了門口站著敬安。此人正低著頭,好似心虛之狀。

    月娥想了想,問道:「侯爺……這是……你弄得?」敬安低頭咳嗽幾聲,說道:「本侯也不曉得為何會如此……只是找不到那薑是何樣子,翻來翻去,就如此了。」月娥問道:「那這鐵鍋怎麼也糊了?」敬安說道:「我確是有加水。不過火總是不著,等著了之後,水就干了。我並非有意如此。」月娥問道:「那這菜刀呢?」敬安說道:「我……」

    要讓他握長刀手握菜刀,讓他切人頭手切生薑土豆……敬安本以為是小事一樁,不料人到了廚房才發覺,自己從沒有見過生薑是什麼樣兒,依稀記得應該是一團,便四處去翻找,等找到了同屬一團之物,舉起那菜刀,卻總覺得怪異。

    敬安也算是聰明,只要他肯學,並無學不成,怎奈此刻需要是自學成才,敬安只想去切那土豆,不料土豆子嗖地便滾了開,幾度之下竟反而切傷了自己手,敬安大怒,將土豆生薑蒜瓣連同找出來柿子堆在一起,拿出那上陣氣勢,提起菜刀一陣亂剁,一塌糊塗……他忙不成這個,便去生火,按理說讓這從未下廚房、甚至打出生以來就不知廚房什麼樣兒人第一次入廚,敬安也算是做得不錯,他知道菜板是盛菜,菜刀是切菜,甚至知道這麼大鐵鍋是煮東西,而且知道要先往裡面加水,只不過水是加好了,生火時候卻被煙熏得滿面灰塵,雙眼酸痛了流淚,好不容易生好火,劈里啪啦燃起來,卻忘了那邊水已經被烤乾,敬安聞到燒糊味道起身一看,見那口鍋已經被燒得赤紅,敬安大驚,急忙將柴火撤出來,手忙腳亂裡一根燒著柴火蹦起來,撲面就來,多虧敬安身手利落,舉手擋開,差點就此毀容!

    但是這些,又怎能對月娥說?敬安支支唔唔,月娥歎一口氣,問道:「侯爺,那碗薑湯何處來?」敬安見她窺破,便也無精打采起來,老實說道:「我找隔壁做。」月娥本也是發現那碗不是自家,才起了疑心,此刻便瞪著他,敬安忐忑說道:「本侯給了他們銀子,他們還對本侯千恩萬謝。」

    月娥也不知自己心是好笑抑或痛苦,便忍著,將目光轉開。敬安見她沉著臉,便說道:「我本以為我可以做好……可是……又怕你等不及,所以才去。」月娥搖了搖頭,說道:「我知道啦。」彎腰就去撿地上菜。敬安急忙攔住:「都髒了,不要了。」月娥說道:「有還好好,怎能浪費?」敬安見狀,急忙動作飛快,將地上菜都給撿了起來,歸攏到一起,他心性機靈,撿好了菜,就將灶下柴火也給收拾了,還有火星就用水潑滅了。

    月娥本是要這麼做,見敬安快手,便站住了腳,拿了幾個乾淨碗,把菜板上土豆,姜塊,香菇之類東西給分開盛好了。敬安收拾了柴火,湊了過來,說道:「這些還要麼?」月娥點了點頭。又去拔那柄菜刀,不料敬安砍得甚深,月娥一時拔不動,敬安急忙伸手,一手按著菜板一手將菜刀輕輕拔出,底下菜板細微一聲響,一道大大裂痕。顯然日後是不能用了。

    月娥跟敬安對視一眼,見他訕訕樣子,終究忍不住捂嘴笑起來。

    敬安見月娥一笑,才覺放鬆,說道:「我……我也不知道會如此……」月娥搖了搖頭,望著他臉,先前那麼乾淨明玉般人兒,如今灰頭土臉,叫人好不習慣,月娥想了想,便入懷中,掏了一塊帕子出來,說道:「侯爺,去打點水,小心把臉洗一洗。」敬安怔了怔,便答應一聲,將帕子接了過來。

    月娥見他找了臉盆,打了水,浸濕了帕子,便說道:「避開那額頭。」敬安答應,便只擦拭臉頰,月娥說道:「額頭這邊似是燒傷了,侯爺去醫館叫大夫看看。」敬安說道:「無事,不怎麼疼。」任憑她怎麼說,只是不走,自己將帕子洗了,看了看,只覺得這手帕極大,卻不像是女子所用,心底暗暗稱奇。

    月娥見他端量,就將帕子拿了過去,說道:「我記得前些日子蘇大夫送了些藥來,其中有一個燙傷。」敬安見她收了帕子,也不以為意,說道:「當真?」

    月娥便領他入內,從櫃子裡找了找,果然找出一瓶燒傷藥來。原來蘇青心細,生怕月娥平素有個什麼閃失,所以各種都準備了一些,沒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場,卻是在敬安身上。

    月娥說道:「我這裡沒有鏡子……」敬安捏著那燒傷藥不語。月娥看他額頭上紅紅地不褪,歎了口氣,說道:「我來幫侯爺上藥。」這自然是敬安求之不得。

    月娥讓敬安坐了,自己將藥瓶子打開,用個小勺挑出一些來,輕輕地抹在敬安額頭上,敬安仰著頭一動不動,月娥便伸出小手指,將那藥膏一點一點給他抹平了。敬安先前只覺得額上火辣辣,有點兒疼,此刻只覺得額頭上一片沁涼,果然好過許多。

    他微仰著頭,見月娥專注看自己額上,因靠得有點近,她胸便在眼前,那修長白膩脖子露出一抹,連著美好下頜,那樣關切看著自己神色,很是可愛。敬安一時看怔了,不知不覺眼睛溜來溜去,忽然想起先前他以為她傷口裂開,將她衣裳解了之事,那樣春-色盡在眼前,看分明。起先緊要時候不覺得如何,此刻想起來,一時之間心跳也快,蠢蠢欲動,滿腦綺念忍不住。

    月娥細心地將藥膏在他額上抹扁了,才鬆口氣,說道:「好了。」低頭一看,見敬安垂著雙眸,雙頰微紅,不知想什麼,就將藥膏放起來,回身才問道:「侯爺怎麼了?可疼麼?」

    敬安側了身子,手卻垂下放在大腿上,說道:「沒,你……歇息一會吧?」月娥見他有些古怪,只以為上藥上傷口疼,就說道:「我無事,侯爺你忍一忍也就好了。」敬安喉頭一動,終於「嗯」地答應一聲。

    月娥忙了這番,也略覺得累,然而敬安在,她也不敢上床,便只靠在邊上,微微地休息。

    敬安見她沒了動靜,才轉頭來看,見她雙眸合著,恬靜婉然,毫無防備,心頭竟一陣愧疚。

    不知過了多久,月娥睜開眼睛,卻見面前敬安已經不知所蹤。自己身上卻披了一件薄薄衣裳,一動,便滑了下來。月娥起身探看,院子中也空空無人,情知敬安是走了。

    月娥自回去休息。下午時候,聽得外面人聲傳來,月娥起身,卻見姚良開門進來,身後跟著一人,正是蘇青。蘇青見月娥面色有些不對,便上前來,問道:「怎麼面色差這麼多?」月娥正要搪塞,卻聽有個人說道:「她不舒服。」抬眼卻見敬安自門口進來,卻是換了衣裳,著了一件淺紫色長袍,仍舊美貌不可方物,額頭上傷不仔細看卻看不出什麼來。

    姚良說道:「將軍大人你怎麼也來了,快請坐。」敬安說道:「我送了點東西過來,方才安置到廚房去了。」姚良不明所以。月娥卻微微苦笑。

    這邊蘇青也沖敬安行禮,過後才低聲問月娥,說道:「怎麼,哪裡不舒服?」月娥皺眉,敬安卻坐在桌邊上,傲然說道:「她肚子疼,不過已經好了。」

    月娥恨不得堵住他嘴,蘇青說道:「無端端怎麼會肚子疼?難道是藥不對?」敬安哼道:「多半是了,也不知你開是些什麼藥,我只做了一碗薑湯,她便好了許多。」

    「薑湯?」蘇青聞言一怔,就看向月娥,月娥面紅耳赤,恨不得鑽到被子裡去。蘇青是大夫,他怎會不知道其中緣故?只有那個白癡……

    果然蘇青眉頭一動,望著月娥面色有些古怪,那邊敬安得意洋洋,掃了這邊一眼。卻見蘇青彎了彎身子,悄悄地在月娥耳畔說了句什麼。月娥臉上發紅,便慢慢地點了點頭,很是羞澀。敬安見了,大驚,急忙側耳傾聽。

    只聽得蘇青說道:「你怎不早說,我那些藥,果然是有些厲害了……等我回去再加兩味沖一下。免得不好。」月娥面紅紅說道:「無妨,已經好多了。」姚良此刻問道:「蘇大哥,我姐姐是否有什麼不妥?」蘇青淡淡一咳,說道:「無……只是藥性有些厲害而已,我稍微加一味藥就好了。」姚良這才放心,又感謝敬安。敬安本是一腔歡喜,然而見蘇青跟月娥「耳語」,月娥又是那樣一副臉紅紅樣,不由地惱怒,那歡喜也蕩然無存,只淡淡地應付小郎。

    片刻蘇青說道:「我即刻叫藥童去取來,以後熬藥時候,就每一副加進去些。」月娥低頭答應了,說道:「本沒什麼,別費心。」蘇青點了點頭,向敬安告退,轉身出去了。

    敬安見他走了,才起身,問月娥說道:「你方才對他說什麼?」月娥說道:「沒……什麼。」敬安欲言又止,看了月娥一眼,轉身也出門去。

    敬安到了外頭,見蘇青正在同藥童說話,他便慢慢地踱步過去,見藥童轉身走了。他才叫道:「蘇大夫?」蘇青回頭,見是他,便行禮,說道:「侯爺。」敬安笑瞇瞇地,問道:「當真是你用藥不當?」蘇青垂了雙眸,說道:「是草民一時疏忽。」敬安目光如炬,問道:「方纔你問姚娘子什麼了?」蘇青怔了怔,隨即說道:「這……只是問些藥性之類。」敬安瞪著他,蘇青卻只面淡如水,敬安無法,想來想去,哼了一聲,轉身自去了。蘇青這才微微地鬆了口氣。

    月娥將養了兩日,自覺得身體好多了,傷口也癒合差不多,便閒不住,起了身。料理家務。又思量著要去將鋪子重開。這幾日也有不少鄉親前來探望她,送了許多禮,月娥起初不知為何,後來才知道,原來大家都知道了她在剿滅黑風堡一戰中甚是有功,是以眾人感激。這日月娥起身,便同小郎商量重開舖子,小郎只讓她再養些日子,月娥哪裡閒得住,便先不做燒梅,只同小郎一起去了店舖內,先打掃整理了一番,路上行人見了她,紛紛招呼,著實熱情,月娥很是歡喜。

    兩人到了店舖,將鋪子稍微整理了一番,月娥就打算著次日重開。又有人見鋪門開了,就來詢問,月娥也便說了叫大傢伙兒明日再來。

    第二天,月娥早早地就起身,小郎陪著她,收拾了點兒材料之類到了鋪子,忙碌了一個清早,做了幾籠屜出來,小郎燒好了火,停手時候,正好天際放光,有人出街來了。

    籠屜打開,裡面白汽一擁而出,好似一場大霧,看人爽快,香味兒便傳了出去,有那些起得早鄉親,便來嘗鮮。至此到了天完全放光,太陽跳出,已經賣了小半。

    月娥又催小郎去上衙門,小郎見剩下已經都弄好了,就也去了。月娥一個人張羅,忙不亦樂呼。

    籠屜裡燒梅剩了十幾個功夫,人便來少了,月娥想了想,就將那幾個收拾起來,裝進了食盒內,也不再賣了,人來,只說已經賣光。

    因先前歇了許久,這一番忙碌未免有些不適應,月娥覺得胸口微微地疼,便想上幾片門板,先休息一會。正回身,忽然之間門口人影一晃,月娥抬頭看,卻見正是敬安,一身意氣風發武裝,兩鬢垂纓,玉帶束腰,玄色長靴,手中尚握著馬鞭,朗聲說道:「我又來晚了?」月娥急忙行了禮,說道:「參見侯爺。」敬安皺眉說道:「你就不曉得給本侯留一些?」月娥心下為難,只好說道:「不知侯爺想吃。」敬安哼了一聲,說道:「罷了,那下回好了,哼。」說著,看了月娥一眼,轉身出了門,月娥心下猶豫,本是想叫住他,卻見他出門之後翻身上馬,打馬滾滾而去。月娥回頭看了一眼食盒,笑著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說道:「好個急性子。」便微微閉上雙眸,靠在壁上養神。

    不多時候,果然蘇青來到,在門邊上,問她最近覺得如何,有無不妥。月娥一一回答過後,便將食盒提出來,說道:「這幾日你為了我頗為費心,這幾個燒梅,留著吃。」蘇青望著她,微微一笑,說道:「費心了。」點點頭接了過去。月娥說道:「倘若平日裡忙,就不須前來看我,已經沒有大礙了。」蘇青微笑說道:「不忙。」又看著她說:「你留心身體,別太累了,現在還要歇息好。」月娥答應。蘇青看了看她鋪子內收拾乾淨,就說道:「這是要回去麼?我送你罷?」月娥說道:「你沒有別事?」蘇青說道:「現在正空閒,無事。」當下便替月娥將門板按上,才陪著月娥家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33 PM

063逞威風狹路相逢

    月娥同蘇青兩個離了鋪子,沿街邊慢慢而回。蘇青提著那食盒,同月娥之間隔一肩距離,不緊不慢走著。旁邊過得儘是些街坊,因蘇青向來好人,月娥性兒又好,前日又加敬安親口稱讚她機智有謀,是以也都對她另眼相看,而蘇青因月娥之故耽誤未娶,眾人皆知,此刻月娥下堂,眾人都知曉他兩個心意,月娥做妻作妾,遲早事,只絆著蘇老先生一則便是,因此眾鄉親都心照不宣,經過路過,一個個招呼。

    也不知為何,月娥總覺得,自己同蘇青相處時候,不曉得要說什麼好。兩人但凡相遇,雖覺得心底歡喜,但面兒上總會先有大陣沉默。

    此番依舊,兩人走了片刻,才似緩緩將最初沉默尷尬化開來,蘇青說道:「你那手如何?」月娥垂首看了看自己左手,說道:「還有些疼,未曾好十分。」蘇青便說道:「傷筋動骨一百天,我只說你要多養些日子才好,倘若身子弄壞了,再怎麼剛強也是不成。」月娥微微一笑,說道:「我知道,不過只是躺著,渾身都懶了,所以想做點正事。而且略出力活兒,都是小良幫我做了,我只做些輕便,因此也沒什麼。」蘇青這才點了點頭,說道:「縱然如此,卻要萬分小心。這傷口重裂話,最是難受。」月娥笑著點頭,說了幾句話,心底才好過了些。

    長街漫漫,路邊行人漸少,遠處寒樹幾從,長路蜿蜒向遠處。冷風吹來,蘇青青衫微動,其人如玉,自那溫潤裡多一股風流出來。

    月娥低頭看一眼,略覺莞爾,便轉開目光,只望著旁邊,見那陽光雖好,天色卻是灰。月娥仰頭看了看,說道:「這幾日倒是好天。」蘇青說道:「未必,恐怕過兩日便會雨雪。」月娥問道:「為何這般說?明明是好好。」蘇青說道:「陽光雖好,我看那雲頗厚,這幾日都未曾散去,恐怕是有雨雪將至。」

    兩個嘮嘮叨叨,說著家常話,不知不覺走了一條街,將轉角時候,卻見牆角邊上偎著個人,哆哆嗦嗦,不知在做什麼,蘇青見了,眉頭一皺,欲拉著月娥離開,月娥見他有異,就也轉頭一看,正巧那人抬起頭來,月娥驚了驚,叫道:「王……」

    與此同時,牆角那人見了月娥,也跳起來,瘋虎般向前跳了兩跳,似要向月娥撲過來,蘇青見狀,急忙挺身向前,伸出手臂將月娥攔在後頭。不料那人又停住腳,雙手抱頭,叫道:「饒命,饒命,不要打我。」聲音甚是哀痛。

    月娥於心不忍,上前一步,叫道:「王大娘。」原來那人正是王婆子。月娥發聲,那王婆子卻兀自抱著頭在原地,只是哆嗦。月娥同蘇青對看一眼,問道:「這是怎麼回事?」蘇青說道:「不知,已經好幾天都如此,我看了也無法,好時候便如常人一般,仍舊是昔日之狀,發作時候,卻一時瘋癲一時畏縮,想是受了些刺激。」

    這功夫,地上王婆子又抬起頭來,看向月娥,忽然之間站起來,眼神凶狠,說道:「是你,我認得你,你是那個小賤-人!禍害!」蘇青說道:「又犯了。」便拉住月娥,將身擋住她,說道:「王大娘,回家去吧。」王婆子望著他,眼爍爍地,說道:「你是誰?四鵠,你聽我,別去理會那個賤人。」忽然變了聲,竟把蘇青當作了王四鵠,只貼了上來。

    蘇青正欲推開她,遠遠地來了一人,叫道:「娘!」月娥同蘇青轉頭一看,卻見是王四鵠,因腿上受傷,趕得急,便更見一瘸一拐。

    月娥見是他,便慢慢地轉過頭去。蘇青卻說道:「王四哥。」此刻王四鵠已到了跟前,先將王婆子拉了過去,才也招呼,說道:「蘇大夫,月……姚娘子。」

    蘇青問道:「王四哥,王大娘?症又犯了,記得勿要讓她到處走,恐傷了。」王四鵠說道:「一時沒有看好,她就跑了出來。」蘇青說道:「最近沒有見好?我回去再仔細看看,有無法子可醫治。」王四鵠苦笑,說道:「多勞煩蘇大夫了。」王婆子被他捉住,極力掙扎,掙扎了一會,才慢慢清醒過來,眼睛動了幾動,終於看準了王四鵠,叫道:「四鵠,為娘怎會在此?」王四鵠說道:「娘,別說了,我帶你回去。」

    王婆子此刻也看到蘇青跟月娘,皺了皺眉,就哼道:「真是狹路相逢,賤貨……呸!晦氣晦氣。」橫眉怒目,卻未曾敢動手。王四鵠聽了,便略帶埋怨叫道:「娘!」王婆子才收了聲,王四鵠看向月娥,說道:「姚娘子,對不住。」月娥搖搖頭,說道:「沒什麼。」王四鵠說道:「上回你給我東西,我帶回家,我娘很喜歡吃。多謝你。」月娥說道:「那不值當什麼。」王四鵠才點了點頭,拉著王婆子離去。

    剩下蘇青同月娥。蘇青說道:「王大娘性子竟仍不改,真不知她是病著好,還是清醒好。」月娥說道:「罷了,跟咱們無關,就隨她去。」

    兩人又走了一陣,剛要轉彎,卻見大路上塵土飛揚,滾滾地一隊兵馬絕塵而來,起初還遠,然來勢甚急,頃刻就到跟前,卻好似直奔兩人而來,揚起無數沙塵。蘇青一手提著食盒,一邊將月娥急急攬過去,回身將她擋住。

    卻見那領頭白馬自兩人身邊貼身而過,剎那停住,塵土緩緩落定,那人提韁回頭,喝道:「你們在此做什麼?」白袍紅纓,手中捏著馬鞭,正是敬安。在他身後,大約十數人也都慢慢停了馬,徘徊不前,只看向這邊。

    蘇青這才鬆開月娥,回身行禮,說道:「參見將軍大人。草民等路過。」

    敬安雙眉一斂,看了月娥一眼,忽然又看向蘇青手中食盒,馬鞭一指,說道:「你手中提是何物?」

    蘇青一怔,說道:「回將軍,不過是些吃食。」

    月娥心頭只叫不好。卻不敢抬頭看敬安。猛地聽得敬安說道:「吃食?是什麼?」蘇青正欲說話,忽地心知有異,目光一動,便說道:「普通民間之物,入不得將軍眼。」

    他倒是跟月娥心有靈犀,連同敬安對答都是大同小異。月娥聽了這話,情知蘇青明白幾分。心頭緩緩鬆一口氣,只以為就此無事。

    卻不料敬安目光如炬,聽了這話之後,冷笑一聲:「當真入不得本將軍眼?」手中馬鞭忽然伸展開來,當空一揮,馬鞭空中發出「咻」一聲,叫人膽寒,便閃電似揮落下來。

    月娥嚇了一跳,生怕敬安對蘇青不利,急忙說道:「不要!」挺身便要擋住蘇青,不料蘇青並不動,反而伸手將她抱住,以身擋著她。

    月娥於蘇青懷中,只聽到「喀喇」一聲,也不知什麼裂開,倒嚇得月娥心膽俱裂,差點昏過去,只怕蘇青有個閃失,驚魂未定,急急問道:「你怎樣,怎樣?有無傷到哪裡?」掙脫他手臂,慌張上下來看。

    卻見蘇青說道:「我無事。」月娥一轉頭,望見他本來提著食盒左手空空如也,食盒跌落地上,盒子已經裂了,裡面燒梅散了一地,滾了泥,不成樣子。

    月娥猛地扭頭看敬安,卻見他面如修羅,手中鞭子收了回去,方才自然是他揮鞭子將蘇青手中食盒打落了,此刻雙眼盯著月娥,那握著鞭子手骨節畢現,微微地抖著。

    蘇青垂頭看了看地上燒梅,將月娥拉回去,淡淡說道:「不知將軍大人為何如此?」

    敬安目光一轉,看向他,說道:「本侯不過是想見識見識是什麼民間之物。」

    蘇青面色不驚,只說道:「將軍要看,自讓草民打開盒蓋便是。何必動粗。」

    敬安笑道:「本侯想要如何就如何,你奈我何?」

    蘇青雙眸直視敬安,說道:「將軍乃是六鎮統率,民間敬仰,何必如此自毀名聲。」

    敬安雙眉微挺,說道:「咄,本侯做事,要你提點?」

    白馬焦躁,在原地不停地踏步,敬安身形便隨之而動,彷彿是個隨時從馬上躍下之狀,著實兇猛。

    蘇青輕輕歎一口氣,不再言語。敬安卻又看向月娥,說道:「姚娘子,好用心啊。」

    月娥無法,知道因為燒梅之事他動了怒,然而又如何?留些東西給自己要送人,也須不是罪過,便硬著頭皮說道:「承蒙將軍誇獎,民婦也沒做什麼,愧不敢當。」

    敬安看看月娥,又看看蘇青,冷笑了三兩聲,咬牙切齒說道:「很好,很好,本侯誇獎,你自然擔起。」說罷,將馬一轉,說道:「回府!」

    敬安快馬加鞭,一馬當先,身後十幾騎,嘩啦啦跟著,如一陣疾風相似,便直奔了過去。

    月娥怔怔地盯著敬安離去,搖搖頭,歎一口氣,回頭來剛想同蘇青說話,卻見他彎了腰,正在一個一個地撿那燒梅。月娥急忙過去,伸手攔著,說道:「髒了,別要了。」蘇青說道:「你一片心意,不可丟棄,外面雖有點髒了,裡頭是好。」月娥手一抖,便蓋在蘇青手上,肌膚相接,急忙縮手而回,蘇青將燒梅一個個撿起來,用那破裂食盒撐了,低聲說道:「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月娥心頭一梗,想了想,便說道:「那人脾氣反覆無常,真叫人捉摸不定。日後還要加倍小心,須離他遠遠地才好。」蘇青便也答應。當下蘇青便送了月娥回家,自己才返回藥鋪。

    月娥進了家門,至此才鬆了口氣,又幸喜蘇青無礙。然而想到當時那副場景,著實嚇人,那鞭子如此厲害,倘若那一下不是在食盒上,或者落在蘇青身上,那可就大事不妙,恐怕非是傷筋動骨那般簡單。月娥一邊兒忙著喂雞餵狗,一邊想道:「我也沒怎麼招惹他,他怎地就這樣看不慣我?總會出現,難道是前世孽債不成?」打定了主意以後還要離敬安三尺遠。

    當夜小郎回來,月娥也並無同他說這件事,小郎看了會書,說道:「最近將軍大人有些忙碌。」月娥說道:「哦?」小郎說道:「因黑風堡被剿滅之事,聽聞京城裡面,要派人過來封賞,是以將軍要操練三軍,不肯懈怠。」月娥說道:「哦。」心想倘若他真那般忙碌,倒也好了。

    小郎見她不感興趣,便只讀書,月娥又試著做了會兒針線,兩個才各自回屋睡了。

    第二日,月娥便照樣同小郎早早地起身,去燒梅鋪子。剛開了鋪子,小郎在生火,月娥將燒梅一個個地提到籠屜裡去,就聽到外面霧濛濛裡有人說道:「今兒總算夠早了吧?」



064見喜樂平淡生活

    外面霧濛濛裡有人說話,卻看不清臉,只聽得那一把聲音,懶懶地,還帶些未曾睡醒惺忪,月娥歪了歪頭,那人已經邁步上來,一襲衣裳仍披在肩頭,蕩悠悠,被晨風吹個搖擺不休,鋪子裡燈光暗淡,照在他臉上,比白日跋扈鮮明,卻多一份柔和之意。

    月娥已是呆了,全不想到這尊神竟會此刻出現。身後小郎聞聲起身,猛可裡見是敬安,急忙行禮,說道:「將軍大人,怎地這般早,可是有事?」敬安掃了月娥一眼,神情是淡淡,再見小郎,卻是笑容滿面,兩隻眼睛彎彎,真個平易近人,溫聲說道:「小郎,今兒睡不著,特意出來走走,見你們鋪子有了燈光,就順路過來。」這睡不著是真,卻是被昨日之事氣惱。至於特意走走,卻是胡言,哪個夜貓子會似這樣,早上寒露浸浸,且又沒出日頭,卻出來閒逛?

    然而小郎對他敬如天神一樣,哪裡會懷疑。只急忙迎了敬安進去。後面月娥略停了停手,又去拾掇那些燒梅,心頭想道:「此人這般反常,昨日掄鞭子之時,怒氣騰騰,好似要殺人,今日卻又淡淡,好似全沒發生什麼……」心底又疑惑又稱奇。

    裡頭敬安說道:「你快去忙你,別理會我,耽誤了活計,姚娘子卻會不樂。」說著,一雙如描如畫桃花眼便看向月娥,月娥只當沒聽到,也不搭理他。

    小郎卻說道:「將軍說哪裡話,大人肯來,已經是意外之喜,大人且坐一坐,我燒口熱水給將軍喝。」敬安見月娥不理自己,雙眉一挺,伸手將小郎手按住,說道:「小郎你別忙,且聽我,安心做活,讓本侯見見平民百姓家生活,倒也有趣。」姚良聽他這般說,才安心回頭,坐下燒火,一邊說道:「將軍大人何等身份,操心又是些大事,前日黑風堡之事,人人傳誦,都講大人神勇絕世呢。」說著,嘖嘖羨慕。敬安正望著前面月娥,見她一手攏著籠屜,一手去撿那些燒梅,微微俯身,背對自己,腰間束著普通青巾,勾勒纖腰不盈一把,動作間裙擺略微搖曳,都是素服布衣,全無些剪裁上功夫,裹得又嚴,卻叫他看心熱,敬安那手指就跳了兩下,全不受控。

    敬安邊看,邊聽小郎說話,聞言轉頭,說道:「行伍這回事不是好玩,弄不好就是生死立判,怎麼,小郎對此感興趣麼?」他只是隨口問問,不料小郎神色微動,說道:「不瞞大人說,我倒是有心,只怕自己不夠格。」那邊月娥一邊做事一邊也聽兩人對答,聞言手勢一停。

    敬安眼睛一瞥看到,心頭微動。因此故意笑道:「這又有什麼?我看小郎你器宇非凡,倒比我手下多半人強,倘若你想入伍……」月娥急忙咳嗽一聲,說道:「萬萬不可。」

    敬安便看向月娥,月娥回頭,望見他端然坐在身後裡屋門口處,正看著自己。月娥只對姚良說道:「你手受過傷,不能舞刀弄槍,怎麼忘了?」略帶責備口吻。姚良怔了怔,垂下眸去,不再言語。敬安卻偏偏說道:「其實就算是進行伍中,也有那些不用舞刀弄槍文職,比如參軍軍曹之類,只供出謀策劃,營運調度。」

    月娥皺眉,姚良便看向敬安,心頭亂跳,說道:「將軍大人,我……當真也可以麼?」敬安笑道:「有志者,事竟成,我覺得小郎聰明能幹,卻是個可造之材。」月娥聽了這話,心頭意亂,急忙打斷說道:「小良,你好到時間去衙門了,不是說今日有事要早些去麼?」姚良正要接敬安話,聞言一怔,說道:「可,可是第一籠還沒有燒好,就再過片刻……」月娥說道:「籠屜也不重,我一隻手也可以搬下來,你快些去吧,晚了話,小心老師不樂。」姚良只好站起身來,又看向敬安。說道:「將軍大人,我要去縣衙了。」敬安說道:「既然如此,則快些去吧,改日再說。」安安穩穩坐著。

    姚良見狀,沒奈何,只好告別了敬安同月娥,帶著東西自去縣衙了。

    姚良出門而去,月娥站在鋪子門口目送,而後邁步進來,卻見敬安已經起身,正在低頭看那些沒蒸燒梅,望著月娥進門,才說道:「姚娘子好似不喜小郎入伍?」月娥說道:「他年紀小……身子又不好,當不得。只謀個安安穩穩文職就可。」

    敬安望著她,說道:「長姐如母,果然如此……只不過未免也有些太溺愛了。」月娥皺了皺眉,說道:「侯爺有所不知,先前民婦在王家之時,小郎在碼頭之上替人幫工,每日水裡來冰裡去,一雙手幾乎毀了。最近才將養過來。自然不會叫他日後再做些帶風險營生。」敬安想了想,說道:「若無戰事話,其實也還算安穩。」

    月娥搖了搖頭,說道:「小良現在想少,倘若參了軍,日後有什麼戰事起了,他是個柔善性子,怎麼面對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場面?」敬安雙眉一抬,看向月娥,說道:「怎麼……莫非姚娘子以為本侯打出生起,就懂得面對那些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場面?」

    月娥一怔,抬頭看向敬安。昏黃光影裡,這人唇角帶笑,清俊之下,又有幾分雲淡風輕。絲毫也無在黑風堡一令之下,砍了近百人狠厲之態。

    月娥一時無語,只好低了頭,說道:「民婦唐突了,請侯爺莫怪,只不過……倘若有所選擇,民婦還是不想叫小良去參軍。」敬安聞言,就說道:「本侯明白了,姚娘子一片苦心愛弟心切,本侯自不會從中作梗。娘子放心。」月娥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多謝侯爺體恤。」

    敬安轉頭,忽然叫道:「那火要掉出來了!」縱身過去灶門邊上,月娥也看到,那柴火無人管,劈里啪啦地就掉下來,燒得旺盛。月娥急忙說道:「小心手。」搶著過去,敬安伸手握住那柴火,月娥也正握過來,頓時手將他手給覆住。月娥一怔,急忙鬆手。敬安笑了笑,便將柴火塞進去。

    月娥站在旁邊,說道:「侯爺不會燒火,還是叫我來。」敬安蹲在那灶膛邊上,靠得太近,正被烤皺眉不已,塞得又急,一陣濃煙瀰漫而出,敬安心叫糟糕,莫非又要重蹈覆轍,聽月娥說,也就訕訕地起身,讓了位子出來,又說道:「對了,先前我看你在拾那些燒梅,這個卻是輕鬆,我來。」

    月娥來不及攔擋,敬安將衣除下,自淨了手,回來站在邊上,一個個地將那燒梅撿到籠屜上。月娥見他如此,少不得便說:「侯爺小心,別挨太緊,怕蒸出來後沾破了皮兒。」敬安說道:「我自曉得,同你先前一般隔開就是了。」月娥微微一笑,低頭去填火。

    敬安撿了一會,頗覺有趣,將燒梅一個個豎起來放好,聽身後劈里啪啦聲響,他便回頭看一看,卻見月娥坐在灶膛邊上,正伸手向內填火,又拉動風掀鼓風,紅紅火光映在臉上,又加上熱力烘烤,越發面比桃花,那雙眼裡亦是火光跳動,不似平常冷冷清清之態。

    敬安見她整個人暖暖地,也似一團火一般,心頭便有一股渴慕親近之意,偏不能動。

    正巧月娥轉頭來看敬安,一怔之下,問道:「侯爺可是累了?歇一會罷。」敬安咳了一聲,說道:「沒,只是停一停,對了,你除了會做這個,還會什麼?」月娥便說道:「最近尋思做湯包。」敬安驚訝問道:「你也會這個?」月娥低頭,略見羞澀之意,說道:「只是胡亂想著,還沒有真做出來。」敬安心頭大動,不知不覺說道:「你若作出,須得給我先嘗。」月娥聽了這樣話,火光之中,莞爾一笑,點了點頭。

    敬安深深看了一眼,轉過頭去,繼續拾那些燒梅,心頭卻恍恍惚惚,只覺得方纔所見,卻是畢生都未曾見過好景致。

    頃刻月娥燒好了火,敬安知道她要將第一籠燒梅起下,就自告奮勇。月娥只因拇指還未曾好十分,就也沒同他爭,只叫他拿濕帕子小心墊了雙手,敬安上前,微微一彎腰,捏住了籠屜,用力一抬起了下來,月娥說道:「侯爺留神重,一層一層來就可!」見攔不住,就想上前幫忙,敬安說道:「別急別急,我自可以。」將籠屜端到櫃檯邊上去,放在旁邊長桌子上。

    平常月娥都是同小郎兩個來搬,倘若她一個人話,就會一層一層,也輕快,沒想到敬安竟將三層全部搬下,也虧得他手長腿長,力氣又大。

    月娥說道:「侯爺吃力了,快歇歇。」敬安說道:「這些算什麼,小時練功,叫我伸直雙手提水桶,不知比這個重多少。」月娥一怔,問道:「侯爺小時?」敬安見她好奇,就說道:「似是五六歲時候。」月娥心頭暗驚,五六歲時候就開始練功,那樣小小孩子,必定吃了不少不少苦頭……也怪道他先前不以為然說自己溺愛小郎。

    敬安若無其事,端量一番,無師自通地就將先前自己放置好燒梅籠屜也一層層架到鍋子上去,月娥轉頭看到,急忙說道:「侯爺且慢。」敬安停手。月娥就又去水缸裡舀了些水,在鍋內添了兩瓢才停住。敬安恍然,說道:「原來如此,不然又要似上次一般燒壞了。」月娥抿嘴一笑,敬安才將籠屜放上。月娥又將燒梅上挨個灑了水,敬安又問,月娥便說:「皮兒太干,倘若只這麼燒,容易燒裂。就不好看。」敬安點頭,笑說道:「竟有這學問。」

    敬安幫忙弄好。月娥又坐下燒火,見敬安坐在邊上,分外乖靜,不由略覺欣慰,說道:「侯爺,那邊剛蒸出來燒梅,怎不去吃?」敬安貪看她一舉一動,哪裡會餓,說道:「等你一併蒸出來後再吃。」月娥又是一笑,低頭去仔細燒火。

    敬安看了一會,目不轉睛。月娥雖然只留神火,但也知道他在看自己,便有些不自在,停了一會,說道:「侯爺,你起早,必是困了,不如進裡面歇息一會。」敬安也知道自己露了行跡,怕她不快,聞言就順水推舟,說道:「說是,那麼本侯就進去歇一會,片刻蒸好了,記得叫我來搬。」月娥點頭,敬安就轉身入內去了。

    敬安進了裡屋,坐在炕沿邊上想了許久,想到方才相處,心底真是前所未有喜樂,翻身上炕,先來來回回打了幾個滾,才面朝上躺著,胸口兀自起伏不定……末了才拉了被子蓋了睡。

    敬安不知不覺睡著,腦中竟恬恬美美做了幾個好夢,心滿意足不肯醒來,連耳邊嘈雜也聽不到,等驀地睜開眼睛,卻見眼前已經大天光,他一驚之下翻身下來,立刻就想去看月娥,本是答應她要幫她起那籠屜,如今卻死睡了過去,實在丟人。

    剛要下地,忽地又想起做那些夢,一時又怔住,慢慢回想,想到些纏綿旖旎,柔情似水光景,委實是好,不由地面紅心動,嘴角彎彎地也帶了笑。

    正在此時,耳邊卻聽到外面腳步聲輕輕地,向著這邊而來,敬安微怔之下,動作利落,急忙翻身上炕,靜靜躺好做熟睡之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33 PM

065得消息敬安暴怒

    新蒸好燒梅,開了籠蓋,熱氣騰騰而出,天剛剛放光,鎮民們紛紛前來,月娥忙雙手不停。過了小半個時辰,人才少了,月娥探頭看了看並沒有人再向這邊來,便到旁邊銅盆裡洗了手,又擦了擦額頭隱隱汗,才向著裡屋走去。

    將簾子掀開,向內一看,敬安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動也不動,只是被子不知為何只蓋了一半,月娥見他恬靜睡容,到底邁步進去,從半垂在地上被子一角撿起來,輕輕地給這人蓋好。

    他動時候是一個人,不動時候又是另一個人。月娥低頭望著敬安,微微出神,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仔細而近距離看敬安臉,果然是個極好看,長眉如柳,睫毛也長,唇紅紅若塗朱相似,透著吸引誘惑。假如脾氣不是那樣話,卻不是個完美之人?但世間哪裡有那麼完美之事……月娥微微一笑,將被角放下,轉身要走。

    毫無預兆,手便被握住,滾燙攥在手心。月娥一驚回頭,卻見敬安不知何時竟睜開眼睛,烏黑雙眼望著自己,手牢牢地握著月娥手,攢在胸前。

    「侯爺……」月娥一時慌張,叫一聲,便想掙開手。不料敬安略一用力,月娥全無抵抗之力,被他輕而易舉扯過去,便撲在他身上,狼狽非凡。敬安另一手臂伸出,將月娥抱住,說道:「姚娘子方才在看什麼?」聲音緩慢地,帶著一股迫人氣勢。

    月娥說道:「侯爺請鬆手。」這個姿勢,就彷彿她將他撲倒在下一般。極其尷尬。月娥鬢角垂落頭髮,便有些搭在敬安臉上。敬安一動不動,靜靜問道:「姚娘子臉紅什麼?」月娥心想:「我以為貓兒不吃魚了,卻不是妄想?」又氣又惱,口不擇言,說道:「倘若侯爺被人輕-薄,難道會若無其事?」敬安聞言,低低地笑了兩聲,說道:「向來只有本侯輕-薄別人,誰敢輕-薄本侯?不過倘若是姚娘子話……本侯卻是歡迎之至。」

    那圍在腰間手重了重,結結實實地在月娥細腰上「輕-薄」了一回。月娥身子扭了扭,說道:「侯爺,你三番兩次這樣,卻是過分了!」敬安說道:「過分又如何?」月娥說道:「你……不能這樣不講理,侯爺,現在撒手還來得及,外面怕有人來。」敬安說道:「可是本侯……不想撒手。」月娥看他眼睛直直地看著自己,身子微微有些發抖,敬安看出來,笑意越濃。

    月娥同他說不清楚,就盡量掙扎,這點小動作,敬安哪放在眼裡,更覺享受,本來有三分戲弄心,如今已經升至七分,敬安正想要不要就此把人吃了。卻聽到外頭有人叫道:「怎麼不見人?姚娘子呢?」又有個大嬸聲音,提高了叫道:「姚娘子,姚娘子,生意上門。」

    月娥又羞又急,急忙小聲說道:「侯爺,請放手,侯爺……」敬安正在黑白交戰,見她放低姿態,哀求自己,卻是一怔。月娥羞道:「侯爺快放手,叫人進來看到就不好了。」敬安心道:「我巴不得如此。」月娥卻又說道:「請侯爺看在民婦曾捨身相救份上,留三分顏面。」那眼睛眨了兩下,霧氣濛濛,有些可憐。

    敬安聽了這話,心頭一動,手便鬆了松,月娥察覺,立刻一個翻身雙腳落地,急忙後退,貼在牆角邊上,擰著眉看了敬安一會,扭身掀開簾子就出去了。

    剩下敬安一個躺在床上,垂眸,久久無聲。

    月娥出了外頭,見果然是兩個街坊大嬸在櫃子之後,見月娥出來,便笑道:「姚娘子,原來在裡頭,還以為你走開了呢。」月娥笑道:「哪裡,方才有些事。」左側胖大嬸便笑道:「想是累了歇一會,這臉上紅紅。」月娥搖了搖頭,低下頭,說道:「兩位大嬸要買燒梅?」兩個一起點了點頭,各要十個,月娥便拿了袋子,替她們裝燒梅,正在轉身默默動作,聽到身後有人沉聲說道:「不許都賣了,給我留兩個。」

    月娥嚇了一跳,原本夾起來燒梅又落回去,回頭看,卻見敬安,身上只著單衣,且不甚整齊,領子口處略見些凌亂,外頭斜斜地披了先前那件外袍,站在身後。

    月娥瞪著他,轉眼見那兩個大嬸也目瞪口呆,看看敬安,又看看月娥,兩個一時無語。敬安卻若無其事,自顧自催促說道:「還有沒有了?好餓。」

    月娥咬了咬唇,皺眉瞪著他,櫃檯後面那兩個大嬸,其中一個拉拉另一個衣裳,示意要走,胖那個卻癡癡說道:「還有燒梅……」敬安聞言,轉過頭,微笑說道:「嗯?還有什麼?」兩個大嬸被如斯美色,看呆了,口水湧湧,敬安笑意裡漸漸多了些寒意,眼睛一瞪,生生將兩人嚇得後退一步,結結巴巴說道:「將軍……將軍在此……我們改天再來。」兩人人拉扯著,落荒而逃。

    敬安嚇走了人,這才悠哉游哉拍了拍手,回頭說道:「虧得本侯出來早,不然你又要不留些給我了,是麼?」月娥本來盛好了一半,見狀用力將紙袋扔回了籠屜裡,回頭狠狠地瞪了敬安一眼,也不說話。

    敬安並不怕,反而笑瞇瞇看著她。月娥同他對視半晌,最終歎一口氣,轉身去取了涼水,用右手拿了塊帕子浸濕了,擰了擰,在臉上擦了擦。

    那邊敬安在籠屜邊上轉來轉去,忽然見籠屜邊上放這個盤子,被趕緊布帕蓋著,敬安心頭一動,便去將那帕子揭開,猛地見底下是七八個燒梅,整整齊齊地放在其中,敬安心一跳,轉頭喜道:「你這是給我留,是也不是?」月娥擦了淚,也不理會敬安,自走到另一邊去站著向外。

    敬安嘴角笑掩也掩不住,說道:「你不回答,也就是默認了?」月娥怒視他。敬安哈哈大笑,忽然又說道:「沒給別人留吧?」月娥咬了咬唇,心想:「這時侯才知道會武功好處,倘若我會三拳兩腳,就一腳把他踢出去。」

    敬安到底不放心,自己端了那盤子燒梅,得意吃著,一邊四處溜躂,見沒找到別才罷休,乖乖地坐在櫃子一邊上吃去了。一邊吃一邊大讚,說道:「好,很好,還是熱熱。」月娥忍不住,終於說道:「那裡面是下了藥,侯爺您小心些。」敬安一怔,而後樂道:「只不知是什麼藥,我最愛是春-藥。恨不得有……」說著,正好也吃光了一個,此人就露-骨將那近乎透明長指在嘴邊上蹭了蹭,伸出舌尖輕輕地舔了舔,頓時之間一室好春-光。

    月娥正仇視看著,見狀心頭砰地跳了跳,忽然覺得心亂,急急轉回頭來。

    敬安自在旁邊心滿意足吃他燒梅,月娥便在檯子邊上坐著。過了一會兒,見一個似乎臉熟大娘前來,見了月娥,眉眼曖昧帶笑。月娥急忙起身,因敬安是坐著,月娥起身時候,有意無意將他擋住,這大娘一時就沒看見。只顧望著月娥,越發滿面春-色,嘴裡說道:「姚娘子,大喜呀。」月娥一怔,問道:「大娘,喜從何來?」這大娘見左右無人,嘿嘿笑了兩聲,壓低了聲音對月娥說道:「姚娘子不認得我,我卻認得娘子,因我是在冰人館裡走動,方才去縣衙官媒那裡報備,見蘇小大夫從那裡頭出來了呢。」

    月娥一驚,卻強作鎮定,問道:「大娘說笑了,這個……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這媒婆大娘便說道:「怎會跟姚娘子沒有干係,這四里八鄉,誰不知道蘇小大夫一直未曾婚配,是為了誰人?如今娘子下堂,蘇小大夫要娶那人自是娘子,聽聞前些日子蘇老先生不鬆口,此事一直就耽擱著,如今蘇小大夫既然連官媒都找過了,這事兒豈不是十有**就成了麼?」說著就又笑,「豈不是要恭喜姚娘子?我就想著這個,所以特意來告訴娘子,好讓娘子有個準備,別歡喜慌了手腳,那蘇小大夫真是個好人呢,先前不知多少人家女兒爭著要我們說媒,他都沒一個看上眼,見也不見,心中只姚娘子一個,嘖嘖,如今總算是一對好姻緣要成真了……」

    月娥聽她說罷,一顆心突突而跳,雙腳都有些站不住,又覺得是真,又覺得如假話,只好忍著,說道:「勞煩大娘了。」轉身手腳利落地撿了幾個燒梅,說道:「大娘是特意跑腿,這些就送給大娘吃。」那媒婆向來是不做無本買賣,來送信也無非是為了得點好處,沾點便宜,當下越眉開眼笑,說道:「怎敢又生受娘子東西,哎吆吆,多謝娘子啦。」說著,便點頭哈腰,拿著那燒梅,歡歡喜喜扭頭去了。

    月娥兀自怔怔站在那櫃子後面,一徑發愣,心底只想:莫非蘇青真請了官媒?難道他父親答應了許我過門……以正妻身份?倘若如此話……

    一時之間似乎歡喜。又隱隱地有些莫名言說。半喜半憂裡,轉念又想:許是方纔那大娘看錯了人……又或者蘇青是去出診卻被她誤認了……那手握在櫃子邊上,緊了又鬆開,總是不確定。

    正呆呆想了片刻。卻聽到後面有個聲音說道:「你是歡喜說不出話來了麼?」

    月娥先前出神,自聽了那消息之後就已經心神不屬,更忘記了鋪子裡還有個人在,當下一驚之下猛地轉過身去。卻見敬安手中緊緊地捏著那盤子,雙眼卻盯著自己,臉上絲毫笑模樣都無,這幅樣子倒不陌生,先前在祖帝廟裡,敬安欲殺那個對他無禮「老五」時候,就是這樣,渾身上下充滿殺氣。

    月娥呆了呆,情不自禁身子緊緊地向後貼近了櫃子,敬安只盯著她,緩緩地站起身來,月娥只聽得「啪」地一聲脆響,卻見敬安手中盤子,忽然之間裂成幾片,自他手中嘩啦啦落地,沒吃完燒梅也掉在地上,敬安指頭似被割裂,卻恍若未覺,只是一步一步,走上前來。

    月娥忽地怕了起來,緊張至無法出聲,勉強說道:「侯爺……」聲音極顫。月娥望著敬安凶神惡煞,似要將人撕碎樣兒,來不及多想,腳下蹭了幾步,閃身就往外跑去。不料她一動,敬安卻更快,一探手就將月娥手腕握住,月娥只覺得他手如鐵一般,微微疼得悶哼,敬安將她用力一拉拉了回來,攔腰抱住,月娥心膽俱裂,慌忙叫道:「侯爺,放手!」



066逼絕路月娥失聲

    且說敬安猛然聽聞蘇青提親之事,大怒之下幾乎失去理智,月娥見狀欲逃,卻被他捉住,不由分說抱入懷中。

    月娥怕緊了,只叫道:「侯爺!」卻只得這一聲,就被敬安捏著下巴,逼得抬起頭來,敬安雙眼爍爍,不由分說,低頭便親吻過去。月娥大驚,兩眼瞪得大大,敬安咬了她唇,略用力。月娥頓覺刺痛,嗚咽做聲,敬安只做不理,恰如猛獸一般。

    敬安單臂抱她腰間,紋絲不放,月娥伸手抗他,卻怎抵過他一身之力,只好將身子向後傾過去,腳下亦步步後退,兩人推搡廝纏,不知不覺間,敬安將月娥推至牆邊上,此刻才抬起頭來,惡狠狠看著她。

    月娥得了功夫,才得喘一口氣,臉已是通紅,也不知是憋得還是惱,只說道:「住手!別再如此!」敬安眼睛一瞇,重將她下巴捏住,說道:「我不能如此,那蘇青便能,對否?」月娥皺眉,咬了咬唇,礙於他殺人眼神,終於說道:「此事或有誤會,侯爺休聽別人一面之詞。」敬安說道:「縱然是誤會,你心底也盼著成真!」月娥一怔,敬安冷笑兩聲,說道:「被我說中了罷?你這婦人!」

    月娥頓了頓,說道:「縱然如此,也無可厚非,我並沒做什麼出格之事,男婚女嫁,又有何妨?」敬安聽了這個,火氣更盛,向前貼近一步,竟緊緊地將身子抵到月娥身上,月娥急忙吸氣,盡量向牆上貼著,可卻不是辦法。只好服軟,說道:「侯爺,您身份尊貴,何必同我這般村婦一樣見識,有話請慢慢說。」

    敬安望著她,忽地冷笑說道:「你也休得在我面前村婦長村婦短,你不過是想叫本侯知難而退,好跟那蘇青雙宿雙棲,對麼。」月娥見他蠻不講理性兒又犯了,便勉強說道:「我不過是下堂之人,就算蘇大夫有心,我也不敢連累他。」敬安眼睛一眨,說道:「你這話當真,亦或者違心?」月娥說道:「我不敢欺瞞侯爺。」

    敬安望著她片刻,忽地說道:「你當真不會嫁給蘇青?就算他真官媒相聘?」月娥本是搪塞他,如今見他如此較真,不由皺眉,她心底對蘇青,確是有一份特殊情誼……如何能再信誓旦旦說那違心話。

    不料這一猶豫,卻被敬安看穿,當下二話不說,將月娥手腕拉住,向內便走。

    月娥驚慌,說道:「侯爺,你做什麼?我……我不嫁就是,又怎樣,你先放手。」敬安哪裡肯聽,將她一直拉入裡屋,向著炕上一扔,說道:「我受得夠了,今日必要得償所願。」月娥滾在炕上,魂飛魄散,急忙打了個滾爬起來,縮向最裡面去,一邊急忙說道:「侯爺,你想非禮民婦不成?」敬安咬牙說道:「我早就想非禮你良久了。」說著就將外面衣裳脫下,用力扔在地上。

    月娥嚇得渾身發抖,卻仍說道:「侯爺,你不過一時衝動,何必如此,大家好好說話不成麼?」敬安說道:「我倒是想好好說,如今看來,確不成。何況我這衝動,也不是一日兩日光景了。」月娥情知跟這紈褲沒什麼道理可講,此時此刻,反抗也是無用,只想想法兒讓他停手,腦中急速轉動,便說道:「侯爺,縱然你千不念萬不念,你念在我曾豁命救你份上……」

    敬安聞言,腳步倒是一停。月娥心頭一喜,急急求菩薩保佑他回心轉意,不料敬安眼波一動,便又說道:「你昔日曾對本侯說過,那一場豁命相救,救得並非本侯,乃是這六鎮百姓,倘若當日是另一個將軍陷身那處,你也會豁命相救,對與不對?」

    月娥聽他口齒伶俐,說出這番來,一顆心好似墜入了萬丈懸崖,這番話她當日果真是說過了……然而,不過聽來好、冠冕堂皇些便是了,其實月娥那樣做,一來是為了六鎮百姓,二來,卻確是心底有些為敬安所動……知道他紈褲之外,尚有可取之處,值得她搏命對待。

    然而現在,卻被當作了他行兇胡為借口。

    敬安又說道:「另外,你也該知道,倘若不是看在你相救一場份上,我怎肯一直忍耐至此?」

    月娥又急又惱,敬安已經上了炕來,卻是不急,只慢慢除自己靴子,說道:「你最好自己過來,免得我傷了你。」

    月娥見他好似貓捉老鼠,不慌不忙,本是極度恐懼,眼看著敬安低頭脫靴,卻偏偏仍舊是好一副無辜絕美相貌,同他先前熟睡恬靜之時,明明是一人,同他幫自己收拾燒梅時,明明是一人,同他在荒漠之中,力劈勁敵,明明是一人。

    不知不覺,月娥肩頭一沉,緩緩吐一口氣。

    敬安脫了靴,不見月娥說話,亦不見她動作,便轉過頭來看她,月娥靠在牆邊,忽然靜靜一笑。

    敬安一怔,手中竟忘了動作,只顧看她。過了片刻,才問道:「你笑什麼?」月娥望著他,說道:「我笑我所笑之人。」敬安性子惱了,一探身,伸手將她腳腕握住,便把人拉過來。

    月娥伸手抵開他雙臂,敬安將她牢牢抱住,說道:「你只管笑,等會兒才更有你笑時候。」月娥哈哈大笑兩聲,說道:「是,你是堂堂將軍,堂堂侯爺,說一不二,就算今日強了我又如何,只當又一場尋花問柳,只是侯爺你聽好了,你這是逼我上絕路!」

    敬安聽她聲音決絕,便動作停下,低頭看她,問道:「你什麼意思?」月娥只是笑,眼裡淚流個不停,卻偏低頭不叫他見到,說道:「我當年在王家,也同樣身不由己,活如牲畜般,幸而熬得活著出來,只想過些平淡日子。侯爺如今不給我活路,我也認了!誰叫我活該倒霉,惹到了我惹不起人?回頭向閻羅殿報到,我只問閻王老子一句話:為什麼我命這麼苦,連畜生都不如?來世決計不做人了,做一條狗,一隻貓,一條蟲也比做人更好。」

    月娥心頭悲苦,只不能放聲哭,大聲說著,垂著頭也不動作,強忍著哽咽,說著說著,那眼淚如泉湧一般,盡數打在敬安衣袖之上。

    敬安聽著這番話,見她因哭泣那散落頭髮也亂顫,瘦弱肩頭更是一抖一抖,不知為何,竟覺得心頭酸痛,本來強橫抱著手也鬆了鬆,想說什麼,卻偏說不出,過了片刻,才說道:「我並不是要逼你上絕路,我……我只是……」

    敬安正要說出那心裡一句話,忽地外面有人歡聲叫道:「姐姐,姐姐,在哪?姐姐,快出來!」

    敬安同月娥聽了這個聲,齊齊大驚,月娥瞪大了眼睛,滿眼淚轉動,卻說道:「是小良。」急忙抬起袖子來擦眼睛。敬安也有些手足無措。

    月娥擦乾了淚,急急自敬安懷中挪開,下了地,便匆忙整理自己衣裳頭髮。敬安望著她,一時不知要作何態度好。

    月娥匆忙收拾,外面姚良聲音更近了,叫道:「去哪裡了,姐姐,快跟我回家。」竟是向著這裡屋而來,月娥迅速將自己整理好了,站在門口,深深吸一口氣,臉上驀地作出歡笑樣子,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敬安坐在炕邊上,看著她這一番動作,神情變化,眉頭動了動,心底滋味莫名。耳畔卻聽到月娥說道:「怎麼了,別大呼小叫,我在這裡呢。」聲音略帶著歡喜。敬安心知:那自然是強裝出來。

    外面姚良見了月娥,本是滿面笑容想說話,卻見月娥眼睛紅不成樣子,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月娥說道:「啊……沒什麼,剛才一不小心碰到了手,所以很疼。」姚良驚了驚,說道:「蘇大哥說要好好養著,怎麼,傷到了哪裡不曾,要不要去醫館看看?」

    月娥笑著說道:「瞧你……不過是稍微碰了一下子,一時沒忍住才掉了淚,你別笑話姐姐就行了。」姚良還要說什麼,卻見裡屋簾子一搭,有人走了出來。

    姚良看直了眼睛,望著敬安,結巴說道:「將軍……將軍大人,您還沒有走?」敬安微笑說道:「怎地,小郎盼著我走?」姚良急忙說道:「哪裡哪裡,只不過是一時驚愕。」敬安轉頭,看著月娥,說道:「姚娘子手沒事麼?」月娥不敢看他,只微微搖了搖頭。

    敬安才說道:「小郎方才說有何事?」姚良聽了,才重新帶笑,卻說道:「現在尚不能同侯爺講,要過明日再說。」

    敬安挑了挑眉。正在此刻,外面呼啦啦來了一群人,當頭之人叫道:「果然侯爺在此。」便進了鋪子裡來,跪地參見。

    敬安眉眼不動,令他們起身,當前軍曹便說道:「回大人話,外面巡撫使已經在十里之外,大人好整頓出迎了。」敬安點了點頭,說道:「來好快。」軍曹說道:「大人官服屬下等也已經帶來,大人要否換上?」敬安說道:「甚好。取來。」軍曹招手,兩個兵丁捧了敬安戎裝上來,敬安點點頭,說道:「送入裡屋。」兵丁便將衣裳佩劍等皆送進去。

    敬安才笑看姚良,說道:「小郎可否耽誤片刻?」姚良說道:「將軍吩咐,自不敢違抗。」敬安笑純良,說道:「還要勞煩姚娘子一番,幫本侯換上那些繁瑣衣物。」姚良怔了怔,雖覺得不妥,卻也不好說什麼。月娥低著頭,聞言默默地點點頭,說道:「民婦遵命。」

    敬安便轉身入內,月娥也跟著進去,其他軍曹近身見狀,只等在外頭。敬安進了裡面,回過身來,低聲問道:「手真無事麼?」月娥低著頭,說道:「真無事。」敬安走過來,試圖握住她手,月娥後退一步,敬安說道:「我要如何,你還能逃麼?」

    月娥便不動。敬安將她手握了,細細看了看,才當真鬆一口氣,又說道:「方纔……」月娥說道:「我伺候將軍更衣。」便去取了他官服來。敬安無奈,雙眸略沉,只得閉嘴。方才敬安出外時候,已罩上了外袍,此刻月娥助他將外衫脫了,面無表情將官服換上,自始至終,敬安都只盯著她動作,怎奈月娥從不抬眼,敬安無法,兩個人默默地,不一會功夫,敬安一身妥當。月娥說道:「大人,好了。」敬安看她一眼,終於說道:「多謝。」月娥搖頭,說道:「若沒事,民婦出去了。」敬安心頭漠漠然涼,說道:「你去罷。」月娥自低頭出去。敬安回身,坐回那炕沿邊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衣袖,隔著官袍,底下衫子,仍舊是一層層濕,儘是她淚,觸-手沁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35 PM

067訂鴛盟郎才女貌

    月娥出了門,小郎便同她一起等候敬安先行。不經意間轉頭一看,卻見月娥手臂袖子上一絲污痕,仔細一看,卻是血跡!摸過去濕濕,竟還未干。小郎大驚,急忙問道:「姐姐你哪裡傷著了?好些血。」月娥聽姚良開口,也自大驚,急忙轉頭一看,果然見自己衣袖上血跡斑斑,也嚇一跳,一時懵了,不知自己哪裡傷了,正在此時,敬安撩起簾子出來,打扮齊齊整整,越見人物精彩,向這邊看了一眼,皺眉問道:「姚娘子傷了?」姚良說道:「不知為何,姐姐衣袖上有血。」敬安想了想,一笑說道:「原來如此,不須驚慌,那是本侯血。」

    瞬間眾人都驚了。敬安說道:「本侯吃燒梅時候不小心跌破了碟子,割傷了手,姚娘子本想替我包紮來,不留神便蹭髒了衣。」說著,便抬手給姚良看,姚良一望,果然見敬安左手食指拇指都被割傷,傷口深深,姚良不由心慌,說道:「大人無事麼?不如去醫館看看,上些藥才好,我先找東西替大人包起來。」

    敬安笑著搖頭,說道:「若論起那上陣殺敵,受得傷比這些多著呢。」說著便向前一步,說道:「小郎,姚娘子,我去了。」叫小郎之時,便看著姚良,叫姚娘子之時,便轉開目光去,直到說了一句「我去了」,眼睛依舊看著她,怎奈月娥自始至終都不曾抬眼,只行了個禮,倒是姚良說道:「大人有空再來。」敬安「嗯」了聲,垂了眸子,轉身向外而去。

    敬安帶人離開,呼啦啦隊伍,好似驚雷捲過長街,果然是兒郎咆哮如虎。姚良一直跟了出去,在門口站著看了許久,滿面羨慕,一直目送敬安人馬消失長街盡頭才返回來,見月娥仍舊站在原處,才醒悟過來自己是來做什麼,當下說道:「姐姐,快些關鋪子,我們家去。」月娥這才問道:「什麼事這麼急?」姚良說道:「好事好事,回去再說。」月娥答應一聲,回頭一看,地上仍舊散落著碟子碎片,並兩個孤零零燒梅,月娥彎下腰想撿起來,卻見碟子碎片之間,落著一滴已經變做了深色血。姚良說道:「姐姐別動,我來收拾。」說著就拿了掃帚跟小簸箕,將碎片跟燒梅都收拾了,一邊笑著說道:「姐姐你看,將軍大人何等利落神勇身手,竟然吃個燒梅也會傷到手,可見是人無完人。」月娥勉強一笑,喃喃說道:「是呀,人無完人。」姚良說著,自己動手將門板安好了,才來拉月娥,說道:「姐姐,發什麼楞,走了。」

    月娥答應了聲,回頭一看,地上那滴血宛然還在,孤零零,像是一隻傷了心紅眼。

    姚良腳步極快,握著月娥手腕生怕她落後了,月娥頻頻瞧他,卻見他臉上始終都帶著笑,掩也掩不住。月娥只跟著他腳步,兩人一路飛著似回家,才坐定了,姚良說道:「姐姐,換件衣裳吧。」月娥問道:「神神秘秘,做什麼?」姚良說道:「姐姐安心,等一會就知道了,總是好事。」說著又推月娥進去。

    月娥無法,只好入了裡面去,她原本也沒有幾件衣裳,都是些粗布素衣,如今見姚良如此,便挑了一件穿少綾白上衫——只為平素幹活,最不耐髒,是以少穿它,衫子別無點綴,只袖口處有幾點刺繡粉色小花,因年久也褪了色,配了一件湖水藍褶裙出來,又稍微洗了把臉,也無一點兒胭脂水粉擦,只就著盆裡水把一頭烏雲似發給稍微整了整,便出來見小郎。

    姚良回頭見了月娥,徐徐而來,真如廣寒仙子自月亮裡降落一般,便笑著說道:「可惜家裡頭沒有胭脂水粉,讓姐姐委屈了。改日去集市上買些回來,再添兩件兒衣裳,幾朵頭花方好。」

    月娥搖頭說道:「好端端地費那些錢做什麼?我又不喜愛那些。」正說著,外面有人叫門,說道:「此地可是姚小郎居所?」姚良脫口說道:「到了!」一擊掌小跑出去,月娥叫道:「噯,跑什麼!留神腳下,絆倒了哭!」姚良邊跑邊回頭,說道:「不會,姐姐等著!」著實高興。

    姚良跑到門口,將那門打開,迎面便見一位官員,打扮服侍鮮明,卻又一團喜氣洋洋,身後跟著兩個隨從,這人打量了小郎一番,說道:「你便是姚良姚小郎?」姚良說道:「正是。」那人說道:「我乃是紫雲縣上官媒,如今替蘇青蘇大夫,向你姐姐提親來了。」姚良大喜,說道:「大人快快請進!」

    月娥見人來,便急去準備茶水。那官媒入內,從跟隨手中取了紅色喜帖過來,說道:「本官乃是替蘇青蘇大夫來向姚娘子提親。」又說道,「噯,蘇大夫本說要一起來,怎還不到?」說話間,外面門被推開,蘇青果然匆匆進了門來。官媒一見大喜,便出了廳門,蘇青上前幾步,說道:「路上有些事情耽擱了,還好及時趕到。」姚良見他恰好也換了一身淺藍長衫,心頭一喜,說道:「蘇大哥,大人,何不裡面坐?」

    人來到便好說話,官媒便同小郎說了一會,小郎只看向廳外,果然見月娥捧著茶上來,見蘇青也在,微微一怔。官媒瞧了一眼,點頭心道:「果然好個相貌。昔日在北極紫微大帝慶典上遠遠一眼,已覺妙不可言,如今一看,真是天生麗質之人。」又看向旁邊蘇青,果然是郎才女貌,一個美,一個俊,一個賢惠能幹,一個溫良癡心,天生地長一雙,無比合襯。

    官媒便說道:「姚娘子親來就好了,本官今日前來,是特為了蘇青蘇大夫,向姚娘子提親。」

    月娥手上一晃,急忙將一壺茶放下。蘇青便看著她。月娥同他目光相對,蘇青說道:「月娘,我爹已經應了我,許我娶你過門了。」他素日裡平靜恬淡,雲淡風輕,此刻卻露了真情,臉上喜色盈然。

    姚良在一邊聽了暗暗歡喜。他一直就知蘇青對月娥有意,何況蘇青確是個極好人,心想倘若姐姐嫁了這樣,以後定然無憂!如今聽蘇青也說出口來,便歡天喜地,看向月娥。

    不料月娥面色一變,竟不做聲。官媒同蘇青都是一怔,小郎急忙說道:「姐姐,大人跟蘇大哥說,你聽到了麼?」月娥頓了頓,說道:「我已聽到……不過……」她低下頭,說道,「我怎麼配上蘇先生。」

    蘇青聞言一驚,說道:「月娘,你說什麼……」月娥看了看他,委實難辦,望著蘇青臉,眼前卻剎那掠過敬安那惡狠狠樣:「就算是他以官媒相聘,你也不嫁?」

    月娥一時不做聲。官媒怔住,他也自知道月娥是下堂之身,先前王家休妻之後,已去報備。如今蘇青竟不介意那些,一心要娶她過門,便已經是天大福分,只以為月娥定會歡喜到二話不說答應,怎會料到如此?

    蘇青也顧不得外人在場,以及那男女大防,上前攔著月娥,說道:「月娘,我是鐵了心要娶你,才費心安排這一切,好不容易等爹同意,……你卻何苦如此,我知你對我也有意,月娘,我已錯失一次,悔不當初,如今你竟忍心讓我再錯一次?」

    姚良也上前,說道:「姐姐,你顧忌恁般多做什麼?蘇大哥是真心誠意要娶你過門,先前蘇老先生只要你過門當妾,他尚不願,一直苦求至今,為了相求老先生同意,蘇大哥跪膝蓋都腫了,著實為你用心良苦,你又非不喜歡蘇大哥,何必總叫兩地分開,各自傷心?」

    月娥怔怔站著,心頭一團亂麻。蘇青握著她手,急得眼中淚花泛現,連喚:「月娘。」姚良見月娥不語,便直接跪了下去,說道:「姐姐,我求你,說句話。」蘇青說道:「月娘,你也要我跪下不成?」一字一頓,淚也落下來。

    蘇青雙膝一彎,旁邊官媒也驚動了,急忙來搶扶,蘇青卻將他推開,雙膝跪在地上,疼得鑽心,臉色一時煞白,汗都滲出來,叫道:「月娘!」月娥未料想他說做就做,見狀將他扶住,大聲叫道:「你這是做什麼?」姚良也來扶他,將蘇青長衫一撩,見那膝蓋頭隱隱滲血,月娥大驚,將蘇青抱住,說道:「你這笨人,快點起來!」蘇青說道:「你不應,就叫我死在此地罷了。」月娥哭道:「事到如今你還說這些……我也沒說不應,容我思量思量不成麼?我……我答應你就是了。你快些起來說話。」蘇青聞言才微露笑容,姚良同月娥將他半抱扶起來,蘇青臉色已白如紙,尚撐著說道:「大人,她已同意。」

    官媒戰戰兢兢,問月娥,說道:「姚娘子你已同意了麼?那便籤文書了。」月娥泣不成聲,擦了擦淚,才點頭說道:「大人,我願嫁蘇青。」

    官媒便籤文書。蘇青聽了這句,乍然露出笑容,說道:「月娘。」長舒口氣,將月娥擁入懷中。

    當下官媒就又叫一個侍從去把蘇青藥童叫來,帶著藥箱,好來給蘇青雙腿膝蓋上藥。一邊同姚良約定了日子去官衙商量婚期。官媒弄得妥當,識相先走。姚良便去相送,剩下廳內,蘇青靠著月娥,說道:「我可是做夢麼?」月娥看向他,見他額頭還帶些汗,便抬袖去擦,說道:「傻人,總是愛說些傻話,做些傻事。」蘇青說道:「我做最傻,就是以前遲了一步,幸而現在失而復得,月娘,今生也不放開了。」便緊緊地將月娥手握住,月娥伸手,將他腰間環住了,說道:「你這樣,叫我怎麼放心?」蘇青說道:「你答應了我,我自會好多,日後也會好好地,同你過日子。」

    他先前是個最守禮,此刻才遂了性子,話一說開,月娥心底安定好過不少。兩人面面相對,月娥笑了笑,將頭靠在他懷中,說道:「嗯,我也同你好好地過日子。」

    門口姚良回來,忽地見廳內兩個相互依偎在一起,他卻停了腳步,帶著笑從旁邊拐入後院去了。

    只不過一日之間,蘇青同月娥定下姻緣之事已是街知巷聞。次日月娥仍如常一般去開舖做活,自加倍小心。不料一連三日,都未曾見到敬安人影。聽小郎說,那巡撫使前來之後,各地巡查,將軍忙不可開交,又徵召了些歌姬去相陪,每日花天酒地,歌舞昇平。月娥也不在意。

    眾鄉親聞訊,都來祝賀,月娥出街之時,滿耳喜氣洋洋恭賀之聲。日子過得倒也安穩。蘇青得空就會來同她相見,雖仍是舊日謹慎之狀,但是那眉眼言談,卻已明顯沒了昔日一層隔閡,月娥亦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看他……偶爾也會想到敬安曾說那些話,只因他素日沒來騷擾,便只當他已經回心轉意了,何況如今她已經訂了婚約,他就算是犯了混要胡作非為,礙於身份也要三思,而且最近聽說此人同那京城來巡撫使打火熱,每日家花天酒地,怕當真是遇了那些絕色好……就也將前事撇開了。

    是以月娥心底也似輕快不少,便也只想著將前事都忘了便罷。

    這日,天濛濛陰沉著,將近傍晚,月娥自鋪子裡回了家,忽然想到落了一件緊要東西在鋪子裡,姚良還未回來,月娥便取了把傘,夾著去鋪子裡。

    低著頭走了一會,路上行人也都在急急趕路,風也越發大了起來,來來往往人眾都在叫嚷:「起風了,好陣大風!」又說:「這陣勢,恐怕是要下雪,快走啊。」懼冷怕寒,紛紛地往家裡頭趕,街頭上一時消散無人。

    月娥亦加快腳步,也向著鋪子跑去,剛拐了彎,離鋪子不遠了,才鬆一口氣,一陣風過,天上忽忽悠悠,帶了兩片雪下來。

    月娥微怔,抬頭一看,不由驚住,果然見無數雪片子,自空中紛紛揚揚落下,月娥又驚又喜,幸而風小了,月娥便將手中傘撐起來,欲要往前,不料剛一抬頭,就見前方不遠,正在自家鋪子跟前,風雪裡有個人孤零零站在那端,仰著頭,正在觀望什麼似。



068醉迷離不知所以

    正是臘月天氣,寒氣逼人,雪片子鵝毛似從天而降,凌亂紛飛,頓時眼前迷濛一片,依稀看不清那人容顏,然而月娥卻一眼就知,那人正是謝敬安。

    月娥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收腳,身子一退便退回了拐角處,慌得緊了,就將背牢牢地貼在那牆壁上,手中死死握著那撐開傘,微微發抖。

    月娥閉著雙眼,心中默念他不曾看到自己。默默念了一會,週遭果然毫無動靜,月娥睜開眼睛,暗罵自己慌得忘了,正想拔腿跑掉,心頭一動瞬間步子停了,慢慢地扒在牆邊上,偷偷向那邊看過去。

    她方才急著躲回來,平靜了片刻,原本三兩點雪片越發極了,風也大起來,捲著雪,好似無形雪龍,咆哮盤旋,月娥探頭一看,頓時呆了,卻見謝敬安依舊站在原地,仍是先前那個姿勢,絲毫未變,身上臉上已落了不少雪,他本就生得高挑,身段修長,如今天寒地凍,卻好似沒穿厚衣,只著一襲單衣,身子就顯得格外單薄,風撕扯而過,那襲袍子被風吹得簌簌有聲,敬安站在原地,似會隨時被風捲走,卻偏偏站極穩。

    月娥呆看了會,一時那最初緊張彷彿也隨雪抖落,逐漸看清他神色,卻見他茫茫然,心無旁騖之狀,完全沒留心旁邊有人。

    雪撲打下來,在臉上好似小小鞭子拍過,一會兒卻又化作冰水。月娥縮在牆角,抬起衣袖擦拭臉上雪同冰水,明知要走,偏偏雙腳不能動。

    轉頭看敬安,頭髮上也攏滿了雪,望過去白茫茫地,他卻仍站在哪裡不動彈。月娥看了一會,輕輕歎了聲,狠下心來,轉過身撐了傘要走。

    正在此時,路口跑來一個人,為了避風雪,就抬起袖子遮在額頭,順帶把眼睛也遮了一半,低著頭,雙眼盯著路面忙亂地向前跑,沒留神前面,竟一頭撞在了敬安身上。

    敬安身子一個踉蹌,雙腳不穩,竟然向後倒在地上。

    那人知撞到了人,腳下一亂,停住了腳步,風雪迷了眼,敬安又滿身滿頭雪,那人怔了怔,只以為是個尋常路人,便急忙說道:「抱歉,一時風大沒看清,我攙您起身。」便過來扶敬安,敬安手一甩,那人猝不及防,竟被甩開了去,後退幾步,說道:「你這少年人好不曉事,我雖撞了你,可也是無心,如今想攙扶你,怎地反這樣對我?好心當作驢肝肺!」

    敬安跌在地上,雙眸垂下,只不做聲,那人還待要罵,卻聽有個聲音輕輕說道:「他恐是跌壞了,大叔你撞人在前,就原諒則個,何苦這樣咄咄逼人,風雪大了,勿要多生口角,快些趕路罷。」那人回頭,卻見是月娥握著傘站在雪中,那人怔了怔,哼了聲,舉起袖子才又上路。

    這邊,敬安也不理會,那玉般手指握在雪地上,也不嫌冷。額頭長髮垂落,已變作雪色。月娥看淒涼,上前去輕輕挽著他手,說道:「侯爺,地上涼。」

    敬安雙眸微抬,目光迷離,月娥才嗅到他一身酒氣,不由微驚,然而誰叫自己按捺不住出來了?少不得好人做到底。敬安望著她,眼神依舊陌生。月娥用力拉了拉他,紋絲不能動,敬安望著她,忽地喃喃,說道:「你是何人,看來眼熟很。」酒氣逼人。

    月娥心頭一驚,情知他喝醉了,只不過,哪裡喝酒,又怎會無端端跑來這裡?想了想,便說道:「侯爺,地上涼,小心得病,你聽話,快快起身。」敬安聞言,忽地咧嘴一笑,說道:「哦,我知道了,原來是你。」表情爛漫。

    月娥心頭又驚又怕,但看他樣兒,倒不是似個有威脅,就壯了膽子不撒手。敬安卻手按著地面,順勢站起身來,頭一陣暈眩,腳下又是不穩。月娥急忙張開雙臂將他扶住,說道:「侯爺站穩。」手上握著那柄傘骨碌碌被風捲著飛跑開,溜得飛快。月娥暗暗叫苦,又覺得敬安身子萬鈞重,壓在自己身上,怕是撐不住。

    敬安亦伸手抱了她,酒氣上湧,喃喃胡亂說道:「算什麼……嗯……本侯要多少有多少,脫衣裳!」

    月娥猛地聽了這個,驚得頭皮發麻,幸虧敬安只是說,卻不動作,頭耷拉在她肩頭,嘀咕說道:「本侯怎會不悅?何等痛快……喝啊羅大人……」

    月娥雙腿發顫,感覺敬安越壓越重,只得咬牙死命抱了他,試圖將他拖到屋簷底下去擋擋風,不料才走了兩步,敬安忽然罵道:「賤人……住手,再敢給本侯動一下,殺了你!」

    月娥本就吃力,被他連連恐嚇,心頭不由地怕,雖不知他說真說假,是否對著自己,到底因他先前那般行徑,積威之下……月娥腳下站不住,踩一滑,不由地低低驚呼一聲,身子向後倒去。

    月娥慌張之下,又不敢放開敬安,回頭看快到屋簷邊兒了,正是台階,自己這跌下去,怕不摔個骨折麼?卻又無法,心想倘若放開了他,他這般沒遮攔倒下去,骨折是小事,恐傷了他頭,磕破了或者更重,才是大事。

    月娥咬了咬牙,一手抱著敬安腰,一手探出,將他頭給護住。

    正快跌倒,忽地自己腰被人抱住,去勢一停。月娥定睛去看,卻見敬安睜開眼睛,嘴裡咻咻吐氣,一隻手臂探出,牢牢地抵在旁邊柱子上,硬生生剎住跌倒之勢。

    逢凶化吉,月娥一喜,繼而一驚,卻見敬安眼神已並非先前迷離惘然,而似多了一絲清醒,眼神銳利起來,嘴裡慢慢說道:「我認得你,你是……」

    月娥大叫不好。卻正在此時,有人叫道:「侯爺!」

    月娥抬頭一看,卻見有個黑衣大漢,手中握著一把傘——細看竟是自己先前拿著,匆匆向這邊而來,倒身跪地,說道:「屬下周大,參見侯爺。」

    敬安手中放開,月娥急忙跳到一邊去。敬安已經有了幾分清醒,便問道:「你,周大,你……怎在此?起身。」此人正是敬安貼身幾人之中領頭。周大聞言起身,說道:「侯爺酒醉後……」雙眼掃了月娥一眼,說道,「……忽然不見,屬下等正在四處尋找,幸喜侯爺無礙。」

    敬安凝眸想了想,忽地一聲冷笑,卻不說話。

    月娥趁機退了兩步,周大轉頭,看她一眼,忽然伸手將傘遞給月娥,說道:「姚娘子,你傘。」

    月娥一怔,原來此人知道這是她傘,難道方纔他就到了?當下也來不及問,只行了個禮,說道:「多謝。」伸手接了過去。

    月娥拿著傘,也不敢多話,悄悄地就後退,卻聽到敬安說道:「姚娘子,你怎在此?」

    月娥只好站住腳,說道:「回侯爺,民婦是來取東西。」

    敬安便淡淡說道:「哦,本侯也是路過。……本侯聽聞,你最近大喜了啊……怎麼蘇青還要你四處奔波勞碌麼?」月娥聽了這話,只低著頭,不知說什麼好,想了想,便說道:「風雪漸大了,侯爺不如早些回府。」敬安說道:「用你多嘴,你如今只看管蘇青去罷了。」月娥垂眸。

    周大也說道:「侯爺,小心風大,吹壞了身子,還是及早回去。」敬安點了點頭,看了看月娥,說道:「蘇青也不怎地,這樣大雪,倒叫你出來操勞。嗯……罷了。」說著轉過身,將走未走之時,忽然問道:「幾時婚期?」月娥猶豫了一會,說道:「還未定下。」敬安又是一聲冷笑,說道:「你倒謹慎。」說完這句,到底是邁步走了。

    月娥緩緩歎一口氣,去鋪子內自去了東西,才又往家裡趕回去。

    你倒是敬安為何在此?原來這幾日,那巡撫使來到,敬安便每日設宴相請,又徵召出色歌姬作陪,少不得頻繁應酬。今日同坐暢飲,那巡撫使見敬安雙眉間略帶陰翳,便問道:「將軍何事不樂?」敬安說道:「哦?哪有,大人請勿多心。」便敬那人。

    那人笑道:「恐怕將軍是覺得這紫雲之地,太過狹窄,又是苦寒之處,是以難以施展拳腳……」點到即止,看著敬安笑。敬安端正說道:「為將之人,也無非是聖上指到何處,我們便奔至何處,天下雖大,也莫非王土,都是為聖上效力而已。」那人點頭讚歎,說道:「果然不愧是謝侯爺,人道是謝家雙璧,一文一武,照下官看來,侯爺胸中韜略,也不輸少卿大人。」

    敬安笑道:「大哥是端方君子,聰慧嚴謹,之重臣典範,連聖上都親口誇讚:謝家大郎,之美玉。」敬安笑了兩聲,又自嘲說道,「大哥哪裡似我這樣聲名狼藉,不學無術?自小便勝我良多,我同他不可相比,羅大人謬讚了。」羅大人聞言,點頭說道:「雖則如此,但襲爵,卻仍是將軍,可見將軍是有過人之處……」敬安聞言皺了皺眉,便不欲繼續,只笑道:「說這些,沒得乏味,不如看美人來有趣。」羅大人識相,便笑,敬安拍掌,傳了歌姬上來舞蹈。

    兩人逐漸吃醉。那巡撫使羅大人就挑了個美貌歌姬,自進內去了,臨去又相讓敬安,敬安便也隨便點了個。相送羅大人入內後,那歌姬扶著敬安入內,敬安又獨自喝了兩杯,那歌姬偎在邊上,撒嬌撒癡,頻頻勸酒,見敬安吃差不多了,便挨將過來,磨磨蹭蹭,鶯聲燕語,敬安起初還不語,後來被糾纏緊了,便怒,騰地起身,一腳將人踹開,也不多說一句,自出外去了。那些近身本以為他在內成好事,又見天陰且冷,便聚在一起喝酒暖身。哪裡會想到如此,等那歌姬梨花帶雨出來,侍衛來稟,這幫人匆匆再進內去尋,早不見敬安蹤跡。

    幸而周大素來懂得敬安性情,眾人分頭去找,周大便向著這邊快步而來,果然見了敬安。當下敬安便同周大回到府中,周大立刻吩咐人做解酒湯給敬安用。下人匆匆去做。敬安換了衣裳,頃刻解酒湯上來,喝了一碗,才徹底清醒過來。在桌子邊上坐了一會,便問道:「你今日為何找去良記?」周大見問,便說道:「屬下見侯爺素來喜愛去良記,便想試一試,沒想果然就在。」敬安想了想,喃喃說道:「本侯怎會去那……喝醉了,記不得了。」又問,「你去之時,姚娘子就在了?」周大猶豫片刻,終於說道:「屬下趕到時候,侯爺不知何故跌了地上,是姚娘子相扶起來。」敬安心一跳,又不言語。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36 PM

069說端詳佳期如夢

    敬安坐在桌邊,沉思良久,忽地問道:「周大,你覺得靜瑗如何?」周大沒料想小侯爺竟會忽然問起此事,卻又不好不答,只說道:「靜瑗小姐才德兼備,又有傾城之貌,確是不得多名門淑媛。」

    敬安回憶往事,緩緩問道:「當初本侯一時賭氣,便同那些人立下約定,要叫靜瑗對本侯傾倒,不料本侯用盡心機,幾番撩撥,靜瑗竟對我全不在意。只面上還是以禮相待。」周大垂手聽著,也不插話,敬安說道:「我見她心志堅決,自己也沒了興趣,便也當她知己一般,不再以賭約為重。」說罷停口,略皺起眉。

    周大見狀,便說道:「這件事屬下是唯一知情之人,靜瑗小姐實在令人欽敬。」敬安一笑,說道:「不錯,她是第一個沒被本侯所動女子,其實本侯身邊女人,數不勝數,能論為紅顏知己,靜瑗也算是第一個。」周大想了想,說道:「靜瑗小姐彷彿也以侯爺為知己,當時她同侯爺相處,甚是融洽。」敬安說道:「不錯,我也喜她淡泊性子,雖然是官家女兒,卻自有一番見識,同我相交,外頭自有無限流言蜚語,她只是不理會。」周大說道:「靜瑗小姐確難得,只可惜……」

    敬安哼了聲,眼神漸冷,說道:「後來她出了那等事,人人都以為是本侯所為。我前去相問,靜瑗不辯解,也不說對方是誰,只同我說『抱歉』。我知道她有難言之隱,便不追問。」周大說道:「其實當時屬下亦覺得不解,朝堂上十多位大臣聯名彈劾侯爺,侯爺為何不出聲辯解?卻只默認?」敬安說道:「我若否認,他們必又會去為難靜瑗,她是個心志堅決女子,既然有心要維護那人,我便幫她一把就是,再說,我平日裡就聲名不好,又加上同那幾人賭約,天時地利人和都沒了,多說也是無用,徒失姿態,何必叫那些看我笑話人幸災樂禍。」

    周大歎了一聲,說道:「只可惜……趙三不明其中內情,卻只誤解侯爺點污了靜瑗小姐,卻因此對侯爺不軌……早知他會如此,我便同他說一說。」敬安冷笑,說道:「你縱然對他說又有何用?他只會更信你是為我遮掩。」周大歎道:「侯爺……」敬安說道:「本侯是個最小氣不過之人,趙三既然對我生了疑心,又犯下過錯,難道還需要對他細細解釋過往不成?笑話……他膽敢傷我一分,我勢必要還他百倍,——本侯只叫他死亦不瞑目,才和我意。」

    周大情知他脾氣狠辣,當下歎了一聲,不再說話。

    在外頭之時,頭髮間融了許多雪在裡頭,進來也沒有撣乾淨,此刻花了,在臉上略覺濕潤,敬安摸了摸臉頰,忽然說道:「你說,靜瑗跟姚娘子,哪個更勝一籌?」

    這自京城帶來近身之中,周大算是貼心之人,然而此刻聽敬安說了這個,也有點嚇一跳,想了想,說道:「自然是靜瑗小姐。」敬安問道:「為何?」周大說道:「靜瑗小姐名門淑女,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姚娘子雖然美貌,但也未曾比靜瑗小姐更美,只能說是平分秋色,何況琴棋書畫,她一概不通,只是個……呃,尋常村婦罷了。」

    敬安聽了這話,目光閃爍,忽然之間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周大問道:「侯爺,莫非是屬下說錯了?」敬安說道:「沒……本侯只是一時想到好笑之事。」周大自是不敢問敬安想到什麼。

    敬安微微含笑,此刻心情才好了些。原來他聽了周大話,便想到月娥在他跟前,口口聲聲以民婦自居,當日她在侯府,他想陪她下棋散心,她也說自己一竅不通……敬安想了想,說道:「照你說來,她樣樣不及靜瑗,可是為何,本侯心底卻總放不下?」

    周大聽了,嘿然無語,他是個習武之人,雖則早早成婚,但男女之間纏綿悱惻之情,卻不太明白。想了想,說道:「昔日侯爺同靜瑗小姐相交之時,靜瑗小姐點破侯爺來意,並拒絕,侯爺也不曾在意,更不曾惱怒,反而一笑了之……」敬安點頭,說道:「正是。然而……為何此番,本侯卻笑不出來?」周大說道:「也許……侯爺對姚娘子是有些不同。」敬安問道:「不同?」周大冥思苦想,說道:「這個屬下也不是很明瞭,只是……侯爺三番兩次去良記,但凡去過,回來之後都會心情極好,縱然是見了姚娘子,若非起口角,就會極歡喜,像是今日,屬下不見了侯爺,便想侯爺或許會去良記……只是侯爺喝醉了,怎會去……」

    敬安呆呆地聽著,腦中只想:不同,不同。周大說些什麼,已聽不到,解酒湯將殘餘酒力解了,心中漸漸清晰,似又回到了風雪之中,良記之前,有人撞過來,猛地撞在他身上,因酒力緣故,他站立不穩跌在地上,那人不知死活過來,被他一下甩開,那人大怒而罵,他心頭只想,倘若他再近一步,就立刻殺了。不料,卻是她出現……

    敬安將一幕幕想得極清晰,她是怎樣將那人勸走,怎樣回身來看他,怎樣出聲勸慰,怎樣伸手拉他起身。怎樣將他抱了,縱然是在跌倒之時,還不忘護住他,她當自己是什麼……他憑什麼總需要她護著?!

    敬安大怒。那個村婦……她有些什麼好,憑什麼叫他時時刻刻想著,酒席歌舞都不能開懷,醉酒了都會自動跑到良記去。那日,當他在縣衙之中聽小郎同同僚說起姚娘子婚事之事,他自以為自己可以控制住,笑天衣無縫,周圍伺候人卻嚇得一個個跪地請罪,週身發抖,他不解,問了周大,才知道自己當時面色猙獰至難看,為何……他不過,是在一笑了之而已!不是該雲淡風輕,略帶輕蔑麼?他最擅長便是做戲,怎會失利……

    周大見敬安放在桌上拳緊握,便知這位主子又惱了,只不過因何而惱,誰又清楚,或許他自己也是懵懂無知。

    且說月娥家裡,姚良便同月娥商量婚期,說道:「蘇青哥哥請人來算,說是這個月十八十九皆是好日,我瞧,就定在這兩天其中之一便好。」月娥說道:「今日已經是十三,這不是只幾天功夫?」姚良笑道:「姐姐,你不曉得,蘇青哥哥等了多少年,如今喜事可成,你就成全他心意罷了。」月娥低頭一笑,說道:「你何時跟他如此要好了?」姚良說道:「蘇青哥哥是難得好人,我巴不得姐姐早日嫁給他,也省得再想是現在這般操勞。」月娥便不言語。姚良說道:「姐姐,不如就十八日吧?我翻了歷書,也說是宜婚娶。如何?如何?」連連問她。

    月娥抬頭看他,一笑說道:「那就隨你了,左右不過差一日……」姚良歡喜,說道:「明兒我便去告知蘇青哥哥,他定然高興。」又說,「姐姐你要嫁,自然要準備些嫁妝,置辦點新衣,我們賣燒梅錢,細著點用,也還夠用。」月娥說道:「不必那樣……節儉點是真,我們還欠著別人錢銀,需要還得。」姚良這才想起敬安之事,想了想,說道:「姐姐別憂心,將軍大人是極好人,他也不缺那百多兩銀子,也不追我們債,只日後細細還了就是了。」

    月娥歎口氣,說道:「我卻想早些還了,就早些安心。」姚良不解,說道:「姐姐出嫁是大事,馬虎不得,對了,我怎忘了?」說著一拍腦袋,起身跑去裡面屋裡,月娥問道:「去做什麼了?」姚良回來,笑嘻嘻,說道:「姐姐不須發愁,蘇青哥哥都備好了,可見他細心。」說著將懷中一隻半大不小皮匣放下,說道:「姐姐你看——」

    月娥問道:「這皮匣……不是你下午時候搬回來?神神秘秘……」姚良笑著,便將皮匣打開,月娥低頭一看,卻是一驚,見裡面,上頭先放著一對龍鳳金鐲子,光燦燦地,壓著下面之物,金鐲子旁邊,卻是一個小點兒匣子,姚良也歎了一聲,顯然也是才見,就將鐲子取出來,卻見底下,是大紅色婚衣,在面前抖開來,一團錦繡燦爛,喜盈盈,醉人雙眼,看月娥怔住,姚良將小皮匣拿出來,打開來看,卻見裡頭一對金花耳環,兩隻長長鳳頭金釵,釵子上鳳頭咬著珠串,委實珠光寶氣,美不可言。

    月娥說道:「這些哪裡來?」姚良說道:「是蘇青哥哥交給我,叫我帶回來給姐姐,我回家後去打水,一時忘了……」月娥說道:「這樣貴重,怎可以受他?若說聘禮,前日子都給了。這又是做什麼……叫他破費。」姚良也遲疑了一會,才說道:「想必是蘇青哥哥知道我們沒有辦這些,所以怕姐姐為難……」想想又笑,說道,「姐姐心疼蘇青哥哥了麼?怕什麼,日後姐姐進了蘇家門,這些少不得要帶回去。」月娥紅了臉,說道:「你越來越愛胡說了,快把東西先收起來,讀點書。」姚良聞言,就將東西收好,細細藏了起來。才回來。

    月娥正想心事,姚良看著她,叫了聲:「姐姐。」月娥答應一聲。姚良說道:「姐姐,你過幾日嫁了,……我……我有些話想同你說。」月娥這才看他,問道:「何事?」姚良說道:「姐姐,我知道你想叫我考科舉,將來出仕,有個一官半職,但……」月娥問道:「怎麼了?」姚良咬了咬唇,說道:「姐姐,這件事是父親給我說,你不知道……父親臨去之前曾對我說過,叫我們此生不許回京城。我日後做什麼都好,只不許為官。」月娥一驚,說道:「說什麼?」姚良說道:「我不敢騙姐姐,姐姐也是知道。父親臨去,確是這般囑咐。」月娥望著姚良,半晌才問道:「可有個緣故?」姚良說道:「我當時年小……只記得我們是好不容易得了命逃出京城,想必父親是怕回了京城,有個不妥。」月娥心頭一跳,想了想,說道:「不錯……我忘了這宗。」便皺了眉。

    姚良見她不語,怕她不快,便說道:「姐姐,其實你不必在意,其實我……也並不喜歡些文職。」月娥嚇一跳,問他說道:「你想如何?」姚良說道:「其實,我心裡特別敬佩謝將軍,我有心想同他一樣,做個守護一方、能衝鋒陷陣將軍,就算不能親自持刀殺敵,如他所說,能夠指揮韜略,也是好。」

    月娥望著姚良略帶激動臉色,那衝到喉嚨口一句「不許」,無論如何說不出,想了半晌,默默起了身,說道:「夜深了,先睡罷。」姚良拉住她袖子,叫道:「姐姐……」又說,「姐姐你若是不開心,我便……熄了這念頭便罷了。」月娥見他如此懂事,又好說什麼?只說道:「並無,只是,要好好地想想。」說著,就推開他手,轉身出門去了。

    十三到十八日這幾天,月娥便沒有再出門開舖,只在家中靜養,每天喂喂雞逗逗虎頭,日子過得清閒。這幾日裡,漸漸地那胸口傷也都全好,先前出侯府之時,敬安送了一瓶子京城裡叫人快馬加鞭送來藥膏,月娥有空閒便塗些,如今傷口痊癒了,疤痕也退卻不少,只留下淺淺地一道痕跡。左手拇指也將養好了,又可以運動自若。

    十八日這天,姚良叫了幾個衙門同僚幫忙,將買了大紅對聯同各色「囍」字到處貼了,不多時,喜娘跟個小丫頭也上了門來,原來是蘇青怕姚家只月娥一個,沒個丫頭幫忙,會不免忙亂,故而叫人幫手。月娥正坐在裡屋,面對那些喜服跟首飾,有些不知所措,姚良將兩個女人讓了進來,喜娘張口便誇,說道:「姚娘子生俊俏,這打扮起來,還不知多美呢。」小丫頭是蘇青家裡派來,便笑道:「給娘子恭喜,日後可要改口叫少奶奶了。」月娥不由靦腆。小丫頭又說喜娘:「您老人家別光顧著看人,快些動手打扮呀。」

    當下這兩個人便先替月娥換了喜服,月娥從無穿過這樣鮮艷衣裳,一時幾不自在,手足無措。這才見蘇青先見之明,事先找兩個幫手來到,如今月娥只乖乖坐在梳妝台前,這喜娘就將匣子鏡子,胭脂水粉之類一一陳列出來,替月娥描眉傅粉,梳攏那一頭烏髮,整理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才算理好了。月娥怔怔地望著鏡子中那人,越發覺得陌生了,一顆心只是噗通,噗通不停在跳,想是太歡喜之故。

    喜娘打扮完畢了,才又笑著說:「我也算是個有見識人了,然而像是新娘子這般美貌,卻還是第一次見。」小丫頭也說道:「別說是大娘你,我也都看呆了,怪不得我們少爺怎樣也不肯,別個都不要,只等奶奶一個。」兩個百般奉承。月娥那臉上本塗了胭脂,如今更是紅如火。鏡子裡人雙眸秋水也似,臉頰通紅,頭上又滿是珠翠,真如神仙妃子相似。

    而後喜娘便又教導月娥些禮數,如何上轎,如何下轎,如何拜堂,一一說不厭其煩。一直從中午頭等到了下午,快要到了傍晚,外頭才傳來鑼鼓喧天,吹吹打打之聲。



070破姻緣利箭穿心

    將是黃昏,只聽得外頭鼓樂喧天,不一刻爆竹聲響,落地開花,迎親轎子已到。月娥端端正正坐著,自妝點好了到現在,雙腿也都有些麻了。那喜娘就說道:「來了來了,我出去看看。」不肯走了這個熱鬧,就跑了出去觀望。那小丫頭也跑到門首,向外探望。

    門口處熱熱鬧鬧放了爆竹,姚良合著幾個相好同僚將迎親之人接了進去,按照風俗,早準備了一桌吃食,請大傢伙兒入席以為犒賞。眾人風捲殘雲,吃了一頓。那儐相才念詩做文,說了完畢,有請新人出門。這邊月娥蓋了方頭巾,喜娘早跑進來,同小丫頭兩個,一左一右攙扶了她起身,將出門時候,小郎進來,叫道:「姐姐……」終究這一次是嫁如意郎,不比上次被迫賣身般淒楚。然而心頭雖歡喜,卻到底是親姐姐出嫁,小郎那眼中淚也滾滾落下,又是替月娥高興,又是一時淒惶。

    月娥掀了帕子,握著小郎手,兩人兩兩相對,又落了淚,幸而那喜娘見慣了這樣場景,早有一番勸慰話兒,三言兩語勸了月娥重蓋了方巾蓋頭,小郎跟隨著,將個新人送了出門,上了轎子。

    這邊小郎送了人,擦了淚,才帶著周圍鄰居,一干同僚入席,大家敞開懷吃吃喝喝,無比融洽。

    且不說小郎那邊照料相好眾人,只說這迎親轎子起行,一路上吹吹打打,喜樂不停,引來無數看熱鬧沿街觀看,都知道姚娘子是下堂之人,如今二嫁,卻嫁了個絕世好郎君,因此那些人有羨慕,有眼紅,有因嫉妒而不屑……種種種種,有人就跟著轎子,一路去蘇家湊趣熱鬧。

    轎子到了蘇家門首,蘇青早一身簇新站著相迎,又因格外高興,平素裡冷冷清清面容卻活泛許多,更顯極好人才,春風得意,帶笑看著那轎子。這邊轎子停了,儐相念了詩文,蘇青上前,迎了新娘子出來,依舊是喜娘同丫鬟扶了,蘇青在前,引了新娘子進內,入中堂,堂上蘇老先生同蘇夫人早就落座,蘇青轉頭看月娥,喜娘同丫鬟扶著她站定了腳,便準備開始拜天地。

    儐相高聲叫道:「一拜天地。」蘇青同月娥兩個轉了身,雙雙拜了天地。儐相叫道:「二拜高堂。」兩人回過身來,衝著在上蘇老先生及夫人行禮,兩個老人家,雖則先前不願意叫蘇青娶月娥,但是架不住蘇青堅持,到底同意了,心底縱然百般不願惱著,如今好日子當前,諸多親戚鄰里在,也少不得作出那喜笑顏開樣兒來,連連含笑點頭。蘇青心花怒放,月娥垂著頭在底下,也微微抿嘴而笑,只是一顆心仍舊噗通噗通跳個不停,不知為何,幸而有丫鬟喜娘扶著,才並無出一點兒差錯。

    儐相高叫:「夫妻對拜。」兩個人兒對面站了,蘇青望著月娥,雖然極力遏制,仍笑眼波閃爍,月娥在方巾帕子底下看不清他臉容,便只望著他新衫一擺,露出了簇新靴子來,正是自己未來賴以倚靠之人……兩個相對,各自微微躬身,以求日後相敬如賓之意。月娥躬身行禮之際,只覺得眼前方巾微微一閃,一切如夢如幻,美滿不像真實。

    耳邊一片笑語喧嘩之聲,儐相長長叫道:「送入洞房……」月娥心突地跳了跳,丫鬟婆子便扶著她,示意她向前走,那邊蘇青亦轉過身,兩人就向著後堂而去,正走了兩步,耳畔忽地聽到有人說道:「且住!」

    眾人正在議論紛紛,一時都沒有聽得清楚那一聲,月娥也只當自己是聽錯,蘇青在前,月娥在後,兩個歡歡喜喜地向前,剛又走了一步,只聽到「咻」地一聲,有什麼破空而來,自中堂中眾人群中越過,「咄」地一聲,直直射入柱子之中,彼時蘇青正一腳將邁未邁出,當下僵在當場,只看著胸前,顫巍巍地一根長箭,尾端翎羽兀自在抖動,擦著自己胸口,何其險要,方才倘若一腳踏出,這箭射中,便是自己身上。

    眾人見這急變,頓時一片嘩然驚呼。扶著月娥喜娘同丫鬟見狀,雙雙尖叫一聲,撤身離開,月娥心驚肉跳,來不及多想,就伸手將頭上方巾一揭,看向前去。

    蘇青望了一眼那深深射入柱子利箭,回頭看向月娥,月娥也看到,頓時面色一變,眼中露出驚駭之色,蘇青二話不說,後退一步,伸手便將月娥雙手握住,說道:「別怕。」

    與此同時,眾人已經轉頭,中堂及院子裡看熱鬧,才全都鴉雀無聲,都駭然望向外頭。

    只見自大門邊上,有個人著一身繡白袍,外罩半臂銀白鎖子甲,此刻一甩下擺袍子,邁步進了來,玄色長靴落地有聲。手中本緊握著一柄長弓,進門之時向著旁邊一扔,有個近身侍衛眼疾手快,接了去,而他目不斜視,昂首闊步,望著前方,大步流星而入。

    月娥心怦怦狂跳,眼前一陣陣發暈,幾乎要昏厥過去,幸而被蘇青擁著,饒是如此,渾身亦忍不住發抖,似望鬼怪一樣,看著面前出現那人。

    此人是誰?哪裡又有別人,自然是謝小侯謝敬安。

    你說敬安怎在這時候出現蘇府上?原來今日,巡撫使羅大人興致起了,就約了敬安出外狩獵,這些京官兒文職,在京城內閒筋都散了,心底卻還想著玩些刺激點兒,敬安心頭正有事堵著,有意解脫,便也應了。兩人半晌午收拾了東西,便去黑松林邊狩獵,敬安屬下怕那巡撫使箭術不濟,為了免他出糗丟了面子,便捉了些野物,弄得腿腳不利落,撒落進去供他獵取。

    饒是如此,這位巡撫使大人也未曾射中一隻獵物,最大一頭野豬,他箭頭過去,蹭著那野豬脖子而過,皮兒也不曾破一點兒,敬安見狀急忙張弓,從旁一箭過去,將那野豬射死當場,卻大言不慚笑著說道:「大人好箭術,是大人射中在先,此物理當歸大人所有。末將甘拜下風啊。」官場上話,那些指鹿為馬,變黑為白,都是家常便飯,難得敬安如此會做,羅大人哈哈大笑,說道:「哪裡哪裡,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還是將野豬收了過去。

    敬安又指點他炙烤野豬腿,說妙不可言。羅大人歡喜無限,差些兒落下口水來,只不捨就此離開,就帶了人馬,在黑松林裡叱吒來去,呼呼喝喝,做個不可一世將軍模樣。

    蓋為官都是如此,文官心底,總是想像自己會成為一個儒將,而有些武官,卻每每好附庸風雅,也想讓自己被人稱頌一聲「文采了得」云云,一山望著一山高,都是通病。

    敬安見羅大人玩興起,他便派人去好好護著,自己倚馬迤邐跟從,走了一會,忽然身畔不知從哪裡奔出一匹馬來,馬上之人著了披風,斜刺裡衝了出去,披風便在風中鼓蕩。

    敬安目光一動看見,心神恍惚,彷彿裡見那人含笑說道:「侯爺保重」,……敬安脫口叫道:「別去那裡!」

    一聲出,敬安楞在當場。那馬上之人盡力將馬拉住了,調轉頭來,敬安才發覺那是自己部將之一,之人忐忑到了敬安跟前,翻身下馬請罪,說道:「末將一時不察,走了馬驚動將軍,請將軍降罪。」

    敬安默默地揮了揮手。那人拉著馬盡快退下,敬安怔怔地抬頭,看了看日影,忽然問道:「此刻什麼時候了?」

    周大說道:「回將軍,未時已過,申時剛到。」

    敬安怔怔想了一會,說道:「先前本侯聽到隱隱有鼓樂之聲,爾等可曾聽到?」周大同週遭幾人皆搖了搖頭。敬安說道:「順風而來,怎你們都不曾聽到?」周大汗顏,說道:「侯爺,屬下等愚鈍。」

    敬安想了想,說道:「大抵是我錯聽了。」那隨從部將中一人,奉承說道:「將軍或許並無錯聽,今日是蘇青蘇大夫婚娶之日,恐怕正是那邊傳來。」敬安肩頭一震,握著馬韁繩手微微發抖。又有人知情,便多嘴,說道:「說是,蘇大夫一片苦心,今日終於如願以償,可喜可賀。」敬安說道:「如願以償?」那人懵懂,還要再說,周大一個眼神過去,頓時將人嚇退。

    敬安低著頭,冷冷笑了兩聲,一剎那如萬箭穿身,苦不堪言,正在此時,羅大人終於獵了一隻家兔,顛著馬回來,在馬上叫道:「此地果真好玩,將軍怎不動?」

    敬安抬頭,說道:「羅大人,末將忽然有急事先行離開!先行告辭!回頭賠罪。」匆匆撥轉馬頭,狠狠一鞭揮過去,縱馬狂奔。

    周大見狀,急急命幾個副將留下保護羅大人,自己同幾個近身一起追趕敬安而去。那羅大人拎著兔子,叫道:「將軍,將軍?」不見敬安回頭,便問道:「將軍這是怎麼了?忽然而去?」眾人也都一片莫名。

    敬安進了中堂,彷彿煞星降臨,周圍中人都鴉雀無聲,只看著他。蘇老先生及夫人也起了身,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忽然有人說道:「將軍大人何故來此?」卻正是紫雲縣賀知縣。原來他同蘇老先生頗有些交情,是以特地來捧場。敬安目光一動,淡淡說道:「姚月娘不可嫁給蘇青。」

    一語出,眾人皆驚。雖知道他來意不善,可也沒想到竟如此直截了當。蘇青護著月娥,說道:「將軍你這話是何意?」

    敬安望向他,冷冷說道:「你聽明白,姚月娘不可嫁給你。」

    蘇青並不畏懼,望著敬安問道:「男婚女嫁,自是天經地義,何況我以官媒相聘,並無違矩之處,將軍憑什麼如此說?」

    敬安說道:「我這般說,自有我道理。」說著,那雙眼睛一轉看向月娥,說道:「姚月娘,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月娥瞪向他,心頭又驚又怕,卻仍鎮定,靜靜說道:「將軍,你這話是何意?今日是民婦同蘇青大喜之日,將軍若是來喝喜酒,我們夫妻歡迎之至,將軍若是來搗亂,雖然將軍身份尊貴,卻還有王法相關,將軍請三思而後行。」

    賀知縣及旁邊官媒大人聽了,也連連點頭。蘇青緊緊握了她手,低頭同她相看,以眼神安慰,月娥便衝他勉強一笑。

    敬安聽了這話,又看他兩個纏綿之狀,哈哈仰天而笑,說道:「夫妻?好一個夫妻,姚月娘,你莫要逼本侯。」

    月娥不語。蘇青說道:「將軍,要說話,拙荊已經說了,將軍若無其他事,還請叫典禮繼續。」

    敬安看他兩個相依相偎,「夫妻同心」,笑了兩聲,才又說道:「打得好如意算盤,只不過,本侯說姚月娘不可嫁,就是不可!」

    賀知縣同官媒兩個面面相覷,都覺得有些看不下去,就算是他驕橫跋扈,好「欺男霸女」,也不是這麼個正大光明欺負人法兒……

    賀知縣向著官媒使了個眼神,兩個便站出來,大著膽子說道:「侯爺,話不是這麼說……畢竟這兩人是官媒記錄在冊……」

    敬安笑極冷,望著他,說道:「那倘若,新娘子德行有虧,還能嫁否?」

    官媒大驚,同賀知縣兩個對視一眼,問道:「侯爺這話從何說起?」

    月娥遍體生寒,不知敬安要如何。蘇青緊緊抱了她,兩人都看向敬安。敬安面上冷笑望著月娥,說道:「姚月娘她已失-身於本侯,又怎能再嫁給蘇青!」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37 PM

071喜堂上勞燕分飛

    只聽得敬安一字一頓,清晰說道:「姚月娘她已失身於本侯,又怎能再嫁蘇青!」一言出,眾人皆一片嘩然。蘇老先生扶額長歎,說道:「孽障!」月娥氣渾身直抖,上前一步,怒道:「你說什麼!我沒有!」蘇青隨即上前,將月娥手仍舊握了,略微用力,說道:「侯爺,你休要信口雌黃,月娘是何許人我最清楚不過,侯爺這樣污人清白,卻又為何?!」

    月娥原在氣發顫,聽了蘇青這番話,那淚就一點一點落下來。敬安望著蘇青,說道:「是不是污人清白,你又知道?」那官媒戰戰兢兢,說道:「侯爺,此事……從何說起?」敬安說道:「昔日因黑風堡之時,姚娘子被劫匪取了,本侯去追,在祖帝廟中,姚娘子助我殺了兩名賊人,本侯一時情難自已,便同姚娘子……一度春風。」他侃侃而談,說到最後之時,臉上卻微微一紅。

    眾人皆啞然,敬安位高權重,人又俊美異常,雖然在京城裡名聲不好。但因在這紫雲六鎮,他沒得趣兒人,卻也收斂不少,是以大家並不知他性子如何。又加上他屢屢為紫雲縣立下汗馬功勞,斬黑松林剪徑賊人,滅黑風堡心頭大患……眾人對他都是既敬且畏,當他天神一般,哪裡敢質疑他分毫?

    敬安說罷,週遭眾人目光看著月娥,皆帶愕然,鄙夷之色。月娥環顧一周,最後望著敬安,說道:「侯爺,你說這話是何居心,我有無同你做那苟且之事,你心底清楚,我姚月娘自問並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之事,你今日當眾污我清白,卻是為何。」雖強忍著,當真一字一淚。

    敬安本是心如鐵石,見狀卻不由地心頭微痛。咬了咬牙,到底不答。

    賀知縣見狀,便上前,問道:「侯爺,既然如此,為何侯爺回來之後,卻不曾說起此事?」

    敬安便說道:「只因姚娘子於本侯有功……祖帝廟之事,也是本侯一時按捺不住……咳,本侯自知有錯,是以才忍著不說……」

    賀知縣聞言也是無語。月娥恨極了他,鬆開蘇青手欲向前,哭著罵道:「你胡說,你敢再說一句!你敢對天發誓你所說都是真麼?」蘇青急忙將她拉住,說道:「月娘,月娘。」

    月娥淚落不停,傷心欲絕,既然敬安說出這話,無論她如何辯駁也是無濟於事。這名聲是虧定了。

    蘇青無奈,一把將她抱了,說道:「月娘,我信你。我信你。」月娥本在強忍,憤怒大過悲痛,如今聽了蘇青話,卻是一口委屈湧上來,恨不得嚎啕大哭。

    蘇青抱著月娥,看向敬安,靜靜說道:「侯爺,我不管你所說是真是假,我只信月娥一個,如今我同她官媒為聘,拜了天地君親,她便已經是我蘇青娘子,任憑侯爺你說一千道一萬,她都是我娘子,我只信她。侯爺請回吧!」

    敬安冷冷一笑,望著官媒,說道:「德行有虧婦人,難道可以再嫁他人?」官媒唯唯諾諾,說道:「這……這……」蘇青說道:「我已經禮聘下定,拜過天地,難道還有反悔之說?!且我蘇青今生今世,只要姚月娘一個!」

    敬安卻是沒料到蘇青竟有這種骨氣,對月娥情深至此,他看看在蘇青懷中月娥,又望著蘇青,嘴角忽地一挑,心頭殺機頓生。

    便在此時,蘇青同月娥背後,有人顫巍巍叫了一聲:「孽畜,孽畜!家門不幸啊!」蘇青聞言回頭,卻見是蘇老先生起身,欲向著這邊而來,走了兩步,忽然腳下不利落,眼睛向上一翻,頓時跌了過去,眾人見狀急忙湧過去相扶,有人叫道:「蘇大夫,快來看看蘇老先生!」蘇青低頭看了看月娥,將手拉著她便向著那邊去,月娥腳步頓了頓,手上掙了一下,蘇青手中頓時失了月娥手,與此同時,周圍有人只是推搡蘇青,說道:「蘇大夫,快看老先生要緊!」蘇青皺著眉,叫道:「月娘!」月娥站在原地,含淚微微而笑看了蘇青一眼。人群攢動,擋了蘇青眼。蘇青心想只看父親無事就可,便急忙低頭去查看蘇老先生。

    這邊月娥孤零零站住了,周圍看熱鬧諸多人都未走,只縮在一起望著她,有人在身後,忽地低聲說道:「其實,那日在良記,我看到將軍大人只著內衫在那……同姚娘子兩個在屋內……就知道不妥當,沒想到……」聲音雖低,但當時無人說話,這聲便被眾人聽得清楚。

    月娥身子略晃了晃,頭頂上方巾動了動,月娥伸手將它扯下來,扔在旁邊桌上,一步一步走到敬安身邊。

    敬安正也站著,一眼不眨地看她。月娥到他跟前,說道:「你為何要如此?」

    敬安說道:「你知道。」月娥望著他雙眼,說道:「我不知道。」敬安說道:「我不能叫你嫁給別人。」月娥說道:「你何不剛剛一箭射死了我?」敬安冷冷一笑,眼睛微微瞇起,低了聲音,說道:「我最想射死人,是蘇青!」

    月娥身子一震,回頭看了一眼蘇青,卻見他被人群遮住,已經是看不到,月娥回過頭來,說道:「你到底想如何?」敬安說道:「我不能叫你嫁給別人,我要你……跟我走。」

    月娥冷笑,說道:「縱然我不能嫁給蘇青,你也別想,我寧死!」敬安淡淡說道:「你只管死,我叫蘇青跟他家人為你陪葬。」他話極冷,又說,「——你知道本侯說到就能做到。」

    月娥聞言,抬手,一巴掌便打過去,敬安也不躲開,眾目睽睽之下,便吃了月娥那一耳光,頓時那冰雪也似臉面上紅紅地腫了起來。

    周圍有人便尖叫一聲,繼而牢牢摀住嘴巴,其他人見了這幕,都也驚如癡如呆,泥雕木塑一般。

    月娥打了一巴掌,雙手抖個不停,望著敬安,敬安只是不動。月娥心裡恨極,哆嗦著說道:「謝敬安,你憑什麼這樣!」敬安咬著唇,不說話。月娥淚眼朦朧對上他冷酷雙眼,最終閉了閉眼,忍了又忍,說道:「好,好。」終於慢慢地抬起手來,摸到頭髮上,手指哆哆嗦嗦,摸了一會兒,終於摸到那兩隻鳳頭金釵,月娥用力將釵子拔下來,握在手心裡,又去摸兩個耳垂,把那金花耳環也摘了,最後是雙腕,將那龍鳳雙金鐲子也取下來。

    自始至終,敬安目光未曾離開她分毫。月娥做著這些,心痛如絞,眼淚亦自始至終未斷,轉過身走一步,將這些首飾交給旁邊那曾伺候她梳妝丫鬟,低聲流著淚說道:「這些都是你家少爺,替我交給他。」丫鬟渾身顫抖接了。

    月娥交了首飾,當下不再看其他人,轉過身向外便走。

    敬安見狀,便邁步跟上。身後蘇青替蘇老先生把了脈,見只是氣迷心竅,停一會無大礙,便起身尋月娥,見月娥邁步正向外走,頓時魂飛魄散,便向外追過來,叫道:「月娘,你去哪裡,月娘!」

    月娥淚落如雨,只叫自己不得回頭。蘇青追到門口,敬安一揮手,兩個近身侍衛便將蘇青攔住,蘇青不得上前,左衝右突,只大聲叫道:「月娘,月娘,你回來,你回來!」聲音漸漸入哭。

    月娥雙腿發軟,再也前不了一步,慢慢地想要回頭。敬安上前,伸手攬了她腰,說道:「走罷。」月娥閉了閉眼,終究未曾回頭,敬安邁步向前,將月娥帶了出門。

    敬安帶著月娥,一口氣出了蘇家大門。旁邊有人將馬牽過來,月娥站住了腳,回頭看蘇家門首,地上紅色爆竹碎屑,落了一地,裡頭蘇青仍舊在大叫,那樣平靜恬淡,連說話都從未高聲男子,此刻叫嘶啞淒切,顯然是已經哭了起來。

    月娥回頭,將身子靠在牆壁邊上,也傷心垂淚,敬安帶人出了門,心才安了。見月娥如此,便輕聲說道:「你放心,日後本侯自會……」月娥不等他說完,忽地冷笑一聲。敬安便不再言語,月娥慢慢地轉回頭來,望著他,慢慢說道:「侯爺,你想要什麼?你要無非就是我身子,對不對?」敬安垂下眼睛。月娥伸手,忽然用力地在領口處一撕,說道:「那我便給你,你來要啊,你如願以償了,我就可以清淨了,對不對?謝敬安,你有膽子現在就來啊!」大怒之下,聲音似哭似笑。

    敬安周圍還跟著幾個近身,見狀都將頭轉到一邊去,敬安見她用力一扯,露出雪白頸子,周圍有些未曾來得及走路人也都見了此狀,都直了眼。敬安伸手將月娥一把擁入懷中,怒道:「都給本侯滾!」那些人慌得都跑了。

    月娥在他懷中似哭似笑,說道:「你怕什麼?在大家眼中,我已經是個人盡可夫女子,作出這樣兒光景,不是正相應?你便不是想要如此麼?你來啊,你要是沒膽,我都要笑死了!哈……哈哈。」雖如笑,卻比哭聲更難聽。

    周大咳嗽一聲,說道:「侯爺,上馬吧。」敬安點頭,便抱了月娥,走到馬邊上,用力將人摟了,翻身上馬,把月娥抱在胸前,打馬離開蘇家。

    敬安飛馬回府,翻身下馬,也不叫月娥落地,抱著她便入內,月娥動也不動。敬安抱著她一直入內,所到之處,僕人們急忙低頭行禮,不敢相看。敬安一路行到內室,才將人放下。

    月娥站定了腳,就抬頭看著敬安。敬安此刻,卻不似在蘇家那樣冷酷之貌,神情略見忐忑,也不親近月娥,只靠在桌子邊上站著。月娥見他如此,只當他裝模作樣,冷冷一笑,說道:「侯爺還等什麼?你費盡心機,不就是想強佔我麼?如今我就在這裡,你倒不敢動了?」敬安雙眉微蹙,不去看她,歎了聲,喃喃說道:「你何必如此作踐自己?——本侯並不為這個。」

    月娥聞言,仰頭哈哈長笑,笑淚珠墜出來,說道:「是我作踐自己?我只想好好地過日子,才千方百計避開你,好不容易要嫁給蘇青,日後可得安穩,偏偏你卻忽然從中作梗,侯爺,到底是我作踐自己,還是你不放過我?」敬安低著頭,說道:「你……你不能嫁給蘇青。」月娥說道:「我為何不能嫁給他?你倒是說啊,若非不是你為了一己之私憑空污我清白,我此刻還好端端地在蘇府!我又怎麼會『作踐』自己!」敬安聽了這話,略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又忍著未說。



072侯府中怨偶天成

    月娥起身向前,眼望敬安。她被敬安逼上絕路,此刻已是豁出一切,見他不語,便又說道:「侯爺,你可知我最為後悔是何事?」敬安看她一眼。月娥不等敬安回答,便說道:「我如今最為後悔,就是當日在祖帝廟裡寧肯折斷拇指也要救你。我最為後悔,就是寧肯捨了這身假裝是你引開那些匪徒,我當時是瘋了不成?中邪了不成?我為何要救你?我就讓你被那些賊人辱了,讓你死在那裡!就算拼了我一死,不過是兩個人性命!又何必如今要連累別個?我救你?我姚月娘真是瞎了眼!但凡是個人,也該有點感激之心,你卻處心積慮要害我,侯爺,我實在想不通,我到底是怎麼你了,你就這樣見不得我好,你說啊,你說啊!」月娥說著,便伸手扯了敬安胸前衣裳,恨得銀牙咬碎,一邊吼一邊流淚,卻是空前失控,只恨不得將敬安生吃了。

    敬安聽月娥說完,起初沉默,過了一會,才說道:「本侯已經警告過你,是你不聽。本侯沒有法子,那麼說,是不想你嫁給蘇青,不想你嫁給其他人,我並非有心害你,我……我只是……」月娥不待他說完,便說道:「你只是貪戀姚月娘美色!鬼迷心竅,哈……你不想我嫁人還不是害我?說好夢話!」敬安咬了咬唇,說道:「你你跟我說,我真不是害你……我……我……」月娥說道:「什麼什麼?你不是害我是怎樣?!你不過只是為了自己一時私慾,就毀我一生!你這禽獸!禽獸!」越說越惱,說著就拳打腳踢。

    敬安皺眉忍著,月娥用力踢打他幾下,他只是不動也不躲開,月娥手反倒疼了,又加上一陣大罵,累渾身發抖,只是氣喘。

    月娥抬頭看他,卻見他臉上被自己手指甲劃了一道,劃出血來,這人卻仍不動。月娥恨恨說道:「你裝腔作勢做什麼?」敬安聞言,才又開口說道:「我說過,我不是毀你……我那樣是……」他猶豫片刻,看了月娥一眼,終於垂下眼皮兒,說道,「本侯那樣說,是不想別人娶你,那樣……你、——你就只能嫁給本侯。」他說著說著,聲音也漸漸小,臉上越發紅,卻不敢看月娥。

    月娥聞言一怔,看了敬安一會,繼而哈哈大笑。敬安猛地抬頭看她,問道:「你……你笑什麼?」卻見月娥彷彿聽了極好笑笑話,冷笑說道:「我笑什麼?侯爺,莫非你以為我是三歲孩童?亦或者不過是個無知村婦,是以什麼也不懂,能聽你甜言蜜語?——侯爺你是什麼人,從最初第一眼見你時候我便知道!你所圖為何,心想為何,我不是瞎子!」

    敬安心一涼,說道:「不,本侯……我、我是真……喜歡你。」說到「喜歡」兩字,聲音低低地,臉上紅更重了,這回卻似鬆一口氣,望著月娥,眼中透出期盼又焦急之色。

    月娥怒氣未退,嗤之以鼻,說道:「喜歡?誰稀罕你喜歡!你喜歡又值什麼!你這種人又懂何為真心!你少說那喜歡二字,小心玷污了它!我聽著也噁心。」

    敬安雙目發怔,臉色漸漸慘白,說道:「你不信我?我真是……我對別人從無如此。」結結巴巴,全無先前在蘇家時候鎮靜冷酷。

    月娥冷笑看他,說道:「好!倘若你真是個有心肝,那就成全我跟蘇青,你自找別人去喜歡!我不過是一介民婦,承受不起將軍大人喜歡!」

    敬安心涼涼,卻伸手握住月娥手,說道:「不成……我不許你跟蘇青一起,不許你同別人在一起。」月娥用力甩開,大聲說道:「你無恥!」敬安說道:「你怎麼罵我都好,總之不許你嫁給別人!」月娥放聲大哭,說道:「我恨你,你放開我。」敬安用力抱了她,說道:「月娘,我會對你好,比蘇青對你好。」月娥聞言定了定神,用力推他,說道:「你拿什麼跟蘇青比,你算什麼!你說這些全沒道理,你以為我會聽?好……要真對我好,你就出去,跟蘇青家人說你是編排那些,我跟你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你敢麼,你敢麼?」敬安眸色一沉,說道:「你說我比不上蘇青?」月娥說道:「天壤之別。」敬安說道:「我說話你全不聽,事到如今還想著他?」月娥說道:「除非我死了,才不會想!」敬安叫道:「姚月娘!」

    月娥不語,毫不畏懼看著敬安。敬安咬了咬牙,說道:「我今日對你說話,你全不信,也罷了……本侯從來敢作敢當,我確是錯在先,然而又如何?我就是要壞你名聲,就是不想叫你再嫁給別人,從此之後你要嫁也只能嫁給本侯,你願意罷,不願意也罷,都只能嫁我!」

    月娥怒道:「我嫁你什麼?我嫁你做小妾?你以為我稀罕?」敬安笑道:「你不稀罕不要緊,要緊你是我人就行!」月娥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跟他完全無理可講,伸手就向著敬安臉上打去,說道:「你下賤!我是清白!我跟你沒有什麼!」敬安大聲說道:「你放心,——本侯即刻叫你不清白!要你同本侯有什麼!」

    敬安一把將月娥手抓住,逼近了她,說道:「這輩子,你是第一個敢一而再再而三動手打本侯還沒有死人,姚月娘,你以為我憑什麼這麼待你?」

    月娥咬著牙說道:「因為你無恥下賤,因為你理虧!」敬安仰頭長長一笑,說道:「那些敢當面罵本侯,從沒有好下場,就算背地裡閒話被我聽到,都要想盡辦法整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縱然你有天大理又如何,倘若打我人不是你,她現在早死了千百次!」

    月娥渾身輕輕發抖,手腕被他握極疼,敬安另只手攬了她腰,將身子貼緊了她,月娥後退,卻又被他握著腰動彈不得,兩人對視。敬安又說:「你先前同本侯說,你最後悔事是救了本侯,對麼?」他聲音極輕,卻偏偏帶一股冷峭之意,雙眼亦微微垂著,瞥向月娥,面色妖異之極。

    先前他低頭垂眉,任憑月娥怎樣都不反抗,說那些話時候,面紅耳赤,口中吶吶,彷彿不諳世事之人。如今翻臉無情,卻彷彿變身了一般,著實懾人。

    月娥被他氣勢所迫,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敬安冷笑說道:「那你可知,本侯最為後悔事,又是什麼?」月娥極力叫自己鎮定,然而卻無法,只說道:「誰……管你!」便一個字再也說不出。

    敬安望著她,似看穿她心頭畏懼,淡淡而笑,湊近了說道:「你挺好,本侯最為後悔之事,就是不曾早些『污你清白』,反而三番兩次,心慈手軟放了你!」

    月娥猛地抬頭,卻對上他閃閃眸子,似有鋒利刀光隱沒。月娥用力一掙,叫道:「放開!」抬腳去踢他,敬安不以為然,笑道:「早知你會如此,還有什麼,都用出來。」月娥慌得急了,見他不鬆手,便叫道:「你去死!」將頭用力向前一撞,一時間自家腦中嗡嗡,天昏地暗,敬安正低著頭試圖親吻她,不料她如此悍勇,頓時被她撞中了鼻樑,剎那也疼得鑽心,一時懵懵懂懂鬆了手。

    月娥匆忙便向著門口跑去,敬安轉身,探腳在她腳下一絆,月娥站不住腳,踉蹌向前,差些跌倒,敬安箭步向前伸手一探,輕而易舉將她抱起來。

    月娥雙腳騰空,只是掙扎,叫道:「禽獸,放開我!」伸手去抓他臉,敬安惱了,長腿一邁疾走兩步,便將月娥用力扔在床上,月娥身子在床上一跌,急急忙忙爬起來,向著床下要跳,敬安迎了上去,堵個正著,也動了怒,咬牙放聲說道:「好狠,果然有趣!不枉本侯等了這許久!」雙手如鐵,牢牢握著月娥手腕,將她推在床上。月娥雖則剛強,終究是女子,遇到這種事,卻是弱勢一方,見敬安動了真,終究忍不住叫道:「別,不要!放手!」先前只因一時急怒,氣頭上豁出所有去,也忘了他可怕,如今反應過來,見敬安如此,頓時又想起先前在王家遭遇,頓時嚇得慌了。

    敬安將身傾上,狠狠說道:「現在知道怕了,嗯?你後悔救了本侯,卻不知道,本侯卻也後悔被你所救!——倘若本侯能夠狠心一些,一早得了你,就算死在那荒漠裡頭,又有何妨!」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地將月娥腰帶用力一扯,他是練出來手勁,頓時將那腰帶一扯兩斷,扔在地上。

    敬安瞥了一眼,面色越冷,說道:「蘇青備婚衣?不成。改日本侯給你備更好。」月娥抬腳便去踢他,敬安輕輕將她腳腕擒了,順勢將鞋子脫下,摸了一摸,說道:「怎麼,迫不及待了?」月娥見他面色如鬼,冷峭如冰,心頭膽寒,只拚命將身子扭動,試圖掙脫他束縛,敬安見她掙扎厲害,便將她左腳一抬,身子向前一探,欺身壓上。同時便將她兩手擒了,做一手握住,死死按在頭頂之上。

    頃刻敬安臉便在月娥面前,月娥因掙得厲害,吁吁氣喘,胸口不停起伏,敬安將她看了一會,偏偏說道:「可惜可惜,這樣好光景,蘇青是看不到了。」

    月娥胸口呼呼如爆,羞憤之下,偏又動彈不得,雙手被他握住押在頭頂,身子又被他壓住,磨蹭之間,似碰到何物,分外英挺,更為不妥,只狠狠地瞪著他,說道:「謝敬安,你也別逼我!倘若你敢……我叫你畢生後悔!」

    敬安望著她,低低一笑,說道:「嗯?又怎麼了?……想死麼?好啊,你只要捨得讓蘇青他們一家……哦,還有小郎,替你受苦,你就儘管一死了之。」說著,那空閒手自月娥臉上慢慢地撫摸過,一直到了頸間,順勢將那大紅婚衣給一挑,慢慢地剝開。

    婚衣敞開,露出雪白裡衣,敬安並不著急,手指在那微妙之處徐徐而動。月娥死死瞪著他,急著叫道:「謝敬安!」敬安時不時地抬眼看她一會,說道:「怎麼?嗯……現在……還能說你是清白?還能說我們沒什麼干係麼?嗯……你說啊。」一邊說著,一邊欺身,略用力向前撞了撞。

    月娥一驚,卻又死死咬住嘴唇,壓住即將脫口而出那一聲驚呼,腦中光影閃爍,似回到王家,頓時有如重墜地獄之感。定睛看了看,是謝敬安,並非王四鵠,便慢慢地將臉轉開去。敬安見她不語,手便在她胸前用力捏了一把,月娥身子一顫,卻仍不語。敬安笑了笑,手向下探,眼睛卻依舊一眼不眨地看著月娥臉。

    他手生好看,看似纖細,實則修長且大,手背看宛如玉般明淨,其實手心都是老繭,皆因為時常舞刀弄劍,走馬練拳,有力很。那手沿著月娥胸前向下,高低起伏,掠過玲瓏之處,略做停留,又繼續向下,直奔那緊要地方而去。

    月娥察覺他意圖,猛地顫了一下,身子又劇烈掙扎起來,叫道:「謝敬安,不要!」敬安低笑說道:「還未開始。」月娥尖叫說道:「不,不要!謝敬安,你會後悔!」敬安目光一動,說道:「我若停手,才會後悔終生。」

    月娥見他意志堅決,情知大勢已去,她因在王家前車之鑒,終究是怕,渾身輕輕地發顫。眼中帶淚,忍著一會,終於含羞帶辱說道:「侯爺,你停手,不要如此……只要你罷手,我……我不再記恨你,你要殺要剮都可,只別這樣,只要侯爺您饒了我……大不了,從此我離開紫雲縣……求你別……別這樣,求你。」亦同先前暴跳如雷之狀,判若兩人。

    敬安手將月娥裙擺撩開,聞言怔了怔。便看向月娥,月娥見他停下,就又求道:「侯爺,你只是一時意亂情迷……方纔我……我錯了,我說錯話,冒犯了您……侯爺,你千不念萬不念,念在我……我好歹救過你,別用這法子對我,我會死……真會,侯爺……」只因又觸動被王四鵠對待時候記憶,一時身子不由自主微微蜷縮,淚如雨下。

    敬安望著月娥臉,看了一會,忽然說道:「你這麼怕?是怕本侯真污了你清白,還是什麼?」月娥想了想,忍淚說道:「我不敢那樣想,只求侯爺你饒了我,外頭怎麼傳,由他們去。」敬安眉頭一簇,說道:「這樣想得開?嗯……倘若你不怕這個,難道……」他生性聰明,見月娥先前極其強硬,這回倒是屈服起來,說了好些沒想到軟話,敬安便知道有個緣故,又想到王家之事……便略略一笑,說道:「想必那王家子沒怎麼好好對你?」月娥聞言,便抖了抖,咬著唇,紅著臉,雖然不語,敬安怎會不知。

    敬安說道:「姚娘子。」月娥轉頭來看向他。敬安沉吟著,停了手,緩緩說道:「好罷……本侯再問你一句。」月娥見他意思鬆動,就垂眸望著,敬安伸手挑起她一縷頭髮,纏在手指上,問道:「你心中,當真一點兒都沒有本侯麼?」月娥怔了怔,而後說道:「沒……沒有。」敬安脊背一寒,卻又笑問:「一絲兒也沒有?一絲兒也成。」月娥看他一眼,轉頭說道:「侯爺身份同我有天壤之別,我怎麼敢對侯爺有什麼非分之想?——但凡有一點,叫我天打雷劈。」她本來是個想讓敬安絕意撒手意思,卻不料,反而觸了敬安逆鱗。

    敬安手用力顫了顫,臉色已是煞白,偏偏又笑說道:「很好。」

    月娥看他,還懷僥倖,說道:「侯爺,你同我原本就該是陌路之人,何必叫自己做些會後悔之事?侯爺你要多少姬妾也要,美人也罷,天下皆是。何必同我小小村婦過不去?」敬安盯著她雙眼,心想:「你問極對,我卻也想找個人問問,為何美人那麼多,我獨獨忘不了區區一個你?!」

    敬安想了想,便開口說道:「天下雖大,美人雖多,卻只有一個人……叫姚月娘。」

    月娥眼睛睜了睜,茫然看著敬安,敬安說道:「那本侯再問你,你當真喜歡蘇青?」月娥想了想,便說道:「嗯。」敬安沉默半晌。才微笑說道:「好,好很,你心中,連一絲兒本侯影子都無,只有蘇青,呵呵……」他低低一笑,月娥忽地覺得不對,自己似做錯了什麼,正要再說,敬安卻說道:「……縱然你心中只有蘇青,你這輩子也只能是我人。」月娥心一涼。敬安他靠過去,在月娥臉上輕輕親了親,近乎於耳語,說道:「聽到了麼?本侯絕對不放你,你——只能是我。」

    月娥渾身發冷,不停打戰,卻渾身力竭,動也難,聲音亦漸漸小。敬安動手將自己鎖子甲解開,鏗鏘扔在地,又怕她亂動,就伸手將腰帶上束帶扯下,才又將月娥雙手縛住。月娥怕極了,竭盡全力拚命掙動,彷彿剛出水魚般,然而怎抵過他手段?又說了諸多或威脅或求饒話,委實怕狠了,語無倫次。

    敬安狠著心,單手壓了她腰,將她裡衣剝落扯開,衣帶掩映,玉-體若隱若現,敬安身下也已是劍拔弩張,無法控制。

    月娥已是怕面無人色,張口吸氣,彷彿瀕死,敬安低頭看了看她慘然神色,伸手緩緩向下一探,他是個有經驗,望著月娥樣,說道:「還真如本侯所料。」月娥緊閉雙眼,瞬間彷彿死了一般。敬安低下頭,輕輕地親吻她玉容,在朱唇上一點,便向下,在身子上各處流連。月娥身子始終不停抖著,偏偏肌膚滑膩,如同涼玉,敬安又憐又愛,竭盡手段愛惜摩挲了許久,才覺得指尖所觸那滑膩之中有了些溫度,敬安唇舌微動,做盡花樣,手便向下,在桃源洞外逡巡反覆,只是輕輕地摸索著引火,他耐了性子,摩弄許久,終於覺得桃津微溢,敬安便才又試探著只用手指,效武陵人之狀,緩緩入內,探尋勝景。

    月娥見勢不可免,本做必死準備,慘然以待,不料卻無意料之中痛楚,反覺異樣。過了良久,渾身火熱,月娥雖缺乏此中經驗,卻知不妥,便又掙扎身子,哭著叫道:「謝敬安,你有膽就殺了我,休要這樣!」敬安說道:「我只欲叫你欲-仙欲-死,怎麼捨得!」他手段頗靈,月娥又是個未曾有經驗,果然羞憤欲死。敬安見時機已到,才親身而上,初初一入,便皺了皺眉,先前用指之時已覺得詫異,此刻說道:「怎會如此……倘若不是知曉你是下堂之人,還以為仍是處子。」

    月娥手不能動,腿無法掙,只是抖。被他為所欲為,兩相肌膚親近,月娥驚恐至極,身子逐漸僵了,仍下意識要躲避,卻覺得身體手腳都如被麻痺了一般,只將眼睛瞪大大,放空望著,著實可憐。敬安見狀,俯了身子,說道:「別怕。傷不到你。」聲音竟是極其溫柔,身下卻仍堅定緩緩探入。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38 PM

073兩相纏得償所願

    敬安同月娥兩個一言不合,彼此反目。敬安探知虛實,斷了後路,狠下心來,這番務必要如願以償。咬牙初初入了,只覺內裡緊小異常,卻偏又**無比,且這人又是敬安垂涎許久,幾乎就立刻發了出來。敬安額頭上也見了汗,低頭望過去,只見月娥遍體僵硬,牙齒將嘴唇咬出血來。敬安心頭一軟,當下不敢再動,只忍耐著,探手不斷在月娥身上諸敏感之處輕輕揉捏,又俯身過去,吻她臉頰,試圖叫她放鬆。

    敬安將月娥抱起,輕聲說道:「別怕,一會就好了。」輕憐密愛,卻是首度對人如此。月娥死死合著目,只當自己死了,也不知聽了敬安話未。敬安揉著她腰,輕聲說道:「乖,張口。」手指在月娥下頜上,用力捏了捏,終於逼得她張開口,嘴唇上一道血印兒,血順著流出。敬安心疼,就只在她唇邊親了親,說道:「可憐。」身下卻也徐徐而動。

    敬安耐了心思,用了精神,一手按了月娥腰,不停撫摸用力,另隻手亦不停,便抱了她頸子,令她靠近自己,低頭去親吻她臉頰耳垂。一邊不停深入淺出,如此溫柔動作了幾十回,終於搗桃津微溢,敬安自始至終,雙眼都盯著月娥面容,見她蒼白臉頰初泛了粉紅,此刻才又略加快了動作。

    月娥被他撞得身子輕晃,茫然中緩緩地睜眼去看,卻見敬安雙眸也正望著自己,眼中漸湧出淚,敬安樣子便模糊。月娥忍了幾回,終於哽咽出聲,斷續說道:「謝敬安,停下。」敬安哪裡會聽,手在月娥小腹上按了兩下,似能察覺自己在裡頭形狀,說道:「乖,別怕。」月娥嘴半張著,喘了兩聲。只覺身子漸如火燒,往常被王四鵠所迫,頂多是疼了些,忍一忍就過去了。此刻卻偏不同以往,這折磨似是無休止,卻又並非是痛。月娥渾身發麻,只覺他撞得越發力大,也不知碰到何處,月娥「啊」地叫了聲出來,忍也來不及。月娥瞪大了眼睛看敬安,伸手想去推他,雙手卻仍綁著,且此刻渾身無力,又能如何?只能含糊地求,說道:「侯爺,停下,求你……啊……」忍不住變了聲音。

    一時之間如在天堂地獄,折磨反覆,先前還忌憚他對蘇青小郎下手,不肯自裁,如今卻想立刻死了,哆嗦著想要咬舌自盡,怎奈偏一線氣力也都無了,哪裡咬得動。

    敬安雙眼微微瞇起,心頭有數,他此番乃是刻意為之。也不管自己怎樣,只望著月娥反應,額頭上汗細密滲出,卻又涔涔流下,不一刻功夫,那胸前衫子也濕了貼在胸口。敬安見月娥咬著牙,卻仍忍不住細細呻吟,喘亦越發厲害,情知時機快到,便雙手按了月娥腰,令她無法動彈,身下大開大闔,不復先前溫柔纏綿,只做狂暴之態,用力送了幾番。月娥腦中陣陣發昏,身子彷彿已不是自己,他要她生,她就生,要她死,她就死。

    月娥雖是個現代人,然而自小清苦,長大奔波,又是個保守性子,男朋友都沒有談過,更無論其他。穿越後被王四鵠作踐,卻是初次,只留下噩夢般印象。只因她跟王四鵠並非兩情相悅,那王四鵠性子上來,只顧發洩,哪裡會理會她感受,只會橫衝直撞,粗暴非凡。偏偏姚月娘體質特殊,是以王四鵠每回都會暢美非凡,月娥卻苦不堪言。只這些卻是誰也不能說。忍在心底罷了。

    月娥這樣人,哪裡見過敬安如此手段。起初還知道出言求饒,後來漸漸地也不知自己說些什麼,呢呢喃喃,咿咿呀呀叫了幾聲,感覺敬安用了力,撞得兇猛,然而卻並無先前被王四鵠折騰時候痛楚,月娥忍耐不住,發了一聲哭叫,整個人只覺得腦中似有一團白光炸開,身體也似化為飛灰,輕煙……飄飄蕩蕩,便散開了。

    且不說月娥,只說敬安出了這番,此刻伏在月娥身上,喘個不休,只覺得是前所未有累,上陣對敵也沒這般。他原先興致來時,同美人胡天胡地,也不過片刻歡愉,不比這次,用了百分精神,渾身汗把衣裳都濕了。

    只因月娥有些異於常人,敬安知倘若自己亂來,只會叫她痛苦恐懼,所以務必要慢慢來,直至伺候她甘美,偏偏月娥這般,對男子來說是莫大享受……是以王四鵠也對她樂此不疲,也幸虧如此,王四鵠雖然要勤,進了之後折騰片刻也就忍不住出了,不然話,月娥也早被折騰死。敬安卻拚力忍了那要出之意,只等月娥好了,那裡面一陣甘美絞纏,敬安才也掌不住,順勢發了出來。

    敬安又要忍,又要弄月娥,並不比那尋常時候只管自己發洩,委實十萬分用心,所以才越發累。

    敬安抱了月娥,不停地在她臉頰上親吻,喃喃喚她名字。月娥本以為自己死了,魂魄蕩蕩悠悠,忽地聽到有人輕聲喚自己,絮絮地喚了許久,月娥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猛地看到敬安擁著自己在旁,月娥嚇了一跳,神智緩緩回歸,怔了怔,說道:「為何……我未死?」敬安一笑,說道:「你怎會死?」這一番親熱無比,臉上也笑可人。

    月娥發了一會怔,忽地發覺自己手已經被敬安解了,便試著掙扎。敬安說道:「乖,讓我擁一會。」月娥想到先前兩人所行之事,無地自容,後悔欲死。然而此刻又能如何?畢竟給他佔了去,果然那「清白」二字,從此不用提了。

    因此月娥想了一番,反而不動了,只是淡淡一笑。

    敬安望著她臉,說道:「在想什麼?」月娥說道:「你想拿我如何?」敬安低頭親親她額頭,說道:「自是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月娥說道:「哦。」敬安見她臉色淡淡,有點警覺,便說道:「你別想些不好,我總不會叫你離了我。」月娥垂了眸子,半晌說道:「侯爺,你可不可以應我一件事?」敬安說道:「你說。」月娥望著他,說道:「我答應你不尋死,只要我不死,侯爺你不可為難蘇青跟小良,行麼?」

    敬安想了想,心道:「我只叫她在我身邊,最怕她性子烈尋短見,才拿蘇青他們做要挾,如今只要她不死,一切好說。」就點點頭,說道:「好,本侯答應你。」

    月娥聽了他應承,微微一笑,說道:「侯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會反悔?」敬安說道:「你放心,絕不悔。」月娥才點了點頭,說道:「我覺得累,侯爺讓我睡一會罷。」敬安答應,說道:「我陪你。」月娥也不說什麼,敬安見她溫順,只以為她已經想開,心頭大喜,就將她抱入懷中。月娥也不推讓,只閉著眼,敬安先前只為了她,自己卻沒怎地享受到,如今抱了人,更是心猿意馬,雖然不敢動,身體反應卻最為直接,那物事就直直地抵著月娥。

    月娥閉著眼睛,淡淡地說道:「侯爺,以後日子長著呢,何必急在一時?」敬安聽她這麼說,面紅耳赤,又歡喜她這樣說……是個跟自己長久之意了。敬安就說道:「我知,我不會亂來。你放心。」月娥便將頭低了,縮在他懷中,便睡過去。

    敬安抱著月娥,聽她漸漸呼吸沉穩,知道她睡了,便伸手輕輕地撫摸她頭髮,十分愛惜,又不敢用力,怕驚醒了她,一直過了小半個時辰,聽得外頭有人輕聲叫道:「侯爺,侯爺……」

    敬安眉頭一皺,低頭看了看月娥,見她還在睡,便不欲叫人吵醒了她,少不得自己起了身,迅速著了衣裳,又回頭細細拉被子將月娥蓋好了,才拉開門出外去。

    敬安問道:「何事?」外頭卻是周大,垂頭便說道:「侯爺,外面姚娘子弟弟姚良,同大夫蘇青,來了有一個時辰了,屬下等先前不敢來打擾……」

    原來這些近侍,尤其是周大,極瞭解敬安性情,見敬安掠了月娥回來,就知道事情麻煩,不會輕易了局。又聽他們兩個在裡面打鬧,月娥百般咒罵,他們自然不會沒眼色到來討嫌,都遠遠避了開去。姚良來到,他們也給攔住了,一直聽到裡面沒了動靜,才敢前來。

    敬安聞言,便點點頭,說道:「本侯這便去見他。」想了想,還是先去沐浴了一番,迅速地換了件衣裳,才來廳上見小郎。

    此刻侯府中堂,姚良正來來回回,走個不停。蘇青坐在椅子上,面色慘白,雙眼發紅。敬安出來,姚良先衝過去,本是要行禮,遲了遲,便沒有拜下去,只說道:「侯爺,為何侯爺將家姐帶到府內?家姐如今人在何處?」

    敬安微微一笑,說道:「小郎別急,本侯並無難為姚娘子。她如今有些乏了,便好好地在裡頭睡著。」說著,便看了蘇青一眼。蘇青面色慘然,上前一步,說道:「侯爺……草民要見月娘。」姚良也說道:「侯爺,我也要見家姐。」

    敬安不慌不忙,回身坐了,仍笑著說道:「噯,你們別急,本侯不是不要你們見,而是姚娘子如今累得很,方才跟本侯說要睡一會,你們兩個何不等上片刻,待她醒來後再見?」他故意語做曖昧,叫人不多想都不成。

    姚良咬了咬唇,終於忍不住,說道:「侯爺……為何侯爺……在蘇家那麼說?我……我不信!」

    原來小郎同著些同僚鄰居,正快活吃酒,卻有人飛奔來告,說是月娥被敬安帶走,又說了當時詳細,小郎嚇得魂飛魄散,先來找蘇青,便同蘇青兩個來見敬安。

    小郎雖則尊敬愛慕敬安,但他是最知道月娥脾氣,所以對敬安所說,也同蘇青一樣並不相信。恨敬安污了月娥清白,心底不由地動怒。

    敬安見姚良如此,自然知道他心底想什麼,便說道:「唉……其實此事也算是陰差陽錯,無可奈何……小郎你若不信,等姚娘子醒來之後問她便知道端倪。」此刻他成了好事,心頭千滿萬足。也以為月娥已經回心轉意,自然不怕她再如何。

    姚良見他如此坦然,反倒遲疑了。便看向蘇青。偏偏敬安問道:「蘇大夫,令尊可好了麼?」

    蘇青面色淡淡地,說道:「多謝侯爺記掛,家父無事。」敬安說道:「當時情形可怕緊,無事就好。咳,蘇大夫,本侯對你……心有愧疚啊。」蘇青眼睛越紅,說道:「侯爺何必這般說,侯爺當時不是故意為之麼?」敬安說道:「事出無奈,沒辦法……不過本侯日後會留心,替蘇大夫你物色一門好人家女兒……」心頭想道:要給蘇青選個女子嫁過去,那可算是免除後患了。

    蘇青聽他說這些有沒,就將臉轉了開去。姚良才是心有愧疚,走到蘇青身邊,含淚叫道:「蘇青哥哥。」兩人面對面,都紅了眼。

    敬安在堂上敷衍蘇青同小郎,又想到月娥,正在心底得意非凡光景,卻見有個丫鬟驚慌失措地跑出來,見滿堂人,便停了腳,周大見狀便走了過去。丫鬟低低說了句話,周大一驚,急忙回來,附耳到敬安耳畔說了幾句。敬安一聽,頓時先前變了臉,霍然起身,也不說話也不理人,望內就走。



074一心人自有主張

    敬安正在得意,聞言面色大變,即刻甩了姚良跟蘇青,箭步入後堂。姚良同蘇青兩個面面相覷,剩下周大說道:「兩位,侯爺有些事情,兩位不如先回去,等些時候再來?」姚良急忙說道:「我姐姐呢,我今日定要見她。」周大說道:「令姐安好,正在內休息,等她醒來,自有人轉告她。」姚良又說,周大只擋紋絲不透,姚良同蘇青又不能硬闖,到底沒奈何。

    且說敬安如風一般向了內,便走便問說道:「到底怎樣?」那丫鬟幾乎是跑著跟隨,面紅耳赤,幾乎流淚,便回答說道:「回侯爺,姚娘子醒來,只說身上不利落,要沐浴,叫我們準備沐浴之物。又嫌這屋裡狹小,就叫搬到先前她曾住過屋子裡去。」

    敬安面色沉沉,說道:「然後如何?」丫鬟說道:「因侯爺吩咐我們好生照料,不得有絲毫差池,我們只得遵命,準備好之後,姚娘子便進去了。不料過一會,又挑三揀四,說是雞蛋不夠,派人去取,又說皂莢不夠……她要洗頭,終究用法子把我們都支開了。等我們回來時候,卻發現姚娘子已不在了。」

    敬安皺了皺眉,壓著那火氣,說道:「府內各處都找遍了?」旁邊跟著家丁說道:「回侯爺,已經找了一遍,沒有尋到人,奴才等不敢隱瞞,就急忙來告知侯爺。」敬安一忍再忍,先到自己屋內去轉了轉,果然見人去樓空,急忙又兜到後面,屋子裡一盆水兀自好好地,只是不見人。

    敬安站定了腳,那水還帶著溫,絲絲冒著熱氣,敬安心卻是冷。慢慢回思起她在床上之時說那些話,只要她不死,就不許為難蘇青姚良。原來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主張,只是要走。虧得他這麼天真,還以為她是死了心要跟著他了。

    敬安拳握死緊,最後終究忍不住,一掌向著那浴桶拍過去,頓時之間木板碎裂,水流遍地。敬安打量著一地狼狽,恨得眼睛裡都是火,回過身,冷冷地說道:「傳令下去,派人去找,務必要給本侯把人找回來。」屬下得令而去,敬安邁步出門,正巧周大回來,敬安停步,問道:「姚良跟蘇青人呢?」周大說道:「屬下剛叫他們回去了。」敬安皺眉,說道:「好,也罷,派人盯著他們,倘若姚月娘去找他們,給我捉回來!」頓了頓,又急忙說,「告訴他們,千萬別傷著人。」周大也領命而去。

    敬安回了自己房內,一時惱怒異常,看了看空空床,真不知怎樣才能洩了心頭這口火。自己千辛萬苦,小心翼翼,首度如珠如寶對待一人,她卻偏偏視自己如草芥,竟連虛與委蛇暗度陳倉法兒也做得出來。想到她偎在自己懷中安靜樣子,敬安只覺得如萬箭穿心,那份痛楚跟憤恨不知如何是好,敬安在屋內轉了一圈,紅著雙眼,終於沉聲說道:「來人,幫本侯更衣!」丫鬟們急忙進來幫手。敬安環顧四周,這兒,實在坐不住,呆久了,只見她音容影貌,紛雜錯亂,敬安換了衣裳出門,心頭只有一個聲音反反覆覆,想道:「姚月娘,縱然你逃能逃到哪裡去!可恨!可恨!」

    且不提敬安怎麼在心頭燃著熊熊怒火。只說月娥,眾人定會疑惑,月娥怎會輕易自侯府逃出。原來月娥她先前在敬安這裡養傷之時,出來之時曾留心看了一番,知道從那沐浴所在出去後有一條偏僻冷清小路,卻是能通往侯府後門。月娥當時只留了心,也沒想日後會有所用。

    她被敬安用手段,失了身,雖則痛苦不堪,卻也無法,那些痛哭流涕或者尋死覓活,亦是無濟於事。月娥深知,事到如今,倘若留下來,以敬安性子,定然怎樣也不肯放了自己。月娥想來想去,都覺這口氣是嚥不下,日後也再不想見到敬安。她便起了個遠走高飛念頭。

    月娥雖然是女子,但心智堅強,非普通古代女子所比,自有一番毅然絕烈。此刻又被敬安逼得後退無路,月娥被敬安抱住那剎那,心底就已經做了決定。心想倘若一走了之,就算真不幸,死在路上,亦是人不知鬼不覺,橫豎只自己一條賤命而已!敬安答應過自己,蘇青跟姚良也會安然無恙,不會連累他人,也不會折辱自己,這已經是她最好去處。

    因此月娥一廂同敬安虛與委蛇,一邊想好出路。小郎蘇青來到侯府,卻正合她心意,敬安被周大喚了出去,去會小郎跟蘇青。月娥便趁機行動。敬安同小郎蘇青說話功夫,她偷偷走了,這事情須跟小郎和蘇青毫無瓜葛,敬安更是遷怒不到他們身上去,因他們也是毫不知情。

    月娥遭遇王家之事,原本從此只想平淡一生,如今被敬安毀了,什麼念頭也都休了,只求別連累他人就是。

    但凡女子,雖然天性如水,溫柔纏綿,優柔寡斷,但是一旦被逼絕境,卻會做出令人瞠目結舌,不能相信事來。月娥同姚良相處久了,只當他是親弟看待,百般看顧不捨。但如今,反而是自己越離開他,對他越好,那蘇青更是如此。當下月娥便捨棄姚良,斷了跟蘇青再見念頭,出了侯府之後,一路躲著人,悄悄潛行。

    月娥偷跑了一刻,卻聽到耳畔馬蹄聲響,有幾個將官,衣衫鮮明打馬而過,一邊跑一邊指揮身後兵丁四處搜查,邊說道:「仔細留神,務必要將人找到。」

    月娥聽了這個,心頭便知道是侯府之人發覺自己逃了,敬安派了人出來捉拿她。她咬著唇悄悄後退,只望著人跡罕至僻靜地方去,走了不知多久,且喜無人發覺,忽然之間有人在身後說道:「月娘!」月娥以為行蹤洩露,嚇得跳了起來,拔腿就跑,那人慌忙叫道:「月娘,是我,是我!」

    月娥聞言站住了腳,回頭看去,卻見身後之人,竟是王四鵠,一拐一拐出來。月娥站住了腳,便望著他,王四鵠說道:「月娘你別怕,滿街上都是找你人,我……我知道你是從侯府跑出來,我不會害你。」月娥兀自警惕,不敢靠前,王四鵠說道:「月娘,我真心幫你,你若信我,就跟我來,若不信,就罷了。」說著,轉過身,仍舊一瘸一拐地向前而去。

    月娥站了片刻,見他背影很是淒惶,心想:此刻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身是不祥之人,跟了你去,恐怕反而連累了你,因此月娥搖搖頭,反而轉過身想走。

    不料剛一邁步,卻聽得身後聲響,月娥回頭一看,卻見是王四鵠氣喘吁吁回來,說道:「月娘快躲起來,那邊官兵向著這裡來了!」

    月娥吃了一驚,悚然回頭,不由心驚,這巷子極長,要跑也來不及,耳畔果然聽到腳步聲紛疊,月娥膽戰心驚,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然而想到那個諾言,到底咬牙住了,心頭一片絕望。

    正在此刻,王四鵠說道:「月娘,我有辦法。」說著,便矮了身子蹲在地上,轉頭說道:「月娘,這是廢棄宅子,你踩著我翻牆上去。」月娥略一遲疑,王四鵠說道:「快!」

    月娥不及多想,咬了咬唇,說道:「多謝你!」到底過去,抬腳踩了王四鵠肩膀,王四鵠手扶著牆,卯足了勁兒起身來,月娥身子騰空而起,伸手扒住牆頭,用力抬腿,翻了上去,來不及多想,一個骨碌向著牆內滾了過去,幸虧牆不是很高,月娥忍著痛,不讓自己出聲。

    與此同時,牆頭外面聽到有聲音叫道:「那邊有人,過去看看!」

    月娥驚魂未定,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只聽得外頭腳步聲紛紛聚攏來,有人說道:「咦,不是!」又有聲音問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坐在這裡作甚?」

    月娥伸手捂著嘴,卻聽得王四鵠聲音,說道:「各位官爺,小人腿有些殘疾,走到這裡,累很,停下來歇歇。」

    那些官差說道:「怎見得?你說瘸便是瘸子了?」外面一片寂靜,起了些聲響,忽然那些官差大笑,說道:「哈哈,果然如此,是個瘸子,腿腳不利落,就休要出來亂走!」紛紛取笑。有人說道:「找人是正經,別費時間在這瘸子身上,速走,誤了侯爺事情,一個個都要遭殃。」眾人才又都肅然,那腳步聲也逐漸風捲一樣遠去。

    牆那邊重又靜了,月娥側耳傾聽一陣,不敢出聲。半晌,才聽得王四鵠隔牆說道:「月娘,你無事麼?」月娥心頭感激,實在沒想到危難之時竟然是他相救,差些落淚,就說道:「我無事,……王……四哥,你還好麼?」王四鵠聞言,卻有些歡喜,說道:「我無事,不過他們方才不信我,我走了幾步給他們看。」月娥淚終於落下,想了想,說道:「王四哥,多謝你,如今我要走了,告辭。」王四鵠聞言,急忙說道:「月娘,你一介弱女子,能走到哪裡去?」月娥說道:「我……無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橫豎不給他們找到就是了。」說著便轉頭看這廢棄閒宅,目光掠過落葉滿佈庭院,卻見在不遠牆邊,似有一口枯井,月娥目光怔怔望了許久,才微微一笑,說道:「王四哥,你回去罷,今日之事,求你對誰也不要說。」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40 PM

075貪美色人心難測

    月娥辭了王四鵠,便邁步向著那口枯井處走,走到井口邊上低頭看看,手在那井沿上摸了摸,就勢緩緩坐了下去,冷風吹過,因已經身陷絕境,再無更壞,月娥反而覺得心頭淡然之極。牆那邊王四鵠兀自在叫,說道:「月娘,月娘你還在否,月娘?」月娥只是不語。想他自行離去便是。不料過了片刻,卻聽到王四鵠「哎吆」叫了一聲,似甚痛楚,月娥怔了怔,到底起身,聽了片刻,那邊好似是呼痛之聲,月娥便問道:「王四哥,你怎地了?」

    王四鵠聲音說道:「月娘,我無事,只是腿傷了,有些兒動不得。」月娥始終心善,說道:「你小心些,回家去罷。」王四鵠說道:「月娘,這宅子左右無人,你就暫時在裡面安身,等天再黑些兒,我再來看你。」月娥急忙說道:「不用這樣,王四哥,你自當沒見過我便是了。」王四鵠笑了聲,說道:「月娘,你放心,我不會對別人說。」說著便說道:「你好好地,我先走了。」

    月娥聽他腳步聲逐漸遠去,回過身來,四處看了看,這牆兩個人搭肩膀話,正好可以爬過,一個人卻是無法,屋門卻又關著,進不得裡頭。月娥只好抱著肩頭在屋簷下棲身。冷風嗖嗖刮過,週身一陣陣涼,月娥伸手環抱肩頭,慢慢蹲下,將頭壓在膝蓋上。頃刻之際,外頭又聽到士兵們巡邏經過聲響。搜查竟是十分嚴密。月娥情知出去無望。

    月娥逃出來時候,已經是天黑,如今夜色更沉,寒氣沁人。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有人輕聲說道:「月娘,月娘?」月娥正凍迷迷糊糊,渾身快要僵了。聞言勉強撐著牆壁起身,外面人叫了兩聲不見動靜,就到了門口,只聽得銅鎖開啟聲響,月娥驚了驚,將身子躲在那走廊柱子下,果然見人開了門進來,月娥轉頭看了看,卻見那人身形趔趄,正是王四鵠。

    月娥這才閃身出來,說道:「王四哥,你怎麼來了?」王四鵠見了月娥,才歡喜說道:「月娘,你在這裡,害我好一陣擔心。」他手上提著一個籃子,便將籃子放在屋簷下,說道:「我給你帶了些吃食,你趁熱吃一點,暖暖身子。」月娥正餓得厲害了,自下午開始就沒怎麼吃東西,又驚了這一番奔逃,王四鵠一陣相讓,月娥見他著實誠意一片,就也蹲下身子,拿這個饅頭就著菜吃了幾口。

    王四鵠見她吃甜美,就笑了笑,轉身去將宅子廳門開了,月娥見狀,問道:「王四哥,你怎麼有這家鑰匙?」王四鵠說道:「這家原本是我一個朋友,宅子要賣,我只說自己想看看,就借了過來。月娘,進來歇歇腳。」

    月娥正冷很,王四鵠過來,將籃子提了,兩個進了裡頭。王四鵠將廳門關了,從懷裡掏出一根蠟燭,一枚火折子,輕輕一搖,點了蠟燭,在廳中桌子上豎好了。招呼月娥來坐。

    月娥坐了,搓搓手說道:「王四哥,外頭還有人在搜麼?」王四鵠望著她,說道:「我來時候已經少了許多了。月娘,你為何自侯府逃出來了,那將軍,對你做什麼了麼?」月娥聞言低頭,也不說話。

    王四鵠卻歎了一聲,說道:「其實我早料到如此……那少年將軍看來就對你有些意思。我說蘇青會落空,果然如此。」月娥不願說這個,便說道:「王四哥,多謝你這番照料,既然外頭人少了,我便要離開了。」說著就站起了身。

    王四鵠去似沒有聽到,自顧自說道:「月娘,我先前,竟不知你性子有這樣厲害。」月娥轉頭看他。王四鵠說道:「現在想想,我心底甚是後悔,月娘,你先前性兒太好了,無論我怎樣,我爹娘怎樣,你都一聲兒不吭,然而最近卻似換了個人……休了出我家門也就罷了,我實在想不到,你竟然能開舖子,做那樣出色,又要嫁給蘇青,這也還不算,你竟然又能從侯府內逃出來,月娘,你究竟是怎樣了?」

    月娥聽他這樣說,心有些跳,就鎮定說道:「人都是會變,王四哥。我該走了。」說著邁步就走。王四鵠幽幽說道:「月娘,我殘了一條腿,宛如廢人了。」月娥皺了皺眉,說道:「王四哥,身體殘缺不算什麼,只要你心存良善念頭,日後……」王四鵠笑了笑,說道:「月娘,你是覺得我殘了腿不算如何麼?」月娥說道:「我只是說……只要不是心理殘缺就好……」王四鵠起身,一拐一拐走到月娥身邊,說道:「月娘,你是不介意?」月娥略覺得有些不對,就問說道:「王四哥,你問我做什麼?」王四鵠說道:「月娘,你可知道,自你下堂離我而去,我……日思夜想都忘不了你?!」

    月娥嚇了一跳,後退一步,說道:「王四哥,我當日也跟你說過了,我下堂後,便跟王家再無瓜葛,你如今說這些做什麼……」王四鵠卻跟著上前一步,說道:「月娘,我一片苦心,你可否體諒體諒。」

    月娥見他眼睛突突有光,神情有異,心頭隱隱覺得不好,便說道:「王四哥,多說無益,告辭了。」轉身就走。

    不料剛一邁步,忽然腦中昏了一昏,月娥只以為是自己挨凍挨餓是以如此,手扶著額頭站了站,邁步又走。卻不妨腰間一緊,卻是被王四鵠緊緊抱住了,在自己耳邊咻咻說道:「月娘,我日思夜想,忘不掉你,你如今反正也是不潔之身,何不成全些我?」

    月娥大驚,叫道:「王四鵠,放手!你這是做什麼!」王四鵠說道:「放手?那少年將軍抱著你時候,你可也是這般說,怎樣,他對你同我對你何比?哈哈,我知道了,——定然是他伺候你不舒爽,才叫你不願意,跑了出來?」

    王四鵠嘴裡不乾不淨說著,那手便在月娥身上摸來摸去,月娥大怒,手肘上用力向後一搗,王四鵠悶哼一聲,鬆了手,月娥說道:「王四鵠,你過分了!」拔腿向外就跑。王四鵠哼哼冷笑兩聲,說道:「月娘,你以為你能跑得了?」月娥跑到門口,眼前忽地陣陣發昏。

    身後王四鵠一步一步過來,獰笑說道:「月娘,方才吃菜裡面,我下了點藥,你放心,我不會傷你,日後我便只將你藏在此間,神不知鬼不覺,無論是那蘇青還是那少年將軍都找不到你,你就只是我一個人。月娘,你終究還是我……」一邊咬牙喚著,那手便摸向月娥臉。

    月娥身上打了個顫,靠在門邊上,漸漸站不住腳,身子一徑向下滑,身子全然無力。王四鵠伸手將月娥抱了,嘿嘿大笑。月娥用力睜了睜眼睛,眼前那一絲燭光明明滅滅,風從殘破窗欞裡猛地吹了進來,那燭光噗地一聲便熄了。好似最後一絲希望也都渺茫而去。

    混沌之際,月娥聽到耳畔有人喚著自己:「姐姐,姐姐!」她深思昏沉之中,還以為是做夢,便隨口答應,說道:「小良。」那聲音歡喜了些,叫道:「姐姐,醒來,姐姐!」

    月娥腦中一個激靈,頓時反應過來,猛地睜開眼睛,定睛一看,卻見自己身子被綁住,坐在地上,旁邊咫尺,也綁著一個人,卻正是弟弟姚良!

    月娥這一驚非同小可,脫口叫道:「小良,這是怎麼回事?我怎地在此?你……你……」說著急忙打量周圍,又是驚駭,又是擔憂。

    姚良見月娥醒來,才露出一星兒笑容,說道:「姐姐,我也不知為何會如此,我是被人擄來,到了地方就見你昏迷著,此刻才醒。」月娥問道:「是些什麼人所為?」姚良說道:「我也不知……」面上忐忑。月娥心怦怦亂跳,她本來還以為是謝敬安所為,如今見姚良這樣說,又看周圍,並非是個侯府樣子,反倒似是個荒涼廢棄山洞,一時發呆。

    兩個正在惶恐不知所措,卻聽得有人罵道:「吵什麼,吵吵嚷嚷,再唧唧歪歪,就殺了你們。」拐角處邁步走出一個身材魁梧大漢來,盯著月娥跟姚良,罵罵咧咧。

    月娥看了一眼,全不認得,急忙就低了頭。姚良也不語。那人看著月娥樣子,就向前走了一步,喃喃說道:「這樣美人,好不容易帶了出來,干晾著豈不是可惜了兒得?」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月娥心頭微顫,姚良見狀便掙扎,那人走到姚良跟前,向著他身上踢了一腳,罵道:「狗崽子!休得亂動,小心惹了大爺發怒,沒你好!」月娥急忙說道:「不要傷他!」

    那人聞言便轉過身來,走到月娥身邊,端量著她,說道:「既然小娘子開口,一切就好說了。」月娥壯著膽子,說道:「你是何人?為何擄我們在此?」這人見問,便說道:「哼,倘若不是爺們動手,你這小娘子,早就被那瘸子糟蹋了!還能好端端在這兒說話?」

    月娥呆了呆,說道:「是你們……救了我?」這人哈哈大笑,說道:「至於是不是救,倒不好說。」說著便又不懷好意看著月娥,伸出手來,輕輕地在她下巴上摸過。

    姚良見狀,叫道:「別碰我姐姐!」那人回頭,揮手就給了姚良一個耳光,說道:「大爺看著卻不能動,已經窩火,再叫,大爺宰了你!」月娥急忙說道:「這位爺請勿動怒,不要為難小孩子,有話好好說。」這人才停了手,回頭看著月娥,笑道:「小娘子倒是知情識趣,這小模樣兒看心裡怪癢。」那手又摸過來,月娥只咬著唇默默忍受。姚良見狀,少不得又是一番掙扎大叫,這人卻也不理會了,望著月娥,口裡流水,眼中冒火,乾嚥口水不迭。

    正在此刻,卻聽到有個聲音緩緩說道:「在做什麼?」這人聞言手勢一停,面上露出悻悻之色,卻不敢反駁,只起了身,咳嗽一聲,說道:「他們兩人叫嚷不休,是以我來看看。」

    那聲音靜靜地又說道:「你先退下,我有話問他們。」這人一聽,急忙點了點頭,答應著躬身去了。

    這邊月娥聽了這個聲音,慢慢抬頭,驚訝看去,卻見面前有個人,黑巾蒙面,頭頂也是被黑色布巾包裹,只露出兩隻炯炯有神眼睛,正望著自己。

    月娥一驚之下,便脫口說道:「原來是你!」



076過野地雙獸追擊

    月娥一驚之下,頓時認出這蒙面人原來正是先前在黑風堡曾出現那人,雖然仍舊蒙著臉,只露出一雙眼,但是她卻牢牢地記得這雙眼。當日在她被群匪圍住,不堪□欲自盡之時,就是他手中彈出一物,將刀給及時打掉,也正是他,喝令那些匪徒不得對她輕舉妄動。

    月娥震驚地望著此人。卻見他雙手背在身後,緩緩地靠近了來,雖然不曾開口,卻有一種穩重迫人氣勢,月娥同姚良面面相覷,不由有些緊張。

    那人卻只是看著月娥,仍不開口。月娥只好問道:「你……你究竟是何人?」這人才開口說道:「你叫姚月娘?」月娥點點頭。這人便又問道:「你原本名字是什麼?」月娥一呆,心猛地跳了跳,說道:「這便是我本來名字。」這人微微搖了搖頭,看了月娥一會,又去看姚良。姚良叫道:「你是何人,為何要這樣做,我們也沒有得罪你!」這人俯身過去,盯著姚良雙眼,忽然出聲叫道:「小公子。」

    姚良呆了呆,望著他。過了一會才又說道:「你……你在叫什麼?我不懂。」這人便不再同姚良說話,又回過頭來看月娥。月娥覺得他行為詭異之極,偏偏他惜字如金,不肯輕易開口。月娥便說道:「尊駕到底是何人,我們姐弟從來不曾得罪尊駕,尊駕為何如此?」

    這人雙眼看著月娥,終於說道:「倘若不是我人及時趕到,你就被那王四鵠給……」說著停了停,說道:「不過你放心,那人已經不會再對你如何了。」月娥怔了怔,不明白。這人看了她一眼,忽然緩緩地背著手轉過身去,說道:「他已死。」月娥聞言,渾身抖了抖。

    蒙面人淡淡說道:「罪無可赦,早該死之人,苟活這般長時間,也是白賺了。」月娥聽他聲音極冷,知道他並未撒謊,怔了半晌,說道:「你們……究竟是何人,怎知我躲在那裡?」蒙面人說道:「我們去過王四鵠家中,本是……不料發覺他行動有異,沒想到果然歪打正著。」

    月娥見他說話謹慎之極,便又問道:「你們為何去王四鵠家中?」蒙面人才又轉過身來,望了月娥一眼,說道:「你倒是聰明,膽子大了許多。跟……不同。」月娥更是一頭霧水。

    蒙面人俯身,又仔仔細細看了月娥一會,姚良見他跟月娥那般靠近,只以為他圖謀不軌,便叫道:「不許你碰我姐姐!」

    蒙面人聞言,隔著面巾,卻似笑了笑,那一雙眼睛隱隱地有些變化。月娥說道:「這位大人,我們姐弟跟你無怨無仇,你為何要這樣?」蒙面人不回答,月娥又說道:「雖然民婦不知,但……民婦斗膽相求,倘若有什麼冤仇之類,還請大人高抬貴手,我弟弟還小,請放了他,至於民婦要殺要剮,都請隨意。」

    姚良聽了這話,叫道:「姐姐,你說什麼!」蒙面人靜了靜,終於說道:「那如果我想放了人是你呢?」月娥一驚,急忙說道:「民婦不願,還請大人放了小良!」蒙面人低語,說道:「小良,小良,姚良,姚月娘,哈……哈哈……」竟而低低笑了起來。

    他笑了一會,卻轉過身來,低聲說道:「姚月娘,你聽好,從此山洞出去,往東南走,是荒野林地,足有五里,地勢險要,野獸出沒。——你願意我放了姚良麼?」月娥聞言怔住。姚良也聽得呆了,姐弟兩個面面相覷,不曉得此人是什麼意思。

    蒙面人說道:「如今我放了你,你只管向東南去,過了這五里險地,就是紫雲縣外,你自會平安。只不過……小心噤聲,別叫外面人聽到了,這些人並非善類,倘若性子犯了,我也攔擋不住……你會如何……你自己清楚。」月娥渾身輕輕發抖,姚良很是聰明,便說道:「姐姐,不要去,他……他不懷好意。」

    蒙面人說道:「我所言句句是真,是好意也罷,歹意也罷,這就是一場賭,姚月娘,你自己想要不要走。休得辜負我一片好心。」月娥想了想,面色慘然問道:「那小良呢,你們會對他如何?」蒙面人想了想,說道:「我們須得再做一件事,目前不會對他如何,不過……最多兩到三個時辰……他……」便停了口。

    月娥聽他話,十分古怪,彷彿是對自己暗示小郎只能活兩到三個時辰,又要放自己離開,莫非是想叫自己出去搬救兵?然而他卻又為何要如此?不過無論如何,留下來只是死路一條,倒是不如拚上一拚。當下月娥立刻說道:「請放我走。」

    姚良情急,叫道:「姐姐,不可去,別聽他,姐姐!你會死……那裡沒有人能過,就算三五成群男人都……」話沒說完,蒙面人說道:「多嘴,聒噪小子。」伸手在姚良脖子上輕輕地敲了一下。姚良晃了晃,閉了眼睛倒在地上。

    月娥叫道:「小良!」又驚又怒看向蒙面人,蒙面人說道:「我不過嫌他多嘴多舌,恐怕走漏了風聲,你要走也就難了,嗯——你果真決定了麼?」

    月娥點了點頭,說道:「我要走。」目光堅定望著這人。蒙面人似又笑了笑,說道:「好……怪道他……」又停下來。

    月娥也來不及多想,這人伸手,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來,走到月娥身邊,忽然向下用力一劃,月娥嚇得閉上眼睛,身上卻一鬆。

    月娥睜開眼睛,見落了一地斷開繩索,自己卻已經得了自由。蒙面人提著匕首,想了想,把匕首倒過來,遞給月娥。月娥遲疑接了,蒙面人說道:「拿著,留作防身,自求多福。」月娥點了點頭,蒙面人說道:「你從這裡往裡走,出了外面,就看日頭向東南去,記得,別錯了方向,那條路雖然險惡,還有一線生機。不然錯了方向,撞去荒漠,神仙也救不得你。」

    月娥回頭看了看姚良,想說什麼,又停了,深深看了蒙面人一眼,卻見他眼睛之中毫無感情。月娥握了匕首,轉過身,頭也不回向著山洞裡面奔去。

    背後,那蒙面人目送月娥離開,又低頭看看昏迷姚良,喃喃說道:「面貌雖然相似,性情卻是大變了,倘若真是昔日玉……,又怎會變化如斯?但是……」沉吟著,轉身而回,正在此時,外面有人露面,卻正是那個先前輕薄月娥匪人,見裡頭少了一人,滿地繩索,也不驚訝,只說道:「人走了?」蒙面人點了點頭。那人笑道:「你猜她果然能引那小賊來麼?」

    蒙面人雙眉一皺,卻終於說道:「她要先有命闖過去。」那匪人便說道:「你也算是陰險了,明著是放她一條生路,實則生死未卜,她一介弱女子,倘若被那虎狼分而食之,卻真是可憐又可惜,早知叫我嘗一嘗也是好。」蒙面人抬頭,雙目如電看向那匪,那人自知失言,便說道:「抱歉,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嗯,她要是逃不出,死在那裡,我們又如何?」

    蒙面人看了姚良一眼,沉聲說道:「那邊殺了這小子,便算交差。」匪人便又說道:「那倘若她出去了呢?你又確定,那小賊真會聽她?那小賊狡詐非常,恐怕也是難得。」蒙面人說道:「我也不知……拭目以待罷。」

    且說月娥不知端倪,不顧生死,握著匕首跌跌撞撞向山洞外而去,越走越是雙眼漆黑,看不到一絲兒光,耳畔也毫無聲響,只有自己喘息聲音,這條路似無盡頭。若非是想著那蒙面人沒有騙自己必要,又要一心找人來救小郎,月娥幾乎就寧可放棄前行,就算停步下來也好。

    也不知在黑暗裡跑了多久,跌了幾多跤,眼前終於見了一絲亮光,月娥大喜,眼淚即刻湧出,連滾帶爬向著那邊衝過去,拐過了彎兒,陽光照落,月娥站在洞口大口大口呼吸,然而心頭出洞喜悅,卻又很快被眼前場景驚得蕩然無存。

    面前是大片大片岩石,纍纍重疊,綿延無邊,其中幾棵雜樹叢生,也跟著生猙獰扭曲,擺出各色異樣姿態,幸而是白天,倘若是晚上,就算是在這其中行走,不小心上了山石失足跌下摔死,也會被這些古怪猙獰異樹嚇死。

    月娥握著匕首,站了片刻,隱隱地竟還能聽到有長嘯之聲,自那岩石之中傳來,彷彿野獸出沒其中似。月娥記得那蒙面人說話,剎那雙腿微微地發抖,仰頭看了看頭頂日頭,終於握緊了那柄匕首,邁步向前走去。

    月娥越走越遠,背後那山洞頂兒上,那黑巾蒙面人正俯首看著,一雙眼睛之中,仍舊波瀾不起。一陣風過,只聽得他淡淡說道:「你……又能走得了多遠?」聲音略帶譏誚。

    這邊月娥橫了心上路,望紫雲而回,此刻也不想同敬安恩恩怨怨,自己想逃之意,腦中只記掛姚良,飛快地在野地裡跑了許久,耳畔不停地有野獸此起彼伏聲響,好似穿越到恐怖片裡,幸虧頭頂還有大太陽,不然月娥覺得自己定會嚇瘋了不可。

    她不敢停住雙腿,恐懼感跟想救小良心迫她飛快向前直奔,本能似,裙擺都被岩石給割裂不成樣子,這衣裳是在侯府時候換上,當時簇新,此刻已經完全不復昔日面目,下面褲腿都給割開,露出光潔修長小腿。

    月娥起初還聽到耳畔野獸嚎叫之聲隔著很遠,跑了許久,忽地聽到耳畔有驚天動地撕裂吼聲,彷彿近在耳畔。月娥大驚,微微停下步子,握著匕首環顧四周,卻沒有見到什麼,她便又向前跑,剛跑了幾步,卻又聽得另一個方向,又同樣撕心裂肺般嚎叫聲。月娥驚得回頭去看,卻見在自己左手邊山石上,慢慢地冒出一個銀白色頭來,頭頂斑斕有黑色斑點,兩隻眼睛在太陽底下透出碧藍色彩,盈盈妖異。

    月娥這一見,驚得心膽俱裂,眼睛幾乎都瞪得脫眶而出,正在此時,卻聽得相反方向,又有一聲,月娥扭頭去看,正見到右手邊山石上,也冒出了同樣一個動物,望著她之時,驀地張開血盆大口,仰天嘶吼一聲,牙齒顆顆如人拇指大小,鋒利尖銳,舌頭血紅。

    野獸兩隻三角形耳朵直愣愣地豎著,眼睛圓睜,雙雙盯著月娥,不停舔動舌頭,似是垂涎之狀。原來冬天天冷,野獸都眠了,這兩隻豹子一公一母,出來覓食,循著人氣味而來,便找到月娥。

    月娥雙腿發麻,幾乎就癱倒在地,無法動彈,背靠在山石上,眼睛死死盯著那兩個豹子,滿心滿腦都是「我命休矣」!手摸在冰冷山石上,右手匕首幾乎也握不住,月娥哆嗦著雙腿,恨不得一刀插死自己也罷了,遠勝如今這番活活驚恐欲死……

    那兩個豹子盯著她,遠遠地望著,不急著動作,不知如何。月娥靠在山石上,一顆心幾乎喘要爆炸開來,眼淚毫無意識地流出來,自來古代之後種種,皆在眼前閃現,王四鵠虐待,王婆子刻薄,蘇青寬厚溫柔,姚良體貼懂事,謝敬安無恥霸道……月娥搖了搖頭,頭在山石上撞了兩下,流著淚驀地大叫:「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厲聲對自己吼著。

    兩隻豹子聽了這聲,便只盯著人看。

    月娥來不及多想,幾乎是雙腿帶著自己,便重新向前跑去。心頭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你們想要逼我去死,我偏偏不能死!」

    月娥發了狠,努力向前狂奔。那兩頭豹子見狀,才彼此呼嘯一聲,相互呼應,便追了上去。豹子跑起來,快逾閃電,哪裡是人能夠比得過?月娥本已經跑得極快,但是跟豹子相比,就宛如一個小孩兒在蹣跚前行相似。

    月娥跑了許久,眼前山石林立,嶙峋扭曲,景物都分辨不清。身後那兩頭豹子已經近在身後,其中一頭大吼一聲,縱身就撲了過來,月娥急忙收住步子,矮身下去就地一滾,恰恰避過了那豹子攻擊,月娥伸手在地上抓了一塊石頭,用力向著豹子頭扔過去,一邊厲聲罵道:「滾!滾!給我滾!畜生!」她站定了腳,握著匕首,瞪大了眼睛,同那兩頭豹子對峙。

    兩頭豹子見如此,竟不向前,只是在面前甩尾舔嘴,月娥緊緊握著匕首,兩隻眼睛凶狠地瞪著那兩頭豹子,一邊罵道:「禽獸!一幫禽獸!你們都想要我死,沒那麼容易!敢過來,我一刀戳死你們!」雖然人跟野獸搏鬥,人毫無疑問屬於下風,但月娥被逼急了,骨子裡狠勁湧上來,便將死那個字給踩得稀爛,心想就算真沒了路,我自跟你們拼了就是了!

    月娥一邊罵一邊後退,那兩頭豹子步步緊逼,三個對峙了一會,月娥額頭汗把領口都濕了,背後汗也濕透,風吹過來,如沐身冰水中一般,那兩個豹子似不耐煩,低低吼了幾聲,似乎在商量,一頭轉開,向著月娥左身側去,另一頭卻輕巧邁步,向著月娥右邊去。

    這兩頭禽獸好似通人性,竟要用夾擊之術,月娥哈哈大笑,聲音淒厲,罵道:「不過是區區禽獸而已,竟也跟人玩心機,你們憑什麼?不過就是多了利爪利齒,就耀武揚威起來了,老娘在現代時候,看到你們後代都在籠子裡關著呢!禽獸,畜生!」恨意迷了眼也迷了腦,大聲地只是狠罵。

    那兩頭豹子擺好了姿勢,其中一頭便大叫一聲,作出攻擊之態,月娥已經退無可退,反倒不怕了,臉上儘是慘烈笑容,只等待豹子撲過來時候,就用手中匕首插入這畜生胸口便是了,只是今生今世,再難救小郎了。

    彼此正在對峙,生死一剎,忽地聽到遠遠有人大聲叫道:「姚月娘!」月娥一怔,好似聽到從雲端傳來救贖聲響,眼光一轉瞬間,那薄淚氤氳之中,卻見有個人,乘馬飛奔而來,馬背上他身影起伏不定,大聲叫道:「月娘,伏身,伏身啊!」與此同時,眼前一陣腥風撲來,月娥回頭一看,卻只看到一張血盆大口,已經到了自己面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40 PM

077為舊主虎頭立奇功

    要問這飛馬而來之人是誰,又怎知月娥人在此處,此事卻要回頭來說。只因月娥逃出侯府,敬安大怒之下,派人四處搜查,又在各方路口關卡設人守著。另一方則命周大派人手盯著蘇青跟姚良,倘若月娥去尋他們話,便立刻捉回!

    不料,一直到了半夜,都沒有絲毫消息傳回。敬安自己騎馬在縣上轉了一圈,也沒見到人。此時已經夜深,敬安絲毫歸意都無,胸口那團火毫無熄滅跡象,反而越著越是旺盛。

    敬安駐馬,眼望著眼前夜色深沉,雖說心底極怒,很想將人找到,狠狠出氣……但腦中卻也有隱隱擔憂,到此都找不到人,難道她會出什麼事?正在胡思亂想,周大說道:「侯爺,夜深又冷,風也大了些,不如先回府中,讓屬下等再尋。」敬安只是不理,恍若未聞,心頭卻又想:「她一個女子,又能跑到哪裡去?早知就……」心頭氣惱之餘,略覺懊悔,只是卻是枉然。

    周大見敬安不答,便識趣不做聲。敬安駐馬望了半晌,忽地聽到遙遙遠處傳來野獸嘶嚎之聲,黑夜裡聽來,甚是滲人。敬安起初不在意,片刻想到一事,頓覺得脊樑發麻,問道:「那野獸嚎叫地方,距離這邊多遠?」周大見他長久不語,開口卻問這個,頓時明白敬安心頭擔憂什麼,便說道:「侯爺放心,那是十里開外狗頭山,尋常人都不會去,山石猙獰,遍地猛獸。有時候那些野獸冬日餓極了,還會出來掠奪牲畜果腹。」

    敬安想了想,說道:「這麼短時間,人不會跑到那裡去罷?」周大急忙說道:「侯爺多慮了,絕對不會。」敬安望著那邊,眼神閃爍,當下說道:「讓人守緊了路口關卡……」正在此時,卻見有個小兵匆匆跑來,跪地說道:「將軍,天水鎮王家村那裡一片騷亂,像是某戶人家起火,大傢伙兒都在忙著救火。」敬安回頭一看,果然見不遠處火光熊熊,沖天而起,敬安默念道:「王家村……難道……」當下便不再多想,打馬向著起火之地而去。

    敬安飛馬前去,到了現場,果然見好大火,已經有不少鄉親百姓出來救火,也圍了若干兵丁,眼見那宅子是救不下了。敬安拉著馬看那熊熊火光,問道:「這是誰家?」周大忙問,回來說道:「回侯爺,是王四鵠家宅。」敬安戰慄,問道:「那王家人呢?」周大說道:「根據街坊四鄰說,那王老頭日前死了,只剩下王四鵠同王婆,自火燒著,那兩人就不見蹤影。」敬安翻身下馬,向著火場走前兩步,周大見狀不好,將他攔住,說道:「侯爺,危險,不能靠前。」

    敬安眼望火場,心想:「怎地會突然起火……正巧她就逃了,難道說……」心慌意亂,推開周大,便向著門口奔去,周大跟幾個近身見狀不好,齊齊衝過去,敬安說道:「閃開!」周大說道:「侯爺,請勿要輕舉妄動!那姚娘子不會在此。」敬安默然說道:「你怎知道?」周大無語,敬安疾步向前,周大情急,只得伸手將他攔住,敬安大怒,說道:「你敢攔本侯?」轉眼之間,兩人已經過了幾招。

    周大到底不及敬安,被敬安一拳當胸,趔趄退開,便對其他人叫道:「你們愣著做什麼,還不攔著!」其他近身才一擁而上,將敬安攔了,敬安暴跳如雷,眼前火光更勝,忽然間只聽得轟然一聲,王家屋宇已經被燒得倒塌下來,現場觀看眾人急急後退。

    敬安呆呆望著王家毀損宅子,一瞬間不知心底想些什麼。周大起身,同幾個侍衛一起將他護著,風吹著火向著這邊刮過來,燎人臉皮生疼。

    周大見敬安始終站著不動,心想該想個法兒將人拉走才是,卻不料正在這時,有個侍衛越過人眾來到敬安跟前,跪地說道:「將軍,大事不好了,那姚良被人劫走了!」

    這一句話,卻比什麼都好使,敬安頓時反應過來,問道:「你說什麼?」那人說道:「回將軍話,方才有幾個蒙面人,打了我們幾個兄弟,衝入姚家,將那姚良給劫走了。」

    敬安大驚,轉身問道:「可見到姚娘子了?」小兵說道:「姚娘子倒是沒有見。」敬安想了想,問道:「人往哪裡去了?」小兵說道:「他們一路向西北,奔著鎮外而去,將軍恕罪,實在是他們動作實在太過快,等我們人察覺,他們也已經衝過關卡,我們追也不及。」

    敬安方才關心情切,失了方寸,如今腦中迅速一轉,頓時有些了悟,說道:「蒙面之人……糟糕,莫非是有人故意調虎離山?」當下快步出了人群,翻身上馬,敬安一路返回西北邊關卡,果然見守關士兵三兩受傷,其他人向前追了幾里,不料那些人行蹤如電,武功又高,反而又重傷了個士兵,兵丁們膽寒,又因夜黑,終究也失了蹤跡,只怏怏返回。

    敬安哪裡管這些,當即催馬向前便追,周大等無法,只好跟著追上,敬安追出了十里,已經到了分叉路口,望西北,就是狗頭山,望東北,卻是荒漠,哪裡都不是好去處,敬安焦躁,忽地聽到狗頭山中狼嚎陣陣,敬安把心一橫,問道:「這狗頭山多少里?」周大打了個寒顫,說道:「侯爺。」敬安回頭再問:「怎不說?」周大只好說道:「五里左右。但是……」敬安說道:「本侯要望內一探,倘若無不妥,便自會退回,再整肅軍隊,去荒漠之地。」說罷就要望內,周大見狀,急忙打馬而出,攔在敬安馬前,說道:「侯爺,你縱然要入內,也要等天明再說,這狗頭山中危機重重,野獸出沒,倘若有個不妥……」敬安說道:「本侯還怕什麼野獸麼?閃開!」周大只是不從,敬安怒將刀拔出,說道:「再敢囉嗦,你知曉我脾氣!」

    周大卻仍舊不動,只說道:「侯爺,請侯爺以自身為重,勿要輕涉險地,更何況,姚娘子或許仍在鎮上。」

    敬安略微一怔,周大說道:「侯爺只覺得那王家一把火是調虎離山,但那些賊人只是將姚良帶走,卻沒有人見到姚娘子,倘若這又是賊人一次調虎離山,又該如何?」敬安不語。正在這時侯,忽地聽到有嗷嗷叫聲,從狗頭山中傳來,接著有個小兵驚叫起來,說道:「有狼!」

    敬安回頭一看,果然見狗頭山中,綠光點點,都是一雙一雙出現,在山石上隱隱出現,起初少,繼而多起來。頭頂上月光稀微,逐漸地看清楚,那一雙雙綠光,竟是狼眼睛。

    周大見狀急忙說道:「侯爺,此地如此險要,那些賊人必然是不敢擅入。侯爺莫要中了賊人奸計。」

    這一刻,狼群已經蠢蠢欲動,嚎叫之聲連連。敬安見狀,只好說道:「罷了,暫時回去!」一行人轉頭而回,幸喜隊伍之中點著火把,那些狼群雖然垂涎,卻不敢就出了狗頭山追人。

    敬安帶兵回到鎮上,正停了馬,又見有人來報,說道:「先前王家那宅子火已經滅了下去,裡面只見一具屍首。」敬安忙問:「是何人?」士兵回答說道:「是在那王家婆子房間內,想必是婆子。」敬安鬆了口氣,忽然問道:「既然如此,那王四鵠呢?」卻無人看到。敬安想了想,便說道:「加緊各處盤查,如有可疑之人,立刻拿下!」

    敬安這邊下了令,那邊士兵們又是一番奔波。那白日取笑過王四鵠些人就有人認得他,見他家裡出了事,便私下裡說道:「那王四鵠我們白日是撞見過,當時他在一幢廢宅外頭,形跡可疑,我們問他,他只說自己腿累了,如今王家火起,他卻不在,莫非事有蹊蹺?」

    只因敬安逼得急,於是一干人等不敢怠慢,便又重回原地,在那宅子外轉了轉,隱約間燈光,試探著撞了撞門,門竟是開著,眾人一擁而入,大叫:「王四鵠!」直奔廳上而去,進了廳內,卻見桌子上碗筷仍在,王四鵠倒在地上,頸子已斷,流了一地血,早就氣絕多時。

    眾人大驚,發一聲喊退出來,有人說道:「速回去報之侯爺。」便有人去通知敬安,敬安正也沒心安睡,聽了消息,急急忙忙便來查看,見王四鵠果然已死,又看了看桌子上碗筷,問了士兵傍晚之經過,一時隱隱猜到些端倪。

    敬安正在思想,忽地見王四鵠手中緊握著一物,敬安心一動,低頭看去,將那物拉出來,一看,卻是一方手帕,敬安抖開看了看,手帕子極大,不似女子所用……然而敬安卻不由渾身一震,他自是認得,當日他誤打誤撞去姚家,見月娥肚痛,為她下廚弄得一身狼狽,她便是送著帕子給他用……昨日他抱她上床,輕薄之際將帕子從她懷中翻出,還笑了聲老舊,扔在地上,不料她竟巴巴地收藏了。怎地又落在王四鵠手裡。

    敬安起身,眸色一沉,心想:「定然是月娘被這王四鵠撞到,他便自作主張要留她在此,只不過……為何他卻死了,難道又是那些蒙面人所為……月娘最終又落入他們手中,然而,他們又是何方神聖?為何同月娘跟小郎過不去?到底想要如何!」敬安焦躁,踱步到了桌子邊上,望著桌上酒菜,看看地上王四鵠,猛地心頭一動,伸手夾了一筷子菜撥拉了一下,送到鼻端聞了聞,頓時大怒,將筷子往地上一摔,箭步到王四鵠屍身旁邊,伸腳踢過去,將那屍體踢出老遠。

    周圍士兵見他忽然衝著屍體發火,都覺莫名,敬安怒道:「賤-人,死不足惜!便宜了你!」

    敬安吩咐士兵將王四鵠屍體拖出,隨意扔在亂葬崗。自己回了侯府,此刻已早過了丑時,堪堪要天亮,敬安吩咐人打水,將臉洗了一番。心神不寧地出外,眼睜睜看著東方既白,佳人芳蹤渺茫,心如油煎。

    天濛濛亮,敬安出了門,騎馬在鎮上行走,心中難過,無法開脫。周大跟眾人怕他輕舉妄動,早也跟在身邊,敬安走了一會,看看周大,說道:「昨兒傷了你了?」周大見問,急忙說道:「不曾。」敬安說道:「本侯一時失態……以後你見我如此,就躲開便是了。」周大說道:「若在那時躲開,屬下也不配為侯爺侍從了。」敬安笑著搖搖頭,此刻東方微光,敬安一抬頭,卻望見前方有物風中招搖,敬安瞇了瞇眼睛,看清楚那是一個「良」字,心頭剎那刺痛,便欲轉頭而回,正在此時,耳畔忽地想起一聲清脆叫聲,卻是犬吠。

    敬安停住馬,卻見路口盡頭,一隻黑黑胖胖小狗跑了出來,跑盡了看,卻見身上黃濛濛,好似蒙了塵,敬安看了一會,頓時認出這是月娥養虎頭,敬安當時翻身下馬,向著虎頭疾走過去,虎頭不動,望著他,仰頭汪汪叫了幾聲,後退兩步。

    敬安見虎頭而懷人,滿心感觸,伸手,說道:「虎頭,你過來,過來。」虎頭卻只盯著他,向前一步,敬安伸手去抱,虎頭又跳後幾步,不停後退,亦不停汪汪大叫。

    敬安一怔,便上前幾步,說道:「虎頭,我不會傷你,你過來。」虎頭叫著,看了敬安一眼,忽然轉頭向著路口跑去,敬安一驚,拔腿欲去追。周大牽馬上前,說道:「侯爺,不如騎馬。」敬安見那小狗快轉彎了,便翻身上馬,打馬向前。

    虎頭四爪飛快向前跑,一口氣竟跑出了鎮子,敬安追上前,叫道:「虎頭!」虎頭停下,昂首向前,汪汪又叫了幾聲。敬安望了它一會,此刻周大說道:「侯爺,姚家姐弟都不在,這狗兒怎麼亂跑?」敬安沉吟片刻,說道:「本侯覺得……虎頭卻像是在給我們帶路。」話音剛落,虎頭嗖地又向前跑去,敬安急忙打馬跟上,一隊人馬,跟著一隻小小狗兒向前疾馳。

    虎頭四爪不停,跑舌頭都耷拉出來,一口氣跑了幾里,敬安見它慢慢放慢,十分心疼,虎頭卻始終向前,又跑了三四里,已經見脫力,趴在路邊,只是氣喘,敬安翻身下馬,虎頭不動,敬安伸手輕輕撫摸他頭,虎頭看他一眼,伸出舌頭舔了舔他手。

    過了片刻,虎頭重爬起來,再向前跑,敬安望著那黑色小東西,只好翻身上馬,跟在它後頭,虎頭跑了許久,終於停了腳,衝著眼前之路,拚命汪汪大叫,十分激烈。敬安眼睛看著那處,雙眉微皺,旁邊周大見狀,心頭暗叫不好。

    原來虎頭帶人所來之處,正是狗頭山外。昨夜裡敬安來到之處。

    敬安望著面前怪石嶙峋,雜樹重生所在,那一條路,全是枯草遍佈,顯然人不常走,虎頭叫了幾聲,回頭看敬安,似殷殷期盼,敬安摸了摸馬背上長刀跟弓箭,心頭意已決,便說道:「虎頭,我知道了,你主人就在此處,你放心,我定會將人救出。」

    周大說道:「侯爺。」敬安淡淡說道:「周大,倘若你攔阻不成,會如何?」周大想了想,終於低頭說道:「屬下自當跟侯爺同進退。」敬安一笑,說道:「說得好,這才是本侯心腹。本侯千軍萬馬亦不怕,怎會怕區區野獸?」當下吩咐兩個士兵帶著虎頭在外等候,敬安打馬帶著周大等幾個侍衛兵十數個士兵進入狗頭山。

    這狗頭山中山石嶙峋,道路曲折,一不小心便會迷路,且不時又有野獸擋路,不一會,士兵們就殺了一頭狼,但也有一士兵不慎受傷。敬安帶人曲折走了許久,也不知何處是盡頭,那條是正路。正在迷惘,忽然聽到一陣驚天動地嘶吼。不似尋常野獸。

    士兵們盡數膽寒,敬安側耳傾聽,問道:「那是什麼聲音?」士兵中有當地土兵,便說道:「侯爺,那好似是豹子聲。」說著,又響起一聲嘶吼,士兵大驚,說道:「侯爺,這似乎是兩頭豹子。」敬安怔了怔,士兵說道:「這豹子是最凶狠,而且走路無聲,捕捉獵物是一等一,單獨一頭豹子已經難以對付,兩頭……恐怕是一公一母,所以才會一起出行。」敬安問道:「他們為何在叫?」這士兵想了想,說道:「一般都是發現了獵物,才互相呼應。」正說著,那便豹子吼聲越發急了,士兵急忙說道:「這好似是豹子行動了。」士兵們聽了,都極為不安,緊緊地握著刀防範,敬安心噗噗亂跳,問道:「這叫聲在何方?多遠?」士兵說道:「不遠,前方二三里,侯爺小心,這豹子最厲害……」

    話未說完,只聽得周大急叫了一聲:「侯爺!」那邊上白馬一拍,敬安已經入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一干士兵見狀,沒奈何,只好硬著頭皮跟著衝去,然而敬安馬快,動作又搶了先機,他們追了一會,竟不見敬安蹤跡,周大只好叫那土兵帶路,幸而那豹子仍在叫,眾人就只衝著豹子叫聲而去就可。

    且說月娥見那豹子到跟前,已經驚得木了,動也動不得,卻只聽得遠遠那人叫道:「月娘,伏身,伏身啊!」聲嘶裂肺。月娥打了個哆嗦,急忙滾在地上,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喊叫之時已經張弓搭箭,話音未落,三支箭「嗖」地並行射出,破空而去,分上中下三路。

    那豹子正搭爪撲人,月娥正伏身,頓時之間,敬安三支箭,幾聲悶響,一支中那豹子頸子,一支中胸口,一支在腰腹之上,三支箭破腔而出,去勢不歇,竟然一直撞到山石上去,深深入裡,那豹子垂死嘶吼一聲,竟被三支箭給緊緊地釘在了山石上!

    那邊白馬被豹子吼叫聲所震,四蹄發軟,長嘶一聲剎住去勢。敬安正全身望著那邊情形,一時不察,頓時便從馬上滾落下來,跌在地上,不知輕重。

    敬安從地上爬起來,命不顧地向著月娥方向跑去,月娥驚魂未定,在地上回頭看那豹子,偌大一頭豹被釘在山石上,長尾兀自蛇一般在搖擺,嘶聲慘叫,旁邊那一隻見狀,仰頭嘶吼一聲,狀甚暴怒,便向著月娥撲過來。敬安見狀,似瘋了一般,然還差幾步到月娥身邊,情急之下一個箭步飛身過去,猛地抱住月娥,就勢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避過那豹子兇猛一擊。



078博一笑敬安身浴血

    敬安射了那三箭,情急之下幾乎用盡全身氣力,如今奮不顧身飛身過去,將月娥抱住,順勢在地上滾了兩滾,才避開那豹子雷霆威怒一撲。月娥被他擁在懷中,連滾幾滾,已經是頭暈腦脹,只聽得敬安問道:「有無傷到?」月娥未及開口,忽地覺得有什麼滴滴答答落在自己臉上,定睛一看,卻見敬安在上,肩頭衣裳被撕裂開,鎖子甲帶子亦斷了,幾道深深血痕,好似被鐵笊籬犁過了相似,血噴湧而出。

    月娥大驚,不由地尖叫一聲,敬安將她抱起來,說道:「別怕,我在此。」將月娥一抱,放在旁邊岩石邊上,說道:「別動。」自己疾步閃身向前,將月娥擋在身後。月娥本是驚他受了重傷,他卻以為是受驚過度所致。踏前兩步,將腰間長刀拔了出來。

    那被敬安釘在岩石上已經垂死,乃是一頭公豹子,這一頭母豹子見公豹如此,動了怒性,獸界中母豹比公豹更性惡數倍,極是記仇難纏,這母豹見公受傷,自己又一擊不中,兩隻眼睛瞪得滴流圓,爪子在地上不停刨來刨去,蛇一樣尾巴擺來擺去,終於仰頭一聲長嘯,衝著敬安又撲過來。

    敬安見它來勢兇猛,本是要避開鋒芒,怎奈月娥在身後,敬安皺眉咬牙,說道:「好畜生!」揮刀而上,那長刀雖利,怎奈豹子皮骨如鐵,敬安用力,卻只在它頸間劃了一道血痕,豹子性起,認得敬安就是傷了她同伴之人,勢必要敬安死,就勢一撲,將敬安撲倒在地,敬安肩頭又受傷,握不住那刀,被豹子一爪子撥拉旁邊去,豹子長吼一聲,低頭向著敬安頭上就咬過去。

    月娥在邊上看著這一幕,驚得渾身發抖,大叫一聲:「謝敬安!」幾乎就把頭轉開去不忍相看,敬安用盡畢生氣力,抬腿用力向著那豹子腹部一踢,手臂向前一擋,豹子一嘴咬在敬安手臂上,然而身子卻被敬安踢開。

    豹子脫嘴,滾地又立刻起來,敬安撐著身子飛快起身,重握了刀。月娥膽寒,盯著他手臂,卻見他手臂上套著是鐵護甲,幸而如此!然而那豹子一咬何其厲害,那護甲已經扁了,緊緊卡在手臂上。

    敬安滿臉血,用未受傷肩頭蹭了蹭臉頰邊上血跡,仍盯著那豹子,那母豹回頭一看,釘在岩石上公豹已經僵硬死去,母豹見狀,仰頭長嘶,聲音淒厲之極,再度便向著敬安撲過來,敬安緊緊握著長刀,就在母豹衝過來瞬間,敬安見她起身一撲,自己反倒不後退,直直撞入那母豹腹下,長刀側身,斜斜地直刺入那母豹腹中。

    母豹從空中落地,敬安長刀一拖,母豹腹中血噴濺如湧,敬安後退兩步,月娥已經起身,從後將他扶住。敬安眼睜睜望著那母豹,在地上兀自向著這邊沖了兩步,終於停住腳步,又看那公豹一眼,驀地仰頭叫了一聲,聲音淒厲如嚎,跑到公豹跟前去,叫了兩聲,終於調頭走了。

    敬安同月娥看著這一幕,各自震顫,那母豹腹部受傷非輕,腸子都拖出來,竟還能離開。敬安卻管不得那麼多,身子一抖,雙腿全沒了力氣,向後便倒。月娥用力抱著他,叫道:「侯爺!」

    敬安眼睛閉了閉,又睜開,說道:「你……傷了沒?」月娥說道:「我……沒。」敬安撐了撐身子,說道:「還好。」慢慢地坐了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肩頭,笑了一聲,說道:「好個畜生。」月娥看著他肩,心情複雜,說道:「侯爺,你受傷了。」敬安不答,說道:「你……怎在此?」月娥忽地想到小郎,便說道:「是有些蒙面人,擄了我跟小良。」敬安說道:「別急,他們人在何方?」

    月娥望著他,問道:「你……你能幫我救小良麼?」敬安望著她,本是極惱恨她,不知為何,此刻卻全無惱恨之意,便點頭,說道:「你要我救,我便救。」月娥看著他狼狽樣子,半身是血,忍不住心頭一酸,低下頭,說道:「我……你傷了,怎麼止血才好?」敬安說道:「一會人便來了,不慌。先說說——你要我救麼?」

    月娥忍不住掉了淚,輕聲說道:「嗯。」敬安笑了笑,伸手握了她手,狀甚欣慰。

    片刻果然周大他們盡數趕到,望見岩石上釘著一頭豹子,都吃驚戰慄,又看敬安如此,急忙拿了藥來給他包紮。敬安始終手握著月娥手,不肯放開,一會兒包紮好了傷口。周大說道:「侯爺,你受傷頗重,姚娘子也找到,不如先回去。」月娥心頭一跳。敬安卻說道:「暫不能回。」周大說道:「侯爺!」敬安說道:「小郎還在那些人手上,須向內再探。」周大說道:「侯爺你傷不能耽擱。」敬安這才慢慢起了身,說道:「休息了一會,好多了,走罷!」說著,不由分說,牽著月娥手向前,士兵將那白馬牽了來,敬安翻身上馬,動作利落,全不似受傷狀,上了馬,便向月娥伸手,月娥手握了握拳,始終有些心結,敬安一笑,不由分說手上用力,將她拉起來,另一隻手抱了抱,便將她抱上了馬。

    月娥本想掙扎下馬,一眼看到他手臂上扁了鐵護甲,頓時怔了怔,暗暗歎氣低了頭。

    敬安便抱著月娥,兩人同乘一騎,向前而行,身後士兵將那豹子取下,一路抬著,似因為殺豹之威,一路再也沒有其他野獸前來騷擾,敬安帶著士兵,走了不久,月娥說道:「我就是從前面那個山洞出來。」敬安怔了怔,忽地說道:「那山頂有人在。」

    月娥聞言抬頭,果然影影綽綽,似看到有個人站在山頂上,卻看不清。敬安看了一會,說道:「似是個高手。」停了停,又說,「人下去了。咦,想做什麼?」

    正要帶兵向前,忽然面色一變,說道:「低頭。」月娥不知為何,轉眼之間,卻見一支箭破空而來,月娥大駭,驚得一動不能動。敬安靜靜地,伸手向前一抄,那箭硬生生地在月娥面門之前停住,月娥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大大,只顧呆看。

    敬安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又抱了抱月娥,微笑說道:「以後叫你低頭,可要快些,雖然這些只是小伎倆,不過若是遇到高手,可是難辦了。」月娥皺了皺眉,不言語,敬安說道:「噯,這箭上有書信。」

    月娥急忙抬頭,敬安將箭上隨附書信取下,打開來看了看,雙眉微皺,卻是不語。月娥問道:「寫什麼?」

    敬安收了信,說道:「沒什麼。」月娥疑惑看他,敬安眼望前方,忽然說道:「周大。」周大打馬上前,說道:「侯爺。」敬安說道:「你同眾人,護著姚娘子,就在此處,不用向前。」周大身子一震,說道:「侯爺呢?」敬安說道:「本侯去探一探。」周大斷然說道:「侯爺,不可!」

    月娥也問道:「究竟怎樣?你一個人去做什麼?」敬安看了她一會,說道:「我自有道理。」月娥說道:「聽說他們人很多,你一人怎可使得?」敬安笑道:「你是關心我麼?」月娥將頭轉開,說道:「我……我只怕去晚了,小良……」敬安眸色沉了沉,說道:「我既應了你,自會將人救出來。」說著,便抱了抱月娥,說道:「下馬。」月娥遲疑,敬安說道:「怎麼了?」月娥說道:「那信上到底說什麼?」

    敬安望著她,說道:「你以為我瞞你不成?」說著,便將先前那信給月娥看,月娥展開看了了一會,見上面寫道:謝敬安一人前來,多一人,姚良危矣。

    月娥看罷,默默無言,周大將信取了過了,看了片刻,說道:「侯爺,這賊人明明是有備而來,這是誘敵之計,侯爺千萬莫中了別人奸計。」

    此刻月娥心中也隱隱有所察覺,這賊人不光是衝著她跟小良而來,恐怕最終目卻是為了敬安,驀地想到前幾日黑風堡之事,那兩個賊人擄自己到祖帝廟,不也是為著引謝敬安前去?

    敬安說道:「難道就怕了他們,本侯自有道理。」周大說道:「侯爺你已經受傷,萬萬不可如此!」敬安怒道:「用你多話,讓路!」周大望著敬安,說道:「侯爺,為了區區一個女子,值得如此麼?」月娥一驚。敬安喝道:「周大!」

    不料周大卻並不退讓,反看著敬安,說道:「侯爺,為何你一遇到這女子就失了分寸,全然不似平日冷靜,何況侯爺你萬金之軀,非親非故,為了他們姐弟冒險,又算什麼?倘若侯爺有個三長兩短,我等都要以死謝罪,此事分明是那些賊人設謀,侯爺不聽勸,屬下只有死諫!」

    他這話說有理。月娥也知,就算有內情在其中,敬安確也不必為他們甘冒奇險,何況他為了相救她,已受了傷。然而此刻除了他,又有誰能救姚良?月娥心底難受,只是低頭默默流淚。

    敬安只覺得月娥身子微微發抖,便按了怒氣,說道:「誰說本侯會死?本侯命大很,那些區區陰謀陽謀,本侯還不放在眼裡,難道在爾等眼中,本侯如此不堪一擊?」

    周大卻並不聽他,只說道:「侯爺,今日斷然不能讓侯爺孤身前去。」敬安怒道:「你想如何?!」周大望著敬安,又看了月娥一眼,說道:「屬下怎麼也不會叫侯爺涉險!」說著,也不聽敬安再說什麼,便撥轉馬頭,打馬向前狂奔而去。敬安一怔,繼而明白他用意,怒吼叫道:「周大,給我回來!」周大只是不停,敬安無法,只好打馬狂奔跟上。

    敬安策馬奔了許久,遠遠見前方周大駐馬停下,不再前行,敬安心知有疑,便衝過去,先罵一聲,說道:「再不聽命亂動,你就回京城去罷!我不用你!」卻見周大眼睛望著前方,仍停著馬,懷中月娥也驚叫了一聲,伸手摀住嘴。敬安轉頭一看,卻也驚了一跳,急忙伸手,將身後追隨而上人馬給喝止住了。

    卻見前方,一字兒排開有六七個人,各都騎著馬,此刻其中一個翻身下馬,自馬背後扯過一個被捆綁著人來,看樣貌正是姚良,月娥大叫一聲:「小良!」姚良叫道:「姐姐!」那人將姚良橫拖豎拽,拉到馬前,手上露出一把尖刀來,月娥尖叫一聲,掙扎著下馬,敬安死死將她抱住。

    那蒙面人手起刀落,在姚良身上刺了一刀,血頓時就飆出來,姚良痛慘叫。月娥亦大叫:「小良!」聲音都變了,眼前發黑,恨不得替了姚良。

    周大等亦看呆了,不敢輕舉妄動,獨敬安叫道:「住手!」

    這一刻,對方馬上,有人才說道:「小侯爺,不是叫你一人前來麼?怎地沒膽,帶了這許多人來壯膽麼?」周圍人聽了,均都哈哈大笑。

    敬安說道:「是我一時未曾管束手下,並非有意為之!」

    那頭領人便說道:「剛剛一刀,不過是小施懲戒,如今,小侯爺請命你人撤退到三里開外。不然話,就活剮了這小子。」敬安說道:「你們想如何?」那人說道:「只不過有事,想同小侯爺單獨說說。」

    周大說道:「侯爺!」

    敬安不理他,低頭問月娥,說道:「這些人,就是擄你人了?」月娥定睛看了看,勉強說道:「那放我人,不在其中。」敬安瞇了瞇眼睛,說道:「好狡黠鼠輩!」

    敬安說道:「周大。」周大答應一聲,敬安說道:「你知我脾氣,別再做類似之事,你帶姚娘子退後三里。」月娥說道:「我不走。」敬安說道:「走。」不由分說,將月娥抱起,月娥拚命抱著他胳膊,說道:「侯爺,叫我留下。」敬安將她向著周大遞過去,周大皺著眉,將月娥接了過去,敬安說道:「帶她走。」周大叫道:「侯爺。」眼中微紅。

    敬安望他一眼,說道:「別以為本侯是無用之人!速去!」周大咬了咬牙,說道:「侯爺。」敬安回頭看他,周大說道:「侯爺,倘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屬下……就殺了這女子!」敬安皺眉,繼而卻微微一笑,說道:「好,就如此說定了!」眼角眉間,卻是一派傲然之意。

    月娥被周大抱住,絲毫動彈不得,叫道:「謝敬安,你留我下來,謝敬安,求你!」

    敬安望她一眼,說道:「你放心,答應你事,斷不會食言。人我定會給你救出來。」月娥聞言,眼淚如湧。周大見狀,才抱著月娥,轉開馬頭,帶人離去。

    人馬士兵漸漸離開,只敬安一個駐馬留在原地,一直等人馬退出三里開外,敬安才打馬,緩緩向前。

    敬安打馬上前,那馬上眾人,仍舊一字排開不動,只有那下馬人,手中抱了姚良在胸前,尖刀橫在姚良頸間,做防備之態。

    敬安到了跟前,那中間馬背上一人眼看著他,便說道:「小侯爺,好大架子啊,早聽聞你身手非凡。不過,如今就算你是一隻虎,也是一隻受傷紙老虎,何況,我們還有這麼多人,你這架子,卻擺給誰看?」

    敬安說道:「你們要如何才肯放人?」

    那人瞧著敬安,笑道:「好說,小侯爺你到如今境地,還如此泰然自若,兄弟也佩服緊,素聞侯爺你名門之後,傲氣過人,嗯……想讓我們放人,好啊,侯爺你如今就跪在這地上,叫我們六聲爺爺,我們就放過了這小子,如何?」

    周圍眾人,頓時又是一陣哄然大笑。齊齊準備看敬安惱怒。只有姚良帶著淚,低低叫道:「將軍大人!」

    群賊齊嚷:「叫啊叫啊!叫聲來聽一聽!」樂不可支,盡情羞辱,都看敬安反應。

    敬安怔了一怔,忽然笑了一笑,淡淡說道:「我道是如何……這又有何難?只要你們說話算話。」

    首領之人一怔。眾人也停了笑,眾目睽睽之下,敬安翻身下馬,猛地向前一步跪倒在地,口齒清晰,喊道:「爺爺!」

    頓時之間,一干人等都驚呆了。做夢也沒有想到敬安竟會如此,連一邊姚良也都忘了恐懼,瞪大了眼睛只是看,口裡顫聲說道:「將……將軍……」

    頃刻,那首領爆出一聲長笑,笑道:「好一個小侯爺……大家都聽到了麼?他在叫我們爺爺!倘若……」

    群匪一呆之下,也跟著激動鼓噪不已,有人叫道:「好乖孫子,不過癮,再叫兩聲來聽聽!」

    敬安叫道:「爺爺,爺爺!」群匪哈哈大笑,無比得意。卻正在此時,地上敬安嘴角一挑,手中長刀驀地出鞘,刀光一閃,耳畔只聽到駿馬一聲長嘶,馬蹄已斷!馬失前蹄痛不可擋,向前跪了下來,那馬上人話沒說完,身子一趔趄,握著馬韁繩,向前傾身,即將倒下。敬安暴然起身,長刀猛地向著那人頸間一揮,剎那間,血色漫天!

    敬安身不停歇,同時左手中短匕首鋒芒一揮,向著那挾持著姚良人一道寒光直奔出去,那人正在呆看,忽地覺得腦門一涼,腦袋上已經插了一柄匕首,頓時手腳僵硬,電光火石之間,敬安縱身竄出去,將姚良一把拉出來,護在身後,同時抬腿,將那人腹部一踹,手上順勢把匕首拔了出來,又是一溜血光沖天。此刻,身後那馬上首領才雙膝跪地,腦袋向後斷了下來。

    敬安殺人,救人,一氣呵成,此刻才轉過身來,獰笑說道:「方纔是誰讓本侯叫爺爺?」

    群匪鼓噪,驚慌之下紛紛下馬,向著敬安圍了過來,敬安將短匕首遞給姚良,說道:「拿著防身。」自己擋在姚良之前,說道:「無知鼠輩,儘管放馬過來!」他臉上身上皆是鮮血,彷彿修羅再生一般,凜凜然勢不可當。群匪被他用計損了兩人,皆憤怒嘶吼,蠢蠢欲動,卻是沒有人敢先衝上來發難。

    正在此時,只聽得破空箭聲,遙遙而來,敬安面色一變,急忙對姚良說道:「小郎伏在地上!」姚良急急忙忙,手忙腳亂趴在地上,敬安站定身子,長刀掄起,似起了一道水光,只聽得「鐺鐺」幾聲,已經劈落幾支長箭。其他圍著匪眾見狀,才發一聲喊,向著敬安衝了上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41 PM

079狗頭山畜生見人心

    敬安掄起長刀,格開那破空而來暗箭,極目遠眺,卻看不到那射箭之人所在。那人竟甚是奸猾,見敬安先聲奪人,殺了兩人鎮住群匪,他卻在暗地裡射箭,一來引得敬安分神,二來殺住敬安威風,三卻是催促群匪動手。果然群匪有了暗箭壯膽,都也衝了上來。

    這匪眾本就是亡命之徒,最初是被敬安出其不意悍勇之舉震得一時失了主張,如今卻彷彿群獸一般,嘶吼著衝上前來。

    敬安劈落了幾支長箭,望了一眼身後姚良,見他好端端地正爬起來,便說道:「小郎躲在我身後!」雖然匪人眾多,卻仍不慌不忙,長刀一揮,身形閃爍,頓時切中一人肩膀,那人哀嚎一聲,雖然受傷,卻仍不退,惡狠狠又撲上來。

    敬安雖然武功高強,倘若單打獨鬥話,自然無人可比。但此刻他一來要防備空中冷箭,二來要看身後姚良安危,分心三用,更兼受傷在前,自然有些吃力,繞是如此,迅速之間,敬安仍是殺傷兩人,只不過這匪人傷而不退,實在叫敬安頭疼。

    敬安打性起,也紅了眼,勢必要將面前人盡數斬殺,正在殊死搏鬥之際,忽地聽到身後姚良一聲驚叫。

    敬安一怔,心頭微涼,方才片刻他殺性上來,一時圈子大了些,也不知姚良是否還在跟著,敬安回頭一看,卻見姚良正握著自己給他匕首,抖抖地對著一個匪賊,那賊人正在逼近。

    敬安見狀虎吼一聲,縱身欲回救援姚良,其他賊人哪能容他如此?盡數飛身攔上,不許敬安過一步。敬安恨得牙癢,瞅準機會,再傷一人,其他兩邊人急忙來救援,敬安卻不容如此,揮刀直闖過去,竟是要將那人劈成兩半。左右那兩人見狀大駭,急急救援,刀架過來,三刀相交,那兩人皆是虎口一震,手中刀脫手而飛。

    這一刻,敬安自三人空隙間,望見那賊人已經逼近了姚良,那刀處處招呼姚良要害,敬安見狀,來不及多想,手腕一抖,手中長刀破空而出,那賊人正在獰笑對姚良下殺手,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還未曾反應是發生何事,長刀已經穿胸而出,這人踉踉蹌蹌後退兩步,倒在地上,氣絕而亡。

    這現場賊人一共有七個,敬安先前出其不意斬殺兩人,便只剩下五人,如今又死了一個,只剩下四個,其中有三個還帶了傷,敬安身前有三人,身後一人。那三人之中兩人失了刀,身後那人一看敬安刀亦離手,便覺得機不可失,舉刀狠狠地向著敬安背上砍去,便在間不容髮之間,敬安腳下一勾,將地上一柄賊刀捲起來向上一踢,手輕輕握住一抖,頭也不回地,向後用力一送。只聽得「噗嗤」一聲,身後之人腹部中刀,敬安用力一抽,一溜兒血光隨刀閃出,敬安哈哈大笑,腰一扭,身子一轉,手中刀亦向後再度一旋,那人頭向後仰,脖子已斷,頸子間血噴湧而出,似下了一場血雨。

    眼前那三人,被敬安嚇住,幾乎忘了反擊,正在此時,身後冷箭破空之聲又來,敬安冷笑,罵道:「見不得人鼠輩!」正要舉刀再來,忽地眉頭一皺,心叫不好,敬安回頭一看,心驚膽戰,揚聲叫道:「小郎伏身!」

    姚良先前見敬安一刀將那逼近自己賊人釘在地上,正握著那匕首發呆,聽到敬安話怔了怔,回頭一看,卻見一支箭破空直衝自己而來。姚良大驚失色,急忙閃身要避開,然而怎麼能夠?敬安腳下一邁,向著姚良這邊撲來,卻終究晚了一步,敬安咬一咬牙,將手中刀再度扔過去,那刀空中跟箭撞在一起,箭偏了偏,貼著姚良肩頭而過。

    卻不料,這只是誘敵之計,敬安此刻手中空空,耳畔卻又聽到細微幾聲響,電光火石間又是兩支箭急急而來,敬安來不及多想,縱身一躍,猶如魚躍龍門般挺身而起,雙手探出,將那兩支箭生生握住。

    姚良已經是看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敬安身子落地,站住腳瞬間身形一晃,將那兩支箭望地上一扔,說道:「小郎去把我刀取來。」

    他背對著姚良,姚良只好答應一聲,急忙跑去那死屍身邊,閉了眼睛用力一拔,將刀□,入手只覺得沉重無比,姚良不知這刀竟如此沉重,沒防備幾乎就拉他打了個趔趄。

    姚良咬牙提著這沉重刀回到敬安身邊,敬安伸手擋住他不許他上前,只接了過去。姚良只好仍舊站在他身後,敬安握著刀,向著胸前用力一揮,身後姚良只聽到「璫」一聲,目光一轉,猛地看到地上落了一截沾血箭尾。

    姚良看呆了,心一陣陣發涼,只叫道:「將軍……將軍……」

    敬安低聲說道:「別出聲!」聲音自有一番鎮嚇之意。姚良咬住唇停了話,眼淚卻噗啦噗啦跌下來。

    敬安手持著刀站在姚良跟前,仰頭笑道:「這點小小伎倆算什麼?有本事再來!」說著,刀斜斜一指,指著跟前不遠處那三個人,說道:「說,究竟是什麼人叫你們來?」

    那三人靠在一起,其中兩人已傷,顯然是不能再同敬安相對。不由地一時猶豫。敬安說道:「片刻我人就來了,你們不想死話,就趁早說明白!本侯還可饒你們一條狗命。」

    三人想了想,其中一人說道:「早知道小侯爺如此能耐,就算是出多少銀子我們也是不肯來。」

    另一人跪地磕頭說道:「請侯爺高抬貴手放過我等,是……」

    正要再說,敬安面色一變,說道:「快閃開!」那三人哪裡有那麼機靈,只聽得「噗噗噗」三聲,三支箭分別射入三人背部,幾乎是同一時間,三人各自慘叫,倒地斃命。

    敬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見狀只歎了一聲。小郎見這一幕,已經是驚了又驚,此刻話也說不出來。

    敬安目光自那三人身上越過,看向遠處山頂。似乎能看到一道黑色影子一閃消失。

    一直到現在,敬安身形才一晃,姚良從旁扶住,敬安斷續說道:「別慌,他已經走了,嗯……周大他們也該來了,此地野獸眾多,你拿著刀,倘若有野獸前來,就將他們打退,可使得?」姚良點點頭,看他胸口一灘血,臉色卻是蒼白如紙,姚良哽咽說道:「將軍,你……中箭了?」

    敬安說道:「這不算什麼……」忽地一笑,說道:「在我身上,總好過在你身上,否則話……本侯對姚娘子可……無法交代。」他說了這兩句,臉色更是難看。

    姚良含著淚,說道:「將軍你別說了!」

    正在此時,身後馬蹄聲聲,煙塵滾滾,姚良回頭看,只聽到有人順風叫道:「小良,小良!」姚良大喜,說道:「將軍,是姐姐來了。」

    敬安笑了笑,想站起來,卻怎樣也沒力氣。

    片刻周大等一干人等趕到,月娥從馬上翻身下來,先同姚良抱在一起。周大便去照看敬安,敬安此刻精神恍惚,幾乎看不清面前是何人,周大叫了幾聲,敬安只不答應,周大急了,說道:「侯爺,侯爺!你再不應聲,屬下就殺了姚月娘!」

    敬安皺了皺眉,一陣暴怒,眼睛圓睜,罵道:「住口!本侯無事!」那邊姚良抱著月娥,哭道:「姐姐,我以為再見不到你。」又說道,「姐姐,多虧了將軍大人,為了護我,他中了箭了。」

    周大一聽,急忙輕輕地將敬安胸前那團血漬處掀開看了看,果然見箭頭深深沒入,頓時之間身如墜冰窟。

    月娥抱著姚良,不知如何是好。敬安叫道:「叫姚娘子過來。」周大氣不知如何是好,厲聲喝道:「姚娘子!」姚良同月娥過來,敬安望著月娥,說道:「人給你救回來了。」月娥看著他樣子,好一陣心酸,眼淚流個不停,說道:「多謝侯爺大恩大德。」敬安說道:「且住,本侯不聽這些。」月娥住了聲,垂著眼說道:「侯爺你受傷沉重,還是先不要說話了。」敬安說道:「你只須答應本侯……」周大會意,便將他半抱著扶了起來,敬安伸手,將月娥手牢牢握了,說道:「你不可再逃。」月娥不語,周大怒道:「姚娘子!」月娥淚汪汪看了敬安一眼,又看看姚良,才說道:「是。」

    騎馬過狗頭山之時,敬安人已經半是昏迷,卻仍舊打起精神,堅持自己騎馬,又要月娥相陪。周大無法,眾士兵將賊人馬匹收歸過來,一路而回。敬安抱著月娥,不一會功夫,月娥便覺得背上濕濕,情知是敬安流血,便說道:「侯爺,你還好麼?」敬安說道:「死不了。」月娥說道:「侯爺福大命大,決不會有事。」敬安說道:「嗯。」月娥說道:「侯爺,多謝你。」敬安說道:「別說這些。」

    一行人走入狗頭山,慢慢地回到了先前敬安殺豹地方,忽然之間前方士兵們驚叫起來,一陣騷動。敬安問道:「何事?」士兵們停住,有人去探,回來行禮,說道:「回侯爺,前方岩石下,死了一頭母豹,還有一頭小豹子。」

    敬安乘馬過去,停馬觀看。月娥一看,敬安先前射死公豹三支箭兀自還深深地在岩石壁上,不由一陣悚然。而在那岩石壁下,果然臥著先前那頭逃走母豹子,腹部一灘血漬,卻僵臥不動,顯然已經死去多時。而在她腹部,一頭很小小豹子拱來拱去,一邊嗚嗚叫著,滿身是血。

    士兵說道:「方纔過來之時,有一頭狼在這盤桓,似乎是盯上了這小豹子。」

    敬安點頭不語。月娥一怔,說道:「原來當時這母豹離開,是因為還有小豹子在。」敬安看她一眼,不語,士兵們將小豹子捉起來,豹子還小,尚在吃奶似,掙扎無力,便哇哇地叫。敬安說道:「留著也是禍害,殺了罷。」士兵們便要動手。月娥見那小豹子如小貓一樣,十分可愛,被士兵提著,舞動爪子,又很可憐,便急忙說道:「不要!」

    敬安一聽,急忙說道:「停手。」士兵們便遵命停下,敬安低頭看月娥,月娥頗有些不敢面對他,就低聲說道:「它也還小,不曾作惡,不要傷了。」敬安說道:「豹子會傷人,而且它如此小,自保能力都無,先前你也聽到了,放在此地也會被野獸吃了,遲早是死,不如痛快殺了。」月娥聽得膽寒,說道:「我……不要放它在此地好了。」

    敬安奇道:「豹子兇猛,莫看他此刻小,長大了便是先前那般……莫非你竟要養著?」月娥小聲說道:「我……不忍心。」敬安想了想,說道:「把小豹子拿來。」士兵們便抱了小豹子上來,敬安伸手揪住它頸間,看了看,便遞給月娥,說道:「那你好生養著罷。」月娥一陣歡喜,抱了小豹子,說道:「謝謝你。」

    敬安說道:「也沒什麼……」眼睛看過那頭母豹子,忽地說道,「這畜生倒跟人似,也有幾分情意,知道那公豹死在此處,她便又回來了。我起初還以為她是自顧自逃了。」月娥抱著那小豹子,伸手摸它頭,聞言說道:「現在想想,當時她好似不願走,然而想到這小豹子,畢竟不捨,就回去,又帶了他回來,實在沒想到,豹子也跟人一樣……其實,又有多少人是比不得這份情意。」敬安微微一笑,說道:「誰叫他們不長眼,敢傷我人……」說著,又若有所思看月娥。

    月娥聽見他話,便低下頭撫弄小豹子,也不言語了。

    自然界弱肉強食,便是如此。這對豹子若是不盯著月娥,反被更為強大敬安殺死,那麼此刻,結果相反,而傷心……便另有其人。

    一行人有驚無險出了狗頭山,周大先前派出去回鎮子人已經領了馬車一路趕了回來,敬安這才翻身下馬,入了馬車。他自始至終都緊緊握著月娥手腕,好似怕她會不翼而飛一般。

    敬安進了馬車,整個人才放鬆下來,靠在車壁上,也才鬆開月娥手,一動不動,閉目養神。

    月娥起初還有些緊張,後來便低頭,只是忐忑地撫摸那小豹子,小豹子似乎餓得狠了,便含住了月娥手指,做吸-吮狀。月娥起初還只覺得癢,後來就覺得一陣疼痛,忍不住低低驚呼一聲,將手指抽出來。

    便是與此同時,敬安睜開眼睛,見狀皺眉,半跪起身過來,一巴掌打在那小豹子頭上,打得那小豹子吱哇一聲,滾在一邊。敬安握住月娥手指,見那手指頭上,已經被咬破了,滲出一滴血來。

    敬安說道:「怎這麼不小心?」想了想,便低下頭,將月娥手指吮住,月娥怔了怔,急忙用力一抽,敬安握著不放,吸了一會才抽出來,說道:「它嘴不好,恐怕傷口會很痛。」月娥紅了臉,不敢看他。敬安撕了塊布給她將手指頭纏起來。月娥忍不住說道:「侯爺,你不用對我這樣。」

    敬安停了動作,說道:「你說什麼?」月娥說道:「沒……沒什麼。」敬安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她臉頰,眼睛一寸一寸打量她。月娥情不自禁地將身子靠在車壁上,轉了轉頭,艱難說道:「侯爺……別這樣。」敬安說道:「怎樣?」月娥說道:「侯爺。」敬安望著她,慢慢地伏身過來,手上略微用力,將她下巴扳過,雙眸一垂,望著那粉唇,嘴唇便貼了過去。



080生死間癡兒得慰藉

    敬安近了月娥,略一低頭,將人擁住,月娥轉開頭避了他,心中七上八下。旁邊小豹子被敬安一巴掌拍趔趄,如今仍舊起來,在月娥腿邊拱來拱去,低低有聲。月娥伸手想去碰它,敬安卻握了她手按下。敬安低頭,將月娥雙唇吻了,將她壓在車壁上。

    月娥心頭慌亂,便伸出右手去推敬安,手剛碰到他肩膀,只覺濕濕一片,月娥猛地想到他肩頭帶傷,那手剛一碰到便縮了回來,當下不敢再動。

    敬安雙眸低垂,只望著月娥神色,自然也不會忽略她這小小動作,當下便肆無忌憚地將人壓了,盡情輕薄。

    月娥忍了半晌,只覺得這人竟變本加厲,伸手在自己腰間輕輕揉捏,月娥忍無可忍,略動了動身子,敬安揉了片刻,才離了她,於她耳畔輕聲說道:「別怕。」月娥低垂著頭,敬安將她抱了,歎了聲,說道:「總要你心甘情願同我一回……」

    月娥只覺得臉上陣陣發燒。敬安歎了一聲,將頭搭在月娥肩上,竟而不再動。

    如此良久,月娥覺察不對,叫道:「侯爺?」敬安不動,月娥將手掙脫他手心,伸手握了他肩,叫他離開自己身上,不料剛一動,敬安身子向後一仰,竟倒了過去。月娥一時不察,被帶差些壓在他身上。

    月娥慌慌張張爬起來,見敬安雙眸緊閉,臉白如紙,牙關緊咬,竟然已經昏厥過去。才驚起來,叫了兩聲,敬安都不應,月娥急忙扭頭,叫道:「來人啊,來人啊!」

    片刻,才聽到外面有人說道:「何事?」月娥聽那聲音卻是周大,便說道:「周爺,侯爺他暈了。」

    外面周大這才無聲,只見車門一推,人卻閃身進了來,急忙到敬安身邊,探看了一番,又看向月娥,見她胸前染血,還帶新鮮,就說道:「侯爺受了重傷,皆是因為姚娘子姐弟所致,倘若侯爺有個什麼過錯,請姚娘子手下留情。」

    月娥聽他口吻,倒似乎是在指責是自己又害得敬安昏迷,她知道這周大是護主心切,何況敬安受傷確是因她所致,月娥便不辯解,只垂眸說道:「侯爺他無事麼?」

    周大說道:「暫不知,還要回去看了再說,胸口那支箭很是險要,恐怕有些凶險。不然話,侯爺當時也不用自斷了箭尾,只直接□便是。——這肩頭傷又厲害,此刻他暈了還好些,少受些苦楚。」

    月娥聽得身子微顫,周大說道:「我雖然是個粗人,不懂些什麼,但也知道,我們侯爺這是首度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侯爺他先前確有做對不住姚娘子事是不錯,但這一番性命交關,也可抵了。請姚娘子看在侯爺為了你們姐弟命都不顧份上,對他好些罷。」說著,便肩頭一沉,出了車內。

    那幼豹在月娥身邊拱來拱去,月娥將他抱了,輕輕撫摸了兩下,又放在一邊上。人卻近了敬安身邊,低頭看他昏迷樣子,著實是可憐,想到周大說話,又覺得可怕。

    她先前雖憎他欲死,但是此刻,卻只是擔心他會有事,正在端量敬安,外面人影一晃,周大上來,提了個藥箱,見狀,便把藥箱放在邊上,說道:「侯爺傷勢太重,血把先前藥都沖沒了,勞煩姚娘子,替侯爺上藥。」

    說罷,周大縱身下車,竟然不再理會。月娥看著旁邊藥箱,伸手將箱子提過來,打開來拿出藥粉,再低頭看敬安身上傷,重傷是兩處,肩頭豹爪傷跟胸口傷。

    月娥從沒見過這樣險惡傷勢,當下顫著手將他肩頭繃帶緩緩解開,已經是被血浸透了,月娥心驚膽戰,用繃帶輕輕擦拭週遭淤血,卻見敬安肩頭那幾道爪痕,深刻見骨,此刻卻還腫了起來,果然是不好,月娥忍不住便流淚,一邊流淚一邊替他上藥,藥粉上去,盡數被血浸透,哪裡還能見到藥粉樣兒。

    車內無人,月娥便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倒也並不是全為敬安,大抵怨命。

    一瓶藥粉倒了過半,總算是勉強將血止住了,月娥翻了翻自己衣裳,撕了塊乾淨裡衣給敬安墊在肩頭上。

    這才又去看他胸口傷,不看不打緊,一看幾乎就昏過去,見那傷口高高腫起,中間一枚箭簇,深深嵌在裡面,同血肉緊緊咬合一處,且這傷口在胸前,頗為靠近心臟,倘若有個萬一,那是神仙難救。

    月娥手腳冰涼,淚如泉湧,此刻淚才全是為了敬安而流,她先前為了救姚良,不顧一切,可也沒想到這人竟能一口答應幫她救人,且能捨身至此。

    然而這裡傷她卻是一籌莫展,也不敢動作,低低哭了半晌,才聽到耳邊有人說道:「你哭什麼呢?」

    月娥聽了這個聲兒,慌忙擦了擦淚,卻見敬安不知何時已經睜開眼睛,正看著她。月娥急忙說道:「沒事,你……傷口疼麼?」敬安見狀,笑了笑,說道:「你是為我哭?」

    月娥不去說這個,只說道:「你務必忍著,前面就到鎮上,叫大夫來給你看看,一定無事。」敬安卻彷彿未曾聽到,只仍舊問道:「你為我哭麼?」

    月娥紅著眼,淚又忍不住湧出來,心底愧疚,說道:「對不住,是因為我才叫你受傷,早知道如此……我……寧肯跟小良一起死了。」低著頭,幾乎痛哭出聲。

    敬安見狀伸手,將她手抓了,說道:「胡說什麼,也別哭,本侯絕對不會死,嗯……倘若你覺得對不住我,那日後就留在我身邊伺候我罷。」他說這話時候,神情半真半假,眼睛卻一眼不眨看著月娥。

    月娥止了淚,心內恢復了幾分明白,便勉強說道:「侯爺,別說話了,好好地躺著。」敬安盯著她,說道:「你應我一聲。」月娥說道:「橫豎等你好了再說。」

    敬安聽她如此,倒也安心,但怎能輕易放過?想了想,便說道:「那你先來親我一下,我好安心。」月娥呆了呆,沒想到他竟如此促狹,便說道:「你……侯爺……」又低聲說道,「別這樣了。」

    敬安說道:「只是親一下,左右無人。」月娥說道:「侯爺好好地躺著罷。」敬安伸手,將月娥手腕握住,向著身邊拉了拉,說道:「你不答應,我便起身。」話語帶威脅之意。

    月娥一怔,說道:「你……這不是強人所難麼?」敬安說道:「也不甚難,就如我先前親你一般也是了。」月娥咬了咬唇,望著他樣子,怕他造次起身,傷口卻是大大不妥當。

    月娥無法,便靠近過去,微微低頭,避開他嘴唇,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敬安怔了怔,臉上笑影一閃而過,卻又說道:「不算數,先前我親不是這裡。」月娥說道:「侯爺湊合著也算了。」

    敬安瞇起眼睛,說道:「不行,難道要我再教一回?」月娥咬了咬唇,望著敬安,雖然只要他目前好好地,卻無論如何親不下去。

    敬安哼了聲,說道:「可見你是敷衍我。」手一按就要起身。月娥慌忙將他輕輕按下,說道:「別動。」敬安便看她,月娥忍著淚,低聲說道:「我親就是了。」

    敬安這才又躺好了。月娥看了敬安一會,終於閉了眼,慢慢俯身下去,準備在他唇上親一親。

    不料人剛俯身,敬安伸出右臂,將她一抱,月娥向下一壓,一驚之下還記掛他胸口傷,慌忙伸手撐著,敬安頭一仰,便親了個正著

    月娥嗚咽一聲,又記掛他身上傷,不敢就亂推亂掙,敬安親了她一會,悍性上來,身子一翻,便將月娥壓在身下,牢牢地壓住了她,月娥此刻不怕他亂來,卻怕他亂來弄得傷不妥當,便求道:「侯爺,你身上傷太厲害,千萬別輕舉妄動。」

    敬安低頭看著她,說道:「我知。」聲音也是微顫。然而嘴裡這麼說,人卻又壓過來,月娥望著他一點一點靠過來,那兩隻眼睛死死盯著自己,她腦中便想到當日他帶自己出了蘇府,在侯府內那一番胡作非為……忍不住便閉上眼睛。不料敬安身子一壓,重重壓在她身上。

    月娥怔了怔,睜開眼睛一看,卻見敬安頭耷拉在自己頸間,卻又是暈了過去。不由地哭笑不得。卻也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刻鐘,馬車到了鎮上,直接到侯府之外,周大抱了敬安進府內。上回因月娥受傷,特意自京城內傳來名醫,閒了若干日子,沒想到卻又派上用場。

    然而饒是這大夫見多識廣,望著敬安身上傷,也覺得棘手不已,沒法兒,一個人是萬萬處理不得,趕緊叫了本地大夫來相助,本地最有名大夫卻是哪個?自然不是別人,卻正是蘇青!

    月娥跟姚良原也沒走,蘇青進了門來,三個人劈面相逢,都怔了。姚良先叫道:「蘇大哥。」

    蘇青看向月娥,上前一步說道:「月娘,你沒事麼?」月娥搖了搖頭。蘇青看了眼周圍眾人,才停了步子,又看姚良,問道:「這究竟是何事?」

    姚良急忙說道:「蘇大哥,將軍大人為了救我受了傷,你一定要救他。」蘇青聞言,身子微微一抖,又問:「你們沒事麼?」姚良點了點頭。月娥也紅著眼睛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道:「蘇……你一定要救他。」

    蘇青聽了這個,臉色微白,卻還是說道:「放心,醫者父母心。」便轉身向著床邊去了。

    蘇青同那大夫兩個,合力之下,終於將敬安胸口那枚箭簇給取了出來,縱然兩人聯手,箭簇取出之時,敬安胸口仍噴出一股血來,驚得那名醫面無人色,幾乎忘了動作,幸而蘇青還鎮定,急忙用止血之法,才將那血給止了下去。

    偌大鐵箭頭扔在旁邊臉盆裡,那盆裡水頓時就一片血紅。姚良看眼淚一直不停落下,低低對月娥說道:「姐姐,倘若不是將軍大人,此刻便是我吃這一箭,我定會死。」月娥便抱著他,心頭亦是滋味莫名。

    蘇青同那人費了大工夫,將敬安胸口傷跟肩頭傷都處理妥當,兩個人也都出了一身汗,丫鬟急忙打水上來,兩人洗了手,兩個銅盆也都是一盆血水,蘇青這才得空問道:「侯爺肩頭傷不似武器所傷,卻似被野獸所傷,這又是為何?」

    周大說道:「是侯爺為了相救姚娘子,被豹子傷了。」蘇青臉色越白,卻只是淡淡點了點頭。那大夫說道:「雖則這次凶險異常,但幸而那一箭沒中了要害,不然話神仙也難救,也算是侯爺福大命大。」

    周大說道:「可無事了?」蘇青說道:「未必。」

    周大眉頭一緊,說道:「這話何意?」那大夫也訕訕地,看蘇青不語,才說道:「這野獸爪子最厲害不過,怕是傷口潰爛……再者,會引發其他病症,何況胸口那一處傷也異常險要,總要先看一晚是一晚,倘若侯爺不曾發熱,也不一直昏迷著,熬個三兩夜清醒無事,才算是平安大吉。」

    蘇青才點頭,說道:「是如此。」

    周大氣道:「這般說話,侯爺生死仍舊難定?」蘇青說道:「我們不過實話實說。」

    倘若是他一個人在,周大必定會以為他是故意從中弄手段……但是那大夫卻是他們京裡來名醫,周大忍了氣,不跟蘇青言語,轉頭只衝著月娥說道:「姚娘子聽到了麼?倘若我們侯爺有個萬一,就怪不得我周大動粗了。」

    姚良不曉得其中事體,茫然說道:「周大爺,說什麼?」

    周大說道:「侯爺是為了相救你們姐弟才如此,當初侯爺一意孤行要去救你之時,我已經醜話說在前,倘若侯爺有個萬一,便殺了姚娘子!」

    姚良色變,蘇青也變了臉色,說道:「你怎可如此!」周大看了蘇青一眼,說道:「我是粗人一個,不懂憐香惜玉,倘若侯爺不好,那別怪我不客氣!」

    周大說了那一番話後,當天,蘇青,月娥,姚良三個,便皆都留在侯府之內。蘇青同那宋大夫便時常來觀察敬安情形,又去商量熬藥,研製外用藥物,著實盡心。

    月娥怕姚良擔憂,好說歹說,叫他回家去了,自己卻留下來照看敬安,周大同一干敬安近身,都圍在門口,時不時進來看看,虎視眈眈。只因周大心底恨月娥,且他又懂得敬安心,所以縱然有多少伶俐丫鬟都好,盡數不用,只叫月娥看著,一來是為了難為她,二來卻是給敬安一個慰藉。

    下午時候,敬安醒來一次,見月娥在側,便伸手握了她手,很見清醒。不料笑了片刻,糊塗說了兩句話,又昏了過去。

    如此昏昏醒醒,一直到夜間。期間蘇青同宋大夫來看了幾次,敬安雖則昏迷,手上始終握著月娥手,蘇青曾進來過幾次,看一清二楚,卻也不說。

    月娥自前日同蘇青成親,到現在,一直未曾好好歇息過,本是疲勞之極,如此守著敬安,擔驚受怕,又時刻留心他傷口變化,有無發熱,一直到了夜間,睏倦不已,卻擔憂敬安情形,只盡力撐著,又加上不時傷懷流淚,只熬得兩眼通紅,形容憔悴。

    月娥看護了敬安半夜,正在精神恍惚之時,床上人忽地動了動,卻是敬安緩緩醒了過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42 PM

081見姬人月娥薄紅顏

    且說敬安垂危,生死關頭昏昏睡睡,至夜間方清醒,睜眼之時,只覺得喉中甚是乾渴,隱約見有人在床邊,模模糊糊中還以為是丫鬟,便說道:「渴了。」

    月娥正也在恍惚,聽了這聲,急忙低頭去看敬安,敬安這才看清是她,不由一笑,說道:「怎地你還在此?」

    月娥說道:「渴了麼?我取水給你喝。」敬安說道:「別動,叫丫鬟來就是了。」月娥說道:「此間沒有別人。」敬安嘴角一挑,說道:「這樣……回來後你便一直在此?」

    月娥見他將前事似都忘了,便說道:「侯爺好些了麼?我去叫大夫來看。」敬安說道:「不用叫人。只是身上仍有些疼。」

    月娥見他嘴唇果然有些泛白,額頭也有些汗,便抬手去試了一下他額上溫度,幸虧不很熱,才鬆口氣,說道:「侯爺躺著,我去倒水。」

    敬安這才鬆手,卻轉頭,仍目不轉睛望著,月娥轉身,到桌邊上倒了杯水,轉了回來,敬安身子動了下,月娥說道:「侯爺勿動。」便伸出手去,輕輕墊到他腦後,微微地只扶著他頭,將杯子蹭在敬安嘴邊上,說道:「慢慢來。」

    敬安看她一眼,慢慢吃了起來。

    月娥餵了一會,敬安才停了,說道:「夠了。」月娥便想將他放下,把杯子放回去。

    敬安說道:「你扶我起身。」月娥怔了怔,說道:「使不得,大夫說不能隨意移動。」敬安說道:「我從來沒躺過這樣久,骨頭都麻了。」月娥只是皺眉,敬安說道:「罷了,那我自己起來。」

    月娥見他倔性又上來,只好將杯放在旁邊小桌上,一手從敬安頸後向下,抄著他右肩,一手到左邊去,小心避開傷口,緩緩地用力,將他扶起來。

    敬安起身,月娥便想叫他靠在床邊,不料他緩緩地向著自己肩頭一靠,說道:「胸口疼,幫我看看有沒有事?」月娥不疑有他,只好擁著他,一邊伸手小心地去將他衣裳略微解開,見紗布兀自包好好,才放了心。

    月娥仔細,便說道:「外面看了還好些,只不知傷口怎樣,既然侯爺說疼,不如我去喚大夫。」敬安伸手握了她手,說道:「不許。」

    月娥皺眉看敬安,敬安望著她,說道:「你一直都守在這裡?」月娥說道:「是。」敬安說道:「累了罷?」月娥搖了搖頭。

    敬安微笑說道:「不如上來,同我一起睡會。」

    月娥見他才清醒,就說這樣半真半假混話,只當沒聽到,說道:「侯爺,還是多歇一會,別說話了。」

    敬安握著她手,略微用力,說道:「白日裡我見你腿上也受了傷,上了藥了不曾?」

    月娥狗頭山奔逃之時,磕磕絆絆,不免碰傷劃傷,沒想到敬安竟留心到,便說道:「只是小傷而已,無妨。」敬安說道:「給我看看。」

    月娥此時還穿著那身裙裾被撕扯不像樣衣裳,全沒來得及換。敬安說著便低頭做要看之狀。

    月娥無法,只好抱定他肩膀,又伸手推他未傷一邊胸,說道:「侯爺,著實沒事。」

    敬安說道:「一看就知道,你沒理會。」月娥說道:「這些又算什麼,比侯爺……」

    趕緊欲言又止。確,倘若跟敬安所受之傷相比,又算什麼?

    敬安明白她所想,便說道:「這怎麼能比,你是嬌弱女子,跟我們比什麼。」

    月娥見他精神頭好了些,就問道:「侯爺你有哪裡覺得不舒服麼?還是叫大夫來看看比較妥當。」敬安沉思片刻,問道:「我白日裡好像見……有兩個大夫。」

    說著就望月娥,月娥只好說道:「還有蘇青也在。只因侯爺傷過重,一個人處理不來。」敬安聞言,便嘿嘿笑了兩聲,才說道:「那蘇青沒有下手殺了我,倒是奇怪。」

    月娥皺眉說道:「蘇……他是大夫,怎麼會做那種事。」敬安說道:「奪妻之恨,倘若是我,便一定要殺了那人。」月娥聽他語氣狠狠,心想這人真是真小人,明明是他所作,居然還堂而皇之說出來。

    月娥心想也是,他個性同蘇青全然不同,同他多說,也不過是對牛彈琴。當下月娥便只勸,說道:「侯爺還是躺一會,我叫人來。」敬安握著她手不放,說道:「不許。」身子微微一動,在月娥胸前蹭了蹭。又轉頭看她,目光銳利。

    月娥便看向別處去,敬安說道:「月娘。」

    他這樣正正經經地叫她名字,卻叫月娥吃了一驚,便問道:「侯爺何事?」敬安握著她手,說道:「你真不會再逃了麼?」

    月娥想了一會,便點點頭。敬安望著她,說道:「我不放心,你起個誓來聽聽。」月娥毫不猶豫,便說道:「嗯……倘若我逃,那就叫我……」敬安忽地打斷她,說道:「不要拿你自己說,你就拿姚良來說。」

    月娥聞言,便不語瞪向敬安。敬安冷冷一笑,說道:「怎麼了?說啊。」

    月娥咬了咬唇,才說道:「侯爺,小良還小,就算賭咒發誓,也不該用他。」敬安望著她,便又說道:「好,你不忍心拿小良來說,那麼你就拿蘇青來說也罷!」月娥肩頭抖了抖,想了片刻,說道:「倘若我逃,就叫……蘇青……這輩子都再見不到我。」

    敬安聽了這個,起初一喜,後來卻又覺得疑惑,最後想了想,問道:「你先前自侯府內逃走,是要去哪裡?」

    月娥心頭一動,看他一眼,便微微做羞澀難堪狀,說道:「我……我是想去找蘇青。」

    敬安聽了這個,才放了心,露出笑影來,說道:「好罷,就如此。」

    放下這樁,敬安就有些不安分起來,慢慢轉過身望著月娥,盯著她臉,便有些靠近,月娥說道:「侯爺別動,小心傷。」

    敬安說道:「那我不動,你來親我一下。」月娥見他故技重施,便說道:「侯爺,等你養好傷,日後方長。」

    敬安聽了這個,皺了皺眉,忽地說道:「這話聽來恁般耳熟……」便開始沉思。

    月娥見他斂眉思考,心底一顫暗暗擔心。卻正在這時侯,外面有人掀開簾子慢慢走了進來,敬安一見,目光頓時一厲,原來自外進來人,卻正是蘇青。

    月娥見蘇青進來,便想起身,敬安手緊緊地握著她,令她無法動彈。

    蘇青臉色微白,神色倒也淡然,進來行了個禮,便說道:「侯爺覺得如何?」敬安笑泰然,說道:「有人好生用心照料著,好多了。」

    蘇青不語,上前來,垂眸替敬安把脈,又掀開他衣裳看了會傷口,說道:「侯爺傷養極好,只不過現在仍不能妄動。」

    敬安聽了這個,說道:「本侯倒是想妄動,只不過暫不是時候。哈。」

    蘇青看了一會,終究不忍,目光一轉,望向月娥,月娥本垂著眸子,聽了他們一番對話,也抬眼看蘇青,眼裡不慎露出淚影來,蘇青手在腰間一握,終於說道:「你,月娘你……也該歇歇了。」

    月娥張口,淚珠卻先跌落出來。敬安沉了雙眸,卻說道:「她便歇在這裡,哪也不去。」

    蘇青喉頭一動,還要再說。月娥說道:「蘇大夫,你也忙了半夜了,不如回去歇著。」蘇青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轉身出外,人在門口略站了站,流了幾滴淚,終究深吸一口氣,拂袖自去了。

    裡頭敬安見蘇青去了,便才酸酸說道:「好體貼啊。」月娥說道:「他自白日來,一直到現在未合眼。」敬安說道:「你自家也是如此,管他做什麼?」

    月娥情知他方才是故意折磨蘇青,一時忍不住,說道:「侯爺,倘若有什麼虧欠,是我欠你,我伺候你是應該,卻不是他。」

    敬安見她總為蘇青說話,也動了怒,說道:「什麼他,口口聲聲他,他如今跟你又有什麼,你如此護著?你當本侯稀罕他來?本侯巴不得不見他,又不是沒別大夫……咳咳……」略大聲說了兩句,不免牽扯傷口,咳嗽幾聲,頓時臉色又慘白起來。

    月娥見他這樣,便急忙忍了氣,扶著他只說道:「我一時失言,侯爺別動怒,別跟我一介村婦一般見識。」

    敬安疼得身子微抖,卻還硬挺著,小聲說道:「什麼一介村婦,你這村婦……倒叫我……」咬了咬牙,看她一眼,不再說下去。

    敬安鬧了這一場,以後卻也安定下來,月娥好生哄著他,終於哄得他回心轉意,慢慢躺下睡了,手上卻還不放開,只握著她腕子,又纏著要她來陪著睡,月娥只以自己睡時候會亂動,恐對他傷不好,推了。敬安又累了,到底就睡了過去。

    到了早上,月娥伏在床邊上迷迷糊糊地,隱約聽到外面有人說話,月娥一驚起身,先探敬安,見他面色如常,睡得安穩,才放了心。正在此時,外面那人說道:「悄悄地看一看便是了,奴家並不會打擾侯爺,只讓他睡著。」卻是個嬌嫩女聲。

    月娥不解,頃刻間,外面有個佳人姍姍進來,兩兩相對,這人見了月娥,眼中透出驚奇之色,而後一轉頭,看了看月娥身後敬安,才低聲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姚娘子了罷?」

    月娥見她笑容甜美,舉止有禮,還疑惑著這美人是誰,幸虧這人身後,進來個熟悉人,正是昔日丫鬟小葵。

    小葵輕輕走到月娥身邊,就說道:「這位是文娘子,是跟侯爺自京裡過來。」月娥看這女子錦衣玉貌,便也隱約猜出幾分來,就起了身,略行禮說道:「原來是夫人。」

    進門,原來正是敬安姬妾文如。昨日裡聽聞敬安負傷而回,文如本是立刻來了,只是周大等一干侍衛守在門口,彷彿虎狼一般,不許文如進去打擾。

    周大這些人,都是武夫,對文如等侍候敬安女子尤為不喜,十分輕視……何況文如出身本也不好,周大只嫌她來添煩,就不叫她見敬安。

    文如自然明白。見狀,她也不敢癡纏,就自無趣回去了。今日聽聞敬安好些了,周大等放鬆了看管,文如才得空進來。

    然而文如名頭上雖然是敬安侍妾,但其實連個「妾」尚算不上,只能算是敬安一時寵幸身邊姬人罷了,平日裡被人敬一聲「姨娘」也是好,忽然被月娥叫了一聲「夫人」,文如臉上那笑竟忍也忍不住,卻也不去駁,只說道:「聽聞姚娘子照料了侯爺一夜,實在辛苦了。」說著,就回頭,對跟隨自己小丫鬟說道:「快把我熬得百合銀耳粥端來,給姚娘子用。」

    文如早就聽說月娥名頭,只因先前疑心她跟敬安有些關係,而且前日裡敬安從蘇府將人帶回來事……鬧沸沸揚揚,敬安又因她們姐弟傷了,是以文如心底對月娥雖然未見,卻已很是厭憎。

    如今文如見月娥很是識相,竟喊自己做夫人,她心頭一高興,便索性賣個好人,便將素日裡用粥要給月娥。

    月娥還沒出聲,丫鬟小葵在一邊涼涼地說道:「姚娘子別認錯了,侯爺還未娶親呢,連妾室也還沒納過。」說著又說道,「我已經準備了餐飯,一會兒就給姚娘子送來了,不勞煩文娘子了。」而後就拉了拉月娥手。

    月娥也覺得有些不妥,卻不知不妥到哪裡,見狀就只好跟著小葵出來了。

    小葵拉著月娥出來,走了幾步,才對月娥說道:「姚娘子,別親近這些人。真當自己是主子了,竟要賞你東西喝。她哪裡配呢!」

    月娥問道:「她不是你們侯爺……姬妾麼?」小葵聞言,臉上略露出輕視之色,說道:「侯爺興起而已,這樣人多著呢,見了侯爺便圍上來百般奉承廝纏……總沒見侯爺有一個上心,何況她又是那樣身份,哪裡能作妾呢!」

    小葵說著就看月娥,就變了小心面色,微笑說道:「若說侯爺上心人……姚娘子卻是第一個,日後姚娘子留下,侯爺定會另眼相看,哪輪得到她在娘子面前裝樣兒?賞東西……哼,照我看,日後還指不定誰賞給誰呢!她倒先得意起來了,姚娘子別理會她。」

    月娥只知道古代有妻妾之分,卻沒想到還有一種連丁點名分都沒有,一時愕然。又想到文如姿色不俗,卻連個妾身份都沒有,愕然之餘,不由心頭又一陣慘然。

    月娥是現代人,原來沒什麼階級觀念,雖然向來防備敬安,只不過是從現實出發,知道自己倘若跟了他不會有好,所以處處以此為借口阻斷他。此刻因同為女子,她看文如,便不似小葵一樣帶有輕視眼光,反而隱隱有一種「物傷其類」感覺,只覺得身為女子在這種古代,不能自主,何其可憐。

    那文如出身不好,她出身又好到哪裡去了?作妾對這些人來說,怕是了不得好事,但對她來說,卻是躲也躲不及。月娥想來想去,心中有數。

    小葵見她不語,就伶俐說道:「姚娘子先換衣裳。我再伺候姚娘子吃食。」就出門叫人準備。

    頃刻月娥換了衣裳,本來勞碌了許久,早也累了餓了,此刻卻有些吃不下,然而飯菜卻很是豐盛,只好少少地吃了些。飯後,外面卻有人來報,說是姚良來到。月娥聽說了,便歡喜去見姚良。

    果然見姚良進門來,手中卻還抱著那只幼豹,月娥一驚問道:「怎地把它帶來了?」姚良說道:「姐姐,它留在家裡,總跟虎頭打架。你看……還傷了。」月娥吃了一驚,說道:「怎麼會打架,這麼小。」便接過來,翻來覆去看了看,果然見一隻眼睛腫了,瞇起來,睜不開,身上還多了幾道痕。姚良說道:「它雖然小,然而凶悍,虎頭見了它便叫,它聽了叫聲就撲過去跟虎頭打,別看小,真是厲害,幸而虎頭大些,才佔了上風。」

    月娥抱著幼豹,說道:「裡頭有藥,我給他上一些就好了。」就低著頭撫摸幼豹。幼豹瞇著眼睛窩在月娥懷中,似乎很是愜意。

    月娥撫摸了片刻,姚良一邊看著,說道:「先前我帶它來時候,還一路抓咬我,對姐姐卻溫順了。」月娥笑了笑。姚良說道:「姐姐,我們叫它什麼好?」

    月娥想了想,撫摸著幼豹頭,說道:「它脾氣不好,不如就叫它小暴。」姚良說道:「小暴,這個名字好,這也算以毒攻毒了。」

    兩人說了片刻,姚良才又問道:「姐姐,我聽聞侯爺好些了?」月娥點了點頭。

    姚良面色猶豫,過了片刻,才問道:「姐姐,以後,我們可怎麼辦是好?」

    月娥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見姚良欲言又止,便問道:「怎麼了?」姚良說道:「我原先極痛恨他……只因他壞姐姐名聲,可是他……捨生忘死救我跟姐姐……而且我看他對姐姐又極好……」說著,就皺著眉,猶豫不決。

    月娥望著姚良,微微一笑,就說道:「好了,你不用煩心這個,我自有主張。」兩個剛說著,裡面小葵匆匆來到,說道:「姚娘子,侯爺醒了,趕著叫你呢。快快。」

    月娥便將幼豹給了姚良,叮囑說道:「等我片刻,出來跟你說話。」姚良答應,月娥轉身跟小葵向內而去。



082道歉意敬安初明心

    小葵同月娥一併往後去,邊走邊說道:「侯爺醒來,不見姚娘子,就大發雷霆,藥都給扔了沒喝。」兩人到了敬安臥房之外,小葵帶著月娥入內,見裡頭靜靜地,幾個丫鬟垂著頭,大氣不敢出一聲。

    周大卻站在敬安床邊,敬安皺著眉,不知正說什麼,只聽到一個「重罰」,忽地看到小葵同月娥進來,就停了聲。

    小葵上前,說道:「侯爺,姚娘子來了。」敬安淡淡說道:「知道,都出去罷。」旁邊丫鬟們行了禮,悄無聲息往外退,小葵也轉身,低聲說道:「姚娘子,我先出去了。」月娥點頭,閃身讓路。

    一邊周大也行了禮,轉身出外,月娥略一抬眼,兩人四目相對,周大面無表情,一徑出外去了。

    敬安靠在床上,見月娥還站著,就說道:「怎不過來?」月娥上前,還沒來得及說話,敬安說道:「你方才去哪了?」月娥只好說道:「先前吃飯去了,剛小良來了,在外頭。」

    敬安聽了,這才面色稍好些,也露出笑模樣來,說道:「他們是越來越糊塗了,你吃飯怎麼還要去外面,只在這裡陪著我不更好。」月娥不理這個,只說道:「聽聞侯爺沒有服藥?」

    敬安說道:「那藥太燙了,不好。」說話間,丫鬟又捧了藥進來,月娥接過來,拿了調羹吹了兩下,說道:「侯爺來喝罷,想必不燙了。」敬安望著她,說道:「你怎知?你嘗嘗看才是。」

    月娥想了想,便小小地嘗了半口,雖然不燙,然而極苦,卻只好忍了,說道:「侯爺,可以用了。」

    敬安含笑,這才答應一聲,月娥便站在床邊上,一口一口地餵給敬安吃,他倒是老實了,安靜吃了幾口,才望著月娥,趁著她餵藥當兒,將那調羹輕輕咬住了,眼睛卻只看著月娥。

    月娥輕輕一拉,沒有把調羹拔-出來,敬安看著她,隱隱地眼帶笑意,月娥便鬆了手,說道:「侯爺怎麼還如小孩兒一般?」敬安哼了聲,一張口,那調羹就掉了出來,月娥這才慢慢撿起來。

    不多時候,敬安吃過了藥,說道:「你吃了東西麼?我也有些餓了。」月娥只好又伺候他吃飯。敬安也不動手,只讓月娥給他夾菜,吃了一會,便挑東撿西,說道:「不好吃,不如你做燒梅好。」月娥說道:「現在哪得功夫做那個?侯爺湊合著多吃點,這樣才會好快些。」

    敬安皺著眉頭吃了會,說道:「那你什麼時候做給本侯吃……只做給我。不許別個吃。」月娥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答腔,好歹地又夾了兩筷子菜,敬安說道:「你怎不答應?你不答應,我便不吃。」說著就閉著嘴。

    月娥見狀,心底暗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直接給他戳過去,敬安轉了轉頭,那菜在嘴邊上擦了些油,嘴巴便油亮亮,敬安無奈張開嘴,邊吃邊說道:「好放肆!哪有你這樣伺候。」雖然這樣說,卻仍舊一臉笑,到底也吃了下去。他又愛乾淨,就又佯怒,說:「你這村婦,弄得本侯滿臉油,快替我擦。」

    月娥見他吃也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取了乾淨抱緊來給敬安擦臉。擦完了之後,一張臉更見細緻動人,隱隱地臉頰上也有了些血色,只是仍有些蒼白。

    不一會兒丫鬟進來,把剩下飯菜都端了出去,月娥說道:「侯爺,小良還在外頭,我要出去,有些事情同他說。」敬安望著她,說道:「有什麼?你就叫他進來說就是了。本侯也好久沒見小郎了,格外想念。」

    月娥皺了皺眉,敬安卻仍若無其事樣子。月娥無法,敬安便叫人傳姚良來。

    姚良抱著那小豹子進來,敬安一眼看到,說道:「怎地把它也帶來了?」姚良急忙將小暴放在地上,說道:「將軍大人,只因留它在家中,它只跟虎頭打架,周圍也沒人敢收它,於是就帶來了。」小暴落了地上,便跟個小貓似,搖搖晃晃走到月娥旁邊上,拿頭拱她裙擺。

    敬安低頭看著,一笑說道:「這小畜生倒也認人,怎麼變更醜了。」月娥見他望著小暴,便說道:「侯爺,你喜歡這豹子麼?」敬安說道:「有什麼稀罕,這種野物,不是你攔著,早弄死了。」月娥說道:「不是這樣,倘若侯爺好生照料,馴化了它就好了。」敬安說道:「說容易,本侯哪裡有耐心去伺候它?」月娥見說不聽他,就輕輕地歎了口氣,低頭將小暴抱在懷中,慢慢撫摸它頭。

    小暴在月娥腿邊時候還在亂動,被月娥抱了之後,就瞇起眼睛,做假寐狀,一動不動,似乎極享受,喉嚨裡甚至好發出類似貓一樣咕嚕聲。

    敬安在旁邊看眼熱,說道:「做什麼去抱它,髒髒,快扔了。」月娥早看穿他沒事找事性格,便不理會他,說道:「哪裡有髒?只不過跟虎頭打架,弄傷了,等會兒卻要上藥。」敬安說道:「不許給它上藥,它算什麼,哼。」

    月娥理也不理,就回頭問姚良,說道:「可餵了小暴了?」姚良說道:「來時候餵過了,燉了塊肉,用肉湯絆了米飯給它,倒也吃得挺多。」

    敬安聞言,說道:「小暴?」姚良說道:「是它名字,姐姐給起。」敬安說道:「哪個暴?」月娥看向他,說道:「暴怒之暴。」敬安哼了一聲,說道:「你倒是真會起名字。」

    月娥看他不屑一顧樣子,忍不住倒想:這小暴兩字,卻很適合這個人……

    月娥這邊抱了小暴一會,敬安不耐煩,礙於姚良在側,還和顏悅色,說道:「好了,不要總抱著它了,這種小東西,不能慣著。」月娥聽他說了軟話,便才將小暴放在地上。

    敬安又和藹說道:「小郎,你姐姐要住在這裡,你若是覺得不習慣,也可搬來住。」月娥急忙衝著姚良使了個眼神,姚良急忙說道:「多謝將軍大人,不用了。」

    敬安又同姚良說了幾句話,才問道:「姚娘子,可有什麼對小郎說麼?」月娥見他虎視眈眈,只好說道:「沒了。」敬安說道:「那麼就讓他改日再來看你罷。」月娥說道:「侯爺,能不能將小暴留下?」

    敬安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幼豹,正蜷縮在月娥腳邊上,似乎睡著了。便哼道:「你願意留下,那也罷了。」

    姚良這才告辭出外,月娥想跟著出去,不料敬安說道:「本侯口渴,姚娘子……勞駕。」月娥回頭看了姚良一眼,見他已經出門去了,便微歎一聲,只好停步。

    上午時候,宋大夫跟蘇青又來替敬安看過,宋大夫連連誇讚敬安,說敬安過了此驚險,日後必有後福,敬安便只聽著,蘇青說道:「既然侯爺沒有什麼了,那我便要回去了。」敬安說道:「勞煩蘇大夫了。稍後本侯會命人將酬金送到蘇大夫府上。」此刻才又彬彬有禮起來。

    蘇青哪裡管他,說道:「草民告退。」轉過身,向門外走去。

    月娥目送蘇青出門,見他自始至終不曾看自己一眼,心頭微涼之餘,只覺得有酸楚欣慰。這邊敬安雖聽著宋大夫囉嗦,眼睛卻看著月娥,一直見蘇青出去了,他也揮退了宋大夫,才對月娥說道:「瞧著他走,你難過了麼?」

    月娥搖搖頭。敬安說道:「此番我卻是對他以禮相待,可惜他好似不領情。」月娥不語。敬安說道:「你也不必再想他了……你過來些。」

    月娥上前,問道:「侯爺有何吩咐?」敬安伸手,將她手腕握住,卻說道:「那日我說過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跟著我,我會待你……比蘇青待你好!」

    月娥心頭一顫,抬頭看敬安,敬安望著她,微微一笑,說道:「我也不知怎地,從來不曾對個女子如此,你放心,這些話我從不曾對別人說過,本侯……一言九鼎,絕不反悔,只要你……」

    這幾日他不清醒還乖靜,一清醒就容易犯糊塗,又經常做些調戲輕薄事,然而此刻卻是一派肅然,毫無戲謔之色。這人本就生極好,如此鄭重其事說來,卻有一種叫人無法反駁威勢。

    月娥低頭不語。敬安說道:「早上事,我已知道,文如惹你不喜,我便叫她回京裡去。嗯,日後少不得也帶你回去,你不喜那些,我都盡數不要便是了,另外……你說你不稀罕為妾……但目前少不得要如此,大不了日後……」

    月娥聽了這個,急忙說道:「侯爺!」敬安停了口。月娥說道:「侯爺,我並沒想要干涉你些什麼,至於你那位夫人……我也沒不喜歡,侯爺你不必為難她……還有,什麼妾……」

    敬安說道:「人已經回京裡去了,你說也是枉然。」月娥心頭震了震,自己早上明明什麼都沒說,他又怎會如此做?那文如她只看過一面,並不討厭,然而這樣一來,卻等同是她害了文如了。

    月娥便皺眉說道:「侯爺你何必做那些?我也並沒有想要做你什麼妾。」敬安見她這樣說,略微著急,便伸手握了月娥手,說道:「我先前確是做了些錯事……然而卻是不想你嫁給別人所致,我做人雖……,卻從不曾如此,這幾日你待我總是淡淡,我知道你心底還在記恨我,其實離了蘇青又怎樣?我絕不會比他差……」

    月娥垂眸聽著,聞言深吸一口氣,說道:「侯爺,你對我姐弟有救命之恩,我怎會記恨?侯爺……你傷勢還沒好,不如先養傷。」

    敬安怔了怔,抬頭看月娥,說道:「你不信我麼?」月娥微微一笑,說道:「我哪裡敢不信……侯爺,先躺一會兒罷,別傷了神,這傷也難好。」敬安說道:「可是……我……」月娥說道:「侯爺好好地睡,我守在這裡便是了,侯爺放心。」

    月娥扶著他,敬安這才緩緩地倒身躺下,起初只是睜著眼,望著月娥臉,月娥看了幾番,忍不住笑著說:「侯爺,你又不是張飛,難道要睜著眼睛睡覺?」敬安便乖乖閉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卻又忍不住睜開來,側著臉,只望著月娥呆呆地。

    月娥正抱著小暴在撫弄,見狀便皺眉,敬安急忙又閉上眼睛,轉回頭去。

    月娥只以為他這番是真睡了,不料過了片刻,聽得敬安忽然開口,靜靜說道:「我這番捨了命,只為了你,卻是這輩子從未有過,先前曾想,倘若喪命,也無非是在戰場上,卻沒料想,姚月娘,本侯……這輩子怕也只能為了一個女子如此了。本侯先前害你傷心,是我一時心急,魯莽做錯……本侯……」他頓了頓,眉頭一皺,說道:「——對不住你。」

    他這一輩子,也難對人說這一句。

    這幾個字說出來,當真字字重若千鈞。

    而說了這句話,敬安慢慢地將身子轉過,回身向內,一動不動,彷彿睡著。月娥本是在撫摸小暴,聽了這話,肩頭震了震,那手卻也停下來,怔怔地看著他背影。過了片刻,月娥才將小暴放下,起身到敬安身邊,輕聲說道:「侯爺,這個姿勢不好,會壓到傷口。」說著,手便輕輕地扳住敬安肩膀,敬安被她扳過來,重新仰面向上躺著,卻仍舊死死閉著眼睛。月娥低頭看,卻見他一張玉面發紅,眼角卻隱隱地沁出一星兒水光來。

    月娥看了他許久,替他輕輕地蓋了被子,轉身之時,兩滴淚便也墜落地上,急忙抬袖子將眼淚擦乾。

    一直等了半個時辰,敬安呼吸才逐漸平穩,月娥情知他是睡著了,這才將小暴放在地上,轉身,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間,到房門口,卻見有兩個士兵模樣,正在把守,見她出來,便說道:「姚娘子,要去哪裡?」

    月娥略覺詫異,想了想,便說道:「我有些事,要見周大爺。」

    兩個士兵面面相覷,其中有個說道:「我們得了令,姚娘子若要出這房間,需要找丫鬟作陪。既然是想見周大爺,那麼我們便去通知一聲。」月娥便點頭,說道:「有勞了。」士兵之一邊轉身離開,月娥仍舊在門邊上等著。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43 PM

083感錯愛慾說又還休

    那前去通報周大侍衛不一刻回來,只說道:「周爺說了,他此刻事忙,沒空閒見人。」說話間便掃著月娥,略看兩眼,垂眸說道:「若無他事,姚娘子請回罷,我們擅自通傳,已經是不該。」

    月娥哪裡肯去,略一躊躇,便有計較,說道:「兩位大哥,勞煩再傳一聲,就說我有要事,事關侯爺安危,要同周爺說。」那兩個侍衛面面相覷,見月娥柔聲以對,那等溫婉之態……雖然頭上命令難為,到底也不好就為難她,只說道:「倘他仍不見,又如何?娘子莫為難我等。」

    月娥說道:「這一番倘若周爺仍不見,那麼我自然也不會再為難兩位大哥了。」這兩人聽了,才商量說:「你去罷,你去罷。」推推攘攘,片刻,這先前一個沒去過,好歹才去了。

    片刻那人果然回來,面上略見喜色,說道:「周爺許了,讓我帶姚娘子過去。」那人說道:「去便是,你高興什麼,只要小心快回來。」那人答應了,就領了月娥前去。

    暫且不提月娥去見周大是為何,只說大概小半個時辰後,月娥回來,進內見了敬安仍在睡,睡容安詳,眉目如畫,月娥走到床邊,見他似動過,被子被扯落到胸下,月娥便替他又提起來,細細蓋好,才坐在床邊,端詳了片刻,心頭百感交集。

    初次見他,他那種正襟危坐,不言不笑樣子,真是完美至極,彷彿玉人一般,又有大家子弟風範,君子氣質,渾然天成,誰想到後來,……他面對自己,竟是那種登徒浪子行徑,本以為他不過如此了……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人,所以只要遠遠避開,讓他自討沒趣也就罷了。

    卻沒有想到,一路糾葛,他在祖帝廟裡挺身而出,領兵剿滅黑風堡,……又加上相救姚良同自己性命,那樣不顧一切,利落果斷,大將之風,悍勇之舉。倘若,他不是那種驕橫霸道性子,倘若不是他那樣不由分說壞了自己跟蘇青姻緣,倘若他不是用那種極端法子……

    然而這又如何?就算沒了那些,難道自己就能跟了他麼?一個字:從。說容易,做起來,卻有萬般難。更何況,如今想那些也無濟於事,大錯已經鑄成,除非時光倒轉。

    此後又過了三日,敬安一日比一日更好。只因他除了月娥,別個端茶送飯都不用,月娥也無怨無悔,只盡心照料他,敬安心頭歡悅,好便快。只是後來敬安見她有些面容憔悴,心頭隱約愧疚,他起初賴著她,只因擔憂她走,怕了,所以一刻也不得她離了身。如今見月娥如此,反而怕她累壞了,就時常讓她去歇著。又派小葵去伺候。因她始終溫順,敬安原本提心吊膽,後來也慢慢地安心下來。

    三日後之夜,月娥如常照料敬安吃了晚飯,喝了藥。宋大夫來看,見傷口癒合很好,敬安面色也好,原先缺失血氣緩緩補了回來,那傷只慢慢養就是了,性命卻已經無礙了。

    是夜,月娥陪著敬安到了半夜,便要回去休息,敬安這幾日養傷養得好,他年輕氣盛,對月娥又是個有心,那邪心思總也按納不下,便握著她手,廝纏著不要她走。

    月娥少不得又安慰他幾句,敬安哼哼嘰嘰,只是不聽,說道:「月娘,今日越發冷了,一個人睡,總是睡不著。」月娥便說道:「誰叫你把文姑娘送走了呢?倘若留下,不是正好?」

    敬安似笑非笑看她,說道:「你不要拿這些搪塞,你知道我心裡要是誰。」月娥垂眸說道:「侯爺你消停些罷,好不容易養差不多,若是功虧一簣,我就活不出來了。」

    敬安說道:「誰敢對你不利,我替你出頭。」月娥看他一眼,似真似假說道:「頭一個對我不利,怕就是侯爺你。你倒是替我出頭看看。」

    敬安低頭就笑,又不敢大笑,怕扯了那傷,月娥也急忙說道:「快別大笑,……夜深了,侯爺還是早些休息。」敬安握著她手,總不捨放,說道:「你上來,陪著我,我不動你便是了。」

    月娥相信他才怪,只搖頭,說道:「侯爺,按捺些罷。」敬安燈下看她面色,只覺得畢生所見美人,都不如面前這張略帶憔悴臉,雖憐惜她累,卻始終不願她走,只說道:「本侯真不做什麼,你上來,我抱著睡會暖和些。」

    月娥低頭,望著腳邊蹭動小暴,說道:「侯爺不如抱著小暴睡,它也怪暖和。」敬安皺眉,說道:「哼,你抱著它睡過?小心被它吃了你。」月娥靜靜說道:「它還小,吃不了我。」敬安就笑,說道:「難道你是怕我吃了你。所以不肯跟我睡。」

    月娥咳嗽一聲,敬安咳聲歎氣,說道:「本侯竟比不上這畜生了。」月娥說道:「侯爺別如此說,小暴很聰明,倘若說他壞話,他聽得出。」敬安說道:「又聰明到哪裡去了?你總是婦人之仁,若不是你攔著,他此刻早投胎去了。」

    說到這裡,地上小暴昂起頭,嗚哇嗚哇叫了幾聲,圓溜溜眼睛瞪著敬安。敬安一怔,說道:「這東西瞪我作甚麼?難道真個兒懂人話?」月娥伸手將小暴撈起來,說道:「恐怕他是累了想睡。」

    敬安想也不想,說道:「扔他出去,滿院子都是地方。」月娥說道:「外頭冷,別凍壞了他。」

    敬安越發吃醋,說道:「你只怕凍壞了他?」眼睛就斜瞇著月娥。

    月娥說道:「侯爺,你怎地要同小暴相比?」敬安歎說道:「只因我覺得我越發比不上他了……你做什麼對他那樣好。」月娥聞言,便將小暴往敬安身上一放,說道:「侯爺,他很可愛,你仔細看看。」

    敬安愛潔淨,最厭毛物,先前逗弄虎頭,不過是個「愛屋及烏」意思。他沒想到月娥會如此,見狀嚇了一跳,身子動不了,手指頭在小暴身上一掀,掀小暴打了個趔趄,敬安急忙叫道:「這髒東西,快叫他下去!」

    月娥說道:「侯爺別嚇壞了他。」冷眼見他樣兒,倒好似是被毛毛蟲落在身上自己,驚慌失措,臉色都變了,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盯著踩在他蓋腿棉被上小暴,咬牙切齒。

    月娥捂著臉,哈哈地笑,敬安正想索性揪著小暴將他扔遠遠地,聽到那笑聲便轉頭一看,見月娥笑開心,雖然捂著嘴,但是那雙眼睛彎彎地,雙眸閃爍,儘是喜悅,額頭髮絲擋下來,微微搖晃,色天香春風如沐也不過如此了。

    敬安一時不由地看愣了:自他千方百計纏著她,她哪裡曾露出過這種暢快笑過?

    敬安不動。那小暴踩在棉被上,似乎覺得舒服,四爪按了按,便循著那暖意而去,向上爬了爬,便從被子裡爬到敬安身上去,大概是覺得那地方又暖又香又軟和,十分舒服,便發出哇嗚叫聲,拱了一會,就不動了。

    敬安只顧望著月娥看。月娥將小暴動作看了個一清二楚,如今伸出手指,指了指被子底下,敬安茫然回頭看,驀地看到被子裡鼓起一大塊,不由身子一震,叫道:「好個小畜生!」用力將被子掀起,卻見小暴蜷縮在自己腹部之處,閉著眼睛,舒服咕嚕咕嚕發聲。

    敬安伸手就要將小暴擒起來,月娥見狀,知道他一怒之下或許會傷了小暴,急忙上前握了他手,說道:「侯爺。」敬安手勢一停,月娥說道:「侯爺,看樣子他跟侯爺很是投緣,侯爺何不留下他?」

    敬安皺眉,說道:「本侯素來最討厭這種毛茸茸之物。」月娥說道:「侯爺不是怕冷麼,小暴很暖。」敬安說道:「我雖怕冷,卻不要抱他。」

    說著,眼睛卻往下面看,看著月娥握著自己手腕手,敬安就說道:「不過看在你面上,就留他下來也罷了。」月娥這才鬆了口氣,微微一笑,正要鬆手。

    敬安看她方才笑厲害,臉頰發紅,眼睛兀自微光閃爍,他心頭一動,反而將月娥手握住了,送到嘴邊,輕輕地親了親。

    月娥一怔,說道:「侯爺,別如此。」便要縮手。敬安親了兩下,將人用力拉了拉,月娥站不住腳,歪身一倒,急忙坐在床邊上撐著身子,只怕倒在他身上去,壓了那傷。

    敬安單臂將她擁住,不叫她動彈,低頭望著月娥,說道:「縱然不陪我,那……」

    話語低了低,一點一點挨近了她。月娥怔怔看著敬安,掙了一下,終究沒有再動。敬安微微一笑,低下頭來,先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又緩緩去親她嘴唇,只覺甘甜無比。纏綿許久,捨不得放,沿著唇角向下,就在頸間反覆親吻,一直糾纏了小半個時辰,月娥朦朧之中,聽他喘息聲漸大,心頭一凜,便說道:「侯爺,鬆手罷。」

    敬安眼中水光氤氳,閃閃地看著月娥,說道:「我真想……就現在……跟你……」月娥低下頭,說道:「侯爺,身子要緊。」敬安說道:「我知……等我好了。」到底忍不住,見月娥嘴唇已經被自己蹂-躪艷紅一片,他便又輕輕地湊過去,噙住了,反覆溫存纏綿。

    正在難捨難分,旖旎蕩漾之時,忽地聽到「唔」地一聲,敬安身子猛地一抖,將月娥鬆開,月娥急忙起身,伸手撩頭髮,不知發生何事,卻見敬安怒道:「這畜生……」臉上發紅,卻見尷尬往下看。

    月娥也低頭去看,卻見原本伏在敬安腹部小暴,已經爬了起來,圓圓眼睛,望著咫尺那異軍突起之物,似乎疑惑此物從何而來,正伸出爪子試探,準備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月娥又羞又驚,又覺好笑,滿面發紅,幾乎就忍不住要大笑,只好轉身不看。那邊敬安眼疾手快,將小暴揪過來扔在床內,又急忙拉起被子重新將自己蓋好,遮掩了那一處不良。

    月娥退了兩步,忍著笑,低聲說道:「侯爺,快睡罷。」敬安咳嗽兩聲,說道:「你……你當真不留麼?」還帶一點懇求。月娥說道:「侯爺,早些睡罷,好好地把身子養好可要緊。」敬安歎了一聲,說道:「也罷了。」月娥見他平了意思,才上前一步,扶他倒下,不敢看下面那處。一直到敬安躺了,敬安還望著她,說道:「月娘。」

    月娥答應一聲,說道:「侯爺。」

    敬安不說話,伸出手,握住她手,握了兩下,才鬆開,說道:「你也好好照料自己,我知道,這幾日辛苦你了,日後絕不會如此了。」

    月娥避開他眼睛,垂眸說道:「侯爺無須如此,都是我該做。」

    敬安望著她,說道:「你放心,日後我會照料你,不叫你再吃丁點苦。」

    月娥不答,替他拉好了被子,看他兀自望著自己,想了想,就說道:「侯爺,我去了。你好好地……」頓了頓,微笑說道,「好好地睡,做個好夢。」

    敬安覺得這一句話微微有些古怪,便點點頭,轉頭目送月娥出去,才重新轉回頭來。一邊小暴抖擻著,又爬回來,敬安不叫他進被子,只把他提到被子上面,說道:「你敢再進來,弄死!」小暴叫了兩聲,便也只伏在被子上面睡了。

    敬安心滿意足,滿懷歡悅,想著月娥一顰一笑,不知不覺睡著。睡到半夜,忽做一夢。



084擇前程苦心遇孤意

    敬安睡至夜半,忽得一夢。人不知為何,竟回了京城,耳畔只聽得吹吹打打,鼓樂之聲,甚是熱鬧。敬安正在茫然,忽地有人進來說道:「侯爺,吉時已到,新娘子在門口落轎,只等候爺去迎了。」

    敬安大驚,低頭一看,卻見自己果然身著大紅色喜服,敬安這才隱約想起原來今日是自己同月娘成親大喜日子,當下欣喜若狂,說道:「正是正是,本侯這就去。」

    敬安飛著跑出去,門口果然擠著若干人,一頂大紅轎子穩穩落在地上,敬安喜不自禁,走過去,輕輕地伸腳踢了一下轎門,旁邊儐相大聲念著喜慶詩文,請新娘子下了轎。她嬌顫顫在彼,頭頂方巾蓋頭晃晃悠悠,敬安伸手握了紅綢,帶人入門。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敬安心神恍惚,卻又有說不出歡暢,望著對方之人,彎腰對拜之時,忽地聽到門口有人說道:「且慢!」敬安一驚,不知為何,心頭竟極為懼怕。

    滿堂賓客都停了,只望著來人,那來人徑直登堂入室,卻是蘇青,同樣身著喜服,敬安心怯,卻說道:「蘇青,你在做什麼?」蘇青說道:「侯爺,你弄錯了,這是我家,我喜堂,這位是我娘子,侯爺你在此做什麼?」

    敬安語塞,隱約聽周圍人議論紛紛,說道:「不錯不錯,他是何人?」又有人說道:「胡鬧胡鬧,竟搶別人新娘子。」

    敬安大怒,說道:「胡說,月娘是我人,今天我定要同她拜堂,誰敢囉嗦,本侯一刀殺了!」那些聲音才慢慢低了下去,獨獨蘇青說道:「侯爺,你以為如此就能霸佔月娘麼?除非我死!」說著便緊緊地抱住新娘子。

    敬安又急又怒,說道:「放手!」蘇青只是不放,敬安將刀抽出來,說道:「你非要逼本侯,本侯就成全你!」

    蘇青渾然不懼,敬安舉刀就劈,卻不料蘇青懷中人挺身擋住蘇青,敬安來不及停手,那刀便狠狠地砍了上去,鮮血濺出,感覺甚是真切。

    敬安魂魄俱碎,淒聲大叫:「月娘,月娘!」刀沾著血落在地上,發出聲響,敬安衝過去,將人抱住,雙手沾血,觸手滾燙刺痛,敬安雙眸綻淚,心碎欲死,叫道:「月娘,月娘,我不是故意,月娘,不要死,求你不要死!」百般挽回,心頭卻知道事已至此,無法可想,敬安忍不住,抱著人嗚嗚大哭,痛楚難當。

    敬安哭了一會,痛不欲生,然而朦朦朧朧裡,想道:事情怎會如此?本侯怎會殺了月娘?本侯只想疼她愛她,卻怎會動手殺她?這是蘇府,還是京城裡侯府?不,不對……

    他為情所迷,一時顛三倒四,又以為自己錯手殺了月娥,痛楚失神,然而抵死追悔之中,忽地摸出一絲清醒來,想道:月娘明明被我搶回府中,她沒有嫁給蘇青,這是假,這是假,本侯沒有殺月娘,沒有!對了……這一定是做夢,本侯在做夢!

    敬安在睡夢中想通了這個,心智便逐漸恢復清醒,耳畔聽到有人叫道:「侯爺,侯爺!」敬安猛地睜開眼睛,卻見燭光搖動,丫鬟正在喚他。

    敬安瞪大眼睛,說道:「發生何事?」丫鬟說道:「侯爺方才大叫……似在……」到底畏懼敬安,不敢說出怎樣。

    敬安若有所覺,慢慢地挪手,在自己臉上一模,觸手全是冰涼淚,正是夢中哭出來。

    敬安瞧著滿手淚,人卻笑起來,欣慰說道:「果然是在做夢,本侯以為呢……怎會做那種傻事,她又怎會死,好端端,明明仍好端端,這便好。」一時又有些語無倫次。

    丫鬟不知他為何又哭又笑,只好靜靜垂手站著。敬安想了想,問道:「什麼時候了?」丫鬟說道:「回侯爺,已經是子時過半。」敬安點了點頭,問道:「姚娘子回去安歇了麼?」丫鬟說道:「回侯爺,正是。」

    敬安平白做了那個噩夢,心頭兀自亂跳,說道:「你去,把姚娘子喚來,本侯要見她。」丫鬟答應一聲,轉身向門口走,正要出門去,敬安忽地又叫:「罷了,不用叫了,你回來罷。」丫鬟只好又回轉來。

    原來敬安雖然想見月娥,但是知道她辛苦幾天,身心俱疲,便想叫她好好地歇息,橫豎他是在做夢,弄得一驚一乍,反叫她不喜,大不了明日再見罷了。

    卻不想,敬安這一心成全之意,卻偏偏……

    敬安想了一番,那丫鬟上前,將被子給他蓋好了,忽地看到旁邊一物蠕動,嚇了一跳,敬安轉頭一看,卻見是小暴起了身,正在徘徊,黑暗裡,豹子眼睛爍爍發光。敬安愛屋及烏,此刻也不怎地討厭小暴,便伸手,輕輕地摸了摸豹子頭,說道:「睡你罷,擔什麼胡亂心思,她仍舊是好好,沒聽到麼?」

    小暴自不知他在胡說八道什麼……不過被撫摸了兩下,便覺得舒服,重新伏身下去又睡。敬安明著說豹子,實則是說給自己聽,喃喃說了幾句,便又重新睡過去。

    第二日敬安早早醒來,便等著月娥前來,不料左等右等,卻不見人。敬安還想矜持,一直到了素日裡吃早飯時間,人還不到,敬安正按捺不住想要傳人,卻見小葵驚慌失措地來到,跪地說道:「侯爺,大事不好了。」

    敬安本正躺著,聞言便爬起身來,說道:「何事?」

    小葵猶豫了一會,說道:「奴婢死罪,……姚娘子不見了,奴婢找遍了闔府,都沒有人見到姚娘子。」

    敬安聞言,瞬間如萬箭穿心,伸手摀住胸口,眼睛閉了閉,胸中一口氣悶上來,一時間頭暈眼花,氣不能喘,向後便倒。

    與此同時,已經是離紫雲縣幾十里之外,有兩匹馬正並轡而行。前方已經隱隱見了人煙,兩人便將馬速放慢。

    一人轉頭,問道:「姐姐,我們這樣一走,侯爺不會動怒麼?」青衣青帽,背後背著個小包裹,容顏清秀,卻正是姚良無疑。

    另一匹馬上人聽了,微微低頭,忽而一笑說道:「縱然發怒又如何?侯爺年輕氣盛性子,過去了這陣,頂多隔個一年半載,也便好了。」

    這人卻也同樣是男裝打扮,因是冬日,似穿了不少衣裳,弄得身材略見臃腫,而一張臉,膚色微微發黑,冷眼一看,就如一個普通粗魯男子一般。然而仔細看來,那輪廓卻異常秀美,眼睛十分有神,不是月娥又是誰人。

    姚良問道:「姐姐,你究竟是怎麼說服了周大爺?」

    月娥歎口氣,想了想,說道:「我也是捏了一把汗……想那周大爺,是對侯爺極為忠心,先前因為我們害侯爺受傷之事,對我頗為記恨,自然也不喜歡我留下來,倘若我主動提起要走,他自然是高興……只是礙於侯爺命令罷了。其實謝敬安,他也確是個梟雄……那些蒙面人一而再再而三同他為難,不知彼此有什麼瓜葛,想他以前都平安無事,獨遇上我們之後就……我只將這些同周大點明,其實他心底也知道,倘若我們留下,就等同侯爺有了軟肋一般……這一次重傷已經算是僥倖了。」

    姚良說道:「他當真肯為了侯爺而違抗他命令?然而侯爺那種性子……保不準真會很怒。」

    月娥說道:「這便也是我佩服他地方……我先前敢找他,也正是看準了他是那種為了主上不計生死之人。只是……謝敬安也不是糊塗人,他會明白,是誰真心對他好。」

    姚良聽了,忽地說道:「姐姐這樣兒做,也是真心對侯爺好罷?」

    月娥聽了這個,胸口一梗,便搖搖頭,說道:「不要胡說……我只是,為了我們日後平靜生活罷了……對了,那房契同虎頭,你處置妥當了?」

    姚良說道:「得了姐姐信兒,我就去找了蘇大哥,將房契給了他,虎頭跟那三隻雞也托付給他了。」

    月娥聽了這個,心頭卻是忍不住發酸,問道:「他……他怎樣?」姚良說道:「蘇大哥只說……讓姐姐保重,還說,還說……」眼圈也跟著發紅。

    月娥問道:「還說……什麼?」姚良說道:「蘇大哥還說,會等姐姐。」

    月娥聽罷,便轉過頭去,看向兩邊雜樹,眼中淚瞬間灑落塵埃。這一別,再相逢何異於遙遙無期?謝敬安自然並不會長久在紫雲縣停留,但就算他走了,那紫雲縣,她也再也回不去,也不想要回去了。那個……癡子……卻又能等什麼?

    且說敬安聽了小葵話,一口氣上不來,向後便倒,伺候著丫鬟們驚慌失措,小葵更是眼淚直掉,門口周大聞訊進來,見敬安如此,急忙說道:「快叫宋大夫。」才有人匆匆忙忙而去,周大將敬安扶起來,見他臉白如紙,嘴角隱隱地似有一抹血,似雪地紅梅,恁般鮮艷。

    周大慌忙說道:「侯爺,你這是怎麼了?」

    敬安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周大,忽然用力,將他推到一邊,自己垂手撐著床面,兩隻眼睛殺氣凜凜,瞪著周大,問道:「你說,這是怎麼回事,人——呢?」

    周大被推開,見敬安詢問,即刻跪地,說道:「侯爺,請勿動怒。人……已經走了。」

    敬安聽了這個,一時想大叫,又想大笑,又想嚎啕大哭,然而只是渾身亂抖,嘴角血一滴一滴落下來,打在被面上,殷出朵朵紅梅。

    敬安一口氣堵著心,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半晌才說道:「好……你好……周大。」

    周大低著頭,說道:「侯爺要責罰,屬下盡數承擔。」

    敬安忍了又忍,那牙關咬了又咬,最終說道:「為何,這麼做?」

    周大說道:「侯爺,姚娘子不可留在侯爺身邊,這個是她親自對屬下說。」

    敬安抬眸,問道:「你說……」

    周大說道:「侯爺,先前那些神秘蒙面人行事,分明是處處針對侯爺,卻總拿姚娘子來當餌,日後倘若姚娘子總在侯爺身邊,他們必定又會有機可乘,侯爺……」

    敬安伸手,手指頭上還帶著血,指著周大,手指簌簌發抖,眼睛裡似要噴出火來一般,半晌卻又湧出淚來。

    周大靜靜跪在地上,說道:「屬下這次擅自行事,違抗侯爺命令,請侯爺責罰。」

    敬安看了他半晌,最後才問道:「是她同你說,要走?」

    周大便回答說道:「回侯爺,正是。也是姚娘子勸屬下,且說只要屬下答應,她就會好生伺候侯爺養傷,屬下才聽從她意思。」

    敬安心涼如冰,僵了半晌,嘴角才緩緩地笑了一笑,說道:「本侯……卻沒想到,本侯總是會……低估她。」

    周大說道:「侯爺,姚娘子同侯爺,本不是一路之人……侯爺還是保重身體為上。」

    敬安呵呵笑了幾聲,眼中淚撲簌簌一直落,那笑卻漸漸自淒楚變得猙獰起來,說道:「是……本侯自然是要保重身體,本侯不能就這樣死了……倘若死了,可就什麼也做不成了,姚月娘……」

    沾血手緊緊地握著身下被子,敬安咬著牙轉過頭去,一顆心又苦又酸,絞痛非常,卻向誰說?眼中淚,忍也忍不住。

    他以為自己是天下第一絕情狠心之人,卻沒有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終究一日狹路相逢,究竟是他強橫霸道地先搶了她,亦或者是他無知懵懂地一頭撞入了她手中?

    誰又知曉。

    一個月之後,朝廷調令下來,因安遠將軍平匪有功,轄下民眾安居樂業,紫雲縣同巡撫使上帖子又多是讚美之詞,是以天子龍顏大悅,抹去了敬安先前罪過,重新將他調回了京城之內,正巧京城內九城指揮使正職空缺,便叫敬安填了這個空。

    聖旨下來後,紫雲縣賀知縣跟一幫鄉紳父老準備了酒席相送敬安,著實熱鬧。又有那些感激敬安平了亂匪百姓,見敬安要走,一個個十分感懷贊念。

    這一日,正是敬安要啟程倒數最後一日,敬安同一干鄉紳吃了酒,自己出了門,上了馬沿著長街只管走,冷風颯颯,又起了三兩點雪花,身後周大說道:「侯爺,天涼了,還是回去。」

    敬安答應一聲,忽地說道:「周大……」

    周大說道:「屬下在。」

    敬安恍惚說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本侯記得,姚娘子好似跟蘇青訂了親罷,過幾日她便要成親了是麼?」

    周大一驚,轉頭看敬安,卻見他神情恍惚,眼直直地望著前方那飄搖一面旗幟:良記。

    周大心頭不知為何極為難過,說道:「侯爺,我們回府罷。」

    敬安酒意上湧,又勾起昔日心事,模模糊糊說道:「不忙,本侯想親口問問她,她幾時成親,本侯想要送她一份大禮呢。」

    周大說道:「侯爺……」

    敬安說道:「本侯想不通……為何她見了本侯,就跟見了鬼一般,周大,本侯著實如鬼麼?」

    周大說道:「侯爺,我們回去罷,明日就要回京了。」

    敬安說道:「回京?」驀地清醒過來。

    一瞬間時光流轉,彷彿回到了那一日,也是飄雪之時,也是酒醉之後,他孤零零站在此地,被人撞倒在地,是她出來,將他扶起來,當時她還沒成親,當時還沒有……

    大錯,還沒有鑄成……她……也不會走。

    如果可以回去那時候,多好,多好。

    敬安閉上眼睛,半晌又睜開來,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又有何用?!

    敬安大喝一聲:「駕!」白馬奮勇向前而去。

    敬安來到昔日姚家宅。周大看他翻身下馬,自己也跟著翻身下馬,不防敬安說道:「別跟著。」周大見他邁步進了裡頭,遲疑了片刻,終究搖了搖頭,只等在外頭。

    敬安將門一推,那門竟沒有鎖,敬安輕巧推開來,邁步進內,放眼看過去,院落裡靜靜地,什麼都還在原地,只少了那個人。

    敬安一路看一路進了廳內,一處傢俱一處傢俱看過去,正在出神,忽地聽到內堂裡一聲細微響動。敬安聽了這個,心頭狂跳,閃身便向著內堂而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45 PM

085回京城令招天下客

    內堂之中一聲細微聲響,敬安聽得,即刻閃身向內,兩旁景物如風倒退,敬安倉皇循聲而去,卻見眼前房門虛掩,卻正是昔日月娥所居之處。

    敬安心神巨震,推門而入,目光所至,只見一角青衣,自眼前徐徐閃過,敬安失聲叫道:「姚月娘!」

    來不及多想,縱身撲上,便將那人牢牢抱住。

    敬安將人抱了,心頭狂喜非常,繼而一驚,正覺得有些不妥,卻聽得耳畔那人艱澀說道:「侯爺。」卻是個男子聲音。

    雙手一鬆,敬安猛地後退,踉蹌著幾乎倒在門扇邊上,驚慌之下定睛看去,卻見那人緩緩起身,回過頭來,哪裡是姚月娘?那張臉如玉冷清,雙眸平靜,卻是蘇青。

    敬安狂喜狂驚,高低起落,這瞬間一個字不能出。蘇青眼望著他,忽地冷峭說道:「侯爺認錯人了。」垂了眼瞼,向外邁步而行。

    方掠過敬安身邊,卻被敬安伸手,一把攥住手腕,問道:「你為何在此?」

    蘇青頭也不抬,只說道:「侯爺卻又如何在此?」

    敬安望著蘇青,一字一頓,說道:「你定是知道她在哪裡,是不是?」

    蘇青眼睛微微一閉,卻又睜開,古井無波,望著前方,淡淡說道:「倘若我知道她在何處,我又何必在此?」

    敬安身子一抖,鼻子陡然而酸,手動了動,將蘇青腕子鬆了,蘇青邁步要出外,卻聽得身後那人大叫一聲,耳旁一聲爆裂之聲,蘇青驀然回頭,卻見敬安一掌劈過去,竟將放在屋子正中那桌子給劈了兩半。

    蘇青皺眉,剛要說話,卻見敬安垂著手,手上鮮血淋漓,滴滴灑落,蘇青怔了怔,那話到嘴邊,卻又停下,搖了搖頭,邁步就走。

    身後敬安望著他向外身影,卻叫道:「你站住。」

    蘇青略停了下來,回頭看向敬安,敬安眼望著他,說道:「你是大夫,本侯傷了,你就這麼走?」

    蘇青說道:「侯爺府中自有名醫。何須用我這等鄉野大夫。」

    敬安說道:「少廢話,你回來,我記得這屋子裡有藥。」

    蘇青見他雙目銳利盯著自己,便理也不理,挺身又走,卻不料敬安說道:「蘇青!」大步邁出,他走快,幾步趕上蘇青,將手向著蘇青肩頭一搭,他是習武之人,手壓過去,略一用力,便將蘇青攔住不能動。

    蘇青略微回頭,說道:「侯爺,你想做什麼?」

    敬安對上他眼,心底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只說道:「本侯說話,你也不聽?本侯傷了!」

    蘇青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說道:「侯爺,傷了又如何,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倘若侯爺你此刻死在我跟前,我也是不會管。」

    敬安心一震,手上一緊,說道:「你說什麼?」

    蘇青冷冷看了敬安一言,忽地緩緩仰頭,哈哈而笑,說道:「上次你自狗頭山回來,我本是不願理會,恨不得你死,只是你身邊人以月娘性命要挾,我才不顧一切去救你。侯爺,你以為……我當真可以大度到……既往不咎,施加援手麼?」

    敬安聽了這話,情知他是在說自己從蘇府大婚之日將月娥搶走之事,一時無言,面對蘇青,他心底滋味難明,有些愧疚,又有些不甘……很是古怪。

    蘇青見他不語,又笑了兩聲,說道:「侯爺,我常常都想,人性命不分貴賤,所謂醫者父母心,所以這四里八鄉,無論是好人,壞人,誰找我治病救命,我便總是盡心竭力,可唯有這一次……侯爺,面對你之時,我並沒有這樣想過……」

    這冷清平淡男子忽地緊緊握住拳頭,身子微微發抖,顫聲說道:「謝侯爺,你叫我明白了這世間還有極惡之人這種說法,因此……我恨不得你死,死痛楚無比!偏偏我竟不能下手,你可知,我面對你之時,是怎樣竭盡全力忍著才不會失手殺了你!你可知,我曾有多少機會可以將你殺死……但是……」

    眼淚滾滾自蘇青眼中落出,而他狠狠說道:「我從來都不計較高低貴賤,品性好惡,但只有這一次,我想你死!」

    敬安被他話語之中憎恨之意驚住,說道:「你……這麼恨我。」其實,應該是知道。換作是自己被人搶了新娘子……恐怕會殺了那人罷。

    自從做了那個夢……心底就對蘇青,有一些愧疚,所以方才才喚住他,本是想……

    然而……蘇青是絕對不會原諒他。

    敬安一動不動。

    這邊蘇青昂首,說道:「不錯。想當初,王四鵠先我一步,帶走月娘,我心底並不怎麼憎恨他,我只恨自己不曾決斷,只恨老天陰差陽錯。然而這一次……我已經盡了力,為何,卻還是如此?謝侯爺,如今你要我替你治傷?!」

    他轉過頭來,逼視著敬安。

    敬安按在他肩頭手微微發抖,只因感知這溫潤男子身子底下,原也有一顆憤怒之極悲愴欲死心。是……憑什麼以為他就不會痛呢?只因他沒有對他做什麼?

    敬安恍惚。

    蘇青說道:「罷了,也罷了……你搶了月娘去,倘若你對她好,我……我也認了……但是,可能嗎?」他聲音忽地淡了下去,「最終她還是要走,謝侯爺,其實……我只當那日你帶了月娘離去,我心中之痛,無人可知,如今看你之態,……哈哈哈……」

    他猛地大笑。

    謝敬安茫然抬頭,問道:「你……你說什麼?」

    蘇青望著他,眼中淚光閃爍,卻說道:「如今看侯爺你樣子,我心忽地好過了些,原來那種滋味,不獨我嘗過。侯爺,可見冥冥之中,是有報應。縱然你將月娘自我身邊搶去,也自有天將她帶離你身邊,最終你仍舊無法如願,是不是?」

    蘇青說完,手抬起,將敬安手輕輕一揮,從自己肩頭上揮落,冷笑說道:「月娘是個冷靜聰慧女子,怎會看上你這種紈褲不肖之徒,她心知你不過是玩弄她而已,她怎會留在你身邊自甘欺辱?」

    敬安聞言,才抬頭,看向蘇青,咬牙說道:「本侯沒有玩弄於她!」

    蘇青說道:「有沒有,你心底自知。倘若不是如此,月娘怎會走?」

    敬安說道:「我……我不知!」

    蘇青說道:「倘若不是你,如今我同月娘成親,兩相和美,她一介弱女子,同小郎一起,又何必要避開你,遠走他鄉?如今生死不知安危不知……侯爺,你心疼嗎?你也會心疼嗎?真是叫我訝異,我本以為謝侯爺你是無心之人!」

    敬安聽了蘇青這一番話,他心底本就憋悶非常,聞言越是雙眼冒火,只說道:「你住口!住口!」

    蘇青說道:「昔日你從我身邊搶了月娘,自有人從你身邊將她帶走,侯爺,這天底下,也還有你做不到事!哈……哈哈哈……」雖然是暢快之意,笑聲卻仍帶無限淒楚無奈。

    敬安叫了幾聲,只覺得胸口血氣翻湧,舊傷隱隱作痛,不由地伸手捂著胸口,腰微微一弓,這動作之間,袖子裡有什麼東西,飄飄悠悠就落在地上。

    敬安冷眼看到,便彎腰去撿,卻不料蘇青比他更快,手一探,先敬安從地上將那塊帕子撿起來,拿在手中,問道:「你從哪裡拿我帕子?」

    敬安一怔,呆呆望著蘇青手中方帕,說道:「你……你說什麼?」

    蘇青皺眉,自己探手入懷,從懷中掏出一方一模一樣帕子來,說道:「這分明是我,你這是……」便疑惑看著敬安。

    敬安看著蘇青懷中掏出那塊帕子,又看看他手中拿著那塊自地上撿,果然是一樣,只不過後面一塊,略見舊了。

    敬安癡癡看了片刻,忽地仰天長笑。

    蘇青本來不解,見他笑悲愴難言,略微一想,便凝眸看向敬安,問道:「難道……這帕子是……」

    敬安笑了片刻,合淚說道:「不錯,這帕子是從姚月娘那裡得來,她從未離身,我以為是她心愛之物,卻沒有想到,竟是你!蘇青,是你呀!哈哈哈……」

    笑自己癡,笑自己傻氣,笑那不知何故而笑笑,這一刻,忽然極想要死去。

    而蘇青望著手上方帕,這帕子是先前月娥手傷了時候,他替她擦血跡時候留下。以後也只忘了,只以為她丟了,卻哪裡想到,她一直都留下來。

    對敬安來說,這帕子自是不陌生,當初他在這裡,為了她煮東西,鬧得雞飛狗跳,滿面塵灰,她就是掏了這帕子出來,替他擦拭,他還親手洗過。後來她出嫁那日他搶她回去,撕扯之間,也掏出了這一方帕子,再後來,就是在死去王四鵠手裡,將這帕子撿到……

    他只以為是她心愛,卻哪裡想到是蘇青?

    原來,原來她所說那一切都是真,她心愛蘇青,只是心愛蘇青,卻對自己……絲毫都不曾留心過。「若我對侯爺有心,叫我天打雷劈」……

    ……她果真,好狠。

    敬安笑罷了,上前一步,從蘇青手裡將那舊帕子搶了過來,更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冷冷地看了蘇青一眼,便轉身,向著門口大步而去。

    看似冷靜沉穩,然而走到門口之時,腳下卻踩到了一方硬石子,小小石子顛簸了一下,敬安竟向前搶了兩步,差點跌在地上,他腳下半跪,手撐著地面,略微一怔,一滴淚鏗然灑落,敬安才又迅速地從地上起身,頭也不回地仍出門去了。

    剩下蘇青在院子裡,週遭靜寂無聲,蘇青低頭,望自己手上帕子,又想到敬安方才種種,一瞬間,心底不知是何滋味。

    此後敬安便啟程回京內上任去了。紫雲縣又新調來一位守將。不必多說。

    且說敬安回京之後,京內一干素日裡往來舊友聞訊紛紛上門,恭喜恭喜,宴請宴請,又加上要上朝見天子謝恩,去九城指揮使衙門點卯應景,一直鬧了足有十多日才消停了。

    這九城指揮使,統管是京城之內治安,權限頗高,連同皇宮禁城侍衛統領都管轄在內,除了天子隨身禁衛,京城內兵丁管轄,基本便在指揮使手下。雖則名字不起眼,卻是個緊要之處,位置僅次於大將軍,同皇帝近身龍尉平級,也算是京官武將之中前三之列。

    天子將這要緊位子給敬安,一來是因他在外治理有功,二來卻是因為要給名門謝家一方大大顏面,掩了先前懲治之事,這第三麼,卻是天子深知謝敬安能耐所致。

    敬安回京半月,看樣子卻是同先前相似,除了正經事體,便同昔日友朋來往玩耍。毫無不妥。有那等好事者問起紫雲縣風物,便說道:「素聞那紫雲縣有一鎮,以出美色聞名,不知侯爺可曾見識,是否是真?」

    敬安雙眸一垂,繼而卻笑道:「也無非是鄉野村婦,毫無見識之輩,粗手粗腳,有什麼可看,還是京內美人更得人意。」眾人便大笑,更有那些人,有心奉承,便說道:「侯爺在外這一年,可是辛苦很了,今兒回來,可要好好地補回來才是……聽說金玉樓裡新來了個嬌嬌嫩嫩清倌兒,兄弟特去看了,果然是色天香很,兄弟已做主買了,就給侯爺做洗塵之賀。」

    眾人一起大聲喝彩,恭喜敬安。敬安只笑道:「有勞有勞。」也不推辭。

    當晚上,敬安便宿在那金玉樓之中,此後幾日,敬安一直都去那金玉樓會那個叫重煙姑娘。

    又過了段日子,京城內忽地新開了一家酒樓,做是那些南方糕點之類,格外精緻。請都是南邊兒有名廚子師傅,因此是極好吃,那京城之中……乃至於南來北往客官,都歡喜往這裡坐一坐,這裡又有個奇特規矩,倘若是哪個客官在別處地方上吃到有名好物,能說出來,說詳細,樓內便會慷慨相送一味吃食,因此這名頭是極響亮打出去了,各方客似雲來,每日邊吃東西,邊唧唧呱呱說,竟比那說書唱曲來都熱鬧幾分。

    這酒樓東西絕妙難得,只名字有些怪異,喚作:未晚。



086飛信使遍海撒金鉤

    且說這「未晚樓」開張之後,名聲遠揚,南來北往客官聞聽大名,一傳十十傳百,其中尤其是生意人最多,這些經商客人是最好新奇,也最重便宜,他們個個又是走南闖北,見慣世情,素來知道些各地新鮮事兒,便都愛好往這「未晚樓」來坐一坐,順便擺擺胸中見識。

    且說未晚樓開張了三個月,店內那負責筆錄快手已經從最初六個添到九個,到了半年之後,已經加到了十八個,尚且還有些□乏術呢。算起來那些記載資料簿子,一本疊一本,也有滿滿一大櫃子那麼多。

    只是無人知曉,等那夜深人靜之時,便會有一人來到,將那些白日裡記錄了簿子拿走。在京城內兜兜轉轉,始到一處地方,裡面那人便於燈下,再度細細察翻。

    一直子時過後,簿子翻完了,門口伺候人才進來,將他翻閱過簿子盡數抱出去,外面,自有幾十餘名勁裝騎士等候。那人便翻看裡面紅筆圈出,照本宣讀,旁邊一位文士便一一寫明了,就交給一名騎士。那騎士拿了字條看過,將上面所寫銘記於心之後,便領命退下。

    皇都九城,入夜之後便會閉城門,以防有人從中作亂,有人趁夜出城話,是需要出示令牌才可,那數名領了字紙騎士,出了府邸,到了城門邊上,手中一物微微亮了亮,那門邊士兵早就知曉,早早地就將城門給開了,一邊討好說道:「各位大哥辛苦了。」

    馬上之人說道:「給大人辦事,談什麼辛苦不辛苦。各位兄弟也要守好了城。」眾人說道:「這是自然,自然。」

    城門開處,十數匹馬一湧而出,飛速地疾馳到了分叉路口,彼此停下馬匹,拱手告別,有說:「我是去東平府,一兩日就可。」有說:「我去江北平江,要四五日。」有人說道:「你們還可,我要去西南邊陲,估計快也要十幾日才能往返。」大家互相叮囑了一陣,才各自分幾個方向,分散而去。

    每一日,都是如此,也不知耗費多少人力馬力,那小樓之中人,卻總是毫不疲倦,從最初暴躁不耐,到最後冷靜淡然,目光亦變得越發靜冷,望著簿子上記錄,手中硃筆,穩穩地勾出一個又一個標記。

    日復一日,一直到了大半年之後,又是一年冬,這未晚樓上,來了一些北邊貨商。

    這些人似是經歷長途跋涉,滿面風霜,長相又跟京城之中有些不同,個個人高馬大,虎背熊腰,身上裹著儘是動物皮毛,一行六七人,看來粗獷無比,讓人望而生畏。這群人熙熙攘攘地在樓外,將騾馬停了,自有酒樓小廝們照料了去。

    未晚樓上小二,都是見慣了場面,而且自這未晚樓開張,雖然有些個地痞流氓曾經來鬧過一兩場,但那些鬧過事人,卻都統統被捉了起來,不是殘手就是斷腳,重則喪命,卻都因他們前科纍纍,所以無人敢言,甚至有些不知好歹官家公子,偶爾鬧事,最後也還是灰溜溜地回來道歉。因此明眼人都知道這未晚樓身後大老闆來頭非小,更無人敢來撩虎鬚。

    小二知道自家老闆硬氣,然而卻是有名賞罰分明,做事越發不敢偷懶。見這些人來「兇猛」,雖然有些楞神,但到底是玲瓏慣了手段,便仍舊滿面堆笑,點頭哈腰,無微不至地將人迎了進去。

    那些人進了門,上了樓,為首之人,一臉絡腮鬍子,頭上戴著一頂毛茸茸皮毛帽子,著實威風。昂首挺胸地在小二帶領下進了門,說道:「聽說這京城裡未晚樓不錯,看來還真挺好。」身後人就說道:「大哥,要先嘗嘗東西,餓得我要死了。」

    小二見他們人多,就特意地騰了個大地方,又多叫了幾個夥計一起伺候著。這幾位爺得了樂,說道:「真識相,等會多賞你銀子。」他們這些人,因著招搖,穿州過府之時,不知嚇壞多少膽子小店家,還以為是強匪呢,到底是眼界不開,不夠大氣。

    小二急忙謝了。跟那大漢同行一個便又說道:「到底是京城,天子腳下,跟些小地方不同,也沒有那等畏首畏尾鼠輩姿態,我看著很好。」

    小二笑嘻嘻說道:「謝謝各位客官誇獎,咱們這未晚樓雖然新開了不到一年,卻是這京城內數一數二,我們自然也不能給自家店子抹黑……剛才聽這位爺說餓了,不如先點些東西來吃?」

    領頭大漢見他對答如流,也覺得高興,他們這群都是豪爽性子,當下便笑著說:「你這小兄弟說話有趣,好罷,你便替咱們點些好來就是了。」

    小二哥見慣人情,知道這些人恐怕是些北邊來皮貨商,最是闊綽不過,便說道:「咱們這店內,請都是名廚,各位想吃什麼,應有盡有,若讓小人推說,我們這樓上做好乳豬,想必各位客官是愛,若是餓了,烤金黃流油,正好墊饑,另有三鮮湯,這樣天氣,熱熱喝上一碗,又滋補,又鮮甜。倘若是餐點,自有南邊師傅,點些客官們沒吃過南邊風味兒,譬如燒梅,湯包,蝦餃兒之類,來嘗嘗鮮。」

    小二哥說著前面時候,六個大漢都目不轉睛地聽,其中一個竟嚥了口水,只想叫那小二哥少些廢話,趕緊上菜,不料,當小二說到最後一句之時,這幫人聽著,竟都笑了出來。

    這店小二是有名眼神犀利,見狀不解,問道:「各位客官笑什麼,莫非小人說錯了話兒不成?」

    那首領之人略一舉手,眾人才停下來,只那個餓得趴在桌上人,卻說道:「大哥,他看咱們是北邊來,就認定咱們沒吃過南邊東西,何其可笑。」

    又有人說道:「老三說對,只不知這裡人做點心,可比不比上大郎手藝?」

    那首領人性格沉穩,便說道:「你們不知道,便不要多話,做菜這些學問,好像我們習武,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或者有人練得是刀,有人耍是劍,你要說是用刀厲害或者用劍厲害,卻是門外漢才會說話。只各有千秋就是了。」

    店小二就說道:「聽各位客官口氣,好像是有人做點心很是出色?」

    那老三便笑,說道:「那是自然,我們大郎做點心是極好,那燒梅,我一口能吃幾十個。」說話間,甚是自得。

    小二聞言,便陪笑說道:「大郎?那是何人,姓甚名誰?……既然如此,不妨各位細細說說。我命人擇幾味合口菜上來,大家邊吃邊說……只因我們這店內有個規矩,倘若能說出地方上有做得好點心之類,能說上名姓,講清地方,擅長哪種,店內就為客官贈送一味菜色或一籠點心。」

    老三笑道:「果然如此?我在路上聽了,還只懷疑,你別是空口胡說。」小二說道:「當真如此,童叟無欺,各位客官請看,我們店內筆錄師傅還在那邊忙呢。」

    那大漢跟幾個兄弟轉頭一看,果然見靠近床邊,正有個人在誇誇其談,旁邊一位青衣者,捧著書正在記錄。而另外那邊,亦有一位同樣青衣者,亦在認真記錄。

    老三見狀大喜,說道:「大哥,這等好事,便由我來說。」

    這首領之人謹慎,便說道:「你們店內怎會有這樣古怪規矩?有何原因不曾?」

    自來也不知有多少人問這個原因,店小二自然不慌,便說道:「我們店東是有名喜愛天下美食,尤其歡喜點心果子,立志要訪遍天下奇人妙物,以精益求精,所以才如此,並無其他原因。」

    首領這才點了點頭。那老三見狀,便急躁,說道:「大哥,究竟叫不叫我說……」

    首領思想一番,終究說道:「老三,咱們也不貪圖什麼菜色,自有銀兩買就是了,也不差那麼點兒,你急什麼……何況大郎跟小郎兩個,素來是安靜脾氣,不愛惹事,就別給他們招事是真。」

    便說到這裡,就在他們身後,那雅間裡頭,卻有個白衣之人,聞言之際,那舉杯手勢便猛地停了一停。

    其實那老三其實也並不是貪圖便宜,只是他生□說話,且在他心中,以為那「大郎」所做,是天下無雙,因此立志想要好生誇耀一番大郎,見首領這麼說,他是最聽話,當下也不敢違抗,悻悻停了。

    店小二見狀,還想勸一勸,不料這老大說道:「小二哥,不要只是說,快些上菜來就是了。我們自有銀兩付賬。」小二見狀,不能強求,便只好陪笑著去了。

    剩下幾個人,聚著桌子,老三便問道:「大哥,為何不能說……平白叫他們以為我們說謊,再說,大郎做燒梅那是一絕,我卻不信這裡人能比他做還好吃。」其他幾個也點頭,老四是個謹慎,也說道:「雖然大哥這樣說,然而我們那離這裡千里之遙,就算他們店東當真喜愛成狂,也不至於就跑到我們那裡去,何況冰天雪地,凍也凍死了他。」

    老大說道:「雖然如此,仔細些好,天底下哪裡有免費吃食,別只貪那些小便宜。」

    不一會功夫,飯菜盡數上來,幾個人停了話。一嘗果然好吃,老三先讚不絕口,當下也不多話,只是一陣狂吃狂喝。過了好一陣,店家又特送了燒梅上來,那首領老大便說道:「我們並沒要這個。」

    店小二說道:「因客官們先前說過……有人做好燒梅,因此我們裡面師傅聽了,便特意做了,請各位品嚐品嚐。」

    既然人家不為難他們,又送這好東西來,老大也不好說什麼,總不能叫人拿回去。

    老三見狀,眼前發亮,不由分說,先吃了一個。嘗了嘗,邊說道:「嗯,吃起來倒也不錯,我離了兩個月,尤其想念大郎手藝,如今也算是望梅止渴了罷……二哥,是不是這個詞?」

    老二稍見斯文,便笑了笑點頭,說道:「吃你罷了,總是多話。」老三又多說一句,只道:「雖然這燒梅也好吃,不過仍比我們大郎做差上一點。」

    幾個人便又吃了一會,正酒足飯飽,要結賬之時,忽地有人恭敬說道:「侯爺!」一剎那,滿屋子鴉雀無聲,都看向一處。

    連這一桌客人,也都望向那邊,只見自裡頭屋裡,出來一個翩翩白衣公子,普一出場,真如美玉無瑕,渾身隱隱地似有光華籠著。

    那老三見狀,一時看呆了眼,目不轉睛地過了半晌,才喝了聲彩,低聲說道:「真美,是不是女人?」

    那老二低聲,啐道:「低聲,休得無禮,只看到人家一張臉就什麼都忘了!只管信口胡說。」老三聽了,這才轉開眼去,卻見此人雖然生得極美,但身段高挑,腰背筆直,眉宇間威嚴隱隱,自有一股不容小覷氣度,卻哪裡是女子會有。

    老三就低聲說:「說起來,……如今想想,大郎倒是比他更為女氣些。」老二見他死性不改,就伸手,在他手臂上用力地捏了一把。老三吃痛,才停了。

    說話間,這位美公子卻不偏不倚,只向著這一桌子走來。人越近了,那壓迫感便更強,感覺倒好似是極銳利鋒芒正一點一點逼近。連老三那樣遲鈍也有些緊張起來,竟覺得大氣不敢出一聲,此一刻,把先前誤以為此人是女子那輕視感,早拋到爪哇裡去了。

    這忽然出來美公子,卻是何人?不是別個,正是敬安。敬安到了桌邊,那首領雖然是原來不曉得京城風物,見敬安氣勢不凡,早也站了起來,他一起身,眾兄弟也紛紛起立。那老大便抱拳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是?」

    敬安身邊跟著,卻是周大,剛要說話,敬安一個眼神。周大不語。敬安說道:「在下姓謝,世居京城,見幾位打扮不俗,豪傑相貌,說話爽利,必定是北邊英雄,因此在下心生仰慕,特來結交一番。」

    饒是那老大見多識廣,也摸不著頭腦,憑空出來一個翩翩貴公子,竟要同自己這些粗人結交……那一干兄弟們也是呆了。敬安笑道:「只因小弟從來不曾去過北方,很是嚮往那邊英雄,今日有幸見到,自不可錯過。」他氣度高貴,言談有禮,生又好,說這樣話,屈尊降貴,叫人簡直無從接茬,更無法拒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46 PM

087拿人犯少卿親上門

    長髮盡數綰在頭頂,用白玉冠束著,額前亦用同色白玉蓮花彫抹額圍了一圈,那玉色白淨,毫無瑕疵,本已經是極美,然而卻比不過這人臉色明淨。一身白衣勝雪,因身段修長,穿瀟灑倜儻。前方腰下垂著兩串漢玉玉珮,右邊腰間,卻帶著一柄紫檀鞘鑲銀紋小唐刀。

    烏髮雪膚,白衣銀劍,偏偏他星眸燦爛,笑和煦,言談溫文,禮遇有加,這些人一路自北邊跋涉而來,因樣貌同打扮皆跟本地不同,受盡無數冷眼跟驚奇目光,如今乍然被人如此對待,這人偏是個極出色,真是又驚又喜。

    那老二先前是讀過書,見這翩翩少年現身,腰間雖雜佩並排,然而他走起路來,那玉珮卻並無絲毫聲響,可見乃是從小養成大家風範,就知道他出身必定非富即貴,定然大有來頭。

    瞧著他眸光流轉,笑語嫣然,骨子裡卻是一股冷然煞氣隱隱,是那等養在家中不事世事普通少年不能比,這些人見多識廣,自明白這股煞氣來自何方,除了那些衝鋒陷陣將軍,也除非是江洋大盜、殺人成性背負數條人命才會養成。

    然而看他面容,偏偏如此無邪,這老二腦中驀地想起「詩經」裡頭一句: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忍不住也在心中叫一聲:美哉少年。

    一行人目眩神迷,他們都是北邊粗莽漢子,哪裡見識過如此色,其中,唯有那首領老大,望著敬安笑面如花,心頭卻暗暗警覺。

    寒暄良久,未晚樓下,敬安自酒樓裡邁步而出,掌櫃親自帶小二恭敬相送。

    敬安翻身上馬,打馬徐行,周大緊緊跟隨,離開酒樓一段距離,周大才說道:「這些北方蠻子也忒不識相,侯爺給他們面子,他們竟也瞞密不透風,不肯多說一個字。」

    敬安淡淡一笑,說道:「他們有本事一路無驚無險來到京城,自是有不凡之能。只不過,方纔他們沒說,卻只是因那老大在場攔著,此人心思慎密,不過不必管他,本侯自有法子得知端倪。」

    周大答應一聲,也不知敬安想做什麼,只悄悄退後,眉頭微微皺起,眼望前方之人,腰身筆挺,唯有那袍袖被風鼓起,微微動盪。周大輕歎一聲,暗了眸子。

    敬安今日不必去衙門點卯,卻先回了衙門,即刻叫人來,吩咐去查今日在未晚樓上那一夥北方商客,來自何處,又在哪裡歇腳,慣常跟何人交易,一干雜事。自有人去了。敬安坐著無事,才換了衣裳,便欲去武場操練一番,正在此時,有人門外進來,行禮說道:「稟大人,大理寺少卿來了,在外頭要見大人,說有要事。」

    敬安一怔,周大問道:「可是大公子?」外面衙差說道:「正是。」

    敬安不明白,卻也站起身來,疑惑問道:「大哥在做什麼?要事……」雖則沉吟,腳下卻邁步出去,一路到了廳上,卻果然見有個人站在那邊,背對著廳上而站,雙手垂在腰間。

    此人身著一襲青色官袍,腰間勒玉帶,頭戴錦紋烏紗帽,兩條長翅端正橫著,敬安上前,行禮說道:「大哥!」

    那人聞聲才回過頭來,錦紋紗帽正中鑲嵌一塊同青色明玉,兩邊瓔珞垂著,一張清水臉,雙眸如星,唇如桃瓣,看似溫潤君子,實則冷若冰霜,雙眸淡淡看了敬安一言,拱手,冷冷說道:「謝大人!」

    敬安一怔,見他官服相待,想必是正經事體,且自己這位大哥,是向來鐵面無私,公事公辦,便也即刻說道:「本官唐突,不知少卿大人前來,有何要事?」

    謝東炎面色肅然,毫無表情地說道:「確是有要事,最近本官接了一宗當街傷人致死案子,經查屬實,案犯就是謝大人麾下將官,名字喚作趙銘之人,不料本官派人去捉拿此人,卻遭謝大人下屬阻撓,幾番未果,至今案犯未曾歸案。」

    敬安一驚,說道:「竟有此事,這……本官對此一無所知。」

    謝東炎冷笑一聲,說道:「有人欺上瞞下,或未可知。」

    敬安看著東炎冷意嗖嗖雙眸,知道自己這位大哥是有名不徇私情,略微微微冷汗,說道:「這個確是本官待下不嚴,請少卿大人放心,倘若查明屬實,本官將親自命人將人犯送到大理寺。」這番話說也算婉轉了。

    然而東炎看著他,卻越加冷峭,說道:「查明屬實?謝大人要用幾許時間?被趙銘當街所傷老者,已經不治身亡,他家兒子將狀告在京府衙門上,衙門聽聞是九城指揮使大人麾下,也是不敢管,直接便轉到大理寺,本官已經將一切事情來龍去脈查探清楚,只等人犯到場,莫非還要等大人再查探十天半個月,讓那老者屍骨未寒,死不瞑目?」

    他說這番話之時,聲音微微提高,甚是憤慨。

    敬安情知他已經動怒。不敢就插嘴。東炎說完,便喝道:「來人!」門外進來一人。敬安不知何事,便只看著,那人手中握著一冊簿子,彎腰遞上來,東炎伸手將那簿子拿過來,微微舉起,說道:「大人看明白了,所有事情經過,都在此處,人證物證都也有了。你要查,頃刻間就會看明白,要人證,本官也自給大人傳——本官今日就等在你這指揮使衙門,只等人犯歸大理寺為止!」

    說著,將簿子向著敬安懷中一送,敬安無法,急忙將簿子接過來,想了想,說道:「大……少卿大人何必如此,少卿大人做事,本官是深明,必定毫無遺漏,——本官命人去拿人便是了。」

    說著就喚周大。

    卻不料東炎說道:「且慢!」雙眸如電,看著敬安,說道:「大人不用同我說這些,省得以後說起來,又說我威逼大人怎地……大人只管將這案件經過仔細看明白了再說,反正此事已經拖延了幾日,也不差這片刻了!」說著微微拂袖,轉頭看外頭,不理會敬安。

    敬安見狀,無法,只好匆匆翻開那簿子,見果然是如此,不由暗暗皺眉,心想這下屬未免太糊塗了,犯什麼人手裡不好,偏撞到大理寺手中,大理寺人也多,怎麼又偏被大哥見到,可見是不能善了了。

    敬安平素是最為護短,因此這些屬下也都格外忠心……然而遇到東炎,卻是無法。敬安看了片刻,心頭明瞭,便合了簿子,說道:「本官已經看明白了,果然如大人所說,本官這就命人去捉拿案犯,交由大理寺處理便是了。」

    東炎聽了這話,面色並不見緩和,只又說道:「大人你身受皇恩,又居要職,掌管九門安危,自然更要督管好下屬,只要為盡忠,為民庇佑,怎可放縱散漫,叫他們為害百姓?據本官所知,此類事情已經發生數起,常此以往,何以了局?——這一次,本官絕對不會輕縱!」

    敬安急忙說道:「少卿大人向來斷案公道,絕對不會有錯判誤判,徇私枉法之舉動,如今就全憑少卿大人處置便是。」

    東炎見狀,才轉過頭去。

    敬安便命人去捉拿那趙銘。一邊陪著東炎落座,片刻好茶奉上,敬安親自奉了一杯茶過去,一邊陪著小心,柔聲說道:「大哥,公事了了,不必如此了罷?」

    東炎瞥了他一眼,仍舊淡淡地,簡單說道:「公服在身,不便如此,有話,回家再說。」

    敬安見他如此,便不便勉強,只好將茶放下。兩個人端然坐著,竟不知說什麼好,東炎只望著前方,面色始終不曾變過,冷靜之極。敬安無法,只在一邊歎氣。

    幸而不多時候,人就捉拿上來,五花大綁地跪在地上,東炎跟敬安起身,走到那邊。那趙銘看著敬安,說道:「大人……」對上敬安銳利眸子,也不敢求饒,只磕頭說道:「小人丟了大人顏面,情願一死!」

    敬安冷笑,說道:「你也知道,如今你罪案發了,少卿大人親自上門,合該你命數到頭,本官也救不得你,你就自去罷。」

    趙銘垂頭說道:「小人遵命。」

    東炎聞言,說道:「殺人者死,你最不該便是殺人後藏匿,企圖仗著身份躲過刑罰,還煽動同僚相助,阻撓辦案!來人,將趙銘拉下去,押回大理寺!」自有人上來。

    趙銘磕了頭,被人拉起身來,走了兩步,忽地回頭,又說道:「大人,並非我不願出首,只因我是一時錯手……事後後悔不跌,且又怕必死,我家中也有老父,我實不忍撇下他,所以才逃……」

    敬安皺了皺眉,淡淡說道:「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速去。」

    趙銘流了兩滴淚,便也不再相求,只被人押了出去。

    這邊東炎見事體了了,便說道:「多謝大人深明大義,本官告辭。」

    敬安無奈,只好說道:「本官相送少卿大人。」

    東炎便轉身,邁步欲走之時,停了停,微微瞥了敬安一眼,此刻面色才稍見緩和,低聲說道:「晚上別盡在外頭胡亂遊蕩,早些回家去。」

    敬安聞言,才露出笑影,說道:「遵少卿大人命。」

    東炎瞪了他一眼,才又轉過身,向前邁步之時,面上又恢復了那種冷冷之態。

    一直等東炎帶著大理寺人盡數走了,敬安才鬆了一口氣。周大說道:「大公子還是昔日那個脾氣,半點不給人情面。」敬安搖頭說道:「這還是好……幸而他也是仗著官服在身,怕有失體統,才沒有給我一個耳光。」

    周大也覺冷汗,說道:「大爺什麼都好,就是太過為公,一旦涉及了朝廷百姓,便奮不顧身……得罪了多少大臣。」

    敬安聞言便冷笑,說道:「也算是那些人倒霉,哪個被他盯上會是好下場?他們暗地裡儘管切齒去,卻不敢對大哥怎樣,見了他,如老鼠見了貓。倒是好笑。」

    周大心想:見了大爺如老鼠見了貓,好像侯爺你也是如此……

    卻無論如何不敢說出來。

    敬安想了想,又說道:「你去查查,趙銘究竟為何對那老者動手,還有,他家中可真有老父麼,倘若有,他若被判刑,那就替本侯送些銀兩去撫恤那老者罷。」

    周大答應。

    當天下午,敬安派出人將那一行北邊貨商歇腳處跟來自何處,所有情形都打探一清二楚,敬安看看天色不早,便出門去。



088待從頭邊鎮覓營生

    「你這渾人!」蒲扇大小手掌扇過來,正拍在後腦勺上,打那人一個趔趄,站定了,摸了摸頭卻不說話。

    旁邊坐著那個,正是前日在未晚樓出現首領老大,此刻雙眉皺著,望著那被打老三,說道:「老三,我先都說過,不許說大郎小郎之事,你怎地就全跟那人說了?你這脾氣……」

    周圍眾人都瞪著那老三,老三委屈說道:「大哥,我……我都不知怎麼回事,那公子請我喝酒,我見他很是豪爽,又對我等十分崇敬,……且他又不像是壞人,可是我確是記得大哥所說,打定主意他若是問大郎之事,我便什麼也不講就是了。……不料,喝了一會,他說東說西,全不提大郎小郎,我就沒了戒心……不知怎地漸漸說多了,他……他真好厲害,問明明跟大郎小郎無關,可……可我偏偏就好像中了邪一樣……不知不覺就都說了。」

    老六年紀最小,見狀笑道:「三哥,他是個男人,你怎地說像是被狐狸精勾魂了一般。」

    老二哼了聲,說道:「只怕三杯酒喝了,就不曉得人家是誰了!」

    一干兄弟哈哈大笑,獨老大未笑。老三見狀,便說道:「大哥,我錯了,實不該多話,不過,我看那公子也不似壞人,問這些,應該也是無意……不會如何,何況我們那裡離這裡千里遠……」

    老二問道:「大哥,你擔憂什麼?」老大略見憂愁,說道:「你們有所不知……這位公子顯然來頭非凡,他肯這樣屈尊降貴接近我們,必有所圖……而且,大郎……他……」皺眉不語。

    老三奇怪,問道:「大哥,大郎如何?」

    首領搖了搖頭,臉上表情有點古怪,半晌才慢慢說道:「罷了,事已至此,就算老三不說,倘若他真有心,也照樣能查出我們出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且看看再說。」

    是夜。敬安早早回了府。入內換了衣裳,先去給老夫人問安。出來之後,便去尋謝東炎。打聽了東炎在書房裡,敬安便也直向書房而去。

    進了裡面,果然見東炎坐在桌子後面,手中握著一冊書在看,已經換了家常便服,卻仍舊是一襲青色袍子,頭上亦用同色頭巾紮著髮髻,在那燈光之下,凜凜然君子風度,果然如天子所說,「之美玉」。

    敬安上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說道:「大哥!我回來了。」

    東炎抬眼看了敬安,才將手中書放下,說道:「你還知道回來。哼。」

    敬安聽這話不對,便笑著說道:「大哥讓我早些回來,我自然不敢有違。」東炎說道:「那倘若我沒有說,你便又不回來了?」敬安說道:「哪裡,原也打算今晚回來。」

    東炎瞥了他一眼,說道:「別說我說你,你好歹也是個當今聖上欽點九城指揮使,別整天眠花宿柳,落得口實在別人處,你這臉面不要,謝家世代榮寵,可不容你如此作踐。」

    敬安說道:「大哥,我知道了,日後便少去就是了。」

    東炎見他回答如此輕易,早知他心頭並沒聽進去,便說道:「倘若你聽了進去,我就謝天謝地不說,連母親大人也不用去宗祠那裡哭了!」

    敬安見他仍氣,就陪笑說道:「大哥,莫非還在為白日那件事生我氣?」

    東炎歎了口氣,說道:「最近你人實在鬧得不像話,今日這件事,大理寺本是瞞著我,生怕我難為……然而暗地裡多少人對你虎視眈眈你難道不知?你才從那偏僻之地回來,就被委以重任,可見聖上信任,也是對謝家抬舉,然而這樣一來,又有多少人被你平白壓了一頭出不了,從而記恨在心你可知道?」

    敬安聞言,肅容說道:「我知道大哥苦心,是為了我好,才故意上門捉人。」

    東炎聽他這麼說,那淡淡無波臉上才露出一絲冷笑,說道:「你竟也明白,倘若知道了,以後就好生約束你屬下,別再鬧出些不像話來,到時候我也無法替你兜攬。——這裡多少人等著看你我熱鬧,你也明白?」

    敬安答應,說道:「大哥不必因我難做,我自己以後也會小心。」

    東炎見他認真,才又說道:「那趙銘,我細細審問過了,他是跟那老者偶有爭執,一時惱怒之下不慎出手,才傷人致死,不過,殺人者死,這是律法,我雖然同情,卻無法通融,你明白麼?」

    敬安面不改色,說道:「我明白,大哥將他處斬,是理所當然。」

    東炎說道:「私下裡跟你說這事,已算違規,下不為例。你知道便好……我這樣說,只是為提醒你,那趙銘家人……」

    敬安微微一笑,說道:「大哥放心,那趙銘家人,我會命人安排照料,不至於流離失所。」

    東炎這才點頭,說道:「我雖然為天子效忠,按律行事,但是王法之外,尚有人情……趙家只趙銘一個獨子,老父風燭殘年,倘若因為趙銘之事,卻害了他老父……古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欲言又止,就看向敬安。

    敬安會意,說道:「大哥放心,我明白。」又歎,說道,「素來無數人只說大哥鐵面無情,卻誰又知道大哥底下卻是外冷內熱,俠骨柔腸呢。」

    東炎聽了這半是調笑話,便又喝道:「少胡說!時間不早了,別在這裡亂纏了,趕緊回去休息罷!」

    敬安答應一聲,將走未走,東炎冷眼瞥見,說道:「怎麼了?」

    敬安停了腳,回身行了個禮,說道:「大哥……我近日有些事情,恐怕需要離京一段日子……」

    東炎一怔,說道:「可是聖上令你出京?」

    敬安說道:「並非如此,只是我自己有些私事。」

    東炎皺眉,說道:「你又有何事?」

    敬安垂眸,慢慢說道:「是些須親自去料理昔日之事。」

    東炎問道:「去何處?」

    敬安說道:「北邊。」

    東炎問道:「多長時間?」

    敬安說道:「快則一月,遲則……不定。」

    東炎想了想,說道:「你是九城指揮使,九城安危都在你之手裡,你一去,皇城怎辦?何況聽你口吻,這一行似乎甚是艱難,難道聖上就會如此許了你?」

    敬安說道:「大哥,我下午時候,已經去了宮內,請了皇命。」

    東炎聞言大怒,目光剎那銳利看向敬安,說道:「好哇,你既然已經請了皇命,卻又來跟我說什麼,這就是先斬後奏麼?」

    敬安說道:「大哥,實在是一時沒有機會說……白日相見時候,大哥正忙……」

    東炎怒道:「倒是我不是了?」

    敬安低頭,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東炎瞪著他,看了許久,終於一咬唇,靜靜說道:「我明白了,你退下。」

    敬安心頭一顫,說道:「大哥!」

    東炎提高聲音,說道:「退下!」

    敬安目光閃爍,站著不動,東炎手中書向下一扔,狠狠地扔在敬安身上,繼而跌落地上,敬安沉默片刻,彎腰將書撿起來,拍了拍,重新端正放回桌上,才說道:「我真並非故意隱瞞大哥,何況我若是有要事要離京,大哥必會體諒,不至於攔阻我,我何須先斬後奏?不過是一時陰差陽錯,時間又緊迫,我才先去見皇上……大哥要怪我,等我歸來,便罰我好了……我如今走了,大哥自己要保重,公文之類,也別熬夜傷身,另外,小心朝廷內那些奸人……」

    東炎瞪著敬安,過了片刻才說道:「我不用你假惺惺!出去!」

    敬安歎了一聲,終於轉身出了門,出門之後,卻又轉身,輕輕地替東炎將門帶上了。

    且不說敬安自在府內預備行程。眾人定會疑惑,月娥究竟去了何方,而那一夥北方商客又是來自何處,什麼出身,他們口中大郎,又是何人?

    這話,卻要從月娥跟小郎離開紫雲縣說起。

    原來當日,月娥同小郎兩個,急急離開了紫雲縣,一路不停,卻只向著更北邊而去。如是走了六七日,越是向北,天氣越是冷,也不知行了多久,兩匹馬都凍壞了,一天走不了多久。

    月娥同小郎兩個到了個陌生城鎮,幸喜這邊之人口音同紫雲縣差不多,兩人便將馬給賣了,恰好有一隊經過客商,是要去北邊平川州做買賣,月娥同小郎兩個便過去,三言兩語熟絡起來,那領隊見月娥同小郎並非奸惡之人,便收了他們些銀兩,許他們跟著一起。

    商隊人頗多,因為經常往北走,裝備自是齊全,用得馬匹也格外剽壯,特別耐寒。月娥同小郎兩個便擠在他們車隊車廂內,擋了刺骨寒風,裡頭又準備著小炭火爐子,已經比騎馬趕路好上不知多少倍。

    因此又行了七八日,終於到了一處地方,月娥同小郎兩個下了車,告別了那領頭之人,見這地方雖然冰天雪地,卻極是繁榮,街市兩邊酒樓林立,層出不窮,來來往往之人,多數都著皮襖,頭戴皮帽子,身材健壯高大,濃眉大眼。月娥跟小郎兩個再車隊內時候,也跟人買了兩套衣裳,然而雖然打扮相似,體態面容卻跟當地之人格格不入。

    兩個人便循著那領隊指引,到了當地衙門,將帶著路引交了。那縣衙中主簿看了無誤,打量了兩人一番,便記錄在冊,又慢吞吞地問道:「你們兩個初來乍到,可有親戚投奔?」姚良畢恭畢敬說道:「回先生,不曾有。」主簿又問道:「那是要住客棧了?」姚良點頭,說道:「回先生,暫時只得如此。」

    那主簿見姚良嘴甜,生又好,年紀還輕,月娥也見面嫩,他想了想,說道:「我看你們兩個倒也是乖巧孩子,我有個認得親戚,因為搬了大屋,剩了幾間小屋子,空置無用,正待賣呢……」

    姚良大喜,急忙問道:「先生,這樣卻好,只不過不知要用錢銀幾何?」主簿說道:「他那裡是三間大屋,帶有廂房並粗使傢俱之類,對外要價六十兩,我看你們兩個小可憐,就不要你們多,我再同他商議一下,便宜給你們便是了。……然而我需要問一問,你們明日再來探消息。」姚良同月娥兩個聽了,知道這裡房子比紫雲縣更為便宜,就千恩萬謝,歡歡喜喜出了門。身後那主簿又追出來,問道:「你們兩個初來乍到,別四處亂走,就歇在老街上那悅來客棧便是了,是老字號,不坑人。」

    姚良同月娥知道遇上好人,兩個便又鞠躬謝了,那主簿見他兩個毛毛躁躁,卻十分情真,也覺歡喜,就揮手自回去了。

    姚良同月娥兩個初次來到這冰天雪地之處,又驚又乍,又覺歡喜,不免失態,在大街上也摔了幾個跟頭,月娥不敢就尖聲叫,牢牢地咬著唇,只怕被人識破身份,兩個人扶著,跌跌撞撞,尋了那悅來客棧,果然那掌櫃是個忠厚人,——一見他兩個凍鼻青臉腫,進了門就縮成一團,趕緊叫小二上熱茶來。

    月娥同姚良兩個哆哆嗦嗦喝了幾杯茶,才緩和了過來,旁邊幾個小二閒著,都來看他兩個,原來這裡當地人身材高大健壯,姚良雖然是正長身體,可也不矮,然而跟他們相比,卻仍顯得瘦弱,而且容貌俊秀,所以這些小二都來看熱鬧。

    只月娥為了遮掩容貌,臉上抹了點黃粉,所以那原本色並不顯露十分,然而看久了,卻也能看出她容顏俊美,只是月娥大部分時間低著頭,所以也不起眼罷了,是以這些小二都只看姚良,一邊問長問短,姚良也只乖巧回答了。

    片刻掌櫃叫小二送了些菜上來,竟是個還在咕嚕咕嚕冒泡砂鍋,裡頭燉著無非是菜葉子跟大塊肉,倒是噴香撲鼻,也不知是什麼肉,筷子都夾不動,看姚良跟月娥眼都直了。

    那些小二們見姚良呆呆地用筷子去夾,卻又不得其法,夾起來又掉了,所有人又都哄堂大笑,滿屋子人都來看熱鬧,月娥只好總低著頭。

    那小二笑了一陣,姚良面嫩,已經面紅耳赤,月娥也低著頭,掌櫃見狀,解圍說道:「可憐見,這麼遠來到,別嚇壞了他們,去取刀子來。」姚良更是莫名。小二把一併小刀取來,就從盆子裡把那肉塊撈出來,放在姚良跟前盤子上,又用刀子輕輕切開極快,才叫他吃。

    姚良試探著夾了一塊吃了,覺得極美味,便點頭,說道:「真好吃。」小二們就笑。

    姚良才對月娥說道:「哥哥,來嘗嘗看,真好吃。」月娥也餓了,急忙也吃了一塊,果然好吃,就也讚了一聲,旁邊小二們見他兩個動作斯文,雖看不慣,但見他們讚美當地飯菜好吃,也都覺得高興。

    本來姚良同月娥以為遇到那主簿跟這客棧掌櫃都是因為運氣好,才遇到好人,卻沒有想到,當地民風便是如此,是有名淳樸,雖然看似人人彪悍,可是心地卻好。

    當天晚上他們便歇在客棧裡,第二天去衙門找那主簿,果然那主簿已經等候著,且已經談妥了,房子只要了他們四十兩,那主簿兀自絮絮叨叨說道:「你們兩個小孩子,背井離鄉也很不易。」

    而後帶兩個去看房子。到了地方,屋主已經等候,開了門領他們進去,兩人一看,果然見房子氣派寬敞,比紫雲縣更是不同。可是大小卻差不多。月娥同姚良極其興奮,兩個手牽手跑到裡面去,來來回回看了一番,見屋子寬敞透亮不說,桌椅板凳雖少,卻也齊全,實在毫無挑剔,便出來跟那屋主簽合約,主簿從旁見證了,月娥便取了銀子交給那屋主。

    手續都辦妥了,那屋主又說道:「原本還有些桌椅板凳,並些小家什,本以為這邊荒廢了,也沒人買,因此我都拿到家去了,既然如此,我改日叫人給你們送回來。」這卻又是一番驚喜,也是屋主忠厚。月娥同姚良兩個千恩萬謝,不知道鞠了多少躬說了多少謝,那主簿才跟屋主離開。

    當下,月娥跟姚良便在這平川州大鎮上落了腳。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12:47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01:10 PM 編輯

089重相見恍若一夢中

    過了月餘,月娥同姚良對青庭鎮風土人情已然熟悉。未幾日,因衙門裡招衙差,姚良便興沖沖去報了名。先前他在紫雲縣之時,跟著張橋學了不少東西,而後經過考核,果然給他通過了,姚良很是歡喜。

    月娥也覺得當衙差不比當兵,危險性小些,便也由得他去了。如此又過了幾天,月娥便思量著做點活計,想來想去,只有重操舊業。

    她當初為了躲避敬安,便一路向著關東這邊來,一來料想敬安年少,那性子上來了雖然了不得,但過幾日找不到人,也就作罷了,他那樣性子料也非長情之人,所謂三分鐘熱血念想而已。二來,就算他有心去找,這千里之外,他又怎麼能找來?是以月娥是不怕。

    姚良人機靈,頭腦聰明,先前心喜為兵為將,如今退而求其次,著了一身衙差公服,也覺得氣派非凡。他又生好,能說會道,手腳勤快,同僚都也很喜歡他,偶爾拉幫結伙出去吃酒之時,也叫著他。此地民風淳樸,就算是有衙差,也不過是點綴,偶爾大老爺判一些東家丟了一頭蒜,西家走失一條狗案子,極少有兇案之類,每月又有銀子領,真是前所未有快活。

    月娥也覺得此地甚好。倒是沒有想到,千里之隔,民風便大有不同。何況此時她男裝打扮,喜是此地嚴寒,男人女子都穿厚實,是以多窈窕身姿,厚厚皮毛衣裳上了身,除非有意盯著看,否則也是看不出,何況月娥有意遮掩本來面容,果然事情就平安無事,鄰居們也見他們「兄弟」兩個年幼,人又好,都也照顧著。

    起初姚良出衙門去當差,怕月娥一個人在家裡頭悶著,不幾日,竟也抱了一隻小奶狗回來,說是同僚家大狗所生,正在分窩,月娥見那狗雖小,然而直耳朵,藍眼睛,眼睛上兩點白毛,眉心也有一簇,瞪著人時候好像極嚴肅,月娥驚得說道:「這狗狗是……」月娥心頭驚疑不定:看這狗狗這幅模樣,竟然如雪橇狗似。

    姚良見月娥面露驚喜之色,說道:「姐姐喜歡麼?這狗狗是很耐冷,據說是先前從西邊兒夷邦傳來,姐姐,是不是很好看?居然是藍色眼呢。」

    那小哈瞪著眼睛看月娥,月娥看高興,喜不自禁,趕緊伸手抱了過去,說道:「果真是好!」簡直愛不釋手。

    此後又安穩了一段日子,月娥便打量著開燒梅店。姚良日常曾到街上巡邏,一應地界也摸得熟悉,當下給月娥找了一處小小店面。便張羅著將店開了,起初當地人都不太認得,姚良便只帶著自己同僚去吃,又拿一些去送給主簿,果然這些人吃著好,逐漸地就都回來買,生意才慢慢地好了起來。

    先前月娥勸說周大放他們離開紫雲縣之時,曾叫周大給了一張縣衙開具出來路引,只上面名姓跟來自何處兩方都空著,事後月娥便叫姚良自己填寫上去。兩個皆用了化名,只寫:姚大郎,姚小郎,至於來自何處,便只填了個來路上經過陌生城鎮。

    月娥如此,也是怕倘若這份路引給周大知道了,日後他要找自己麻煩、亦或者他扛不住會敬安吐露實情,反而會洩露自己跟姚良行跡。

    本來以月娥想法,這姓也都是要改,只是為了一個不忘本意思,便留下來,她哪裡知道敬安真性情怎樣?只料定了敬安絕對不會為了區區一個自己怎樣大張旗鼓,天下雖大,隔著千里,何況如今她又是「男身」,倘若如此還能被敬安找到,那真算是渾海底兩根針遇見那麼巧。

    因此月娥跟姚良便安了心居住在此,每日勤勤懇懇,日子過得倒也安穩。月娥此刻是男裝,更比昔日自由許多,說話也比昔日大聲,只需要盡量做男子粗嗓子,倒是有點辛苦,不過常了也便好了。

    是以白日月娥便去經營鋪子,順帶上那隻小哈溜躂放風,姚良上衙門,從衙門回來無事,就去食鋪幫忙,兩人再一起回家。閒暇時候,姚良便跟著些同僚進山打獵,原來這是此地風俗,姚良也只得入鄉隨俗。

    雖然姚良不願手沾血腥,但看一幫漢子在雪地林間追逐野獸,爆裂嘶吼,宛如虎奔狼跳,竟也如上陣打仗一般,嗜血乃是男人天性,骨子裡熱血滾滾發熱,也跟著大叫了幾聲,在雪地中亂竄不知跌了幾多跟頭,卻也甚是痛快,痛快之餘,心中一時便想到昔日敬安,想那謝將軍,一身鎧甲橫刀立馬,何等威風,當初殺敵救了自己,那場景,他時時刻刻急著,一絲一毫不能忘記,然而……心頭不由地一陣黯然。

    姚良對敬安那人,心底滋味莫可名狀,一方面當他是天神一般恭敬,另一方面,卻又因他對月娥心懷不軌……做下那些事,總覺得有些難以面對。然而他卻對他們姐弟又有救命之恩,無可辯駁。因此對於月娥一定要離開紫雲縣這決定,姚良心底也是隱隱明白幾分月娥心意。或許正是因為不知要如何面對敬安,所以才想遠遠離開罷了。

    姚良尋常從衙門回來早,有時候便去幫月娥收拾鋪子,兩人攜手回家,又順便到集市上買上些肉類之物好家去做飯,那小哈已經認了主人,便搖頭擺尾跟著,時不時地在雪地裡打個滾兒,惹得月娥跟姚良哈哈大笑,日子其樂融融,端是無比快活自由。

    一日姚良在衙門之中辦完了公事剛要回家,卻見個秀氣小丫頭從後面拐出來,躲在一根柱子後衝著他招手。姚良不解,看看左右無人,便指指自己。那丫頭點了點頭。姚良只好走前幾步,說道:「不知姐姐有何事?」

    那小丫頭打量著他,說道:「小郎,聽聞你家哥哥做好燒梅,小姐聽說了,很喜歡,叫你明兒來帶些過來。」

    姚良怔了怔,說道:「是小姐要吃?那為何不叫僕人去買?」丫頭說道:「小姐叫你帶你就帶,推三阻四做什麼,諾……這是銀子。」說著,便看看左右無人,匆匆跑過來,將一塊手帕交給姚良,姚良急忙推過去,說道:「姐姐,這個我不能要。」

    那丫頭卻又跑了回去,聞言回頭,望著姚良說道:「你若不帶來,小心小姐發怒,有你好受。」說著一笑,就輕鬆去了。

    姚良無奈,將那手帕打開一看,卻見裡頭果然包著塊碎小銀子,只不過這帕子一看就是閨閣之物,角上還繡著小小花朵。

    姚良情知這事情有些不尷尬,不過也無奈,只好揣到懷裡回家,當晚便跟月娥說了此事。月娥聽了也覺奇怪,問道:「那丫頭說是小姐要吃燒梅?」姚良點頭,說道:「知縣老爺小姐,我是聽哥哥們說起過,閨名叫做弄佩,我沒有見過……不過哥哥們說長很好,他們府內自有使喚人,怎麼偏叫我買?姐姐覺得這事奇怪麼?」

    月娥看著手中那方粉紅色絲帕,還帶有閨閣香氣,且又並非廉價之物,果然是小姐所用。便問道:「那麼,據你所知,這弄佩小姐平常也叫別人替她買東西過麼?」姚良想了想,就搖搖頭。月娥說道:「也許是咱們多心……不過,總覺得這弄佩小姐好似對你……」說著就微微抿嘴而笑。

    姚良知曉月娥意思,便說道:「姐姐你取笑我,我才來不過幾月而已,連見過她都未曾,恐怕真是聽聞姐姐燒梅做好,我若帶去又方便,才如此。」月娥也不跟他辯,只說道:「總之你要留心些,盡量別跟他們牽扯上去。」姚良說道:「姐姐放心,我心裡有數。」

    次日姚良送了燒梅上去,便將那帕子也放在其中一併交還,這也是個謹慎小心之意。

    不料此後,過了幾日,姚良盡心避著內堂人,然而隔三岔五,不是丫鬟,就是僕人,都來找姚良帶燒梅,姚良無可奈何,這才信了月娥話。

    然而姚良同月娥此刻身份,必定要隱姓埋名不惹是非才好,何況他如今只是個區區差役,就算那弄佩小姐對他有心,門不當戶不對,也是不成,因此他從來都不肯假以顏色,就算買燒梅送燒梅,也都是一派正經,只當公事公辦。

    也不知怎地,這消息經走漏了。縣老爺聞言,先拿姚良問話,姚良便只將買燒梅之事說了,其他只推一概不知,而且他來來往往經手,也只是些散碎錢銀,小姐之物,一概沒有私下留存,並且他機靈,事先就把這件事跟縣衙同僚說過,大家也知道他替小姐帶燒梅,所以這事對姚良卻是正大光明,毫無徇私可言。

    因此縣老爺只是惱怒弄佩小姐,便將她訓斥一頓,說她胡鬧,也淡淡說了姚良幾句,不須他再帶燒梅。

    姚良反而覺得輕鬆,便覺得事情平息,卻不料那弄佩小姐性情卻有些烈,又是從小被嬌慣大了,當下便不吃不喝鬧,弄得縣老爺沒有法子。

    且不提這宗。

    只說月娥便只打理那鋪子,日子平淡如水,不知不覺大半年已經過,又是一年風雪日,月娥守著鋪子,遠望天邊上,濃雲密佈,她居住此地也有些經驗,知道定是要有一場大風雪。又看路上人來人往也少了,月娥便打定主意今日要早些收鋪子回家。

    過了一陣子,風果然大了起來,連天色也陰沉了,吹得布簾子呼呼作響。卻又匆匆來了幾個買燒梅點心客人,月娥手腳麻利地包好了,送人走,便想著把剩下都收拾起來,只等再看一看小郎會不會來再說。

    因往來客人少,月娥關了一扇門,只開著另一扇,正在低頭弄爐子裡火,忽地聽到外頭腳步聲響,月娥沒在意,只以為是尋常客人來。

    月娥通了兩下爐子,便趕緊站起身來,先去水盆跟前洗手,邊笑著說道:「客官您要點什麼?」

    笑著一回頭看向門口,當看見面前站著那人之時,月娥臉上笑卻驀然僵住,旋即一點一點地慢慢褪色,消散無蹤。

    面前那櫃子前頭站著一人,因是天陰,他又背對著光,便有些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可是那雙眼睛,卻如寒星兩點,就在望見此人雙眸一剎那,好似時光倒轉。

    半年又如何,一年又如何?就在見到他瞬間,輕飄飄地化作一秒鐘時間,飛逝而過。

    月娥竟有些站不住腳,本能地後退兩步,伸手輕輕地抓了抓旁邊櫃面,卻沒有抓住。



091再用強敬安逼真心

    雖然還未曾將那人面容看得清楚,月娥卻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謝敬安!他就好似憑空而出,從天而降,又如同始終就站在她面前不曾離開過一樣,時光倒轉,卻如同又回到了紫雲縣之時,相似場景,是他清晨披衣而來,慵懶一聲:今天夠早了罷……

    月娥後退一步,身子微微戰慄,那人卻不言不語,隔著櫃子,始終凝望。月娥幾乎以為是自己錯覺,然而眼卻不能眨,手也不能動,他氣勢逼人。

    那人望著她,時光便在兩人面前飛來轉去,將往事一幕一幕牽扯而出。

    往事如煙,事隔經年,多少人分了散了,多少人死了滅了,多少人一輩子也不能再碰面,為什麼偏偏,他又會出現?!

    月娥望著敬安。敬安也看著月娥,片刻,他忽然轉過身子,腳下一動,邁步向著旁邊門口,將簾子一掀,走了進來。

    這才叫月娥驚醒,知道他並非幻覺,這種真實感覺已經不能再叫人更震撼。她後退,至櫃子邊上,眼睛看他一眼,又不敢再看,便望向別處,心中如有小兔驚惶亂跳,只因遇到猛虎降臨。

    敬安進了門來,略打量了周圍一眼,他身著白色狐裘,頭戴著白色帽子,腰間仍配著柄紫檀橋鑲銀星唐刀,這次卻是長。他整個人纖塵不染,好似真從雲端直接落下來。

    月娥看著他淡漠之極神情,一時幾乎窒息。

    敬安不再看月娥,目光向下,看了看放在牆邊一張桌子,以及旁邊凳子,他便走了過去,緩緩地坐了。

    月娥不知自己是要怎樣,逃?能逃得了嗎?

    敬安落了座,眼睛盯著桌面,半晌,方出聲,淡淡說道:「我餓了。」

    月娥不知如何是好,更不知他為何說出這句話來,此刻她渾身發僵,連手指頭也難動一根。

    敬安又說道:「我餓了,取東西來吃。」聲音淡漠如初。

    月娥這才明白過來,於是木訥地轉過身,來到木櫃邊上,目光一動,才發現門口站著幾個身材高大之人,仔細一看,其中一人卻是周大。

    如今他望著她,目光之中,說不出是怎樣神色,似憐憫,似無奈,又似無情。

    月娥含淚低了頭,抓了兩個燒梅,手抖了抖,又掉了下來,重新抓起來放在碟子裡,忽地又覺得有些冰了,於是翻到底下籠屜裡摸了摸,果然還是有溫。

    月娥拿了七八個燒梅,用碟子盛了,避開敬安,只在桌子那頭,將碟子慢慢放下。自始至終,不敢看他。

    敬安仍舊不動,只是看著那一碟子燒梅。月娥緩緩後退。難道他是不曾認出她?是路過?不……怎麼還能生出這樣癡想,明明周大認得她。

    然而他……在做什麼?

    月娥眼睜睜看著敬安,卻見他沉默片刻之後,慢慢地抬手,捏了個燒梅,放入嘴裡吃了,很快地,又捏了另外一個,他吃很快,幾乎是大口大口那種,月娥也見過不少餓壞了人,因為著急,餓得狠了,所以吃相兇猛,狼吞虎嚥,但是她卻是做夢都想不到,敬安這樣人,也會如此——狼吞虎嚥。

    那是一種,叫人看得驚心動魄吃相。他一邊大口大口地吃,眼中淚也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月娥看真真切切。

    她忽地想到,當日在紫雲縣他受了傷在床之時,曾說過想吃她親手做燒梅,他略帶無賴望著她,說道——「要你做給我吃,不許給別人」,如今……

    天南海北,人海茫茫,他終究還是找了來。

    月娥看不下去,甚至想給他倒一杯水,叫他慢些吃,但是卻不成,月娥望著敬安動作緩緩地慢了下來,將最後一個燒梅塞入嘴裡,好像卯足了勁一樣,才將那燒梅嚥下去。

    極怕,月娥忽地很想逃,她向著門口走了兩步,還沒出門,周大神色淡然地出現在門邊上,雖然不曾說一句話,卻已經足夠月娥明白:逃不得。

    她停住腳,身後敬安慢慢地站起身來,月娥轉頭看他,敬安轉過身來,在白衣白帽映襯之下,那雙眼睛格外紅,紅好像沁出血來。

    敬安說道:「你過來。」月娥搖搖頭,咬著唇,不出聲。敬安嘴角一挑,上前幾步,月娥步步後退,退到牆角去,外面風更急,將簾子吹得向內而來,好似一片烏雲,頃刻擋住了月娥視線。

    敬安上前,伸手捏住她臉。月娥轉頭看他,本能地叫道:「謝敬安。」敬安微笑,說道:「你還記得我名字?」

    月娥心頭發苦,哽咽顫抖,說道:「謝侯爺,你怎地會在這裡?」

    敬安哈哈大笑,而後說道:「你說呢?」月娥說道:「侯爺……」敬安手上用力,笑已經變作獰笑,說道:「扮作男人樣子,倒也別有一番趣味。姚月娘,你夠聰明,可惜本侯比你更聰明。」

    月娥吃痛,說道:「侯爺,你想做什麼,我已經離得你夠遠了!」敬安說道:「是麼?可惜還不夠!」微微低頭,親了上去。

    月娥吃驚,用力捶打敬安身子,敬安只是不理,動作狂暴,唇齒相交,好像是戰場交鋒,而他勢若破竹,不可阻擋。

    他對待她,就彷彿剛才那一碟子燒梅,他狼吞虎嚥,迫不及待,餓得狠了,好似餓了……千年。

    外面是風呼嘯聲響,月娥只聽到自己劇烈心跳跟他野獸般喘息,身子卻好像要被他碾碎,不屬於自己,敬安好似要將她生生撕碎,又或者將她這樣一口一口咬碎吃掉,月娥甚至能感覺到嘴唇被他弄破了,一股腥甜氣息,微弱瀰漫。

    不知過了多久,敬安才離開,月娥窒息,彎腰大口大口呼氣,敬安居高臨下看著她動作,伸手將她頭上戴著帽子摘了,向著旁邊扔下。

    因著要戴帽子方便,月娥裡頭便只紮了一個髮辮,將頭髮都窩在帽子裡,此刻長髮如瀑,傾瀉而出,不由一驚。

    敬安盯著她,微微一笑,伸手摟住她腰,輕而易舉將人帶起來,向內便去,一邊說道:「倘若這裡亦有一張床,倒是天作之合。」

    月娥被他抱著,雙腳懸空,急忙叫道:「侯爺,侯爺!放我下來!」敬安將門一腳踢開,望著面前裡屋,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這裡屋子比先前在紫雲縣要寬敞多,果然是有一個炕在內,被褥齊全。

    月娥心驚肉跳,拚命掙扎,敬安將門踢上,抱著她到了床邊,二話不說將人壓在身下,低頭便親。月娥唇被咬住,又是一陣刺痛,卻只能嗚咽發聲。敬安略鬆了她,卻在她耳邊輕輕又咬了咬,低低說道:「你逃啊,任憑你再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本事找你回來,姚月娘,如今你再逃啊!——你玩多大,本侯都陪你!」

    又恨又惱,他聲音淒厲憤怒,一邊動手,在月娥腰間用力一扯,將她腰帶扯斷,將厚厚外套敞開,裡頭就才露出曼妙身段來,敬安手從上到下,緩慢撫摸而過,說道:「這個法子很好,別男人都看不到,嗯,我很喜歡。」又在她領間撕扯一番,低頭便親上去。

    月娥掙扎大叫,敬安仍舊用舊法子,將她雙手縛住了,一手按著她腰,他單手就幾乎就能將她腰壓在炕上,月娥嘶啞說道:「侯爺,你別叫我再恨你了,索性大家天南海北,做互不相識,豈不是好,你這是做什麼!做什麼!你非得逼著我無路可逃麼!」聲嘶力竭。

    敬安說道:「誰許你這樣,誰許你天南海北,誰許你互不相識?!你曾經答應過我什麼!難道你全忘了?本侯卻沒有忘,你答應留下,你答應在我身邊!如今你說我逼你無路可逃?!你這……」他咬牙切齒,牙咬了幾番,望著月娥,卻忽地又壓下火兒,笑起來,只說道:「不過你放心,從此之後,你哪裡也去不得,你只會留在我身邊,姚月娘,不信話,你便再試試看,本侯若是再叫你逃一次,本侯再也不尋你了,——看到了麼?」

    他將腰間唐刀解下,握在手中,鎮定說道:「本侯倘若再失了你,直接就拿這刀,——自刎了事!」

    月娥怔怔看著,此刻反而鎮靜下來,望著敬安將唐刀扔到一邊,緩緩地解自己衣裳,將披風亦脫下扔了,雙臂一伸將月娥抱在懷裡,將她衣裳扯脫,露出勝雪肌膚來,敬安親吻上去,略微用力,便留下紅色印記,敬安歡喜看著,親了又親,印記漸多,敬安彷彿著迷,說道:「怎麼不出聲,你知道這一年我是怎麼過?嗯,天天盼著能見到你,做夢也想著就這樣抱你,就像是現在……」

    月娥含著淚,說道:「侯爺,你為什麼想見我?」敬安說道:「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只是想,想得坐立不安。」月娥不語。

    敬安輕輕地咬了咬她耳朵,說道:「怎麼不說話,快說話,出聲給我聽。」

    月娥說道:「侯爺,你是怎麼找到我?」敬安說道:「我要找一個人,自然有是法子。」月娥說道:「然後又如何?」敬安說道:「如何?你說呢……」將她衣裳撕開,低頭向下。

    月娥閃了閃,敬安將她手握著,好似品嚐美味,低頭嘖嘖有聲,月娥吃痛,便低聲呻吟,說道:「你也不知要如何,哈,就像是上次一樣,憑著本能而行事,對不對,侯爺?」

    敬安唇擦過那柔軟之處,愛不釋手,說道:「是,你說全是,你以為什麼就是什麼。」另一隻手卻慢慢向下,月娥抵不過他大力,說道:「你總是這樣,全不管別人痛苦欲死,你不是不知道我為何而逃麼,因為我知道你就是這樣人,只為你一己之私,就全不管他人怎麼想,我跟了你又怎樣?改日你看上了別個,依舊是不擇手段,到時候我是什麼東西,你全都不記得。」

    敬安聽了這話,動作微微一停,月娥長睫一抖,說道:「對你們這些人來說,長稍有姿色女子,不過是你們可以隨意擺弄玩物,侯爺你喜歡了就纏住了取樂,不喜歡就拋開,不痛不癢,卻想過沒有,我是下堂之人,我是鄉野村婦,我無權無勢,可我也是人,侯爺你這樣做,會逼死我,你想過沒有?」

    敬安手指摸過那雪膚紅纓,大抵是冷,她嬌嬌地翹著,有些倔強,有些誘人,敬安說道:「當初本侯同你說過,要帶你回京,給你名分,你……」

    月娥說道:「侯爺,你說過那些,我並沒有忘記,反而記得很清楚,你叫我作妾,是不是?我聽小葵說過,你並沒有妾室,讓我作妾,已經是天大榮幸了,我該感恩戴德是不是?可是,侯爺我跟你說一句掏心話,別說是作妾,就是侯爺你叫我做妻,我也是不敢跟了你!」

    敬安手捏住那處,轉頭卻盯著月娥雙眼,問道:「你說什麼!」

    月娥望著他,並不覺得憎恨,卻只覺得可憐,說道:「侯爺你一片苦心追我到此,茫茫天下竟給你找到,我無話可說。如今也不必遮掩,我只對你說實話,侯爺你絕非我良人,你是絕佳將領,卻不是極好夫君,你有勇有謀,可是我卻不以為你有情有意,你所作所為,在我眼裡,無非是一個『始亂終棄』,我不走,留下來做什麼?當初你問我是不是喜歡蘇青,抱歉侯爺,我說謊了,我並不是十分喜歡蘇青,我只是喜歡同他在一起感覺,他是個平淡無奇男子,他比不上侯爺您出身高貴,比不上您長相俊美,比不上您武功高強……他什麼都比不上您,可是他適合我,他是真心在疼我,我同他在一起會很好,一定很好。可是侯爺你……你說那些話,我聽很惶恐,我只覺得害怕,更覺想要逃離。」

    敬安盯著月娥,厲聲說道:「我對你也是真,我跟你說過,我畢生都沒有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倘若我只當你是玩物,何必煞費苦心也要找到你,倘若我不如蘇青疼你,我何必為了救你跟小良,差點葬送自己性命?你為何不好好想想,你為何就不肯信我!」月娥張口說道:「我不敢,也不能。」

    敬安望著她,半晌忽地說道:「你怕什麼?你……」月娥也看著他,卻不說話。

    敬安皺眉想了會兒,忽然說道:「你剛才說,你不喜歡蘇青?」月娥怔了怔,說道:「我……」苦笑,這時侯他不應該計較這個罷?

    敬安深思,眼中忽地一道光閃過,說道:「那你喜歡誰?」月娥轉頭,說道:「我只是個命薄如紙之人,沒有資格去喜歡別人。我只求活平安而已。」

    敬安心頭飛速想了幾圈,喉頭一動,終於靜了靜,低頭看月娥,說道:「姚月娘,如今我再問你一次,你喜歡本侯麼?」

    月娥抖了抖,說道:「不。」

    敬安咬牙,慢慢說道:「你再說一次!」

    月娥沉默了片刻,仍舊說道:「不。」

    敬安伸手,慢慢捻著她柔軟,望著她臉上痛苦隱忍,說道:「最後一次機會。」手便慢慢地順著胸前,到了腹部,微微地按壓盤旋。

    月娥縮了縮身子,沒有躲開,敬安眼睛瞇起,緊緊盯著她表情,又威脅說道:「快些說。」

    月娥閉了閉眼睛,淚順著眼角滾滾流出,滑入鬢角,月娥終於說道:「我不知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1:09 PM

091成好事魔王遂心願

    敬安眸色暗淡,不死心問道:「再想想看。」月娥閉眸不語,敬安沉思,慢慢說道:「你為何哭?」月娥說道:「要你是我,你也會哭。」敬安俯身,親了親她眼睛,舌尖一舔,只覺得淚鹹鹹,就說道:「我不是你,怎會知道。」

    月娥說道:「你何必總是盯著我不放?那京城裡,難道沒有比這張臉更絕色之人?」敬安怔了怔,說道:「你說沒錯,確有好些人比你更美。」月娥說道:「你怎地不去纏著別人?只同我過不去做什麼?」

    敬安苦笑,說道:「我怎知道,自心裡有了你,見誰都覺得沒趣味,我倒是想不記得你,可惜……」月娥睜眼,看他近在咫尺臉,那雙眼之中略帶一點茫然,便忍不住心酸。

    她是個現代人,見慣了偶像劇愛情戲,自然知道敬安如此跋山涉水,不惜一切要找到她,已經並非只是一個「任性」可以形容,他如此執著,……進門時候那種表現,月娥明白,敬安是對自己動了情。

    但是這又如何?難保改日他又迷戀他人。

    她不是不敢愛,只是在這種社會,愛這種東西,太過奢侈,而且敬安先前表現又實在太過惡劣。所以她寧肯退而求其次,只平平安安地就可。

    然而敬安總是不放過她,又能怎樣?

    敬安想了會,說道:「我先前說過,我這輩子怕也只能為你一個,作出這些令我自己也覺意外之事……偏偏你不信我,」手慢慢撫摸過月娥臉,說道:「你問我為什麼……大概是因為我喜歡你。」

    他這是第二次對她說這句話,第一次卻是在他強把她從蘇府喜堂上搶回了侯府。當時月娥狂怒之下,只當他一派胡言,如今時隔一年,再度聽來,只是一腔心酸,難以描述。

    敬安見她又流淚,也覺心酸,起初那滿懷震怒,本想將她生吞也似怒火,竟逐漸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只說道:「你怎麼總是不信我呢?」聲音裡隱隱地帶著幾分委屈。

    敬安說著,便埋首在月娥胸前,靠在她身上,略微蹭了蹭,才說道:「當日你走之後,我惱怒之下,差點把這顆心都給嘔碎了,你又可知道?我自問是第一次對個人那麼好,就算我有千般不是,你看在我為你出生入死份兒上,也聽我一句……你卻只當我信口胡說……」他低下頭,輕輕地在她胸前吻了吻,說道:「看起來不過是個嬌嬌嫩嫩,你卻為何能這麼心狠呢,嗯?」恨意上來,悲楚難當,唇齒用力,唇下便又現了個紅點出來。

    月娥抖了抖,卻躲不過,只說道:「只因我知道,我同侯爺你是不能在一塊,我情知跟你說你是不會聽,便只有一走了之。」

    敬安說道:「走了又如何呢?還不是被我找回來……你注定是我人,逃不了。」單腿前屈做個跪倒之勢,手握著她雙手腕不放,抵在頭頂,軟軟地將月娥放在炕上,翻身壓過去,細細吻她唇,說道:「你可知,你不在那些日子,我想瘋了你……真如一夢。」

    月娥唇上火辣辣疼,動了動身子,敬安說道:「別動,讓我好好看看。」手指從她胸前滑到腹間,月娥微微發抖,敬安將她上上下下,細細看了一番,身子也微微發熱,卻只是忍著,目光閃爍,幾度猶豫,最終說道:「你以後,就跟著我好麼?只要你應了,我就不強迫你。」

    月娥聽他這麼說,終於點了點頭。

    敬安心頭大喜,忽而又一涼,嘴角挑起一抹冷笑,自嘲說道:「我怎地忘了,先前你也是答應不離了我,後來還不是偷偷跑了?我怎麼又要輕信於你呢?」

    月娥聞言,看著敬安,說道:「如今我將先前沒說話,盡數給你說了,你仍不聽,我又能如何,縱然我逃來此處,你仍舊能尋到,我還能逃到哪裡去?」

    敬安聽她語聲無奈淒冷,雖然回心轉意,到底意難平,又低頭,在月娥眼角輕輕地親了一親,說道:「總會叫你知道,我說都是真……」將月娥雙手放開,雙臂伸出,在那纖腰間輕輕一握向上一抱,順勢欺過去,已經將她抱個滿懷,月娥坐在他腿上,雙腿被他擠得分開,兩人上身緊緊貼著,下面更是不妥,偏敬安說道:「我不強迫你便是了,但你要叫我好好地抱一會兒。」

    他近一年來,朝思暮想,便在此刻,身下硬物如鐵一般,抵著不放。

    月娥身子微顫,埋首在他懷中,敬安只覺心頭又苦又甜,又覺煎熬,只說道:「我方才氣急了,才嚇唬你,你別怕。」手輕輕撫摸過她頭髮,親了上去,嗅著那期間淡香,只說道:「你……就信我一次又何妨?」說著便微微地向上一動,卻如身不由己。

    月娥先前躺著,不由分說被他抱起來,那雙腿便分了坐在他腿上,早也察覺他身下不妥,動了兩動,卻只被他死死抱著,那物卻越發硬挺,月娥臉上瞬間火熱,說道:「侯爺……」聲音亦顫顫,生怕他忍不住。

    先前敬安一陣暴怒之下,將她外面衣裳盡數脫了,上衫也有些不整齊,春光半掩,幸喜敬安還沒有將自己衣裳脫掉,是以雖然危險,但畢竟還隔著衣物。

    片刻,敬安雖然心頭喜歡,到底身子難熬,額頭見汗,便低低說道:「一年了……月娘,我熬好苦,你……成全我一回,好麼。」月娥驚得一掙,卻被他擒了腰身,他那般大力,自然是叫人身不由己,敬安便用力,將月娥身子略微用力向下按了按,自己悶哼一聲,勁瘦腰向上略一挺。

    月娥又羞又惱,只打他身子,敬安卻毫不在意,如此動了幾番,敬安大口喘著,恨不得就扯了彼此衣裳,盡情所為,月娥被他磨得無法,情知這樣也沒盡頭,就求說道:「侯爺,你應承我……」敬安說道:「我自記得。」卻兀自廝磨不已,又去親吻她耳垂。

    這裡屋之內,一個**蕩魄,一個驚心動魄,正難捨難分之時,卻忽地聽到外面有人驚叫一聲,說道:「周……周大爺?怎麼是你?」

    月娥恍惚之中一驚,聽出是姚良回來。急忙一掙。

    敬安也聽到這聲音,卻仍舊抱著月娥不放,說道:「我不許你離開。」月娥身子拚命扭了兩下,卻正得敬安意,顫聲說道:「好……就如此。」月娥紅了臉,敬安低頭去親吻她胸前那顫巍巍一對兔兒。

    月娥只聽外面聲響,卻聽得姚良不知說了幾句什麼,便高聲叫道:「哥……,哥哥!」月娥說道:「小良叫我!」就推敬安,敬安說道:「他叫是……哥哥,嗯,你應他便是了。」姚良又叫兩聲,說道:「周大爺,侯爺是否在裡面?」周大答了,姚良知道不妥,急道:「快叫他出來!」周大說道:「小郎,勿要放肆!」

    外頭吵嚷,似是姚良便向內闖,月娥推不開敬安,雖然知道周大攔著,姚良必然是進不來,但也只叫他在外頭擔憂,於是只好揚聲說道:「小良!」

    敬安低低笑了笑,外面姚良闖了幾番,都被周大攔著,果然是進不來,聞言只急得叫道:「姐……你怎麼樣?」敬安低聲在月娥耳畔說道:「問你……」

    月娥忍著羞,盡量平穩說道:「小良,隔壁王大娘要了幾個燒梅,今兒天不好她腿腳不利落,你幫送過……去……」敬安聽她強忍著,心頭愛極這種感覺,那手便鬆了月娥細腰,只做一團兒抱緊了她,身子貼著身子,嚴絲合縫,咬著牙拚命撞了兩下,千鈞一髮。

    那邊卻聽得外頭姚良答應去了。

    月娥才羞惱叫道:「謝敬安!」敬安本正在蓄勢待發,聽到她叫了這一聲,頓時之間忽忽悠悠,身不由己地便發了出來,一時渾身戰慄,抱著懷中之人,簡直不知身在何處,今夕何夕。

    月娥覺得那東西軟了,就拚命推打敬安,敬安只仍抱著不動,然而出了這番,心才足了。美美將個人抱密不透風,半晌才分開,望著月娥怒視過來眼神,訕訕地笑了笑,亦不知說什麼好。

    月娥咬著牙,伸手便想給他一個耳光,手要落在敬安臉上時候,卻見他絲毫不躲避,臉上略帶羞色,月娥想到前兩宗事情,手勢一停,慢慢地垂下手來,歎一口氣,皺眉說道:「你也太過了。」

    敬安本是想拼了挨她一下,好不叫她動怒,如今見她不打過來,著實高興,伸手便握住她手,歡歡喜喜說道:「怎不打我?」月娥看到他那樣兒,好似盼著自己打似,也不知該哭該笑,目光一轉,才又慢慢地轉開頭去,就小聲說道:「你……還不收拾收拾!等小良回來了……」

    敬安見她面上微紅,低頭見了自己身下確有些不好,他便咳嗽一聲,說道:「你呢?」月娥怔了怔,而後怒道:「用你管!」雖然惱怒,卻更是因羞所致。

    敬安笑瞇瞇地,轉身將裡衣脫了,便擦了擦,扔在炕上,月娥就低頭穿衣,敬安飛快把衣裳換了,就過來,說道:「我幫你。」

    月娥抬頭看他,敬安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說道:「我來。」將先前撕扯扔在地上月娥衣裳盡數撿起來,一一替她穿好了,最後望著月娥,才有些疑惑說道:「你這臉好似有些不同了。」月娥見他細細打量,心頭一動,就說道:「因此地太冷,所以被風吹黃了些,也黑了些,你沒看出麼?」

    敬安聞言,就握了她臉,仔細端詳,說道:「我只認得是你,哪裡留心那許多,如今看,果真是有些黃了。」

    月娥淡淡說道:「紅顏易老,過幾年,便就雞皮鶴髮,比這個更難看多了。」

    敬安聽了這個,就將她抱入懷中,說道:「你這人……又想什麼呢?」月娥奮力將他推開,說道:「別總是如此。」敬安說道:「不叫我如此,叫誰如此?」又蹭過來將她抱住,月娥說道:「你羞不羞!」用力又是一推。

    敬安這回抱得緊,月娥那點子力氣哪裡夠,敬安說道:「別動,別動,再動就不好了。」

    月娥氣,說道:「你是禽獸麼!」這功夫話都說開了,也毫無顧忌,什麼也不怕了。敬安聽了這個,也不生氣,說道:「隨便你罵。」就低頭又去親她,月娥急忙躲開,說道:「很疼。」敬安一愣,急忙轉過她下巴,看了看,皺眉說道:「……破了皮了,怎麼回事?」

    月娥怒視著他,說道:「難道是我自己咬破了?」敬安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說道:「先前是我不是,一時著急……你要不歡喜,就打我也行,不然你咬破我……我也無怨。」月娥看了他一會,低頭說道:「算了……」輕輕歎一口氣,遇上這樣人,究竟如何是好?

    兩個正在裡面,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嚷,卻是姚良去而復返,叫道:「哥哥,哥哥你出來!」又有些人吵嚷,說道:「哪裡來蠻子,居然跑到咱們這裡撒野,欺負大郎?快些出來!爺們跟你練練!」月娥聽著這聲音,卻似乎是姚良素日裡同僚。

    卻見敬安雙眉一挑,說道:「這是些什麼人,好大膽子。」月娥知道他性情不定,且又天生高傲,生怕姚良同僚們遭殃,就急忙拉住他,說道:「他們都是些淳樸好人,你不得傷他們。」

    敬安此刻高興,本是好奇,並無動怒,見月娥如此攔著,才吃了醋,說道:「你這般護著他們做什麼,只當我是禽獸,怎麼他們就都是淳樸好人了?」

    月娥心想:你就是禽獸麼……卻不敢說,只說道:「他們都是小良朋友,對小良很好,所以我知道。」敬安聽了這個,才笑,說道:「難道我是見人就殺魔王麼?」抬著月娥下巴看了一會,說道:「我帶著有藥,回頭給你敷。」月娥扭頭,說道:「不用你。」敬安說道:「不用也不行。」又在月娥臉頰上親了一下,才轉身向外走去。

    月娥見他出外,不曉得他要做什麼,急忙也跳下地,趕緊檢視了一番自己衣物,見沒有大不妥當,才又撩了撩頭髮,將散了頭髮飛快地梳了個髮髻,一低頭,望見敬安白狐皮帽子掉在地上,她便彎腰撿起來,垂眸之時,卻見上面纏著一根妖嬈長髮,卻應是他。月娥心頭一動,將那髮絲從帽子上取下來,手指頭繞了繞,沉默片刻,終究又是一聲歎息。



092共枕眠結髮綰同心(上)

    敬安出了來,只見外頭一幫高大漢子,圍在門口,吵吵嚷嚷,周大等近侍擋在邊,縱然那些人怎麼向前闖,卻被輕易擋下,只把那些義氣關東漢子氣雙眼發紅,怒火沖天,一個個伸手腰間,便將那給配腰刀拔了出來,便要動武

    周大等哪裡會把這三腳貓功夫看在眼裡,他們雖說悍勇難當,卻畢竟武功只是泛泛而已,正在嚴陣以待,敬安走了出來,漫清音,淡淡說「住手」

    一聲之下,周大等急忙躬身後退,那幫急吼吼要發作漢子,聞聲轉頭,看到敬安時,一個個瞪大了眼,盡數呆了

    沉默裡,只聽得「噹啷一聲,卻是其中一人,握不住刀,那刀落在地上,發出聲響,眾人兀自未曾回身,盯著敬安只是呆看

    姚良先反應過來,急忙向前,叫道「將軍大人!猶豫片刻,終於問道「我……我……敬安笑面如花,說「小郎,真是好久不見,你問……她嗎?好端端地在裡頭呢」

    姚良卻是不信,轉身就想向內去,卻見裡頭簾子一掀,卻是月娥了出來,手中還握著一定雪色白狐皮帽子,敬安回頭,眼睛一亮,說「月……月娥雙眉微皺,自顧自轉過頭去,看到一堆,急忙才帶笑了,卻見眾多盯著敬安猛看,不由一怔,咳嗽一聲,小聲對姚良說「怎麼帶了這諸多來?

    一邊問,一邊將那頂帽子遞給敬安敬安接過來,十分高興,說「你幫我戴」月娥目光一轉,就去瞪他,敬安笑瞇瞇地還向前一步,月娥越發瞪起眼睛,敬安見狀,才悻悻停了,把弄著那帽子,嘴唇微微一嘟

    原來姚良見周大在,就知大事不好,必定是敬安了來,他擔心月娥有事,便想去找幫手,正巧看到自己這一干兄弟呼喝著過來,要去酒館吃酒,姚良便急忙上前攔住,只說有要難他大哥,這同姚良最好,又認得月娥,自然是義不容辭,因此一行五六個,呼啦啦來了

    此眾望著敬安,已經失魂落魄,哪裡見過此等美色?縱然是女子也不可及

    月娥急忙對姚良說「快去說說,這裡無事,只是一場誤會而已」姚良猶豫看了敬安一眼,月娥又推了推他,姚良才說「是」轉身去了

    那邊敬安仍舊玩著帽子,只是不戴,月娥自去地上撿了自己,舉手戴好,回頭看他,一張白嫩如玉臉上仍帶悻悻之色,風吹進來,只吹得他髮絲飛舞,臉上微微泛紅

    月娥皺眉,終於說「你過來罷」敬安聞言,目光一亮,急忙過來,月娥伸手接過那帽子,說「你頭低點」原來敬安甚高,聞言卻急忙乖乖地將頭低了,月娥這才替他將頭髮撩到後面去,又將帽子戴好了

    姚良正在外頭亂糟糟地解釋,一邊偷眼看裡面,見狀僵住,外頭眾人顯然也正留意這位如花似玉貴子,一時移不開眼睛,見敬安含笑低頭,乖乖地讓月娥戴帽子,那等含笑盈盈,溫柔之態……一個個張結舌,越是目不轉睛

    敬安戴好了帽子,衝著月娥一笑,伸手就要握她手,月娥卻袖手轉身,自到一邊去,只避開他

    敬安知機,便先罷了,只踱步到去

    眾兀自不散,有那大膽一,問「你……你是何人?」如此近著相看,卻不比遠看,那雙寒浸浸眼睛眾不敢直視,饒是這漢子平常奔原野山川,最是豪放不羈性格灑脫,卻仍被敬安逼得說不出話

    敬安含笑不語周大見他現身,便明白他意思,便說「我們侯爺是皇上欽點京城九城指揮使,雲天謝府二子,你們還不趕緊拜見?

    這是縣差,又非官場中,哪裡聽聞過什麼京城九城指揮使……只知是個官兒罷了,多大卻是不明白,然這雲天謝府,卻是如雷貫耳,無不知,當年謝老爵爺武狀元出身,縱橫沙場博功名,所向披靡,敵手盡數膽寒戰功纍纍,聖上命在京內擴造府邸,又特賜雲天謝府名號,名揚天下,誰不知?

    當今天下,也只有世代簪纓宰相唐家可與之匹敵

    這漢子平常最愛就是舞刀弄棍,若說是唐家之,詩書之家,他們卻是不怎麼看重,最重就是橫刀立馬將軍,雲天謝府更是不可侵犯所在,聽聞敬安出身如此尊貴,早就呼啦啦跪倒一地,七嘴八舌地說「小等有眼不識泰山,請二子恕罪

    敬安如此快活,也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說「不知者不怪罪,各位請起

    眾人惶恐,擠擠挨挨過了一陣才起了,此不敢抬頭再看敬安,敬安便說「小郎同……」含笑看了月娥一眼,才說,「……大郎兩個,是本侯昔日好友,本侯今日特來相見,爾等不必驚慌,自去罷了

    姚良在一邊驚疑不定知敬安出身好,卻沒想到竟然是如此顯赫,這天不怕地不怕兄弟倒頭就拜

    敬安說了片,這就恭恭地答應了,哪裡再敢騷擾,就退了

    姚良因勞動了他們一番,又他們受了驚嚇,便去相送不料眾位遠了,也不放姚良,只將他拉拐角處,紛紛問「怎地竟跟雲天謝府二子是好友,也不同我們說起?姚良暗暗苦,說「我也不知他竟然……會到這裡來何況我們跟他也不算極好

    那心目中,雲天謝府彷彿是神話一般,親眼見了安,又是如此出色之,哪裡肯放姚良,便說「定是有內情……不可放他回去,索性一同去酒館,細細來問

    姚良本想回去護著月娥,卻被這捉著,脫不開身,掙扎了一會兒未果,終於被拉到酒館內「拷問去了

    敬安笑微微目送那拉著姚良了,便回頭看也月娥,說「這風雪好似要來了

    空了,月娥歎了氣,想了想,說「你如今……要去哪裡?敬安靠過來,將她攔腰輕輕環住了,說「自然是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月娥去掰他手,卻哪裡能弄開,皺眉說「既然如此……我是要在此地過日子,難你也要留在此地?敬安說「就留下來又何妨?頭便去親她,月娥一轉頭,敬安親在鬢角上,忽然一怔,說「咦,你這脖子上跟臉上顏色卻是不同」原來他生得高,此目光了領子裡頭,自然看得清月娥脖子上白嫩,臉上卻黃黃先前因狂怒急了,竟沒留心

    月娥一怔,急忙伸手拉高了衣領,敬安本是聰明之,只不過遇上月娥這樣命中注定,因誠惶誠恐,反便有愚鈍了,——先前又對她所說深信不疑,如今藉著光看了,心頭一轉便想過來,笑著說「你……你啊你!虧你想得出」百般歡喜,用力將她抱在懷中

    月娥心頭酸甜苦辣,好似打翻了調味料罈子,敬安看她收拾了東西,要回家去,他便跟著月娥遲疑說「侯爺,這邊自有驛館……另有客棧……敬安自見了她,恨不得就貼在她身上,哪裡想什麼驛館客棧,說「你要趕我離開,卻是不能

    月娥知除非自己力大無窮,一腳才能踹他遠遠地,如今只好沿著路向家裡,敬安便跟著,敬安跟著,身後大一行就跟著,此時候風大,幸喜路上人少,月娥遮遮掩掩,生怕被看到,敬安見她側身,只她怕風,想了想,便將身上狐裘脫了下來,輕輕地替月娥披在肩頭,又攏了攏,將帶子繫起來,說「你每日是這樣來去?

    月娥站在原地,看他動作,怔怔說「嗯」

    此地寒苦,敬安是習武之,覺得渾身被凍得發僵,何況她如此嬌弱女子?

    敬安沉默片,說「苦了你了」伸出雙臂就將她抱住月娥本是要推開他,然卻不由地眼眶發熱,嘴裡說「我反覺得這樣安心」

    敬安在她耳畔,說「我明白,你放心……」

    月娥也不知他自己放心,是放什麼心……然他這話說恰到好處,配合動作,卻不由地不動容

    半晌,兩身後一聲咳嗽,卻是周大,月娥反應過來,急忙將敬安推開,此時她是男裝,敬安又是男子,兩人當街如此擁抱,卻是大大不妥

    月娥面紅耳赤,敬安卻不意,反伸出手來,抱了月娥肩頭,坦然說「罷,還有多遠?」

    這臉皮,倒是厚的令刮目相看

    又了一段路,終於到了家,還沒有開,就聽到「汪汪地有犬吠之聲,敬安怔「你又養了狗兒?月娥點了點頭,將打開,剛開處,一隻白色狗兒直直地撲上來,然畢竟還不算太大,只撲到月娥腰間,不停地發出撒嬌之聲

    敬安從旁看,卻見這狗通體白色,只有許淺棕色毛,分佈在臉頰,背部,尾部,眼睛竟然是藍色,著實好看緊,不由地贊「這狗兒倒是比虎頭好看多」

    月娥抱了那漂亮狗兒,那狗兒不停地舔月娥手,舔個不停十分歡快,敬安便看又是不快,撇嘴說「只不過仍比不上小暴

    月娥轉頭看他,小哈這才離開月娥,衝著敬安汪汪大叫

   敬安望著小哈,說「性子也兇猛,哼……」小哈了叫一陣,向著敬安呲牙,發出吼之聲,竟如獸性發了

    月娥覺得不好,趕緊就呵斥了小哈幾聲,又抱住他安撫,小哈看了敬安一會兒,又看看月娥,敬安被小哈瞪得不悅,說「這畜生,惹怒了本侯,一刀砍了」月娥厲聲說「你敢!敬安急忙說「只是玩笑話」

    幸喜月娥安撫了一會小哈,小哈才自去了,月娥說「小哈是很通性,平常極少對如此,想必看你太凶了,所才也凶你」敬安哼「小哈……名字不如小暴」月娥才問「小暴……你養著他麼?」安說「你還敢問!」

    這回輪到月娥訕訕地,說「對不住啦」敬安見她道歉,心底得意,他一時只是又惱月娥當是偷已,此得了她,便萬事足,只說「你放心,我養極好,現在長得大只,恐怕見了也認不出」月娥一時歡喜,說「謝謝你」

    你說小哈為何對敬安格外敵視?原因正是因敬安養了小暴,那小暴是兇猛野獸,敬安經常去逗弄,自然染身上有那種野獸氣息,小哈鼻子最靈敏,自然會衝著他狂吠

    當下月娥引了敬安入內,敬安打量圍,說「這裡倒也還可以」月娥說「這邊清冷,你看過了就去驛館,如何?」期盼地看著敬安,敬安冷笑一聲,說「好啊」月娥見他答應這麼痛快,反倒有不敢歡喜,問「真的?」敬安笑著看她,說「你陪著我,我便二話不說,立馬就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1:52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03:06 PM 編輯

093共枕眠結髮綰同心(下)

  月娥看敬安如此厚顏,冷笑一聲,說道「那你便呆著罷。」轉身出門去了。敬安急忙跟著到了門口,見月娥並沒出大門,只向著廂房那頭去了,才放心。

  此刻周大等只待外頭,敬安想了想,便喚了周大過來,說道「這裡地方狹窄,你們幾個便自去地方驛館歇息,不須守著我,明日再來找我。」

  周大說道「侯爺,這怎麼使得?」敬安說道「此地偏僻,料也不會有什麼人對本侯心有不軌。」周大說道「那姚娘子.....」敬安淡淡說道「無需你多言,快去!」

  周大無奈,只好領著眾人出了門去。

  敬安只再屋內轉悠,片刻月娥出來,看門口無人,一愣說道「周大爺呢?」

  敬安便看她,說道「什麼周大爺,他是你哪門子的爺?我怕你煩他,就打發他們去驛館歇著了。」

  月娥愣了愣,到底也沒說什麼,敬安看她手中提著一把鐵壺,就說道「你找他做什麼?」月娥搖搖頭,說道「只是想泡壺茶,這樣冷.....」敬安說道「我也在,給我沖一杯來喝。」

  月娥冷冷看他一眼,說道「侯爺你這樣能耐,自己來便是了。」說著,便將鐵壺放在桌上,轉身出門。

  敬安見狀,少不得又趕緊跟到門邊,向外一看,卻見月娥仍舊是進了廂房,他才又拐回來。

  敬安看了看那鐵壺,伸手試了試外皮,觸手滾燙,幸虧敬安早有防備,急忙縮手,才沒燙壞,敬安提了壺把,自己取了一個茶杯,也不知哪裡有茶,便倒了一杯白水拿著慢慢地喝。


  敬安喝了片刻,見外頭毫無動靜,他便放下杯子,自己向內轉悠,走了一會,卻見有幾間房,敬安心頭一動,走過去,到門口,輕輕一推,卻見裡頭桌椅板凳,並一間炕,上面搭著一件男衣裳,敬安情知這是小郎的房間,便又重新拉上門,又到另一間去。

  敬安推開門,忍不住心怦怦亂跳,撲鼻忽地嗅到一股清甜香氣,沁人心脾,迎面只見到桌上放這個美人聳肩的花瓶,裡面竟插了一支臘梅,黃花紅心,有幾朵已經干了,想必那香氣便是從此而來。

  敬安邁步進了門,卻見這間整理的井井有條,床上放著一件疊的整整齊齊衣裳,卻是一件淺綠色的女裝,敬安過去,伸手捧起來,低頭去嗅了嗅,頓時滿懷心醉,只覺得這氣息同月娥身上如出一轍,也不知是那臘梅香氣作祟還是怎樣,敬安一時昏頭昏腦,心頭又極其快活,將那件衣裳抱在懷中,合身在倒床上。


  月娥自廂房出來,抱了柴火去東邊廚房內,這邊廚房的灶通著姚良的房,因為此地天冷,所以每夜要燒火取暖。月娥自己那間卻只是床,冷的很,夜晚便提一個小火爐進去,勉強也能熬過。

  月娥過中堂的時候,放眼一看,卻見中間桌上放這個杯子,敬安卻不見人影。

  月娥略一愣,仍舊去廚房,將柴火放好了,本是要點火,想了想,暫先放下,便出來,到了廳內,試探叫道「侯爺。」卻不見人,月娥略一皺眉,邁步向屋裡頭去,先推開小郎房門看了看,並無人,忽地見自己的房門虛掩,不由心跳。

  月娥躡手躡腳過去一瞧,卻見裡頭,敬安躺在床上,靴也沒脫,只躺在床上,彷彿睡著。月娥本是要叫醒他,目光一動,卻見敬安懷中抱著自己那件夜晚睡時候才換衣裳,剎那間雙頰發熱。

  月娥慢慢退出房間來,回到前廳,目光一轉,望見敬安替自披著的那件狐裘正搭在椅子上,遲疑片刻,終究拎了披風,重回了房內去,將狐裘抖開,輕輕替敬安蓋上。

  到了晚間,姚良方回來,被一干兄弟灌的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渾身發沉,舌尖僵硬,問道「姐姐.....那個將軍大人呢?」月娥說道「他裡頭睡了,別吵他,叫他睡去。」

  姚良坐在桌邊,身子亂晃,月娥急忙倒了杯茶給他,問道「哪裡喝的這麼醉?」

  姚良說道「他們非要我喝.....辭不過。」月娥說道「你不慣喝酒,小心心裡難受。」話音未了,姚良果然就捂著胸,衝出門口,站簷下,似是乾嘔的樣子。

  月娥急忙放了茶壺,跟過去,輕輕地撫摸他的背,說道「果然不舒服?慢些........」

  姚良吐了一會兒,仍舊頭暈眼花,便同月娥道了不是,飯也不吃了,月娥無法,只好扶著他回到房內,幸喜月娥已經替他將炕燒好了,姚良爬到炕上,已經身不由己,全不能動。

  月娥便替他將靴子脫下來,腰刀也摘了,並那帽之類,都拿了下來,端正放桌上,又搬了他雙腿上炕,忙了這番,氣喘吁吁,卻又過去,伸手探了探姚良額頭,覺得不發熱才放心了。

  月娥回身,取了乾淨毛巾浸濕了,給姚良擦了擦臉,將毛巾抖開晾了,才扯了被子,細細地替他蓋好。

  月娥弄好所有,才悄悄地出房,剛退出姚良房門,卻撞上一人。

  月娥一驚,抬頭看卻是敬安,睡眼惺忪地,正說道「好冷。」目光從月娥身後回來,看著月娥說道「小郎怎麼了?」

  月娥噓了一聲,回頭先將姚良的房門帶上來,才說道「他從來不怎麼吃酒,今兒是醉了。」

  敬安答應一聲,身上披著那件狐裘,便跟著月娥向前走,說道「你先前,也是這麼替我披的衣裳麼?」聲音溫柔,半帶期盼。

  月娥一愣,這才想起敬安說的是自己替他披狐裘之事,便笑著搖搖頭。

  敬安見她不回答,仍撇了撇嘴,卻說道「我餓了。」

  這一聲,卻又叫月娥想起白日裡在鋪子裡頭,他那樣驚心動魄的動作,一時停下腳步,略微出神。

  敬安不明,說道「怎麼了?」轉到月娥跟前。月娥抬頭看他,此刻在朦朧燈光下的敬安同,同剛出現鋪子裡發怒了的他,判若兩人....究竟哪個是真?

  敬安看月娥呆呆看著自己,就伸手捏捏她的臉,說道「怎麼了?這個樣兒?」月娥錯開目光,說道「侯爺來吃飯吧。」

  敬安茫然,跟著月娥來到廳內,月娥令他坐在桌邊,自己去廚房內,將兩樣菜端了上來,一樣是鹹菜,一樣是剛炒好的臘肉白菜,又端了兩碗稀飯,兩個苞米面的餅子。

  敬安打量著這些,卻不動,月娥也坐了,拿起筷子,微微一笑,說道「侯爺不喜?」心頭極樂。

  敬安搖頭,慢慢說道「有些似以前打仗時候吃的。」月娥一笑,又急忙低下來頭,說道「有些差.....侯爺不吃也可。」自己喝了口稀飯,夾了根兒鹹菜,津津味地吃。

  敬安看著她,終於也動了碗筷,月娥本是要看他的笑話,家裡有饅頭,故意不上,只用這粗茬子的餅子來搪塞,沒想到敬安掰了一塊餅子,也跟著慢慢地吃起來。

  這一會子,卻不似是剛到鋪子裡時候那樣狼吞虎嚥,雖然是粗茶淡飯,他卻好像品嚐山珍海味,悠閒自得,別有一番風雅。

  月娥看的嘴角抽搐,心想果然是大家出來的孩子,這風度果然要得。敬安全然不知,垂眸緩緩吃著,不時地又看月娥,看的時候,便嘴角帶笑,吃的分外香甜。

  兩個人慢慢地吃了飯。月娥便收拾了桌子,回來之後才問道「侯爺用得如何?」敬安說道「很好,很好。」

  月娥狐疑,說道「真的很好?」這粗茬子餅,她來之後吃了半月,喉嚨口一直都火辣辣,後來才漸漸習慣,像敬安這種自小錦衣玉食的,恐怕更是難以下嚥罷。

    敬安正倒了一杯白水,聞言雙眸一抬,望著月娥,說道:「自然,——秀色可餐。」

    月娥額上流汗,早知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便轉回頭去,只當不懂他的話。

    在兩人吃晚飯之時,小哈便一直在此轉悠,兩人吃過之後,月娥便去餵了小哈,小哈吃飽了,月娥又逗著他,在院子裡轉了幾圈,小哈便自去小郎給他做的狗窩裡安歇去了。自始至終,敬安便在廳門口瞧著。

    到了晚間,月娥忽地想起一事,便同敬安商議,說道:「侯爺,我們這裡只兩間臥房,你不如回驛館去罷。」敬安搖頭。月娥想了想,試探說道:「那侯爺你去小郎屋裡?」敬安搖頭。

    月娥說道:「那麼我去小郎屋裡。」敬安才靜靜說道:「你敢。」

    月娥說道:「那你想如何?難道……」瞇起眼睛看敬安。

    敬安微笑,說道:「我本是沒這樣想的,你若是有寬裕的屋子,倒是可以騰一間給我。」月娥這本是有空閒屋子的,只是這樣天寒地凍的,那屋子從未曾住人,毫無人氣的,一晚上的話,恐怕凍也凍死了。

    外頭風呼呼作響,月娥想了一會,說道:「那侯爺你便睡我的房罷。」敬安大喜。月娥起身,便去收拾那空房子,敬安見她如此,才明白她意思,急忙追過去,說道:「你幹什麼?」

    月娥只去清理那面炕,這屋裡陰冷,敬安便上前,將月娥攔腰抱了出來,月娥掙扎下地,轉身指著敬安說道:「你當我不知你心裡所想,你想要我同你睡一起,卻是做夢!」

    敬安望著她,說道:「我是想同你一起,又怎樣?」微微委屈。月娥氣憤說道:「不行!」敬安想了想,說道:「總之不許你睡這裡……大不了,我不動你就是了。」月娥嗤之以鼻,說道:「你當我十三歲小孩麼?」敬安說道:「我對天發誓!」

    月娥說道:「休來這套,要麼你去同小良睡,要麼我睡這裡。」敬安咬了咬唇,最後只得妥協,說道:「罷了,在你眼中我就是禽獸無異,你何不叫我去跟那小哈睡。」

    月娥本來氣鼓鼓的,聞言卻忍不住笑起來,說道:「那你就去,看不被咬死,我可不救你。」

    敬安見她笑,卻又說道:「你別這樣狠心……就讓我同你一起,我不慣同男人一起睡。」

    月娥冷笑看著他,說道:「是啊……那侯爺你作甚不留在京城,同美人一起睡?」

    敬安見她揭短,終於咬了咬牙,放開她,轉身自去小郎房間了。

    月娥見狀,才鬆了口氣,又出外關了大門,廳門,才也回來,進了自己房內。

    月娥洗了頭臉,手腳,將水又潑了,只覺得外頭風如小刀子一樣,向著人身上鑽來,月娥小跑著回房內,便才將外頭的厚重衣裳脫了,只換了自己尋常穿的那件女裝,趕緊跳到床上去,厚厚地蓋了兩床被子,便窩在被子裡開始打哆嗦。

    平常時候,月娥會生個小火爐取暖,然而今夜被敬安糾纏,時間便晚了,只好忍著。其實那火爐也沒有多熱,只不過聊勝於無。月娥在被窩裡抖了半晌,才慢慢地適應過來,她心頭想著敬安之事,一時又煩惱此事如何了局,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地睡著。

    到了半夜,月娥忽地覺得身邊暖了起來,似是生了爐子,又似是春日的陽光照了過來,便身不由己地靠過去,身子所靠之處,果然是暖的,月娥睡夢中大喜,便緊緊地蜷縮過去。隱約覺得有什麼抱過來,牢牢地也將她抱住,只覺得渾身溫暖舒服,一時格外甘美,臉也在那處蹭了蹭。

    月娥睡到半晌,忽地聽到耳畔低低聲響,隱約傳來,起初不覺怎地,後來慢慢醒悟,這聲卻是從旁邊傳來,月娥驚了驚,一骨碌起身,卻聽得身邊有人低低說道:「答應了,答應的!」那聲音似哭似叫。

    月娥一時沒反應過來,急忙向後退去,靠在牆邊,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藉著一絲窗欞上的微光,才看到身邊之人,竟是敬安!

    月娥又驚又惱,這才知道先前自己靠著的溫暖之物是什麼……原來不是做夢,亦非錯覺,竟然是他!她一怒之下,就想將敬安踢下床去,卻不料敬安叫道:「姚月娘!」而後又含含糊糊,不知說些什麼。

    月娥的心怦怦亂跳,叫道:「侯爺?侯爺……」敬安不應,聲音又低了下去。身子略蜷了一下,月娥情知他做了夢,然而跟這人同床,卻很是不妥當,她便想下床去。

    敬安身子長大,將整張床都佔滿,月娥要出,只能誇過他,正要探腳,敬安忽地大叫:「不要走!不許走!」連叫兩聲,最後竟然大聲吼道,「本侯殺了你!」雙手握拳,整個人翻了個身,一手抵在胸口,似乎十分痛楚,身子都弓起來。

    月光下,只見他雙眉皺著,牙關緊咬,額頭都是汗。

    月娥見他此狀,情知他被夢魘住,便急忙推他,說道:「侯爺,侯爺醒醒!你做夢了。」用力連推了幾下,敬安終於睜開眼睛。

    黑暗中,兩人面面相覷,敬安看了月娥一會兒,忽然伸出手來,將她一下抱在胸前,說道:「我不是做夢麼?」縱然極力鎮定,仍舊聲音顫抖。

    月娥身不由己伏在他胸口,沉默片刻,說道:「不是。」

    敬安說道:「我夢見你走了……月娘,別走,別走,我的傷,好痛。」兩人靠的近,月娥察覺他的身子亦在發抖,先前因他掙扎,衣裳半敞,月娥貼在他胸前,目光一轉,望見他玉石一般的胸口上,一個酒杯大小的疤痕,宛然在彼。——正是敬安先前手抵著之處。

    這也正是……昔日敬安相救小良,被那箭射中之處。——曾害他性命垂危的傷。

    至今仍痛麼?

    月娥閉了閉眼,強忍心頭酸澀,便說道:「侯爺,我不會走。」

    敬安摟著她,過了片刻,忽然問道:「這是何處?」

    月娥抬頭,望著他,說道:「侯爺……」敬安猛地醒悟,說道:「這不是紫雲縣……這是……」面色一變,漸漸冷肅。

    月娥心頭一涼,知道敬安是睡夢糊塗了,以為這是紫雲縣,自己尚未離開,然而……

    敬安面色冷峻,靜靜地看著月娥,月娥忽地很怕,不笑的敬安,讓她極為不安,好似又回到鋪子裡他剛出現時候……

    敬安看了一會兒,卻忽然一笑,說道:「罷了,找到了就好了。」雙臂伸出,牢牢地抱住她,翻了個身,仍舊將月娥抱在身側,低頭在她的發上親吻。

    月娥微微縮起身子,低聲說道:「侯爺……別……」敬安抱住她,說道:「驚到你了麼,別怕,好好地睡罷,我不動你。」月娥被他擁著,暖融融的十分舒服,且喜敬安果然未曾動手,只是抱著她。

    月娥起初還擔驚受怕,後來便實在困了,忐忑地睡著了。黑暗裡,敬安卻始終睜著眼睛,低眸只是望著懷中的她,聽她鼻息不穩,就知道她心頭不安,後來便漸漸平穩,敬安知道月娥是睡著了。

    手輕輕地撫過她的長髮,敬安低頭,情不自禁地就在她額頭輕輕親吻,逐漸地又去親她的臉,她的唇,只覺得百看不厭,就想總是這樣盯著她。

    敬安看了許久,伸手向下,手抖抖地,情不自禁,將月娥的衣裳解開,目光幾度閃爍,喉頭動了又動,終於又合攏起來,仍舊只是抱著人而已。

    一夜便如此過。第二日,月娥醒來,著實睡得好覺。一時忘了身邊有人,等發覺自己窩在敬安懷中之時,嚇得渾身一抖,急忙爬起身來,誰知道剛坐起來,忽地覺得頭上一疼,彷彿被人扯住了頭髮,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斜眼一看,卻見是兩人的頭髮竟纏繞在一塊兒,難解難分,月娥不知怎回事,正在尷尬莫名,卻見床上敬安也慢慢醒來。



094見縣官敬安點鴛鴦(上)

    兩人之發糾結相纏,月娥不知何事,扯得頭疼,急忙歪著身子回頭,卻見床上敬安也正醒來,烏浸浸的眼睛看過來,仍帶三分睡意,待看清楚面前之人時候,嘴角才輕輕一挑,乍然間如花開枝頭,春意無限。

    月娥一手捂著頭,一手便去分那些頭髮,怎樣也想不通兩人的發怎麼會纏到一塊兒去,且纏的如今緊,敬安看她動作,便伸出手來,輕輕地將她的手握住。

    月娥說道:「別鬧!」想想昨夜他做噩夢之時,雙眸一垂,別的話不再出口。

    敬安將她手腕一拉,月娥坐不住身子,便倒下去,敬安張開雙臂便將她抱入懷中,說道:「起這麼早做什麼?」聲音兀自帶一點初醒的渺然,侵入耳中,月娥無端覺得臉上發熱,尤其方才跌下來之時,手還捂在他的胸口,隔著薄薄衣衫,只覺得體溫透出來,這人忒不要臉,偷爬人家的床也就罷了,差一些就把自己也脫光了上來,這樣薄的衫子,為難他怎地不覺得冷。

    月娥說道:「你昨晚……」敬安眼珠一轉,說道:「噯……我定然是得了夢遊之症,原本好端端在小郎屋裡睡著,怎地竟來了此處?」月娥啼笑皆非,情知跟他說不下去,只得動了動,說道:「趁著小郎未起,侯爺就快些回去罷。」說著,又歪頭去解那髮結,不料那結竟然打得死緊,月娥奮力結了一陣子也未解開分毫。

    敬安好整以暇看著她動作,說道:「好端端地,解他做什麼。」月娥本就在疑惑,聽他這樣問,頓時說道:「是你打的結?」

    敬安垂眸,說道:「我有夢遊之症,也不知是不是我做的。」月娥嗤地一聲,說道:「謝天謝地,昨晚上侯爺夢遊之時,未曾作出其他事來,不然我真也不用活了。」

    敬安聽她這樣說,便嘻嘻笑,說道:「為何不能活,我再怎地,也不會傷你。」越是快活,將她抱著,不由分說壓在身下。

    他清晨起來,神智未醒,身體卻已清醒,隔著薄薄的衫子,壓在月娥身上,月娥叫道:「做什麼!」他滿頭青絲傾瀉,垂落床上,同她的長髮打的那個結,混在其中,分不清哪些是他的發,哪些是月娥的。

    月娥轉頭看,敬安將她的下巴捏著,弓了身子,不敢就緊貼了她,輕輕親吻她的嘴唇,月娥掙不開,被敬安輕輕地親了兩下,之人氣喘咻咻靠近了她,像是妖媚的獸類,令她心頭驚慌。

    敬安喘了一會兒,盯著她,說道:「月娘,我……我……我想……」昨晚臨睡前她洗乾淨了臉,露出本來面目,越見膚如冰雪,紅唇粉頰,令人心動。月娥怎會不明他所指是什麼?閉上眼睛,咬了咬牙說道:「下去!」

    敬安本是弓著身子,見狀卻緩緩壓了下來,身體交接,忍不住抖了一下,略如呻吟,說道:「好月兒……你就成全我一回。」說著又去輕吻月娥的臉,纏綿之極。月娥忍無可忍,用力將他推開,說道:「謝敬安!」

    敬安輕輕呻吟一聲,竟被她推倒在側,手卻捂著胸口,臉上略露出痛苦之色,月娥嚇了一跳,這才想到他的舊傷在彼,恐怕被自己碰到,急忙翻身過去,說道:「侯爺你怎樣?」急忙拉開他的衣裳看裡頭。

    敬安略微一笑,手挽著兩人的長髮,略微用力,月娥低頭下來,敬安輕輕地便含住了她的唇,細細親吻,月娥急忙弓身起來,一邊用力推他胸膛,敬安偏將她腰上一按,月娥便趴在敬安身上,剎那間兩人糾纏在一塊,難分難解,正在這時侯,聽到門口有人叫道:「姐姐!」

    姚良推門進來,乍見這一幕,目瞪口呆,如遭雷擊,兩隻眼睛盯著床上兩人,剎那不言不語,亦不能動。

    此刻敬安在下,月娥在上,且是個親吻著他的模樣,她的手還撐在他赤-裸的胸口,彷彿是個撫摸之狀,兩人長髮糾結,衣衫不整,叫人一眼看了,還能作何想法?

    月娥吃了一驚,急忙起身,敬安這才悄悄鬆手,月娥不知所措,雙頰通紅如火,說道:「小……小良……」

    那邊姚良反應過來,也紅了臉,急忙轉過身,說道:「我先出去。」大步出外,臨走還不忘將房門帶上。

    倘若此刻敬安在上,月娥在下,情形怕會不同……

    月娥亦似乎目瞪口呆,敬安捶著床鋪,哈哈忍笑,月娥才明白過來,轉頭怒道:「謝敬安!」又羞又惱又氣,撲過去,用力掐他的脖子。

    敬安竟不反抗,只是笑微微看著月娥,月娥掐了一會,到底只是惱怒下的玩笑,又不是敬安這種殺人如吃飯的性子,當下就撤了手,無精打采伏在邊上,無力吐氣:被姚良看到這一幕,他心底會如何想?

    月娥一時消沉,過了片刻,察覺敬安悠悠然地,正在緩緩撫摸自己頭髮,便轉頭,問道:「你為何要把頭髮結在一處?」

    敬安想了想,說道:「我……我喜歡這樣。」月娥皺了眉,說道:「起來!」就用力,揪敬安的頭髮。

    敬安吃痛,只好跟著起身,卻伸手抱了她,說道:「好狠的心……作甚?」月娥說道:「自是找剪刀剪斷了。」敬安大叫:「我不許。」

    月娥說道:「不然如何?難道以後就如此?」敬安說道:「如此也不是不成的。」

    月娥覺得此人智商大有問題,忽而狡詐詭譎,忽而癡傻愚笨,性情簡直不可捉摸。搖了搖頭,說道:「別胡鬧,快起來,我尚有正事,小良方才來,也似有事,別耽誤了。」就去擁敬安的腰,無奈之下,又帶一點哄著的口吻。

    敬安這才動了,仍舊很不悅地起身,月娥拉扯著他下床,敬安雙腳落地,忽地打了個哆嗦,說道:「好冷。」月娥見他雙腳如玉,光著踩在地上,也不曾穿襪子,不由一怔,說道:「你……」

    敬安回身坐回床上,兩人頭髮相連,月娥只好也靠過去,說道:「你的衣物鞋襪呢?」敬安說道:「在小郎房裡。」月娥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昨夜這人就是這麼過來的,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長衫裡衣……難為他這樣能耐寒。月娥想了想,說道:「我先剪了發,回頭去給你取衣裳來。」又問:「你到底為何這樣兒?」敬安想了想,終於低頭,輕聲說道:「我怕我睡著了,你便偷偷跑了。」

    月娥呆了一呆,想到昨夜晚他那個夢,頓時也明白敬安所指。一時站著不能動,敬安抬頭看她,又低下頭去。

    原來昨晚上,敬安醒來之後,因又做了噩夢,百般睡不著,只是盯著月娥看,看了許久,困意上來,便抱了人,想睡。然而到底不能心安,生怕自己睡著之後,這人又會消失,想來想去,怕自己不能未有十分把握,便想著將自己的手跟月娥的手腕用什麼綁在一塊兒,轉念一想,她卻是可以解開的……敬安想了許久,終於發現兩人的長髮纏在一塊,他心頭一動,竟想到一句話:儂既剪雲鬟,郎亦分絲發。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敬安心頭大喜,遂牢牢地將兩人的頭髮綰在一塊兒,又試著解了幾次,都無果,才踏實了,將人抱入懷中,見月娥睡得香甜,他便低頭,在她嘴唇上親了親,才放心而睡。

    當下,月娥便取了剪刀來,將兩人的頭髮輕輕剪斷了,敬安自始至終都靜靜地看著,月娥剪斷了發,敬安說道:「給我罷。」月娥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便把那結了一團的髮結給了他。

    月娥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出門,去小郎的屋內,果然見敬安的衣物都在桌上,她急忙抱了起來,回到自己屋內,將衣裳塞給敬安,說道:「快些穿好。」

    敬安說道:「你不幫我一把麼?」月娥聽了,只當聽不見,又出去打水進來,見敬安正撇著嘴慢吞吞把衣衫穿好了,月娥說道:「這有水。」這位大爺才又來洗漱。

    敬安洗了臉,見月娥拿了盒粉,沾了沾,便要往臉上擦,敬安見狀便湊過去,將那粉取了過來,低頭一看,就說道:「尋常女子,都是敷白粉,你倒是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月娥不理會他,說道:「給我。」又微微轉過身去往臉上撲粉,敬安先前急著找人,並無留心,如今親眼所見,看的慘不忍睹,只覺得她倒是真不惜自己,便說道:「不要如此了……難道你還要去那鋪子麼?」月娥說道:「不然如何?」敬安說道:「你同我一起回京城罷?」

    月娥垂眸,忽然問道:「你來之時,是想如何?」敬安說道:「自是想找你。」

    月娥問道:「我同你回京城,做什麼?」敬安說道:「你放心,昨日你在鋪子裡說的話,我都聽了,記得牢牢的,如今我不能跟你說什麼……總之你跟著我,我不會教你受委屈的。」

    月娥停了手,淚便往眼中撞。

    他這是想要如何?在她心中,起初敬安就一步走錯,搶了她回府,強行要了她,對她來說,是絕不可被原諒的,雖說他救了她同小郎,她感激之極……恨不得拿命相抵,但倘若說是要自己跟了他,那卻是不能的。

    她心中有一道坎,就如姚良所想:她自己都不知怎地面對他。是壞了自己同蘇青姻緣強上了自己的惡人,還是救了他們姐弟的恩人。

    倘若敬安只是強橫霸道的要了她,也就罷了,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恨他至死。但偏偏,他在這強橫霸道之外,另有一份苦心柔情,他為了她,幾乎捨棄性命,喪身豹口,又不顧重傷,去救姚良。倘若不是為她,他那樣精細的人,怎會犯險?

    後來姚良也同她說過昔日相救情形,他那麼高傲的性子,竟能在敵陣面前跪地垂首,何等苦心孤詣?她想想都覺得站不住腳。

    他傷重了亦求她不要離去,他千里迢迢地仍追了來,進鋪子之時大口吞嚥燒麥之時那些淚,她雖然木木訥訥從來不說,但心中卻全都難以忘懷,昨夜晚他自噩夢裡醒來,望著他捂著傷口喘息,那點點滴滴,她看在心頭……姚月娥只是個有血有肉的小女子,只不過有三分理智清醒,又非鐵石冷血之人,怎會絲毫都無動於衷?

    她曾恨他,恨不得他死。但是如今,她卻會為他心疼。

    如此,退一萬步來說:抹去昔日的恩怨既往不咎,——說實話,名分這種事,月娥並不看重,是以曾對他說過「妾不願做,妻也不稀罕」,但以敬安的身份,難道家中不會三妻四妾?的確,她可以不用計較名分,就當是同一個未知的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都可,但是倘若將來他娶妻了,納妾了,她難道能跟別的女人來爭、來分一個人?

    她此刻對他,的確是有些情意,卻因為他昔日所做,跟自己顧慮,所以不曾熱烈十分。但是月娥深知自己的脾性,倘若真的會喜歡上一個人,會是在所不惜的。是以她只是怕,倘若她真的付出了十萬分真心,將來卻換到他十分之一的心,她如何做?情何以堪?

    這不是現代,不是說分手大家就分手,且到時候,她未必有逃走的機會。

    對於敬安來說,她如烈火,引他輾轉不棄,引他千里而來,宛如飛蛾撲火。但是敬安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場烈火,月娥只想清醒一些,不至於叫自己有萬劫不復的一日。

    兩人在屋內,雙雙無語。半晌,敬安上前,伸手握了月娥的手,說道:「月兒……」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有人吵嚷叫道:「叫大郎出來,說說明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1:5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03:12 PM 編輯

095 見縣官敬安點鴛鴦(中)

    屋外頭一片吵嚷之聲,漸漸傳來,伴著小哈的急促叫聲。屋裡月娥急撇開敬安的手,起身向外,敬安站在原地嘿然無聲,就也跟著出外看發生何事。

    且說月娥出外,犬吠聲裡,正有幾個人也向內似尋人狀,見了月娥便叫道:「大郎在此,快快出來說話。」上前就要握月娥的手腕。

    卻沒想到月娥身後一人閃身上前,手輕輕一搭,便將那人的手拍了開去,那人連同周圍眾人都是一怔,眼看著面前之人玉一般的模樣,個個呆若木雞。

    敬安翻手,自顧自將月娥的手腕握了,雙眉微蹙,目光冷冽,說道:「平素裡的人都是這樣待你的?」月娥用力一甩,說道:「休要胡鬧!有正事。」

    敬安說道:「我說的難道不是正事?」

    月娥還要發怒,卻見旁邊那幾個人都看著兩人,眼睛都直了,月娥忍了忍,只好低聲說:「你暫放開,還不知出了何事。」

    敬安冷哼一聲,說道:「怕什麼,有本侯在此,就算天塌下來也是無妨。」

    他說這話,自有一番氣勢,周圍眾人都不敢言語,只望月娥,有人壯膽,說道:「大郎……這……這是……」

    月娥才要說話,忽地聽到外面有人叫道:「你們是何人?要做什麼?」

    又有人喝道:「都別動!你們又是何人,來此作甚?」

    此地眾人一片莫名,先前那些人便匆匆出外去看究竟,月娥聽後來之人聲音很是熟悉,似是……卻見敬安笑道:「我的人來了。」低頭在月娥臉上親一下,說道:「有夫君在此,怕個什麼?不管是什麼,不須你煩惱,我為你出頭做主。」

    月娥本惱他屢屢輕薄,然見他笑吟吟地,聽了他的話,心驀地抽了抽,有些隱隱作痛。

    敬安握著月娥手腕不放,兩人出了裡面,到廳裡放眼一瞧,卻猛地一驚,竟然是本縣知縣老爺,如今一身便裝,氣憤憤地被人押著,那人卻是跟周大同行的,旁邊幾個僕人同樣被敬安的人用刀逼著,躲在一處發抖,有人見了月娥出來,都叫道:「大郎快逃去叫人來,這伙強盜要殺人。」

    縣老爺雖然鎮定,卻也變了面色,說道:「你們究竟是哪裡來的強人,敢如此無禮,我是本縣縣老爺,你們還不快快把刀放下?」

    月娥望著周大,急忙說道:「周大爺……」

    剛一開口,那縣老爺一聽,立刻怒道:「姚大郎,早知道你跟姚小郎兩個來歷不尷尬,原來跟這些強人是一夥兒的,好歹毒的心腸哇,竟然設下這圈套,想要同本官不利,你們把我兒弄到哪裡去了?」

    他夾雜不清的,月娥一時哭笑不得,敬安只望著她,微微含笑。

    周大怒道:「閉嘴!」便走到敬安身邊行禮,說道:「屬下等來遲,驚擾侯爺。」

    敬安說道:「怕是誤會。」又問月娥:「那人真是本縣知縣?」

    月娥點頭,說道:「你快叫人把他們放了。別誤傷到人,就不好了。」

    敬安便點頭,說道:「放人。」周大見狀,手一揮,侍衛們鋼刀回鞘,縣老爺跟一干隨從驚魂未定,有人便去摸自己的脖子,只覺僵硬一片,一時說不出話。

    月娥抖了抖手腕,又瞪敬安,敬安才不情不願放開,月娥便上前,行禮說道:「不知老爺來此,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敬安在旁皺眉看著,見月娥沖那半老不老的老頭子行禮,他便不悅。

    那縣老爺受了驚嚇,幸喜還挺得住,哆嗦了一會站住腳,才說道:「姚大郎,本官問你,這、這一行可疑人等……是什麼人?從何而來?」

    月娥還要回稟,敬安冷哼一聲。周大會意,立刻上前,說道:「你就是縣老爺,多有冒犯,咱們公子是皇上欽點的九城指揮使,雲天謝府二公子,我們不知縣太爺身份,以為是有人來犯,故而多有得罪!」

    那縣太爺本正在說著,就想坐下歇一歇定定神,聽了周大這番話,反而一下子又從椅子上彈起,說道:「九城指揮使……謝府二公子?」惶恐地看著敬安。

    敬安掃了他一眼,說道:「本侯的官印也隨身帶著,怎麼,大人是不信麼?」

    這縣太爺倒是吃驚多過於懷疑,見了敬安這樣,更是哪裡敢多說話。周大從懷中掏出一方令牌,向前一亮,說道:「這是九城指揮使麾下行走的龍虎令,看清楚了!倘若你要聖上親批的行文,也在此。」旁邊侍衛從包袱之中將那皇批文書拿出來,這縣太爺戰戰兢兢看了,雙手捧著交回。

    事已至此,這縣太爺將袖子一抖,慌忙向前兩步,急忙便低頭行禮,戰慄說道:「下官青庭縣知縣何浩然,不知謝大人來到,有失遠迎,多有得罪,還請大人恕罪!」

    如此一來,形勢便逆轉過來,敬安上前,上位就坐。縣太爺連坐亦不敢,只拱手低頭,面如土色。

    敬安坐定了,便看月娥,衝她一眨眼,月娥只當未見,扭頭看向別處。

    敬安便收回目光,說道:「何知縣,你來此作甚?」何浩然聞言,面有難色,說道:「這……」就看月娥。

    月娥正在轉頭看小郎,卻不見他蹤影,只以為小郎自去了衙門。見何知縣看自己,便問道:「對了,知縣大人先前來,不知為何?」

    何知縣聽月娥開口問,才略帶氣憤之色,說道:「本官是來尋小郎的,本官小女弄佩,今早晨離家,不知所蹤,有人說,曾見弄佩在你家周圍出現過!」

    月娥一驚,說道:「知縣大人,何小姐怎會來此,不會弄錯了罷?」

    何知縣面色尷尬,悻悻說道:「誰不知弄佩她看好……咳……總之,速找小郎出來問明白才是。」

    兩人一對一答,上面敬安說道:「又無確鑿證據,就如此帶人登堂入室?」

    何知縣這才回味,這上頭還蹲著一頭老虎哪!當下急忙又規規矩矩回過頭來,行禮說道:「侯爺,不敢,委實是下官急了,下官只有一女,愛若拱璧,如今她出了事,下官憂心如焚……」

    還要長篇大論,敬安說道:「夠了!」

    何知縣慌忙住嘴,敬安說道:「本侯……同小郎大郎,都是好友,是深知他們品性的,聽何知縣的意思,莫非是以為他們兩個藏匿了貴千金?」

    何知縣聽他語氣不善,暗暗叫苦,只好硬著頭皮,低頭說道:「請大人恕罪,只因……只因小女先前說過,……她十分……那個,咳……姚小郎,今日又被人見到小女在此出現,是以下官只好冒昧而來,並不是恃強凌弱,山闖民宅,只因下官愛女心切……」

    敬安聽他吞吞吐吐,卻也明白大概,原來那何小姐喜歡小郎?然而聽他說的合情合理,不似那些強橫霸道之徒,敬安便饒有興趣地說道:「你這番心思是沒錯的,只是你就該派人四處去找才對,姚家兄弟,是絕對不會做出此等之事的。本侯可以擔保。」

    敬安正替月娥跟姚良開脫,正在此時,卻見周大上前,微微低頭,手擋著嘴邊,在敬安耳畔說了幾句話。

    敬安面色一變,看了周大一眼,周大略點頭,躬身後退。

    此刻月娥正轉頭看周圍,卻見少了小哈,大門敞開,不由地心頭微微擔憂,只以為小哈跑了出去。

    那上頭,敬安忽地笑了笑,說道:「何知縣,既然本侯在此,想必你也該到別的地方去尋找貴小姐了罷。」

    那何知縣雖然有些不願,但到底不敢忤逆敬安言語,只好低頭,說道:「是……」

    何知縣一干人等,正轉身要走,忽地卻見面前跑出一條雪白的狗來,嘴裡卻叼著某物,到了廳門口。

    月娥見正是小哈,心頭一喜便喚了兩聲,小哈跑到她跟前,搖頭擺尾,將嘴中之物放在月娥跟前,月娥一眼看到,心頭大震,急忙伸手將那鞋子攏住,然而卻仍晚了一步,何知縣目光一動,失聲叫道:「那不是我兒的繡花鞋?!」

    何知縣衝上來,便想從月娥手中奪過去,月娥心頭驚慌,何知縣一把握住月娥的手腕,說道:「大郎,你藏什麼?」

    月娥一時未曾來得及反應,身後敬安用力一拍桌子,整個人起身,快步過來,厲聲喝道:「放手!」

    何知縣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鬆手,敬安將月娥向著身邊一拉,說道:「有話就說,拉拉扯扯做什麼?」

    何知縣怔怔地,半晌才說道:「大人……那個……她手中……」

    敬安自是看到了的,便說道:「狗兒不知從何處叼來的,有什麼稀奇?」

    何知縣面色煞白,只為愛女關心,便說道:「大人,這分明是從他家院子裡得來的,何況小郎人也不在,莫非……」

    月娥亦覺得心跳,敬安說道:「你怎知就是院子裡的,大門敞開,這狗兒許是從外頭叼進來的!」

    他一力要護著人,何知縣自是明白的,然而到底是自家女兒,何知縣略微鎮定,說道:「侯爺,就算是民女無故不見,下官也要四處搜尋,如今是下官的女兒不見了,這姚家又有諸多嫌疑,今日下官,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姚家搜上一搜。」

    敬安喝道:「放肆!」冷冷一笑,便要發作。

    月娥見他發怒,知道這位小爺是不能惹的,急忙便說道:「侯爺……請息怒!」敬安聽了月娥出聲,才回頭看她。

    月娥又看何知縣,說道:「大人,我相信我家小郎是絕對不會做出毫無擔當之事的,他素日裡是個什麼樣的品格,大人也知曉。假如知道了何小姐在此,他定然不會藏匿……」

    正說著,卻聽到有人叫道:「我不要去!」聽聲音卻是從後院而來。

    何知縣聽了這聲音,便說道:「是弄佩!」正要往那邊去,卻見從後院處,小郎手中握著那何小姐弄佩的手腕,半是拉半是拖,將人拽了出來。

    這邊何知縣同月娥見了,雙雙就搶過去,一個叫道:「佩兒!」一個叫道:「小良!」分左右握住了兩人的手。

    原先姚良隔著衣裳握著何小姐的腕子,這一刻才放開,說道:「姐……哥哥!」月娥問道:「這竟是怎麼回事?」

    姚良剛要開口說話,那邊何弄佩叫道:「你若想叫我嫁給那林大胖子,我不如去死!方才、方纔你們都看到了,他碰了我,嗯……除了他我誰也不嫁!」

    月娥大驚,姚良面帶苦色,何知縣面色難看,後面的敬安卻看著這幕,笑得春風蕩漾。

    何知縣鬍子亂抖,頓足,叫道:「休要胡說八道的,給我丟人!速速回家!」何弄佩不從,嚷道:「我不去,爹你要逼死我才甘心麼?」一邊說著,一邊反手一握,竟將姚良的手給死死握住了。

    姚良嚇了一跳,想要甩開,何弄佩瞪向他,說道:「你想我死,就甩開罷了!」姚良一驚,竟然不敢再動。

    何知縣白眼亂翻,鬍子顫動不休。月娥將姚良拉了拉,說道:「究竟是怎回事?」姚良低聲說道:「姐姐,我……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是何小姐……此事說來話長……」

    這廳外面,何知縣扯著何小姐,何小姐扯著姚良,月娥扯著姚良……四個人湊做一團兒,敬安看的快活,說道:「各位何不進來細細地說,瞧這樣兒,一時半會兒怕也弄不完的。」

    何知縣聽了,才狠狠跺一跺腳,撒手進廳,月娥也放開姚良,獨何小姐仍舊牢牢握著姚良的手,四個人進了廳內來。

    敬安在上,何知縣在下,敬安拉了月娥在自己身邊。那邊姚良便同何小姐站著,在何知縣的催促下,姚良便細說端詳。

    原來,前一個月,姚良在外巡邏之時,遇到有人呼救,姚良匆匆趕到,卻見是個衣著樸素的女子,一問,卻是她被野狗嚇到,扭了腳脖子,姚良便問明她家在何處,就要送她回去,路上雪大,姚良便只得背了她,走了半道,這女子又餓,姚良見她可憐兮兮,便去找月娥取了幾個燒梅回來給她吃,等她吃完了,才又送她。

    當時這女子也未說自己是誰,那家也不是縣衙,姚良只以為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不料此後幾日,姚良巡邏,又見到這女子,拿了個小包,包了些點心果子,說請他吃,姚良還以為偶遇,便不以為意,只謝了吃了,兩人年紀相仿,說話也說得來,姚良在此地,除了月娥,並無其他認識的女性友人,因此這女娃兒卻是第一個,兩人相談甚歡,卻是個兩小無猜之意……

    此後便彼此見了幾次,姚良心頭逐漸覺得不妥,正想斷了……然而那女子卻再無出現,只換了縣衙內何小姐叫丫鬟讓姚良買燒梅……姚良卻沒想到,那女子正是何小姐。

    此後之事,眾人皆知。

    何知縣聽了這番話,便看何弄佩,弄佩說道:「就是如此的。」就偷偷看姚良,臉上緋紅。姚良轉頭,看她有些楚楚可憐,便只歎一聲。

    何知縣半晌無語,最後對敬安行禮說道:「下官教女無方,讓大人見笑了。」

    敬安搖頭,戲謔說道:「貴小姐敢作敢為,落落大方,實在是讓本侯刮目相看啊。」何知縣面紅耳赤。

    何弄佩看了看敬安,也出了一會神,卻又看姚良,心想雖則那個極美,但身邊這個卻才是最愛的……便說道:「爹,我同他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你休得再叫我嫁給那林大胖子。」

    何知縣幾乎昏厥過去,說道:「你說什麼?」又怒視姚良,罵道:「可有此事?你這畜生,做了什麼!」

    月娥也大驚,姚良急忙擺手,說道:「我實未曾做過那些唐突之事。」

    何弄佩說道:「你握了我的手腕,我握了你的手,可不是肌膚相親了麼,還想怎樣唐突?」

    何知縣聞言瞪大眼睛,卻又慢鬆了口氣,敬安卻笑道:「好一個肌膚之親啊。」卻含笑去看月娥,月娥皺了皺眉,低頭看自己的腳。

    頃刻,何知縣說道:「大人,下官這就帶她回去。」便起了身來,何弄佩牢牢握著姚良手臂,說道:「爹,倘若帶我回去,只有一死!」

    何知縣怒道:「閉嘴,何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你是何等身份,怎可隨意同一個區區差人私定終身?你當父母為何,媒妁之言又為何?」

    何弄佩哭道:「爹,前幾日女兒不吃不喝,你答應我什麼,只說倘若我不執拗,便遂了我心,如今卻想要偷偷將我嫁給那林家,——他家也不過只是個鄉紳而已,爹你至於如此勢利麼?」

    何知縣怒道:「住口!我只是為了你好,難道要眼睜睜看你嫁給這窮小子,挨餓吃苦?到時候你後悔也便晚了!」

    姚良低頭,月娥皺眉,敬安沉吟看向月娥,又看看姚良。

    何弄佩轉頭看姚良,眼中含淚,說道:「他人好,我自有眼睛,也看得出來,他是個能依靠終身的,當初他第一次見我,一片好心只想救我,背著我走了許久都毫無怨言,亦從不多看我幾眼,分外守禮,是個君子!那林胖子呢?爹你可知道,他只見我一次,就要摸我的手,眼睛只在我身上打轉,一副輕薄相,將來我過了門,少不得被他欺負,他那個紈褲性子,日後再另外三妻四妾娶了,叫女兒怎麼活?我寧肯就守著小郎一個,老老實實,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算吃糠咽菜我也無話!」

    這一番話說出來,將廳內這些人都給驚得鴉雀無聲。敬安本正在笑這縣老爺的小姐很是任性無狀,聽到最後卻心頭一動,便抬頭看月娥。



096 見縣官敬安點鴛鴦(下)

    且說敬安聽了何弄佩一番言語,本是要取笑,卻不知為何心頭觸動,轉頭便看月娥,正巧見她也望著自己,若有所思狀,兩人四目相對,月娥才反應過來,略微尷尬,急忙低頭。

    那邊何知縣大怒,不由分說,將何弄佩親自捉了,按捺怒火向敬安告了罪,也不管何弄佩大聲哭喝,便將她拉了出門去,動了真怒之下,似要殺人。

    敬安見狀,便對月娥說道:「月兒,你跟我來。」不料月娥搖了搖頭,卻向前,走到姚良身畔,叫道:「小良?」

    卻見要姚良扭頭望著大門開處,有些怔怔的。聽了月娥叫,才轉過頭來,眼圈微紅。

    月娥伸手拉了姚良的手,問道:「小良,那個何小姐……」

    姚良搖頭,說道:「姐姐,你放心,她……不過是一時胡鬧罷了,何大人自有分寸,何況我同她並無什麼,方纔你也看到了……」

    月娥一怔。姚良看她一眼,又低了頭,低聲默默地說道:「何況,何大人說的也對,我自己也知道,我現在這樣兒,同她……並無可能。」

    月娥心頭一堵,說道:「小良,你喜歡那何小姐?」

    姚良臉一紅,隨即搖頭,說道:「我……怎麼會喜歡她……」雖然如此說,眼睛裡卻閃過惘然神色,月娥說道:「可是我見她甚是喜歡你。」

    姚良低頭,說道:「縱然她喜歡,也是不成的,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況也要門當戶對……咳,姐姐,不提這個,我……我要去衙門了。」

    說完之後,一抬頭,看見敬安,微微一怔之下,便向著敬安行了個禮,轉身自出門去,將出門,忽地腳步遲疑,片刻才回轉頭來,問道:「姐姐,你說……何大人不會對何小姐如何罷?」

    月娥心頭一震,片刻才說道:「放心,天下父母心,都是為了孩兒好,縱然此刻凶,只是嚇唬她罷了。」

    姚良這才點了點頭,邁步出門。

    月娥看著姚良離去的身影,心頭七上八下,她察言觀色,知道姚良大抵對那何小姐是有些上心的,然而……偏小良這孩子極其懂事。

    月娥輕輕歎一口氣。也呆呆看著大門口姚良離去處,正在出神,身後有人咳嗽一聲,說道:「人都走了,在看什麼?」

    月娥回頭,才見敬安正站在自己身後,兩隻手環過來,便將她攔腰抱了。

    此時周大等一干近侍卻也在場,月娥急忙去掰敬安的手,說道:「侯爺!」敬安纏著不放,說道:「作甚?」月娥說道:「我也好出門開舖子了。」敬安哼道:「什麼鋪子,我自在此,你須陪我。」

    月娥叫道:「侯爺,我要謀生計。」敬安笑道:「又去哪裡謀,你的生計不就是我?」月娥恨了,就抬腳去跺敬安的腳,卻又不敢十分用力,怕踩痛了他,敬安見她留情,越發得意,低頭在她耳畔說道:「我們自好好說話,卻被他們擾了,平白這一場胡鬧,真是沒趣,如今我們只進去,仍細細的說些話罷。」親親熱熱的口吻,全不顧及旁邊有人。

    月娥見他一味自說自話,知道這人的性子又上來了,偏鬧不過他。正在想法兒,敬安一抬手臂,竟將月娥抱在懷中,向內便走。

    月娥驚呼一聲,說道「快放我下來。」礙於周大等都在旁邊,又不敢十分高聲,委實無地自容。

    敬安哪裡肯聽,抱了人直入內堂,進了月娥房間,將門一關,逕自走到床邊,說道:「好好地,叫個什麼?難道我會傷你不成。」見月娥的臉黃黃的,便笑道:「娘子真好有趣,像是個土色包子。」月娥用力一掙,敬安見旁邊搭著一方濕手巾,便抱了月娥,拿了那手巾,在月娥臉上抹了一會兒,片刻露出那白淨絕色的真容來,敬安用力在她略微發紅的臉頰上親了口,說道:「我在這裡,你又去哪裡開什麼鋪子?好不容易找到,自然要好好地相處相處。」

    月娥被他纏擾的無法,卻仍憂心忡忡,敬安看了她片刻,問道:「你擔憂小郎跟那何弄佩?」月娥望了他一眼,伸手推了推他,說道:「你先放我下來罷。」敬安說道:「這裡甚冷,我怕你凍著,可憐見的,以前都這樣兒?昨夜我過來,差些沒凍死。——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說著就皺眉看向月娥。

    月娥說道:「習慣了,也就捱過來了。」卻又想到他昨晚偷偷過來之事,一時又無語。

    敬安說道:「你別煩心,依我看,那何弄佩雖然有些任性,倒不是什麼壞性之人,雖是女子,卻有些真性情的,而小郎對那何弄佩似也有些意思。」

    月娥憂愁,想到小良臨去抑鬱面孔,幽幽歎一口氣,說道:「縱然如此又如何,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們門不當戶不對的,自也是養不得金鳳凰。不必提了。」

    敬安看著月娥,嗤地笑了聲,便說道:「什麼金鳳凰銀鳳凰,她也不過是個小小縣官的女兒而已,又高貴到哪裡去了?你別愁,倘若小郎對她有意,那何縣令什麼的,不是問題。」

    月娥看著他,說道:「你想如何?」

    敬安說道:「難得郎情妾意的,這一對小可憐,看著怪叫人心疼的,本侯就起了個成全的心思……想效仿那月老,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月娥聽他說的一本正經,苦笑說道:「你總是這樣,這事情哪裡有如此簡單?罷了,橫豎跟你無關,你不許管。」

    月娥心想,以敬安的性子,倘若貿然插手,還不知會鬧成如何?他這樣跋扈囂張,自說自話一意孤行是慣常有的,倘若同那何知縣一語不合,保不準就把何弄佩搶了來……那時候便熱鬧了,何況小郎的心思尚未弄清,一切靜觀其變再說不提。

    敬安見月娥這樣說,便懶懶地說道;「隨你,不管的話,我也懶得插手,橫豎我只管我們兩個就是了。」

    說著,就低頭下來,說道:「昨日唇上的傷可好了些了,讓我看看。」就低頭輕輕捏著月娥的下巴。

    月娥微微避開,說道:「你別亂來,自是會好的。」

    敬安說道:「我不去碰這傷,便可以罷?」

    月娥剛皺了皺眉,敬安低頭下來,輕輕親吻她的臉頰,嘴角,月娥急伸手推他,敬安捉了她的手,翻身將她壓下,月娥慌張,說道:「侯爺!」

    敬安模模糊糊答應了,說道:「你前日裡……答應,要同我一起,可還記得?」月娥掙扎著避他,一時無法回答。

    敬安親至頸間,望著昨日未曾消退的紅痕,心癢難耐,觸手過去,肌膚水嫩,愛不釋手,便輕輕用指頭摩挲著,說道:「怎不說話,可還記得?」

    昨日是他逼得無法,月娥才答應的,如今只想反悔。

    敬安見她咬牙不語,便伸手探入她的衣襟,說道:「可還記得?」

    月娥慌忙才說道:「記得,你別亂來。」

    敬安目視著她,慢慢說道:「那麼……倘若我叫你跟我回京,你也會跟著罷。」月娥一怔,急忙搖頭。敬安皺眉,說道:「月兒……」

    月娥想了片刻,歎一口氣,才說道:「侯爺,我好不容易在此安身,小郎很是喜歡他衙門裡的這宗公務,我從來命薄,……活到現在,好日子沒過上幾日……你……你為何總是為難我?」

    敬安說道:「你同我回京,自有更好的日子。」月娥黯然說道:「你不明白。」敬安說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明白。」說罷,便只看著月娥。

    月娥心頭一動,就望著敬安,兩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言。半晌敬安鬆開她手,輕輕抱了她,溫聲說道:「本是不想同你說的,怕你擔憂,只……我不能在此地多留,怕引來禍患……你答應我早些離開,我也放心。——勢必不能留你一個在此的。」

    月娥聽了這話,心底反覆一想,身子一震,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

    敬安說道:「因著上次在紫雲縣那蒙面人之事,我這次行事,十分隱秘,此次出京,也不曾對任何人說起去往何方,就算聖上跟大哥那邊……也只說去北邊,不料,自出京之後,便發現,身後不停有人追蹤上來,雖說我已經留神仔細,也解決掉一些,但那些人竟然鍥而不捨……」

    月娥悚然而驚,急忙起身,說道:「如此小良很是危險?我去叫他回來。」心頭七上八下,怦怦亂跳,敬安急忙將她抱回,說道:「你別急,也別怕,那些人雖追著不捨,但此刻尚不知我走哪條路,又在何方,你放心。」

    月娥只覺不安,伸手按著胸口,說道:「雖然如此,但遲早也是會追來的。」

    敬安說道:「故而我如此擔憂……上次他們以你跟小郎做餌,這一次保不準也會故技重施,所以我想,只有你同小郎在我身旁,才最為安全。」

    月娥想了一番,便看向敬安,說道:「說來說去,這些人卻是衝你來的。」敬安說道:「可以如此說。」月娥惱怒,伸手打他,說道:「我們好端端在此,誰叫你來的?這下如何是好?」一顆心也沉了下去。

    敬安說道:「我早一步,晚一步,都是要來的,這個卻不用說。」

    敬安握了月娥的手,又說道:「我將這些同你說開了,你自己也好好地想想。」

    如此,整個上午,敬安便纏了月娥,別處不去,只在家中流連。月娥無法,她去何處,敬安就跟去何處,粘的死緊。

    終於到了下午,敬安卻又換了衣物,穿戴整齊,月娥見他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兒,很是疑惑,敬安說道:「月兒,我出外一趟,你在家中等我。」月娥說道:「我想去鋪子。」敬安說道:「不許。」當下便叫了兩個可靠近侍,命他們守在家中。

    當下敬安便出了門,月娥也不知他去哪裡,做些什麼,又想到自己處境,這一時刻,就好似吊桶在井中央,——不上不下。真不知要如何了局。

    到了傍晚時分,敬安卻回來,面紅紅,身帶一絲酒氣,叫月娥意外的是,小良竟是同敬安一同回來的。

    月娥來不及多問,那邊小良低頭吶吶說道:「姐姐,我不吃飯了。……嗯……侯爺有些醉了……姐姐你照料些兒。」說著,就急忙回頭,鑽到自己房內去。

    月娥很是驚詫,覺得十分反常,叫著小良,趕緊要追過去,冷不防敬安伸手,將月娥的手腕握住,說道:「月兒,別走。」

    月娥被他拉住,只好回頭,望著敬安說道:「你為何會同小良一起回來?」

    敬安笑了笑,說道:「想知曉,便扶我進房,細細說給你。」

    月娥哪裡會上當,敬安卻又正色說道:「此事關乎重大……小郎不敢同你說,只叫我出面,嘿嘿,你聽是不聽?」

    說著,便起身,握著月娥的手,向裡間而去。月娥心頭又好奇,看看小郎房門緊閉,只得跟敬安進了房。

    敬安將外頭的狐裘一脫,領子扯了扯,說道:「有些熱。」月娥見他帶三分酒氣,心頭只叫不好,問道:「到底是何事,你還不快說?」

    敬安說道:「哦……是了,這件事是……」聲音壓低,嘀嘀咕咕,不知說了句什麼。月娥問道:「你說什麼?」敬安說道:「是小郎他想……」又含含糊糊,聽不真切。

    月娥急了,上前推了他一下,說道:「你大聲些說!」

    卻不料敬安低低笑了一聲,一起身便將月娥抱住,順順利利,壓在床上,笑道:「大聲了怕小郎羞愧。」月娥又氣又急,說道:「放手!你這人真是絲毫沒正經,到底是什麼?休要同我故弄玄虛。」一邊欲起身。

    敬安臉紅如桃花,又得了三分酒力,見月娥掙扎不休,就有些按捺不住,說道:「要什麼正經,小郎都知道我同你……嘿嘿……總之,我替你解決了一樁大事,你總該謝謝我的。」

    說著,就去解月娥的衣裳。

    月娥的心怦怦亂跳,不知敬安所指何事,趕緊捉住他的手,說道:「你說明白,到底是何事?」敬安說道:「你成全我一回,我就說給你知。」月娥氣道:「你不說,我自問小郎。」敬安壓得人牢牢地,說道:「你問他也無用,他求我說給你知的。自己怎又會說?……呵呵,你們姐弟,倒是有一宗相似……如此怕羞。」

    敬安嘴裡說著,手上亦不閒,便將月娥的衣裳解開,說道:「好月兒……想得我要瘋了,你就疼惜我一番,唔……」埋首在月娥懷中,隔著衣裳,亂亂地蹭。身下亦頗不安分。

    月娥被他說了半截,將胃口吊的高高的,哪裡會有心思任憑他亂來,百忙中,只說道:「謝敬安,你曾答應我,不跟我用強的。」

    敬安停了停動作,想了片刻,苦惱說道:「我說別的話,你聽了就忘,只如沒聽到,這話你卻記得牢。」

    月娥說道:「你答應過的……你是大將軍……堂堂侯爺,雲天謝府什麼的二公子,一言九鼎。」

    敬安很是不悅,咬了咬牙,半晌說道:「提那些做什麼?不過……如此甚好,既然你提了,我也要說一說……我答應你不用強,你也答應我不相離,既如此,我要回京,你自是要跟從的,是也不是?倘若你說一個是,我便不用強,倘若你說一個不是……嘿嘿……」臉上笑的好不邪氣,手上用力,就在月娥腰間摸了一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1:5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03:14 PM 編輯

097 姻緣定軍中博前程

    只因敬安做成了一件心頭事,歡喜之下吃了幾分酒,如今用言語賺住了月娥,見她發怔不語,便一頭過去,上下其手,肆意輕薄。

    月娥氣喘吁吁掙扎了片刻,終究抵不住他,只說道:「你且住,你先同我說,你今日究竟做了什麼?」

    敬安湊在她身邊,抱著這雪玉般的人兒,早就意亂神迷,哪裡知道回答什麼,月娥見他一力往身上貼,少不得手腳並用,拚力將他推開。

    敬安見她掙扎的厲害,才得三分清醒回歸,便說道:「月兒,你可知我今日所見是何人?」

    月娥縮成一團,向後偷偷地退,敬安察覺,將人擒過來,牢牢擁在懷裡頭,低頭去親吻她略微赤-裸的肩頭。

    月娥慌忙說道:「你只管說就是了,我大門不出,怎知你去見何人?」

    敬安半瞇著眼睛,不停親吻她的耳垂,臉頰,手上亦輕輕動作,只覺所觸每一寸肌膚,都叫人愛不釋手。便心蕩神馳,斷續說道:「好教你明白,……我先去見的是這平川州的守將關牧之,昔日他為京官之時,同我甚是交好。」

    月娥不解,捉了他的手,說道:「你去見他作甚?」敬安呢呢喃喃,說不出什麼,盯著她的櫻唇,只覺口渴的很,便湊過來,月娥急忙伸手擋在他的嘴邊上,敬安一怔,卻仍順勢在她掌心親了一口,將她的小手團在掌心裡,才說道:「自是大有用意……難道今日你未看出,小郎對那何弄佩有意麼?」

    月娥身子一抖,越發不解,問道:「你究竟在說什麼?」

    敬安至此,才略微收斂,便說道;「你的心意我怎不知?連小郎的心思我也一清二楚,不瞞你,我去找過小郎,小郎的確對那何弄佩頗有好感,只因聽說何弄佩被那何知縣囚禁家中,尋死覓活,他便也十分難受……可見是個有情的了,怎奈說什麼門不當戶不對……實在多餘,如今我向關牧之薦了小郎,小郎擇日便辭了衙門之事,只到牧之麾下去……」

    月娥聞言,渾身發涼,手腳顫抖,因掙扎不開,便用力低頭,撞了撞敬安的胸,說道:「你叫小良去當兵?你這混蛋!」連連撞去,也不管他胸口有傷無傷。

    幸喜撞的是另一邊,敬安急忙將月娥按住,說道:「你聽我說,雖名頭上是兵丁,實則只是幕僚,做些文書工作,我知曉你心意,同牧之關照過,他這人是最喜有才幹之人,巴不得要小郎過去。」

    月娥氣微微平,仍瞪著敬安,說道:「然而你也太自作主張了,你為何不同我先說,還有小良呢?」

    敬安說道:「同你說,你定然是不喜歡的,小郎又是最聽你話,怎會忤逆?我只同小郎先商量,月兒,你雖然想平平淡淡的,但你可曾想過小郎麼?——他畢竟是熱血男兒,我最明白他的心,當初在紫雲縣,他說起參軍入行,便雙眼發亮,那才是他真志向,如今我只給他挑明這個機會,只看他自己願不願意。」

    月娥聞言發呆,半晌問道:「你……說什麼?」

    敬安歎了口氣,在她臉頰上親了兩下,說道:「你父母不在,你疼惜小郎之心,我明白,只是,他終究是個男兒,將來也要自己成家立業,且小郎不是個凡俗之輩,倘若他沒什麼能為,只碌碌的,也就罷了,我不必用這個心,然而小郎是有志向的……只不過因著你不願,才按捺不說。」

    月娥心底陣陣發寒,說道:「你的意思,是我耽誤了小良?」

    敬安說道:「怎麼會,你是長姐,長姐如母,你愛小良,是人之常情,但就如雛鳥兒必會有展翅一日,小良不能永遠都屈居人下。」

    月娥聞言,只覺得滿懷酸楚,不知怎樣形容。先前她只想好好地保護小良,兩個人過些平淡安穩的日子,卻沒有想到,小良心底其實別有想法……敬安說的也有些道理,男兒志在四方,當初小良也曾同她說過,想要參軍入行伍的想法,只因她擔驚受怕,才打消念頭。

    敬安見月娥呆呆的,便說道:「你休要擔心,如今我聽說何知縣家裡鬧得不像話,那何弄佩自回家中,便尋死覓活,把何知縣折騰的沒了法子……你擔心小良對何弄佩無意?我已試過,只說何弄佩傷了,小良就擔心的眼中帶淚,你說有意無意?他在衙門中做公差,庸庸碌碌的,也並非長久之計,如今只推他去平川將軍麾下,從文書做起,以小良的聰明,過個一年半載,少不得會升到參軍之類……到時候功成名就,配哪個知縣小姐不是綽綽有餘的?我在關牧之跟前說定了,便去找了何知縣,同他說了這一宗,何知縣也被何弄佩鬧得無法,也痛快同我定了,暫罷了何弄佩同林家的那宗親事,一年之期,倘若小郎一日得了功名回來,便立刻將何弄佩嫁與小郎,一年過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如此,不是一舉兩得之事麼?且小郎也十分願意,只因怕你惱怒,所以不敢就同你說,只叫我來細細同你解釋,如今你可明白了麼?」

    月娥聽了敬安這一番話,半晌無語,末了說道:「你……這件事便是如此定了的?」

    敬安點頭,又說道:「雖然是瞞著你,不過卻是對大家都好,我另有私心……你聽一聽有無道理——只因那些對我不利之人,我尚不知是何來路,倘若你同小郎都隨我去了京城,我自有法子保你們周全,但小郎畢竟是男子,又怎能總是在我翼下,做人附庸?碌碌一生?關牧之是個精細人,用人最是謹慎,只要小郎跟了他,必定可保小郎無恙,什麼牛鬼蛇神的,也不敢去犯平川將軍營帳。——你可放心了麼?」

    月娥聽得發怔,如在夢中,半晌,才說道:「那……小良不是要同我分開了麼?」

    敬安輕聲說道:「好傻的話,難道小良要同你一輩子?他終究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何況,你身邊不是有我?」

    月娥聽到這裡,一時心酸,便掉了兩滴淚,真如要同小郎即刻分開一樣。敬安見她楚楚之意,更為愛憐,便靠過去,輕輕親吻她的眼角,吮著那淚,溫柔說道:「哭個什麼,尚有我在呢,親親月兒。」

    月娥此即心頭通明,敬安饒了她,做了這樣的大事,小郎那邊必定是全然同意的,小郎既然能如此信任他,必定也以為自己同敬安是一體……說不明白的了。

    而且小郎若去了平川州將麾下,那麼她又置身何處?莫非仍舊在此?以敬安心思,絕對不會許的,更何況,那些神秘之人,也不知何時會找到此地來,到時候倘若再用自己來要挾敬安之類……

    敬安用心至深,居然利用何弄佩這一宗,先把小郎安危同立身解決,那剩下自己,除了跟他去,又有什麼其他法子?

    月娥心頭淒惶,一時坐著垂淚。敬安一時停了手腳,只是安撫,說道:「月兒,我這也是為你著想,你同小郎性情相似,小郎分明對那何弄佩有情,礙於其他有的沒的,便束手束腳,我不過小小幫他一把,小郎有了前程,靠自己雙手去博,日後若得了功名,還惦念那何弄佩,回來便娶了,豈不是好?——強如現在彼此鬱鬱,徒留遺憾。」

    月娥聽他似話中有話,卻不肯想,說道:「話雖如此,然而……你也太自作主張了,我才是小良的姐姐,憑什麼這些話,他不跟我說,卻叫你來說。」到底有些心酸。

    敬安說道:「這就是小郎覺得我同你親近罷……或許,他知道倘若你不喜歡了,可以隨意打罵我,所以才叫我來說?」

    月娥聞言,忍不住苦苦一笑,心酸稍去,然而那淚卻更是忍不住,說道:「你只說這些油腔滑調的做什麼,在你心裡,只當我是……」

    轉過身去,淚如雨下。

    敬安觸動心事,從後面輕輕抱了她,說道:「你不知,我用了多少心才將你找到,疼你愛你尚來不及,當你是什麼?你就是我心上的那個人,除你之外,更再無他人。」

    月娥本正在感念小郎,如今聽了敬安的話,更是忍不住淚,敬安說道:「好月兒,我知你的心,你卻不知我的,如今,你就信我一回,我……求你。」

    月娥回過頭來,看了敬安一眼,見他雙眸正也望著自己,並無昔日輕薄之色,亦非初見時候的冷冽,卻是柔情萬種,深情一往。

    敬安見她回過頭來,便微微低頭,去吻她的唇,月娥也未動,敬安親了一會,望著她,說道:「同我回京罷,在此留的越久,越是不妙。」

    月娥垂眸,雙淚滑落,敬安低聲喚道:「好月兒,別哭,你哭的我的心也痛了。」將月娥抱了,就去親吻她的臉,將那些淚,一點一點地親了去,說道:「我這一輩子從無對人如此,僅有的幾回,都在你身上了……你這人,看似嬌嬌弱弱,悶聲不響的,實則比誰都狠,……我心愛你,卻也恨你,恨你這份倔強,我心恨你,卻又怕你,怕你這份倔強,你總是會做些叫我意外,叫我無奈之事,我曾恨你恨得輾轉反側,想一旦再尋到你,立刻就殺了!了我心頭那恨……然而,我怎捨得?就算是損你一根頭髮,我也是不能的……月兒,此生此世,我是落在你手裡了,你卻,還想什麼呢?——你這……狠心的人!」說著,長歎一聲,緊緊抱了月娥,一時也落下兩滴淚來。



098暗香浮帳內盟三生

  兩個人說了半晌的話,沉默許久,夜也深了。敬安在月娥額上親了口,說道:「月兒,我們睡罷。」月娥想來想去,仍覺得為難,便說道:「今晚上……你仍舊去小郎房裡睡,好麼?」敬安怔住,說道:「月兒……又要推我出去,你、你就留我下來,許我一次,成麼?」

  他對身邊這人,愛恨皆刻骨銘心,相思許久,千里迢迢追來,怎捨得放開分毫?無論是身亦或者心,都求她不得。

  且敬安原先從來都是個隨心坦率的性子,只因對月娥又敬又愛,又有些怕真個兒惹惱了她或者傷了她,就大不好,所以才始終都忍耐著,真個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君子守禮了。

  然而此刻,兩人說了這許多,敬安將心都掏出來放在跟前,又知道得了小郎同意,月娥也只得跟自己回京了,當下放寬了心,心滿意足,哪裡又肯將人放開?便只死死將人抱著,求道:「月兒,你仍忌憚什麼?我們早就……」望了月娥一眼,欲言又止,只說道,「何況小郎也知道你我都……我此刻去他房中,沒得給他疑惑。」

  月娥聞言,眼淚便又掉下來,說道:「先前你壞我同蘇青,強搶了我,如今倒還好意思說,你總是這樣,叫小良以為我是什麼?他定然以為我是不知廉恥之人了。」

  敬安慌忙說道:「月兒,別要如此,小良同我一般,敬愛你還來不及,何況,我都已經對他明白說了,是我強迫於你……此事怪不得你。」

  月娥轉頭看他,說道:「你……你當真說了?」

  敬安點點頭,說道:「我說我心愛你,所以一時情不自禁,才將你……月兒,小郎很是通情達理,你勿要多慮了。」

  月娥低下頭,敬安便伸手,緩緩地解她的衣裳,說道:「月兒,我熬得很是辛苦,你就……你就……」

  月娥察覺身後敬安火熱地靠著自己,身下更是猙獰鐵硬,月娥回想昔日情形,一時膽寒。

  先前她同王四鵠,被王四鵠折磨的不輕,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她初次,只留下噩夢般經驗。後來被敬安奪了,敬安察言觀色,知道她是個吃過罪的,他手段高,自然將月娥擺弄的情不自禁,然而這對月娥來說,卻更是恐懼之極的體驗。

  說一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如一個長年虛著身子的人,忽地用大補之法,人參鹿茸的補,很容易便一命嗚呼。

  而月娥對此,正是如此,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怎能不叫她驚悸。

  她向來就是個清心寡慾的性子,先前被王四鵠欺負的狠了,便對男子皆死了心,打定主意一生只照料小良就好。

  只因遇到蘇青是個溫柔的人,又因被馬賊所劫,生死一瞬,才起了對蘇青的依賴之心,想將自己托付給蘇青……卻沒想到,就如春日嫩芽出土,卻忽地遭遇敬安這場風暴……日後月娥逃走,這一年之中,再無任何一絲想要嫁人的念頭,她又是男子裝束,因此全然沒有這方面的顧慮跟麻煩。

  遭逢敬安,就如冰山遇到滾燙熔岩,誰生誰死?

  月娥怕的緊了,渾身發抖,說道:「侯爺……謝……敬安,不要今夜。」

  敬安察覺她身子發抖,便說道:「月兒,勿怕,我不會傷你,只會叫你快活。」他的確是不會傷她,但卻有比傷她更厲害的手段。

  月娥記得侯府那一日,那種感覺……很是陌生奇異,就好像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魂魄也飄飄蕩蕩,她一度還以為自己死了。

  倘若是個知情識趣兒的女子,自然會貪戀上這種感覺,甚至捨不得離開敬安。但月娥只覺得是極至的屈辱,那種感覺實在太過陌生,陌生而強大,叫她畏懼,日後她才鐵了心也要離了敬安,未必也沒有這方面的一些原因。
  
  月娥聽敬安不放,嚇得掉下淚來,好似小兔落到了老虎嘴裡,只想著倘若真的遂了他的心願,怕自己會死。

  於是只求,說道:「你要是真的愛我疼我,就別強迫我,你先前也說過,只要我答應同你回去,你便不強迫於我。」

  敬安聽了這話,心頭一半兒火焰一半兒冰水,反覆來回,最後終於乾嚥一口口水,皺眉說道:「既如此,莫非你要永遠不許我碰你?」

  月娥倒真的希望如此……但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拖得一時是一時而已,便羞紅了臉,說道:「不,不是,……只是今夜。」

  敬安想了想,說道:「那明兒便可以麼?」

  月娥打了個哆嗦,說道:「容我……容我再想想。」

  敬安聞言,眸色暗沉,眼波閃爍,半晌才慢慢地開口說道:「那麼,我便不強你就是了,你也要好好地快想……既如此,先來叫一聲。」

  月娥聽他答應,略鬆了口氣,便問道:「叫什麼?」
  
  敬安說道:「你只叫一聲『夫君』,來給我聽聽。」

  月娥聽了這話,幾乎要鑽到被子裡去,閉著嘴,哪裡肯說。

  敬安見狀,便撲上來,說道:「若是不叫,就由不得你了。」

  月娥急忙推他,說道:「你別這樣!」

  敬安壓著她,目光閃爍,說道:「快叫。」聲音沉沉的,帶一點點沙啞,更是酥骨迷魂。

  月娥看了他一眼,急忙轉開頭去,心頭幾番猶豫,嘴角動了動,竟無法喊出聲來。

  敬安發狠,便去折騰她身子,月娥縮著身,說道:「我叫,我叫。」

  敬安咬牙,說道:「嗯……快些,我怕遲了些,我便不用你叫了。」

  月娥咬了咬唇,叫道:「夫……夫君……」

  敬安聽了這一聲,雖則小小的,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這感覺自頭頂到腳心,只覺得渾身無一處不舒爽,他輕輕哼了聲,十分貪圖,便說道:「再叫,多叫幾聲,聲音大些兒。」

  月娥抖著,說道:「夫君……夫……夫君……」連叫了兩聲,便略睜眼,含羞帶怯看了敬安一眼,說道:「我都叫了,你別這樣對我。」

  敬安見她臉上泛紅,眼波蕩漾,偏又這樣可憐兒的,心頭癢癢難耐,只剩一絲理智挺著,最後終於抱住了月娥,說道:「好乖,既如此,就先饒了你了。」

  他身下雖仍欲-火未消著,卻喜真的說到做到,未曾為難她,月娥鬆一口氣,乖乖地偎在敬安懷中,此刻也不提叫他離去之事了。
  
  月娥提心吊膽了半晌,才則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忽地夢到自己回到前世,似乎是在公園裡頭,前方湖水碧綠蕩漾,和風徐徐吹來,十分愜意。

  月娥坐在草地上,靜看了許久,陽光和煦,十分舒服,她便將身子躺了下去,享受那陽光沐浴。不料過了片刻,不知從哪裡跑來一隻小貓兒,在她的手指邊上蹭了蹭,便舔了兩下。

  月娥覺得癢,便笑了兩聲,微微蜷了蜷手指。卻不曾躲開。

  那貓兒便上前,在她手心舔了舔,月娥轉頭看它,朦朦朧朧見它眼睛圓圓發涼,只覺得十分可愛,便摸了摸它的小鼻頭,將它抱在胸口。

  那小貓兒就在她身上踩了兩下,四個小肉墊踩在胸上,月娥只覺得身子微微發癢,卻又有些兒舒服,一種奇異的感覺,一點一點蔓延開來,更是忍不住輕哼了幾聲。

  那小貓兒又向前,在月娥的嘴唇上舔了兩下,月娥躲了躲未曾躲開,又笑了笑,笑嗔了這小貓兒一聲,便想將它抱下來,卻不知為何,身子竟動不了。

  陽光溫軟如斯,風呼地吹來,湖面浪頭湧起,月娥清清楚楚看的明白,浪花形狀,十分之曼妙美好,而後,好似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將自己籠罩在內,風輕柔地吹過來,四肢百骸都極為放鬆,月娥覺得怪異,便試著動了動。

  那小貓兒踩在她身上,力道漸漸大了,踩得她的胸有些漲漲的,麻癢難耐,隱隱地又有些兒疼,然而卻疼得不難受,月娥居然覺得難堪,好想叫它下去,偏無法出聲,朦朦朧朧裡,身體難耐之極,月娥似聽到自己呻-吟了兩聲,驀地,身下微微一陣刺痛感傳來。
  
  月娥尚未醒,不知發生何事,便又呻吟了幾聲,迷迷糊糊裡,很想有人來救自己一把,身下的刺痛感卻仍在,似有物事緩緩推進,撐得難受,耳畔似乎有人輕輕喘息,月娥吃驚,卻看不到有任何人在,只見那碧綠色的湖水,向上一波一波湧來,漣漪一疊接著一疊,美的不可言說。

  月娥略一分神,便覺得身下越是難耐,是一種叫人驚心動魄,似曾相識的感覺,月娥睡夢裡,似哭似求,叫了幾聲,卻有個聲音在耳畔,低低喘息著說道:「月兒……好月兒……你弄得我……要死了。」

  月娥神智略見清醒,急忙試著搖搖頭,頓時之間,藍天,白雲,和風,湖水,盡數不見,眼前光芒暗淡,暗淡之中,卻逐漸看清了一張絕美容顏,汗滴自他額頭上晃了晃,便墜落下來,打在月娥眉心上。

  月娥大吃一驚,看清那人是敬安,月娥失神,幾乎以為這仍舊是睡夢之中,敬安見她醒來,卻微微地嗯哼一聲,勁瘦的腰身向前微微一送。
  月娥吃痛,低呼一聲,微微閉上雙眸,□的感覺如此清晰的傳來,月娥這才徹底的明白過來,原來這才並非夢境。

  「月兒,好月兒……」敬安低低叫著,聲音顫抖,好似緊張,又好似忍耐,他本弓著身子,未曾全靠在她身上,如今見她醒了,才壓過來,赤-裸的上身壓在月娥身上,說道:「心肝兒,我是……要死了。」

  月娥怔了怔,重新睜開眼睛,便叫一聲,伸手去打敬安的肩,身下亦掙扎起來,敬安抱住她肩頭,叫她無法逃開,身下才一下一下,緩緩活動起來。

  月娥哭叫一聲,叫道:「謝敬安,你答應我的!你答應我的……」

  敬安忍耐不住,動作卻仍壓抑著,喘著說道:「好月兒,你要打要罵,都由你,我忍不住……好人兒,你這身子,當真是好、嗯……」身不由己說了幾句,已經蓄勢待發,敬安不敢再動作,靠在月娥身上,微微喘息。

  月娥掙扎動著,哭著說道:「禽獸!你應承我的,叫我以後怎麼信你?你滾開……滾開……」敬安被她這一番亂動,更是折磨的欲死欲活,喉頭動了動,說道:「心肝人兒,我為你忍了許久,你這性子,叫你親口應承,是不可能的……你當我……不知麼?所以我才……如此。嗯……」輕輕地一聲呻-吟。
  
  月娥聽了這話,淚流的越發急,不錯,她心底正是這樣想的,這一次推脫過去,下一次他若是又要,她自然還會繼續找借口,她分明從來都不想答應過,不想同他如此。

  他竟是這樣聰明,一早看穿了,卻不言語,不為難她,只等她睡著了,才……

  敬安說完,便來親月娥的臉,先前為怕傷她,才忍著,此刻見她適應了,身下才又徐徐動起來,一邊說道:「你知道……這一年來,我從未……跟任何其他女子如此,不是無人奉承……然而,就算是再美之人,靠在我懷裡,我都沒什麼意趣,只覺得……厭惡,可……只當對著你,就忍不住,月兒,你是上天……來克我的……」

  月娥哭著,兩隻眼睛朦朧看著敬安,敬安親了她一會兒,又伸手抹去她的淚,說道:「我知道你……擔憂什麼……別怕,有我在,一切,都不用擔心。」

  說著,再忍不住,身下用了力,猛地撞了幾下,月娥本要說話,被他兇猛的動作將話語兒弄得指令破碎。

  敬安動作了幾下,喘息聲漸大,說道:「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對其他女子如此了……心肝兒,月兒……別再離了我……嗯,好麼?」

  月娥哭聲細碎,到最後卻逐漸變作呻吟,敬安伸手摸她胸前跳動不休的兔兒,說道:「月兒,叫……叫聲夫君。」

  月娥拚命搖頭,說道:「不……你走開……」敬安手上用力,說道:「叫一聲,月兒。」

  月娥搖頭,低聲說道:「我不要……你……你快停下。」

  敬安死盯著她,說道:「你若不說,我……我便永不停。」

  月娥身子扭了兩下,求道:「侯爺……謝敬安,停下,停下,求你……嗚……我受不了……」

  敬安一手掐著她的腰,一手抹她的淚,說道:「月兒,叫一聲。只一聲。快……」

  月娥覺得身下如火,被伺弄著,先前那種久違的陌生感覺又湧出來,身子好似逐漸不似自己的,又好似要死一遭了。

  敬安動作漸快,又逼道:「月兒,叫,快叫一聲夫君,叫了我便停下,月兒,月兒!」

  身子晃晃悠悠,魂魄好似又要脫殼而出,月娥半閉著眼眸,茫然地叫道:「夫……君……」

  敬安低低吼了一聲,雙手握著月娥的細腰,那纖細勁瘦的長腰一陣急動。月娥覺得自己快要被他撞得粉碎,隱約聽到自己似乎胡亂叫了一聲什麼,敬安也在自己耳邊說了句什麼,卻聽不清……月娥腦中一昏,整個人便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月娥醒過來,卻覺身子仍舊異樣,微微睜眼一看,卻見自己被敬安抱在懷中,兩人坐在床上,敬安見她醒來,才親了她一口,說道:「好月兒,嚇死我了,怎地又暈了?」月娥醒悟過來,又羞又驚又怕,立刻嗚嗚地就哭。

  敬安抱著她,說道:「好人兒,別哭。哭什麼?」

  月娥說道:「你……你……」忽地一怔,卻見自己正坐在敬安懷中,他那物事,卻仍在抵著自己,此刻還在微微地動。月娥吃了一驚,急忙欲他懷中逃走,敬安按著她,說道:「月兒別動,再一次就好,嗯……就這一次,我不會再折騰你,好不好?」

  就敬安他來說,一次怎麼能夠,上次在侯府,是耐著性子,要她服於他,又為了日後著想,才勉強一次停了,如今得了趣,哪裡肯停?
  
  月娥拚命捶打他肩,敬安只抱著她,身下不停而動,又在月娥耳畔,低低說道:「月兒,舒服麼?」月娥搖頭,勉強說道:「謝敬安,你混賬,我再也不要信你。」

  敬安微微笑了笑,說道:「原來還是不舒服的……」說著,身下又用力動 了兩下,月娥渾身乏力,好似偶人一般被他擁著,為所欲為,求也說不出聲。

  敬安動了一會,又問她,月娥身下如火,腹中一團麻癢難耐,只咬著牙關,壓著那嚶嚀有聲。敬安動了這片刻,察覺月娥異樣,便加快了動作,月娥的手本在打他,此刻卻不知不覺搭在他的肩頭,隨著敬安動作而顛簸抖動,敬安說道:「月兒,記得我是誰……」

  月娥略睜開眼睛望著他,見敬安白玉般的臉上,帶著幾滴晶瑩汗珠,雙眸直直地盯著自己,說道:「我是你夫君,月兒,你要記得!我是你的夫君!」說話間,身下用力頂了幾下,月娥難耐,終究哭叫了幾聲,似是求饒,似是催促,敬安聽得她的呢喃哭叫,低低喘了口,將人用力貼緊抱著按下,自己向上一送,剎那間,喉嚨裡亦身不由己叫了一聲,身子陣陣抽搐,終於才發了出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2:03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03:17 PM 編輯

099 賠不是敬安弄虛頭

    屋外寒風凜冽,冬雪飄飄而下,風捲雪狂舞,陣陣打在那窗欞紙上,啪啪作響,室內卻一片春光旖旎。敬安發了兩回,才勉強消停了,卻仍舊擁著人,不肯就放手。

    他自半夜,等月娥睡熟了,才又下手折騰,一直到如今鬧了這兩番,一時之間,外頭東方見白,將要天明。

    月娥哪裡比得上他習武之人的體力,早累的頭昏腦脹,就宛如麵團兒一般,被敬安抱著為所欲為。幸而敬安還知曉收斂,只做兩回之後,再怎麼難耐也只罷了。

    敬安抱著月娥,兩人臥在床上,聽得外頭那冷冽的呼呼風聲,更襯得屋裡頭靜謐和暖,甜美無限,敬安心滿意足,只覺得平生快意,莫過於此時。

    敬安低頭在月娥額頭上親了一下,便溫溫柔柔說道:「月兒,辛苦你了,快睡罷。」

    月娥從未經歷過如此,就算同王四鵠之時,王四鵠雖然也要的急,但每次也不過是片刻就發作出來,哪裡如敬安這樣,一折騰便如此長久?是以待他消停,月娥已經是半昏半醒,哪裡知道他說些什麼,倦的不得了,連眼睛也懶得睜開一下。

    敬安也自知累了她,就緊緊地擁著,想到日後這人便長長久久地在身邊兒了,一時於黑暗之中也忍不住笑。

    一直到了天明,月娥朦朦朧朧醒來,察覺敬安還在身邊,睜眼一看,果然這人正笑吟吟地,十分精神看著她,月娥見狀,便伸手,用力想將他推開,卻哪裡能夠,敬安抱得緊緊地,說道:「好些了麼?」

    月娥躺著,還不覺得怎樣,只覺得下面仍有些疼,就不說話,只咬著唇。

    敬安心情卻是大好,低頭又去親她的臉,說道:「好月兒,別惱了,我向你賠不是。」月娥說道:「你下去,別纏著我。」

    敬安說道:「我想再抱你片刻,片刻就好,不做什麼。」

    月娥怒聲說道:「你還指望我信你什麼?」

    敬安聽她聲音有些不對,便有些慌張,昨晚上之事他雖自忖勢在必行,卻也知道是為難她了,當下急忙說道:「月兒,我只是忍不住,我知道你不會容我如此的,才……出此下策,是我不對……你要打要罵都行,只別不睬我……」

    月娥只不看他,淡淡地只說道:「侯爺你是什麼人,我又是誰?我怎能打你罵你,你對我做什麼都是該的,我只受著就是。」

    敬安聽她越說出賭氣的話來,心頭一寒,抱著她說道:「好月兒,你別氣,我實是太愛你,心頭便忍不住,你別這樣對我,我難過的很。」

    月娥用力一掙,怒道:「你也知我這樣對你你心底會難過,昨夜裡你怎麼不想想我?」

    敬安說道:「這……這不同。」

    月娥說道:「是不同,你原來就比我們尊貴些,所以你的難過是真的,我的都是假的。」

    敬安說道:「不是如此,月兒……」

    月娥大聲說道:「你做也做了,如今還賴著做什麼?莫非還不夠麼?」

    敬安見她臉現怒色,便求著說道:「月兒,求你,別這樣待我,你心頭惱我,就……打我,打我如何。」說著,便握了月娥的手,拍自己的臉。月娥用力縮回手,說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敬安急忙問道:「何事?你說。」

    月娥怒視著他,說道:「給我出去!」

    敬安無奈,穿了衣裳,默默地出門去了。月娥在床上臥了一會兒,只覺得身子好像仍非自己的,木木然,她手撐著床坐起來,一動之下,才察覺,腰部以下竟好似被人砍斷了一般,抽痛的厲害,且全無力氣。

    月娥掙扎著,便將裡衣扯過來,勉強穿了。剛穿好了,便聽得外頭有聲響,她嚇了一跳,急忙重新拉上被子,向內臥好。

    這一臥倒的瞬間,下身又狠狠地疼了一陣,月娥只好咬著牙忍了。

    果然就聽得門扇吱呀響了一聲,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一直到了床邊的樣兒,卻不吱聲。

    月娥只以為是敬安,忍了片刻,不見他動靜,便罵道:「你又想來做什麼?還嫌欺負我不夠?不是說叫你出去麼?出去!給我出去!」

    罵完之後,卻才聽那人低聲說道:「姐姐,是我錯了。」

    月娥聽了這聲,才反應過來,急忙轉身,卻見進屋的這個,果然正是姚良,此刻雙膝一屈,便跪倒在月娥床前。

    月娥一驚,說道:「小良你做什麼,快起……啊……」急忙欲起身去扶姚良,然而雙腿著實無力,剛一動,身子就又歪在床上,反而發一聲驚呼,只好咬著牙暫停了。

    那邊姚良垂著頭,一時沒看見月娥之態,月娥慢慢地撐著身子坐起來,一時仍不敢動,姚良便說道:「姐姐,是我錯了,你要打我,要罵我,都使得,只別悶著,我不該……不該就自作主張……我知道姐姐你不喜歡我入伍,我不該一時迷了心竅,讓姐姐傷心。」

    月娥聽了這話,急忙說道:「小良,你起來說話!我……並沒有怪你什麼呀。」

    姚良卻仍舊不起身,只說道:「姐姐,其實侯爺……是一片好心,我現在都沒有能力保護姐姐,自己也覺得沒用,心想,倘若去了平川大營,將來出人頭地,也好保護姐姐,不叫姐姐再吃苦……再加上何家的事,我就、我就……就犯了傻了。」說著又掉淚。

    月娥聽得鼻子酸酸,說道:「你這傻孩子,想這麼多做什麼,倘若去平川,能夠一展你生平志向,我又怎會不高興,怎會攔著你,你切勿這樣多想。」

    姚良聽了這話,便才抬起頭來,淚汪汪看著月娥,說道:「姐姐,你……這麼說你不生我的氣?」

    月娥搖搖頭,說道:「我怎會生你的氣?你快些起來,若不起來,我才會生氣了。」姚良聞言,急忙起身,到了月娥床邊,說道:「姐姐。」姐弟兩個面面相覷,姚良淚如雨下。

    月娥伸手替他擦擦臉上的淚,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說哭就哭了,這不是好事麼?」

    姚良忍了淚,才說道:「其實,我心裡也不想跟姐姐分開,但是……一直以來,都讓姐姐為了我奔走辛苦,我心裡也不安,姐姐吃得苦已經太多了,我只想姐姐以後好好地,多享享福。」

    月娥眼圈也紅,忍了忍,伸手,擁住了姚良,說道:「姐姐明白。」

    姚良靠在她的胸前,說道:「姐姐,你也別怪侯爺,要怪,只怪我……侯爺他先前,雖然有不對之處,但是他真的是愛姐姐……我看得出來。」

    月娥聽他替敬安說話,心頭好似塞了一團兒棉團兒,想想敬安的手段,有些說不出的膽寒。說道:「小良……」

    姚良說道:「其實先前,我也擔憂他不是真的對姐姐好,可是……昨兒我去見那平川將軍,他對我說了一番話。」

    月娥問道:「是什麼?」

    姚良想了想,便說道:「那關將軍見了我,閒談之後,便同我說,謝侯向來眼高於頂,真想看看令姐是什麼樣兒之人,竟能叫他動了那從來不曾有之意。」

    月娥大驚,問道:「這是……什麼話?」

    姚良說道:「我也不解,那關將軍見我詫異,便笑說道,他曾問侯爺,我是他的什麼人,才叫他親自來說,侯爺回答說是……『妻弟』。」

    妻弟?這意義自然是不言自明的。

    月娥聽了這個,心頭亂跳。

    姚良又說道:「姐姐,父親臨去之前,曾叮囑我們不要再回京城,然而,倘若是侯爺護著你,就算天大的事也是不怕的。……不過,姐姐你若是不願去,我就留下來陪你便是了,姐姐你不必多想。我出去便同侯爺說就是了,那平川軍,也不去了,安安定定的都好。」

    月娥想了許久,說道:「小良,你老實同我說……這些話,是不是他教你說的?」

    姚良聽月娥這樣問,臉上發紅,說不出話。

    月娥見狀便明白三分,笑著搖搖頭。

    姚良見如此,才又說道:「姐姐,是侯爺方才出去,說你因我之事而厭了他……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慌張,侯爺就叫我進來請罪,又教了我一些話……不過姐姐,雖然是他叫我進來的,但是我剛才說的都是真……姐姐……我嘴笨,不知說什麼姐姐才好過,然而侯爺教我的那些,卻也正是我心裡想的,姐姐,你要信我。」

    月娥望著姚良著急流淚的樣子,心頭暗歎:她自然是不會懷疑姚良,只不過……敬安這種利用姚良來試圖讓自己原諒他的行為,卻更叫她氣惱,然而面對姚良,自是無法說的。

    當下月娥便說道:「好了,我明白,小良你別急。我誰也不怪的,只是……你出去罷。我好好地想想再說。」

    姚良無法,便出門去了。月娥坐了一會,覺得身下依舊十分難受,便想下來清洗一下,勉強挪著兩腿,下了地,便雙腳站不住,立刻噗地便跌在地上,正摔得疼,爬不起來,外面有人推門進來,見狀叫道:「月兒!」

    原來敬安一直在外頭聽著動靜。敬安進門,將月娥從地上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說道:「跌壞了哪裡不曾?」急忙查看她的手腳。

    月娥本是惱他,見他如此關切,便只不語。

    敬安說道:「你下來做什麼?有何事,叫我便是。」

    月娥臉上一點一點發紅,說道:「我不用你。」敬安打量著她,見她略帶難堪的樣子,便聰明地說道:「難道你要去茅廁……」月娥怒道:「你給我閉嘴!」

    敬安訕訕地,說道:「不要生氣……」

    月娥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腿,說道:「我……我的腿怎地毫無力氣。」

    敬安想了想,便咳嗽一聲,說道:「你就多休息一陣子就好了。」

    月娥轉頭看他,敬安將她抱了,忽地在她耳畔小聲說道:「下面傷到了麼?」

    月娥起初不懂,後來又羞又惱,恨不得將敬安一口咬死,眼冒金星說道:「你滾,你滾出去!」

    敬安哪裡肯滾,反而說道:「我看看比較要緊。」

    月娥大驚,急忙扭身逃開,敬安將她抱了,說道:「好人兒,我又不會動你,只是看一看,雖則我昨晚上十分小心,但你那裡太……咳,我只看一看,真的別的不做。」說著,就去掰月娥的腿。

    他的手十分有力,月娥又毫無力氣,哪裡抵抗的過,月娥面紅耳赤,眼冒火星,大聲說道:「謝敬安,你敢如此,我就一頭撞死了乾淨。」

    這威脅卻是有效,敬安悻悻地停手,說道:「只是謹慎起見……」月娥縮身,一寸一寸退到床裡面去,無奈何,想了想,便說道:「既如此,你去……給我弄些溫水,乾淨的帕子。」

    敬安聽她終於開金口,才露出笑影,說道:「這個簡單。」當下就出門,叫人準備熱水毛巾。

    月娥躲在床內,臉紅之極。她這家裡,丫鬟都沒有半個,婆子也無,這些私密的事,本來自己可作,然而行走都有困難,少不得就叫別人。

    敬安自是當仁不讓的,然而這位爺頤指氣使管了,說罷之後,手下之人即刻去收拾,片刻送到門口,敬安端了水跟帕子進來,他倒是學乖了,自己將帕子浸在熱水中,洗了一番,擰的半干了,便遞給月娥。

    月娥接了過來,說道:「你出去。」敬安不動,說道:「我轉過身去便可。」月娥無力同他爭吵,無奈,便將床帳子放下,自己勉強動了,收拾了一番,才又將那毛巾反著疊了。這回卻不用敬安,羞人答答的,下了床,那腰卻似斷了一樣,怎樣也直不起來,差點兒又撲倒地上。

    敬安聽了動靜,急忙回身來,相扶了月娥,月娥無法,靠了他,到了水盆邊上,將毛巾浸了,那臉上的紅,始終不退。

    月娥收拾了這番,才緩緩地回過勁來,敬安抱了她,見她臉紅紅的嬌樣,忍不住心疼,便說道:「以後我會小心著些……」忍不住,趁機在月娥臉上親了一口。

    月娥皺眉瞪他,敬安低眉,便扶她回到床邊上,月娥看著床鋪子上,未免見了些不能見的……當下就轉過頭去,恨不得也把這些全換了,然而手足無力的,又怎能夠?

    當下,月娥便歇了半晌,敬安也不來騷擾。一直到下午時候,院子裡才忽地有些動靜,月娥起初不以為意,後來便聽到外頭,有個女子的聲音,說道:「何必說這些,昔年相公在京之時,也全賴侯爺相助,這點子小事,侯爺切勿掛齒,倒叫我們不安。



100報舊恩守將認義妹

  那女子的聲音很是陌生,月娥確認自己從未聽過。旋即敬安說道:「有勞了,她……便在裡面,她的身子有些……不適,請多費心。」那女子便笑說:「侯爺如此關心情切,妾身也定會小心的,侯爺請寬心。」

  月娥正聽到,便聽門被推開,此刻月娥也慢慢起了身,聞聲轉頭向外一看,卻見是敬安走了進來,見她醒著,便喜道:「月兒你醒了?」快步上前來,握了月娥的手,問道:「身子怎樣?」

  月娥說道:「我無事,你這是……」卻見自門口處,走進一個盛裝打扮的中年婦人,養的著實是好,容顏極美,衣著錦繡,滿頭珠翠,氣質尚好。身後還跟著四個清秀丫鬟,手中各自或捧或挽著些東西。

  敬安扶了她身子,說道:「勿驚,是我見這屋裡沒有個女子,所以才特意請了關夫人來照料你。」

  月娥疑惑說道:「關夫人?要做什麼呢?」

  那中年美婦便上前來,略一垂眸做個見禮之勢,說道:「侯爺好生見外。」又看向月娥,說道:「好教娘子知曉,妾身是平川守將關牧之的妻房。」

  月娥慌忙要起身,說道:「是我失禮了,不知夫人前來!」敬安急忙說道:「慢慢來,不是外人。」那關夫人也說道:「正是這話,不是外人,娘子勿驚亦勿要多禮才是。」

  月娥才緩緩安定,卻又疑惑看著敬安,敬安抱了她一下,低聲說道:「你只管坐著,無事的。」

  說著便起身,沖那美婦點頭說道:「有勞。」那美婦急忙答應,躬身相送,敬安便徑直出門去了。
  
  月娥很是疑惑,便看向那關夫人。那美婦上前來,打量了月娥一番,未開口,先露出笑容,笑道:「果然娘子好個相貌。稍一打扮,還不知是何等絕色呢,也怪道侯爺鍾情。。」

  說話間,身後那四個丫鬟,便將手中之物各自放在桌子上,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便舞弄起來。

  月娥問道:「這位……夫人,究竟是何事?」說著,便欲起身,關夫人見她行動頗緩,便上前來攙住她的手,說道:「就如侯爺所說,只因娘子身邊無人照料,所以才叫我前來……娘子放心,只是替娘子梳妝打扮。」言談之間,甚是親暱。

  月娥自來到這古代,對她好的女子統共一個楊金玲,一個侯府的丫鬟小葵,這樣的年長和藹婦人,卻是第一個見。且知道此人身份非凡,卻對自己如此親近,一時有些惶恐。
  
  這邊說話間,便有丫鬟上前,說道:「娘子,請容奴婢替娘子更衣。」

  月娥嚇了一跳,說道:「做什麼?」

  關夫人說道:「娘子今日須打扮的隆重些方好。放心,衣物之類,我自帶來了,只不知合不合娘子的心意。」笑說著,便看向桌上。

  月娥轉頭一看,卻見桌子上放著兩套衣裳,皆是錦繡緞服,一套嫩黃,一套淺綠,並一些首飾之類,琳琅滿目,光彩耀耀。

  月娥說道:「我不明,這究竟是做什麼?」

  關夫人笑著望她,說道:「侯爺莫非沒有同娘子說?既如此,我也不便說的,娘子放心,只是好事。」

  月娥茫然,那些丫鬟們見狀,便上來替她脫衣裳,月娥怕羞,急忙攔住,關夫人卻又好言相勸,月娥無法,偏自己又不太方便,只好由她們去。

  衣裳脫下之時,月娥伸手抱臂之時,便看到自己頸間及胸前的點點紅痕,更是羞得面紅耳赤,那些丫鬟們卻視若無睹,連關夫人也神色不動。月娥紅了臉,只好由她們。

  丫鬟們動作極快,便替月娥穿了新的裡衣,裌襖,又捧衣裳來給月娥挑選,月娥哪裡有挑揀的心思,慌亂中隨意指了一件嫩黃色的,丫鬟們便選了一雙相稱的新鞋子,也忙著替她穿了——果然心細無比,準備的樣樣俱全。
  
  穿戴好了,眾人便又簇擁著月娥坐好了,便替她打理那滿頭烏髮,又有丫鬟替她描眉畫唇,關夫人便說道:「瞧娘子麗質天生,這眉竟是極好的,也不必畫,只臉色有些蒼白,輕輕地打點胭脂便是了。」丫鬟們答應。

  又忙活了好大一會兒,頭髮上才弄好了,那關夫人又選了一支金花步搖釵子,斜斜地替月娥插在發上,兩邊鬢角,也各自簪了朵兒小金花配著。

  另外的耳環,鐲子,並戒指之類……也都一應俱全,不由分說地替月娥戴好。又抖開了一件白色的長裘,華貴非凡,替她披了,說道:「外頭冷,娘子穿了這個。」

  月娥打扮停當,茫茫然才又問道:「這究竟是做什麼,這些……」看著自己手上,單是左手,就戴了兩個戒子,一個純金色的,另一個卻鑲嵌了塊綠瑩瑩的寶石,純淨無瑕,顯然是上品,左手上套了兩個金鐲子,右手腕卻是兩個玉鐲子,纍纍地好不沉重。

  那關夫人看著打扮好的月娥,果然如月宮嫦娥仙子下降,美不可言,只是讚歎。
  
  眾人打扮停當了,才扶了月娥,將門打開,外頭,敬安卻已經等的不耐煩,見門開處,急忙搶身上來,驀地見一位絕色佳人,盈盈亭亭地站在面前,抬眸四目相對,瞬間敬安驚有些怔忪,他見慣了她素面朝天,脂粉不施的樣兒,如今盛裝打扮起來,越是美的驚心,幾乎不敢相認。

  半晌,敬安才上前,伸手便握月娥的手,叫道:「月兒!」看得目不轉睛,著實歡喜。

  月娥氣悶,滿頭滿手都沉沉的,很是不習慣,便低頭擺了擺手,悶悶問道:「你究竟在弄什麼?」

  敬安說道:「是好事。」說著,便轉頭看那關夫人,說道:「有勞嫂子了。」

  關夫人聽他口稱「嫂子」,笑容可掬,便說道:「哪裡便說這些,能得侯爺來平川州一次,叫我們盡盡心意,卻是求之不得。」
  
  正說著,外頭有人進來,說道:「可都停當了麼?」月娥轉頭,卻見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大步走進來,月娥急忙低頭躲開,敬安也不顧人在場,便將她抱了,說道:「好月兒,別怕,這位是關將軍,快來見過。」

  月娥聽了這個,才知道這人就是平川州守將關牧之,將來小良便是要在他麾下的,這才轉過身,低著頭行了個禮,說道:「民婦見過大人!」

  此刻關夫人已經走到相公身邊去,同關牧之說了幾句,關牧之點頭,急忙說道:「快快請起!」

  敬安便親扶了月娥起身,說道:「月兒,待會兒你便再拜一拜。」月娥轉頭,說道:「我不懂。」敬安說道:「我只要拜一拜便可,難道人家親來,就一杯茶也無?」

  月娥想了想,果然如此。當下一行人出了裡面,直到外間,月娥見茶水齊備,有些驚奇,卻也省事,便倒了杯茶,敬了關牧之同關夫人,兩人連連點頭。

  月娥想到敬安的話,便又拜了一拜,說道:「日後還請大人多多照料愚弟。」關牧之說道:「這是自然的,月妹妹你放心便是。」

  月娥聽他口吻親暱,越發驚疑,便抬頭看敬安,敬安便拉扯月娥,說道:「無須見外,叫關大哥。」月娥臉色發紅,說道:「怎麼好?」敬安說道:「叫啊。」月娥硬著頭皮,說道:「多謝關大哥……」

  關牧之哈哈大笑,說道:「很好很好,月妹妹免禮。」便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月娥見他反而歡喜,倒放心,只不過不知原因為何,所以越發氣悶,看旁邊敬安,敬安卻笑而不語。

  頃刻,關牧之便問道:「謝侯何時啟程?」

  敬安說道:「等這場風雪過去,倘若明日天晴,便自啟程。」

  月娥一驚,看向敬安。敬安微微一笑,同她對視片刻。那邊關牧之說道:「也好,如今侯爺身擔京中要職,離京這許多日子,也該是時候回去了。至於小良,我見他聰明,的確是個可造之材,留在此地,安然無恙,就請放心好了。」當下,便又同敬安說了會兒話,兩人才帶著丫鬟家僕等離去。
  
  月娥無端端經歷了這場,礙於關牧之非等閒之輩,便忍著,等人走了,才問敬安,說道:「你究竟在作何?這是些什麼?」說著,就去摘手上的戒指,鐲子。

  敬安急忙攔住,說道:「別動,這些你戴著便是了。我不在京中,一時沒這些東西,幸而他們有心,雖然不算上好,也算是難得,勉強可用。」

  月娥毛骨悚然,說道:「你說這話,我不明白,無端端我要這些做什麼?」

  敬安說道:「你不能總是男裝打扮,自然需要這些首飾啊花兒之類的,不能虧待了你。」月娥憤然說道:「我自有我的,不必這些。」

  敬安按住她手,說道:「你別急,並不欠他們的,當日關牧之在京中受屈,是我救了他一命,他才有今日,不然也早死了,如今他們夫妻感恩……這些珠寶之類雖貴重,卻不及關牧之一條命更重。」

  月娥聽他隨口說來,便說道:「施恩莫望報,說這些又何用,何況,他們要報恩,自在你身上,何必為我做這些?」

  敬安笑著將人擁住,說道:「傻月兒,他們自知道你是我心上的人,對你好,卻勝似在我身上。」
  
  月娥想了一會子,便又問:「不對,他無端端的,怎會來我家,你剛才讓我給他行禮,又是什麼古怪講究?」

  敬安見她問,才說道:「情知瞞不過你,我讓你如此做,的確是有用意的,我便是要叫關牧之收你做義妹。是以你身上這些,也算是他這個義兄給你的見面禮罷了。」

  月娥大驚,說道:「此事這樣意外,怎麼他會想到要收我當義妹呢?」

  敬安說道:「這自然是有好處的。」便不再說話,只望著月娥,說道:「只是這些東西雖美,卻仍不及你多矣,日後少不得給你更好的,才相稱些……」

  月娥皺眉,說道:「我不要這些,也不稀罕,我只問你……你明日便要走了麼?」敬安說道:「什麼叫我……是我們一起。」月娥急忙說道:「我不想如此倉促,捨不得小良。」

  敬安說道:「月兒,小良也要早日入平川軍啊,倘若因惦念你而遲遲不去,耽擱前程……」說著,便只看她。

  他總是如此聰明,便知道哪才是她的弱點所在。

  月娥想來想去,心思煩亂,便說道:「我知道了。」轉身要回房裡去,敬安見她不快,即刻伸手握了月娥的手,說道:「月兒,你惱我麼?」

  月娥說道:「我惱你什麼?」敬安說道:「只因,我事先未曾同你商量。」

  月娥垂眸,說道:「你從來也不肯同我商量什麼,我已經習慣了。」聲音淡淡地,隱約也有些指昨夜之事,敬安自然是懂得的,便說道:「月兒……」

  月娥說道:「折騰這半天,我累了,叫我回去歇息一會,如何?」敬安只好答應。當下月娥便回房裡去。
  
  月娥進了房間,將門略掩了掩,便將手指頭上的戒子,手腕上的鐲子,耳環,頭花,步搖,一併都取了下來,沉甸甸地一堆嘩啦啦堆在桌子上,看也不看一眼,便反身回到床上去,想來想去,心亂如麻,十分氣悶,便倒頭只睡。

  到了中午,敬安親自進來喚月娥起身吃飯,月娥只不理會,做睡著的模樣,敬安便將她抱起來,喃喃兩句,作勢欲親,月娥才慌忙「醒來」,將他推開。

  敬安便笑,也不惱,只吩咐人將飯菜擺進來,纏著月娥下地,好歹叫她吃了些,敬安也隨意用了些,便命人收拾下去。
  
  敬安見月娥神情懨懨地,打不起精神來,情知自己強要她離鄉離了小郎,她心裡難過,就不來廝纏她,見她吃了午飯,才放她去睡,自己卻出了外頭。

  外面周大等等候多時,敬安便問道:「可又發現那些人蹤跡?」周大說道:「暫不曾前來騷擾。亦或者是因風雪勢大,所以那些人一時半會,追不到這邊來。」

  敬安點頭,說道:「小心看著,倘若再出現,最好留個活口下來。」

  周大說道:「遵命!」
  
  正吩咐完畢,卻聽得外面小哈汪汪叫了兩聲,而後,有人伸手推大門,一邊嚷道:「大郎,大郎你在家否?」

  敬安一怔,卻不起身,冷眼看過去,卻見一個彪形大漢自門口大踏步進來,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原本趴在窩裡的小哈見狀,也便撲了出來,同那大漢嬉戲一起,顯然是認識了的。

  周大本欲出外,敬安見狀,卻一笑,說道:「竟是他……」

  周大仔細一看,卻見此人果然是先前見過了的,曾經在京城的未晚樓上,那一夥兒北方的商客,這人便是其中那多嘴快舌的老三。

  老三擁了小哈,一人一犬,其樂融融,鬧了一會,忽地發現客廳裡有客,急忙撇了小哈起身,待看清楚座上之人是誰,頓時呆若木雞,問道:「怎麼是你?」

  敬安笑而不語,周大說道:「放肆!」老三目光轉來轉去,旋即怒道:「你究竟是何人?怎麼會來到此處?好啊……我知道了,原來當日你果然是故意套我的話!你跟大郎小郎可有仇麼?為何大郎的鋪子未開?大郎人呢?」

  敬安見他口口聲聲只喚著「大郎」,很是熟稔似的,就不高興,哼了一聲,說道:「怎麼,大郎大郎的,你跟大郎很熟?」

  老三站定了,說道:「這是自然,我同大郎是好兄弟,我告訴你……倘若你敢對他不利,我們石頭堡眾兄弟都不會饒了你!管你是什麼來頭!」

  敬安笑道:「喲,好大的口氣……你要怎麼饒不了我呢?」

  老三瞪著他,說道:「大郎呢?大郎在何處?」左右看不到人,就扯著嗓子,叫道:「大郎,大郎!你出來呀,我回來啦!」不見人回應,倒是把敬安吵得皺眉,又怕驚動月娥,便說道:「別叫了,大郎不在。」

  老三轉過身,說道:「怎麼不在?大郎同我說好,等我回來,便讓我吃個飽的……他去了哪裡?莫非真的是你對大郎……」面色一變,便瞪向敬安,似是個隨時要撲上來的模樣。

  敬安聽了這話,也不高興,說道:「讓你吃什麼吃個飽?」心頭頗為不是滋味,只 想:老子還只吃個半飽,你小子又算什麼?

  老三把頭一昂,說道:「用你管?你快點把大郎交出來!」敬安哼了聲,看他很不順眼,便說道:「就是不交,你又如何?」老三聞言,怒火沖天,拔腿就衝向敬安,怒道:「你這小白臉果然不懷好意,你到底把大郎如何了?我同你不能罷休!」

  敬安正想教訓一下這蠻子,卻聽得有人清脆一聲,叫道:「住手!」
  
  敬安回頭一看,卻見月娥轉出來,情知月娥畢竟被老三的吼聲驚醒了,當下他不再理會老三,只急忙起身,衝過去到月娥身邊,手微微攏著她肩,含情脈脈,柔聲說道:「你起來做什麼?不好好歇著?」

  那老三本來氣憤,忽地見裡面出來一個錦衣玉琢的美人兒,頓時也愣神,只看著月娥,一時竟沒有認出來她就是自己要找的「大郎」。
  
  月娥望著老三,本想說話,然而想到自己此刻的打扮……卻又有點難以啟齒。

  老三呆看了月娥一會,敬安察覺,斥道:「你只管盯著她看做什麼?」

  老三聞言,這才趕緊轉過頭去。忽然又反應過來,便又扭過頭來,說道:「我作甚要聽你的話?你把大郎弄到哪裡去了……她、她又是誰?」

  從無見過這般貌美的女子,大大咧咧的老三亦有些面紅,說話也吞吞吐吐。
  
  月娥有口難言。敬安看了看她,便伸手,將她環入懷中,牢牢抱著,看的老三目瞪口呆,敬安便得意,說道:「說了大郎不在此處,這位,是大郎的妹子。」

  老三大吃一驚,仔細看了月娥一會兒,果然才察覺幾分相似,便才熄了火,問道:「你當真是大郎的妹子麼?怎沒有聽他提過?」

  月娥覺得騙這樣的老實人,有些於心不安,然而敬安在彼,何況袒露身份,也並非良策,月娥也只好點了點頭,心裡難受,便又說道:「很抱歉……」

  老三聞言,才釋然,只說道:「沒事沒事,大郎無事我就放心了,對了,大郎去了何處,幾時回來,我口饞他做的燒梅,日思夜想,好不容易趕回來,偏鋪子關門。」

  月娥正要說話,敬安說道:「他不會回來了,你要吃,也是不能的。日後她不給外人做著吃。」說完,就虎視看著月娥。

  這話老三聽得不甚明白,月娥卻是明白的,就低了頭。

  老三問道:「他究竟是去了哪裡,怎地連一面也沒見就走?」

  敬安冷笑說道:「難道告訴你所在,你要去找?」老三痛快說道:「我們兄弟一場,自然要一見!」敬安還要說話。月娥說道:「三……」那個「哥」還沒出口,敬安銳利的目光便轉了過來,月娥便說道:「很抱歉,家兄……有些事情要做,居無定所,暫時還不知能停留何處,不過,倘若他事情辦好,想必是會回來的。大哥不必去尋他,他也自會回來相見……」

  敬安聽了這話,雖則是安撫那老三的,卻仍覺的不是滋味,便低頭看著月娥,手上也緊緊地抱著人。

  那老三聽了這個,才悻悻然的,又不好留在人家裡廝纏,說了幾句,便無精打采離去。
  
  廳中仍只剩下兩人,並周大一干侍衛,敬安才說道:「這個莽人,對你倒是挺為掛念。」月娥說道:「他們都是豪爽之人,不似你彎彎腸子,你休要多想。」敬安說道:「我哪裡多想了?」話雖如此,卻仍酸溜溜的,又說道,「為何你總是厚此薄彼,別人處處都是好的,獨我全是不是。」

  月娥瞅了他一眼,說道:「既然未曾多想,你繼續坐著,我進內去了。」敬安貼上來,便說道:「我陪你。」月娥說道:「何必?」敬安嘿嘿一笑,略用力將她打橫抱起,向內便走,竟是不由分說。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2:0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03:21 PM 編輯

101 回帝京舊人亂心神

    敬安抱了人向內,入了房略將門扇一踢。便走到床邊,月娥也不動,只由得他。敬安坐定了,心猿意馬,低頭便來親吻。

    雙唇相接,敬安手上便又不停,心上還忌憚月娥不喜,便忐忑打量她,卻見月娥雙眸閉著,神色如常,毫無異色。

    敬安一怔,只覺得她這樣冷靜,卻更比先前哭叫掙扎更為反常,不由地停了動作,遲疑叫道:「月兒……」

    月娥並不睜眼,淡淡地說道:「何事?」敬安說道:「你……你怎麼了?」月娥說道:「我好端端地,侯爺你怎麼了?」

    敬安語塞,只聽她聲音冷冷地,心頭也跟著一冷。當下停手,將月娥抱了起來,說道:「你怎地不看我?」

    月娥此刻才睜開眼睛,望著敬安,說道:「侯爺怎不繼續?」

    敬安說道:「你惱了?」月娥說道:「我如今不過是籠中鳥,玩物一般的人,還不是任憑主子擺佈,何須問我如何?只隨著侯爺的性子就是了。」說著,便轉開頭去。

    敬安聽這話越發見外,急忙說道:「你說什麼……我哪裡當你是什麼玩物,不許如此!」說著,見月娥不看自己,他便伸手去握她的下巴。

    月娥說道:「是了,你叫我不許,我就只得不許,哪裡敢說什麼做什麼?」敬安皺眉,說道:「你明知我心愛你,怎會當你是……倘若你不喜,我就不做便是。」

    月娥冷冷看他一眼,顯是不信。說道:「你好手段,令小良也認同了你,我又抵不過你,日後你還不是對我想如何就如何?」

    敬安說道:「我又不是禽獸,自會疼你愛你。又能對你如何?」

    月娥便說道:「昨夜晚你便是那樣,今日又是這樣,說這些,又有何用?」說著便低頭,做垂淚之狀,「你這時候就這樣,將來回了京什麼的,恐怕我會被你折騰死了。」

    敬安見她肩頭微抖,很是心疼,便將她輕輕抱了,說道:「我昨晚上是情急,只因想你想的狠了才如此,以後我便收斂著些,不去勉強於你,如何?不要哭了。」

    月娥低著頭,說道:「你慣常說些好話來哄我,只是這樣平白的說說,我卻不信。」

    敬安說道:「那……那該怎樣才好?」月娥直到此刻,才又說道:「若要我信,除非你起個誓來。」敬安一怔,隨即心頭一鬆,只說道:「我以為是怎樣,這又有何難,嗯,起個什麼誓好呢?」

    月娥說道:「你要我信,就發個重誓。」

    敬安見她方才又哭,為了討她歡喜,便親親熱熱,說道:「月兒說什麼重誓?」

    月娥卻只看著他,說道:「我不管,你自己想。」

    敬安心想:倘若不叫我勉強她,除非她自己願意……萬一她始終不從,我又怎生是好,還要商量商量。便說道:「月兒,叫我起誓容易,然而你也要疼惜一番我,你的性子是這樣兒的,倘若你一輩子也不從我,那麼我又如何是好?」

    月娥方才賺他發誓,卻未曾想到他又提起這宗,便說道:「怎麼會是一輩子,我尚不知你的這份性情能持多久……或許十天半月也就撂開手了。先擔心這些做什麼?」

    敬安說道:「我只是找你便用足一年,十天半月,哼,十年二十年也未必。」發狠說道,「定要一輩子,不,一輩子不夠,下輩子也要是我的。」

    月娥聽了這混話,便說道:「我是個平淡之人,只想好生的過日子,什麼下輩子,下輩子我自不認得你。」敬安說道:「不許!」

    月娥說道:「你少亂扯,快些起誓。」敬安說道:「那倘若你永不肯叫我近身呢……那我豈非會死?」就蹭在月娥耳畔,低低相求。

    月娥想了想,面紅耳赤,說道:「我只是不想叫自己淪落做玩物一般的人,你要真的疼我,就別那樣隨意對待我。」

    敬安只因真心愛她,才十分不捨糾纏。卻哪裡會當她是那些,見她如此說,若有所思,便說道:「這話我有幾分明白,月兒,倘若我娶了你,你便不會推三阻四了罷?」

    月娥聞言怔了怔,心頭不能說不敢想的話,被他霍然說出,臉便更紅,說道:「我不知。」想了想,又歎一聲。

    起初她都同敬安說過,不願做他的妾,也不願做他的妻,只想同他離得遠遠地,彼此不生瓜葛才好。

    然而這人心性如此執拗執著,竟一路追來,如今連小郎也站在他一處,自己這一生,怕是無有別路可走了,所有力氣,都耗在同他這一路劫上。

    雖說如此,然而畢竟她是個有心結之人。縱然敬安出生入死,又苦苦尋覓到此,她也明白敬安對自己一往情深,她也不是鐵石的人,怎會無動於衷……然而他這人極其重欲,前兩度折磨,都叫她欲生欲死,因此月娥心中也是擔憂的。雖然不知兩人能走多久,然而這一方面,卻要說好,叫他收斂著些才是。

    月娥本也沒想為妻,如今敬安自己提出這個來,倒也是個不錯借口,她自知自己身份同他千差萬別,要他娶她為妻,何異於天方夜譚,倘若真的因此而叫敬安不得近自己身子,省了那份折騰,卻是求之不得的,只拖一步是一步。

    敬安見月娥面紅,便明瞭,說道:「既如此,我便同你說定了,倘若一朝你嫁了我,可不能總同我提三提四的推,如何?在此之前,我不強你便是。」

    月娥兀自不放心,說道:「你別忘了起誓。」敬安想了想,說道:「若我違了誓言,就叫我平白橫死。」

    月娥聽他如此輕易便說出這樣的狠話來,心卻一跳。她究竟是個柔善女子,便有些不忍,皺眉望著敬安,說道:「你……你……你怎麼……」

    敬安抱了她,說道:「怎麼了,可還滿意?」月娥想了半晌,點了點頭,才輕輕地靠在敬安懷中。

    敬安見她溫順了,也心滿意足,便牢牢地將人抱住,說道:「明兒我們便回京罷。」月娥說道:「好。」

    次日,果然風雪停了,晴天大太陽,平川州守將關牧之同何知縣一同來相送。月娥同小良抱在一起,難分難捨,敬安上前,好說歹說,終究分開兩人,小良同月娥揮淚撒別,敬安抱了月娥上車,月娥拉開車簾看出去,淚落如雨。

    小良同關守將眾人,一直目送敬安車隊遠遠拐彎不見,才各自回返了。

    而後,車隊白日趕路,晚上住宿,敬安自將月娥照顧的無微不至,月娥起初還怕他亂來,卻喜他極有自製,白日雖則同車,偶爾便手足蠢蠢欲動,輕薄幾番,卻不越雷池,晚上更不同月娥同房。

    這卻是敬安有自知之明之顧,白日也就罷了,倘若是晚上,暖玉溫香的抱著,他又不是柳下惠,一次兩次忍住了,三次四次,卻定是要出事的。因此他才強忍著不去跟月娥同房。

    周大等見狀,都深以為疑,敬安每次晚間都垂頭喪氣自進房內,早晨見了月娥,才精神抖擻。周大是深明敬安性情的,見老虎忽然改吃了草,暗地裡想破了頭,也未曾想出原因。

    倒是月娥,見敬安表現如此良好,白日相見,便越發和顏悅色,敬安看了,雖然歡喜,卻更難熬……如此走了十日左右,敬安一日竟忽地流起鼻血來,慌得眾人急忙請大夫,連換了幾個大夫,卻都只說是「內火旺盛」之顧,開了幾副清火的藥給敬安。

    月娥暗笑,便親自將藥熬了,才叫周大端去給敬安服用,敬安咬著牙,皺著眉,無可奈何,灌了幾幅苦藥才好了些。

    如此又走了幾日,敬安正在車內悻悻地看著月娥,忽地聽外面周大說道:「侯爺,快到京了。」敬安一喜,掀起簾子向外一看,果然見前頭帝都赫赫,隱隱顯露崢嶸。

    敬安縮回身子,搓搓手,喜不自禁,說道:「很好很好。」便看月娥,月娥只為十幾日安穩,見他這樣喜悅,也微笑問道:「怎麼?」敬安說道:「能回來便好了,大事可成。」說著就歎氣,看了月娥一眼,不敢多看,便轉開看別處。

    月娥低低一笑,也轉開頭去看向別處。

    將到了城門處,敬安便將關牧之兩口子送的首飾從旁邊扯出來,叫月娥戴了個鐲子,戒子,月娥原本就戴著耳墜子,倒還好,敬安打量了一下她的素面,點了點頭,卻撿了個小金鳳的步搖來,說道:「月兒,戴這個,這個好看。」

    月娥見他好意,便接過來,輕輕地插在頭髮上,不料纏繞著髮絲,有些解不開,敬安急忙過來相幫,忙了一會兒,才理清。

    片刻到了地方,只聞得外面熙熙攘攘,有人說道:「什麼人!」周大前面一員近侍喝道:「瞎了你的眼!」那守門的官兵這才見到周大在身後,急忙點頭哈腰,說道:「小人一時眼拙,沒有見到是周爺……這必是大人回來了?」

    周大縱馬上前,說道:「正是。」那些人急忙行禮:「屬下等見過大人。」敬安連面兒也不曾露,那些人立刻放行,叫敬安的車馬入內。

    敬安一路向著雲天謝府而去,無驚無險,到了門口,家人們見是敬安回來了,有腿快的就進內通報,門口上來拉馬的拉馬,參見的參見,忙成一團。

    敬安自馬車上跳下來,先伸了個懶腰,說道:「苦日子熬到頭了。」著實歡喜,又叫:「月兒,出來了。」

    月娥在裡面,不知何故,心頭怦怦亂跳,彷彿極為不安。

    車外敬安叫了兩聲,差些就跳上車來,那邊月娥才出來,敬安伸手,將她抱下,先用力抱了把,正要說話,卻見那邊周大說道:「侯爺,好似是大公子回來了。」

    敬安一怔,轉頭一看,果然見門口右側,來了一頂轎子,到了門口便停下來,有人撩起轎簾子下來,此人尚著朝服,面如清水,豐神俊朗,一抬頭看見敬安,先是一喜,立刻卻又皺了皺眉,便邁步走了過來。

    敬安歡喜,叫道說道:「大哥。」笑吟吟地,手上卻仍擁著月娥。

    謝東炎目光一動,越過月娥背影,咬了咬牙,說道:「前些日子將姬人們盡數遣了,我還當你是改邪歸正了,沒曾想,轉頭來便又……卻原來是喜新厭舊!」

    月娥在敬安懷中未曾回頭,聞言心頭一痛。卻聽得敬安笑著說道:「大哥,你誤會了,這位是關牧之的義妹,不是尋常之人。」

    謝東炎一怔,敬安溫聲說道:「月兒,來見過大哥。」

    月娥只好轉過身來,微微行禮,說道:「見過大公子。」斂首低頭之時,眼睛微微向上一看,四目相投,對面謝東炎一聲驚呼,人踉踉蹌蹌,竟向後倒了出去。



102 拜夫人侯府且安身

    謝東炎望著面前之人,那素來平靜若水的臉色忽地大變,腳下一撤向後便退,朝服的大袖一揮,似想抓住什麼穩著身子,卻未曾如願,踉蹌連退幾步,幾乎跌倒在地。

    敬安見狀大驚,急忙撇了月娥去攙扶東炎,叫道:「大哥,你怎麼了?」身形極快趕上,一手捉住東炎的手臂,攔腰用力一扶。東炎身形一晃站定了,自始至終,那雙眼卻都盯著面前所站的月娥面上。

    敬安不知發生何事,望著東炎,叫道:「大哥!」

    東炎看也不看敬安一眼,雙眼皮一垂,卻又慢慢抬起,仍舊看著月娥,手伸出,手指顫顫,點指著月娥,說道:「她……她是誰!」

    敬安見狀亦驚心,說道:「大哥,她……是關牧之的義妹,喚作月娘。」

    東炎閉了閉眼,敬安忽地發覺東炎眼角隱隱沁出水光,一時渾身巨震,心頭隱隱地覺得有什麼不對,說道:「大哥,怎麼了?」

    東炎喉頭動了又動,終究什麼也沒有說,藉著敬安手臂相扶力氣站起來,喃喃念道:「月……娘?」

    敬安心如擂鼓,明知東炎如此表現,必定有錯,卻又不知錯在哪裡,東炎起身,雙眸卻仍望著月娥,走了幾步,卻又站住,死死地再也不前一步。

    月娥也被面前這人的舉止給驚住了,只覺他望見自己之時,本來冷靜自若的的臉色忽然變得好似看到鬼,一瞬間月娥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其醜如鬼,才將他驚嚇得如此。

    一行人便愣怔在謝府門口,東炎看著月娥,敬安看看東炎,又看看月娥,月娥不能隨便四處打量,就只好垂眸看著地面,心頭卻想:這人如此古怪,究竟是為何……難道……

    心底驀地想到一個想法,便抬起眼來,看向謝東炎。

    謝東炎的目光同月娥相對,對視了片刻,兩人皆不動聲色,只默默打量。旁邊敬安想說話,卻又不知說什麼好,週遭一片寂靜,無人敢語。

    卻在此時,裡頭有家丁跑出來,說道:「夫人聽聞二公子回來了,叫快快進去呢。」這一下,才打破寂靜。

    東炎收回目光,這才說道:「母親喚你。速去罷。」敬安說道:「大哥……」東炎抬手,袖子微微地揮了揮,說道:「快去。」

    敬安欲言又止,終究又回到月娥身邊,伸手輕輕地在她肩頭挽了挽,說道:「月兒,我們進去罷。」月娥才點了點頭,卻又看了東炎一眼,正巧東炎也正轉頭來看她,兩人四目相對,頓時又是一片無聲風雨,悄然而過。

    敬安同月娥進了門,便同她說道:「月兒,方才是我大哥,奇怪,大哥素來冷靜過人,怎地方才見了你卻如此失常?不過……月兒你不須慌,我大哥是有名君子,人人稱道,跟我不同,日後你便知。」說著便苦笑,看了月娥一眼。

    月娥在心底回味方才東炎那個眼神,一時出神,聽敬安說,便說道:「你又如何?」敬安急忙說道:「其實我也還算不錯。」月娥低頭便笑。

    月娥微微留心,見這府邸極大,裡面亭台樓閣,不知道多少層,屋簷下垂手停著些小廝之類,見了敬安同月娥,便躬身行禮,說道:「二公子回來了。」再進了一扇門,卻又是一番光景,不知走了多久,才見到有丫鬟影子,也都行禮,說道:「二公子回來了。」將敬安接了進去,裡面便又轉出一個似乎有些年紀的丫鬟來,對敬安行了個禮,說道:「二公子來到便好了,夫人念了許久。」笑容可掬,十分親切。

    敬安說道:「勞煩瑛姐姐。」那大丫鬟便說道:「我即刻進去告知夫人,因夫人知道二公子回來,等了這半天不見人,不耐煩,催我出來看看。」說著,又望了月娥一眼,卻不敢耽擱時間,抽身回去了。

    敬安便對月娥說道:「月兒,我帶你去見母親。」躊躇片刻,便說道,「你別怕,母親是慈藹之人,必會疼你。」

    月娥聽他從不提父親,便知道怕是不在。也不問。片刻那瑛姐出來,笑道:「二公子快快請進,夫人等的不耐煩。」

    敬安這才握了握月娥的手,兩人一併進內。

    月娥同敬安入了裡面,撲面只嗅到一股香氣,這香卻並非普通熏香,乃是佛前之香。月娥更不敢就四處亂看,卻見敬安神態謹肅,是前所未有的正經,兩人上前,敬安便跪倒在地,行大禮,說道:「孩兒拜見母親。」

    上面之人便說道:「快起來,過來讓我看看。」聲音果然溫柔和藹異常。

    敬安才抬頭起身,走到那人跟前。說道:「母親,這些日子叫你擔憂了。」在上那貴婦便望著他,點頭而笑,說道:「人無事就罷了。」又轉頭看月娥,問道:「這是……」

    敬安急忙起身,到月娥邊上,說道:「快行禮。」月娥只好也跪倒在地,說道:「參見夫人。」

    敬安便說道:「母親,這是平川守將關牧之的義妹,叫月娘,你看看好不好?」

    貴婦說道:「快起來,也過來讓我看看。」

    敬安便扶了月娥起身,旁邊的瑛姐接了過去,一直扶到貴婦跟前,那貴婦說道:「抬起頭來我看看。」

    月娥抬頭,看清面前之人時候卻驀地一怔,卻見這謝夫人,花容月貌,其美非凡,本以為既然是兩個孩兒的娘,必然年紀也不小了,沒想到一張容顏竟是如許年輕,膚色白膩明淨,因隔得近,亦能明白看清,她臉上連一絲皺紋都無。

    這謝夫人便伸手,握住了月娥的手,她的手柔若無骨,滑膩非常,低頭看,更是如玉雕雪團似的。月娥的手本也白淨細緻,天生的好,只不過她每日操勞慣了,不免會留下些傷處或者薄繭在上,似白玉微瑕,月娥她自然也是從來不在乎這些的。

    這謝夫人明眸如水,盯著月娥看了一會兒,連連點頭,說道:「果然是好模樣,怪喜人的。」便又看敬安,含笑說道:「你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弄回來,是想如何?」

    敬安急忙說道:「母親,我這次不是胡鬧,我想娶她為妻。」

    月娥微微一震,連謝夫人也怔住了,片刻,才又問道:「你說什麼?」

    敬安說道:「我欲娶月娘為妻,請母親准許……關守將那邊,已經應允,只差母親一句話。」

    月娥看向敬安,又回頭來看了看謝夫人,卻見她眸色沉沉,也不語。

    敬安說罷,謝夫人想了一會兒,終於笑著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說娶妻就娶妻,這麼著急的,總也要讓我想想,另外,你可問過東炎了麼?倘若不先同他商量一番,到我這裡先斬後奏了,怕他會不喜。」

    敬安聽了這個,目光一亮,便抬頭說道:「如此,母親可不反對麼?」

    謝夫人不理會敬安,卻看著月娥,微笑著說道:「我們家的孩子,大的是個好的,只敬安有些輕狂,好孩子,你同我說,他是怎麼拐了你來的?一路上有無吃苦?若是有,你便同我說,我自做主打他。」

    月娥聞言,就看向敬安,敬安心虛,卻說道:「母親……」

    謝夫人見他緊張,便笑了一會,又說道:「既然把人家姑娘拐來了,我又能說什麼,只不過,你這孩子也忒心急了,如今……只先將她安置在院中,再慢慢地商量其他也不遲,瑛兒……」一聲喚,旁邊的瑛姐閃身出來,說道:「夫人。」

    謝夫人緩緩地說道:「我記得南院空閒著幾間房……」話未說完,敬安眉一皺,說道:「母親,月兒不去那裡。」

    謝夫人見他出言打斷,臉上笑容一僵,卻又說道:「既然如此……」便沉吟。

    瑛姐想了想,便說道:「夫人,其實除了南院,東邊還有個跨院兒,就是有些個偏僻。」謝夫人想了想,便點頭說道:「那倒也可以。」便看敬安,說道,「敬安你覺得如何?」

    敬安想了想,也只好答應。

    謝夫人說完了這番,又安排撥了幾個丫頭去東跨院日後跟隨伺候。那瑛姐便出外,領了丫鬟婆子去打掃東跨院,謝夫人便叫月娥坐了,又好生看了她一番,問了幾句話,月娥都一一答了。

    敬安始終在側,過了會兒,瑛姐來報,所有東西都佈置停當,敬安跟月娥才拜別了夫人。那頭瑛姐便帶著月娥同敬安,向著東跨院去。

    這謝府果然是大,走了近一刻鐘,才到了一座看似幽靜的院落,似乎遠離主宅那邊,院外面的圍牆邊上,一溜兒地種著竹子,風一吹,颯颯有聲。

    敬安陪著月娥進了門,說道:「這地方倒是幽靜,只不過有些偏僻了,月兒你不喜歡的話,我們便換了。」

    月娥打量了一番周圍,果然見乾淨至蕭條冷肅,便搖搖頭,說道:「在這裡也好,對了,你把小哈弄到哪裡去了,你帶它來,我便在這裡養著,小哈時常會亂叫,離那邊遠沒有人管,倒是好。」

    敬安說道:「你想的周到,我先前派人領他去餵了。」兩個人拐進了裡屋,卻見陳設古舊樸素,但因打掃了一番,卻乾淨的很,其他日用之物一應俱全,敬安四周裡看了一番,便對旁邊跟隨的瑛姐說道:「這大冬天的,此處又冷,少不得生一兩個暖爐來。」瑛姐急忙說道:「方纔我已經吩咐人去準備了,一會兒便會送來,二公子放心。」敬安才點頭。

    月娥進內看了看,見被褥都是簇新的,便坐了。敬安進來,也親親熱熱坐到床邊,握著月娥的手,說道:「看母親的意思,不至於不同意,等我再同大哥商量商量,另外,你可記得小暴麼?他如今也長大了,等你休息過後,我帶你去看。」

    月娥點了點頭。

    左右無人,敬安便擁住她,說道:「好不容易回家來,讓我好好看看。」月娥說道:「他們都在外面,別胡鬧。」敬安說道:「無人敢進來的。」便低頭去親月娥的唇,月娥避開,說道:「我似乎聽到小哈叫。」敬安說道:「一時半會來不了。」便又去親,到底被他得逞。

    片刻月娥將他推開,說道:「我真聽到了。」敬安說道:「沒有沒有。」暴躁地又將人擁過來,卻在此刻,聽得外面眾人一聲驚呼,而後門口,雪色的小哈急急跑進來,彷彿閃電,進了門內,停下來看了看眼前,尾巴搖了幾下,便衝著月娥撲過來。

    此刻月娥驚喜也叫:「小哈!」敬安悻悻地放開人,小哈撲到床邊,用力地就撲在月娥膝上,喉嚨裡不停地嗚嗚有聲,舌頭便舔她的手。

    月娥很是歡喜,手撫摸小哈的頭,格格地笑。

    敬安在一邊眼紅,說道:「什麼時候你對我如對他一般,我死也甘心。」

    月娥笑著掃他一眼,說道:「你只在這裡做什麼,也該去忙你的了。」敬安說道:「且等片刻。」

    月娥不知他要作何。不料過了一會兒,外面有人說道:「二公子,小葵來了。」月娥一怔,敬安才說道:「我因你在這府裡誰也不認得,所以特意叫了小葵來當你的貼身丫頭,有什麼需要或者什麼事,只吩咐她。」

    月娥這才明白。

    當下敬安又等小葵來,叮囑了些事情,才離開。月娥當真是舉目無親,幸虧有小葵在,小葵唧唧喳喳,很會說話,又因知道月娥是素來的好脾性,便肆無忌憚的,說道:「我曾對娘子說,我們侯爺對娘子是特別用心的,這不是?我在外頭都聽說了,侯爺說要娶娘子為妻,這可是大事情,要知道,素日裡多少名門閨秀官家小姐的,都對二公子盯得緊,媒人也不知來了多少,二公子看不上,那些人都灰溜溜去了。」說著就掩嘴一笑,說道,「沒想到二公子不聲不響,竟弄這出,闔府內都震驚了,聽聞我來伺候娘子,多少人羨慕不迭呢。」

    月娥也不知說什麼,不願接觸這個話題,想了想,便問道:「對了,我進來之時,曾見過有位大公子……」小葵聽了這個,面上的笑容才收斂了,略規矩起來,見左右無人,就小聲說道:「娘子,我們大公子是大理寺少卿,雖然是好人君子,但就是太正經了,平日裡笑模樣都很少見,我們個個怕他。」

    月娥奇道:「你們不怕……二公子嗎?」

    小葵笑道:「二公子比大公子好得多,二公子總是笑嘻嘻的,不過二公子最怕大公子。」月娥滿頭大汗,心想:笑笑的?這才是笑老虎本色呢。——當初見他,不也總是笑嘻嘻的對人?心裡不知想什麼鬼主意才是真的。

    月娥守著小葵這個地頭之人,便又想到一件事,問道:「對了,你們的那個南院,是什麼地方?」

    小葵一怔,隨即面色忐忑,問道:「娘子怎麼提到那個?」

    月娥就說道:「方纔你們夫人要安排我去那裡,你們二公子不許我去,因此我不明白。」

    小葵聽了這個,面色一寬,鬆了口氣,說道:「娘子既說了,我也不瞞,那南院……先前是幾個二公子的姬人所住的地方,然而自從年前二公子自紫雲縣回來,便將人盡數遣散,那院子便空閒了下來,至今無人居住。」說完,停了停,又看向月娥,說道,「二公子如今不許娘子住那裡去,娘子是聰明人……這意思,不用我說,娘子也自明白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25 PM

103謝東炎火起傷親弟

    且不說月娥同小葵閒談。只說敬安出了門,便思量去尋東炎。因東炎在門外相撞月娥時候舉止反常,敬安也心頭狐疑,且要娶月娥一事,亦要同東炎相商。

    不料敬安去尋東炎,來到書房,但見窗明幾淨,桌上兩本書紋絲微動,人影不見。敬安心頭疑惑,素來東炎回家,望謝夫人那端請安過後,便會來到這書房內讀上會兒書,雷打不動的規矩,方纔他在東跨院月娥那邊耽擱了些時候,料想東炎早該回來,卻不見人。

    敬安回頭,叫了個門口的僕人,問道:「大公子呢?」那人說道:「回二公子,大公子並未回來。」

    敬安一驚,說道:「速速去探聽下,如今他人在何處。」那僕人便自去探聽,敬安便在書房靜等,等了片刻,那人回來,稟告說道:「回二公子,已探聽明白,大公子在夫人處。」

    敬安甚驚,心想就算是給謝夫人請安,也不必這般長時間,正忐忑,想去親自看看,卻見前方走廊拐角處,拐出一個人來。

    敬安定睛一看,正是東炎。

    敬安一喜,急忙上前要迎東炎,卻見東炎神情恍惚,卻是前所未有的悲慼茫然之態,雙眸亦微紅,眼睛怔怔地望著地面,竟是沒有見到他,哪裡似平日那個精明強幹,沉靜若水之人。

    敬安不知何故,心頭暗驚,趕緊走前幾步,叫道:「大哥!」

    東炎一無所覺般,只是慢慢地走。敬安走上前,伸手握住東炎肩頭,說道:「大哥!」

    東炎這才察覺,猛抬頭見了敬安,臉色一變,而後才又緩緩地露出一種冷冽之態,下巴微挑,眼神睨著敬安。

    敬安也嚇了一跳,急忙撤手,說道:「大哥……」

    東炎怔怔地望了敬安一會兒,眼神似要殺人,光芒不定,敬安不敢同他對視,心頭納悶,只好低著頭不語。

    片刻,東炎才說道:「你在此做什麼?」

    敬安聽他開口問,才畢恭畢敬說道:「我在等大哥回來,有事相商。」

    東炎向前緩緩走了幾步,邊問道:「哦,是何事?」

    敬安便跟上,覺得他今日尤其古怪,然而事不宜遲,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回大哥,我想同大哥商議商議,我欲娶月娘為妻。」

    東炎聽聞,腳步一停,說道:「娶她為妻?」

    敬安說道:「正是。」

    東炎冷笑了兩聲,竟然慢慢說道:「你好本事,多少名門閨秀不要,偏偏跑到那冰天雪地之處,討了個不知名的守將義妹回來。如今,竟要娶她為妻……」

    敬安心怦怦亂跳,不知東炎這句話是何意思。東炎說罷,淡淡地又說道:「你跟我來。」

    敬安只好跟上,此次東炎腳步加快,到了書房,說道:「你們都出去!」伺候的僕人都紛紛退下。將房門關了。

    東炎走到桌邊上,並不回頭,只背對著敬安,敬安問道:「大哥想同我說什麼?」

    東炎緩緩說道:「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你說,那個義妹,是哪裡來的?」

    敬安說道:「大哥……她的確是關牧之的義妹,我並無瞞著大哥。」

    東炎說道:「你給我閉嘴!」驀地回頭,雙目如電,手指著敬安,說道:「你那性子,當我不知道?整天尋花問柳,喜新厭舊,如今就全改了想娶妻了?你當我是瞎子呢!——自你從紫雲縣回來,便神不守舍,我是看得明明白白,幸而你還懂事,知道不負聖恩,肯好好地擔當重位,我就不說!然而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你這一去北邊,我便知道必定事有蹊蹺,你實話說,你去北邊做什麼,是不是就是為了這個女子?」

    敬安見他說破,心頭一陣躊躇,終於說道:「大哥……我去北邊,的確也是為了她,只不過,我這次是動了真,此生只她一個,日後絕不再拈花惹草,做那無端之行。——我實並非胡鬧,請大哥明鑒。」

    話音剛落,東炎幾步上前,伸手當空一掄,敬安不敢動,也有點未想到,只聽得「啪」地一聲,臉上已經吃了狠狠一記,疼不可當。

    敬安身子一歪,卻又站住。這邊,東炎渾身哆嗦,眼睛泛紅,盯著敬安,半晌才說道:「你好……你素來就是這樣隨心所欲……你還敢說?目無法紀君上,目無皇恩浩蕩,為了個區區女子,你當、你當你是誰?昔日周幽王為了褒姒烽火戲諸侯,喪了一了,你當你是什麼!——你素日玩玩也就罷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不見,如今你竟然越發任意胡鬧,你也算是堂堂雲天謝府之人,當知道謝府的體面不容輕視,就算是你不娶那些王公大臣之女,娶個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都好,這個月娘是哪裡來的?你當我不知你那些手段?想他關牧之昔日被你所救,自然任憑你擺佈,隨意按上一個將軍義妹的名頭,就想讓人順順利利進我們謝府之門?你做的好春秋大夢!你這混賬東西!」

    敬安聽東炎將事情說破,且這些話說的驚心冷徹,他便抬頭,望著東炎,說道:「大哥,我一生只喜歡這一個人,求大哥成全我!」一時情急,也顫了聲音。

    東炎看著他惶恐神色,心頭才隱覺快意,然而恨意難消,冷冷一笑,說道:「倘若你眼中有我這個大哥,就休想這回事,你若是再提,我就直接押你去祖宗祠堂那邊,活活打死了你,也省的我們謝家門楣被辱!」

    敬安委實心冷,雙膝一屈跪在地上,伸手扯著東炎的袍子,叫道:「大哥!」他只以為大事可成,歡歡喜喜地來同東炎商議,哪裡想到東炎竟是如此決絕,兜頭一盆冷水澆下,一瞬心驚膽戰,忍不住眼中含淚,仰頭望著東炎。

    東炎本正回身,聽了他叫便轉回頭來,見敬安跪在地上,求著說道:「大哥,日後你叫我做什麼都好,我會盡職盡責,不會辜負皇恩,不會有辱謝家,我只求大哥能准我這一件事。」

    說著,眼中那滾滾轉動的淚珠便斜滑落地。

    東炎眼睜睜看著,嘴角略微抽搐,頭疼欲裂。兩兄弟面面相覷,四目相投,片刻,東炎才握住自己袍子,用力一扯,敬安死死拉住不放,東炎後退一步,敬安被拉得跌在地上。

    東炎厲聲說道:「放手!」

    敬安叫道:「大哥,大哥,月娘是好人家的女兒,我這輩子,除了她誰也不要,求大哥成全我。」

    東炎回過頭,喉頭一動,眼睛眨了眨,也落了幾滴淚,卻說道:「我不管她是什麼來頭,總之這門親事,我不許!」

    敬安從地上爬起來,望著東炎冷冷背影,說道:「大哥,父親臨去之時,曾經說過,我的親事,可叫我自己做主擇妻。」

    東炎聞言,冷冷一笑,說道:「不錯,父親疼你愛你,不肯委屈了你,所以肯叫你自己擇人,但是卻也要讓我跟母親過目允許才是!」

    敬安說道:「先前我去見母親,母親是允了的。」

    東炎說道:「母親不願當面駁你的面子,給你沒臉,你就該自己明白,——你休想錯了心思。」

    敬安此刻退無可退,只想大哭一場,無奈何,只好繼續求東炎,說道:「大哥,你素來也是疼我的,你就答應了我,我一生也只這一件心事,大哥!」

    東炎冷冷無話,敬安上前,伸手抱了東炎的腿,說道:「大哥,大哥,我求你了!」

    東炎被他纏的無法,回過身來,將他一推,敬安抱著不放,東炎抬腿,驀地就踢在敬安胸口,敬安吃痛,頓時倒了出去。

    東炎見狀,上前一步,本想相扶,卻又停手,狠著心說道:「你休要在這裡亂纏,你知道我的脾氣,做了的決定,哪裡就會改?那個女子,你若是不捨的,便收為侍妾,我也由得你,謝家的夫人,卻要是個大家閨秀才使得!倘若你想娶她為妻,除非——我死了!」

    敬安冷汗涔涔,捂著胸口起身,淚眼看著東炎,東炎望了他一會,咬了咬唇,喚道:「來人!」

    門口僕人推門而入,東炎說道:「你們扶二公子回去休息!」

    下人們便來攙扶敬安,敬安將人推開,說道:「大哥……」

    東炎望著他,緩緩地說道:「你要再敢說一句,我立刻叫人將那女子趕出去!」

    敬安後退一步,面色幾度變化,終於說道:「好……好……」轉過身,身子一晃,卻仍舊邁步,手在門扇上用力撐了撐,自出門去了。

    東炎見下人們都呆若木雞站著,便怒道:「你們沒見他傷了?都是死人麼?不去攙著他!」下人們才紛紛出去追敬安。

    敬安回到房內,坐在桌邊,木然不發一聲。周大早自小廝處打聽了緣故,見敬安臉色慘白,便說道:「侯爺,是否不舒服?」

    敬安搖搖頭,周大情知這時侯自己插不上嘴,便也不語。敬安想了一會兒,說道:「去打水來。」即刻有丫鬟取水來,敬安洗了臉,對著銅鏡看了一番,覺得眼睛無礙了,才邁步出門。

    此刻已經天晚,暮色沉沉,敬安也不帶人,獨自一個向著東跨院而來,風冷浸浸的,刺得胸口的舊傷隱隱作痛,敬安邊走著,眼中的淚邊不停。無奈中途停了腳,抬袖子擦了擦,才又勉強忍了。

    敬安進了東月門,就聽到有犬吠的聲音,隔著窗扇,有人影晃動,柔聲說道:「小哈,你老實些,別總是叫,給人聽到,趕你出去。……吃飽了就去乖乖趴著,不許亂咬東西。」卻正是月娥的聲音。

    另一個說道:「娘子,這隻狗兒好是可愛奇異,竟是藍色的眼珠兒,婢子先前從未見過。」卻是小葵。

    敬安站在門口,眼睜睜望著窗上的剪影,側耳傾聽,卻聽得裡頭月娥說道:「是呀,我聽聞這是夷了來的,別看現在小,會長的極大,又可愛又懂事,我也是捨不得,就帶了來了。」

    小葵便笑道:「也是侯爺疼娘子,侯爺向來是厭那些貓兒狗兒的,說不乾淨,如今卻變了。」

    月娥說道:「……為什麼要厭,我就喜歡他們毛茸茸的,很是可愛,冬天抱著,又會極暖和。」

    敬安怔怔地看著聽著,只覺得她每個字都是無比動聽,宛如天籟,一時間悠悠然出了神。

    敬安正站著看月娥的影子,卻見有個丫鬟自裡面出來,劈面見了敬安靜靜地在那裡,一時昏暗看不清人,敬安又是白衣,便嚇了一跳,叫道:「天啊!有鬼!」

    慌慌張張後退一步,才看的清楚面前是敬安,急忙跪倒在地,說道:「請侯爺恕罪,婢子一時沒看清楚是侯爺。」哆哆嗦嗦的,只是磕頭。

    此刻裡面之人聞聲也都出來,見是敬安,都紛紛地行禮,末了是月娥,抱著那小哈,也探頭來看。敬安見了月娥,也不理會週遭之人,疾步上前,進了門,二話不說,便將人用力抱住。

    月娥起初還以為他輕薄,剛要斥責,忽然覺得敬安身子微微發抖,又不說話,也不動作,她雖也不知道是何事,卻也有幾分明白,怔了片刻,叫道:「侯爺?」

    敬安用力抱著人,只不放手,也不肯開口,咬著牙紅著眼。

    小葵見狀,便立刻領著丫鬟婆子們離開,連小哈也站在旁邊,揚著頭看。月娥想了想,微微一笑,說道:「侯爺,這是怎麼了?哪裡吃了委屈不曾?」

    敬安聽她聲音溫柔,眼淚撲啦啦地落下來,忍也忍不住。

    月娥勉強伸手,卻只能摸到敬安的腰,手便輕輕地拍了兩下,說道:「侯爺……」終究一聲輕歎。

    半晌,敬安將人放開,月娥低頭打量,見敬安雙眸發紅,眼淚未乾,就說道:「侯爺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晚飯沒吃成好東西,一時惱了?早知道就來這裡,小哈吃的都極好。」

    敬安聽了這話,知道她是有心逗弄,忍不住一笑,轉過頭去,然而到底難堪,卻不說是何故。

    月娥想了想,便掏了塊帕子出來,說道:「侯爺擦擦臉,外面風大,吹壞了臉就不好了。」

    敬安伸手接過,看了看,心裡想到一件事,卻把帕子遞過去,說道:「你替我擦。」

    月娥略微詫異,卻也點點頭,將帕子接過來,起身走到敬安身邊,輕輕地替敬安擦拭眼睛,臉頰。敬安只坐著仰著頭,乖乖不動,末了,才伸出手來,將月娥抱住,輕聲喚道:「月娘。」

    月娥站著未動,只答應:「嗯。」

    敬安隔了一會兒,說道:「你給我些時間。」

    月娥說道:「我知道。」

    敬安聞言,淚如泉湧,低頭將臉埋在她身上,說道:「月娘,我說到做到,你放心。」

    月娥停了停,也說道:「侯爺放心,我……知道。」



104貴婦人出言點癡兒

    敬安在東院留到半夜,才回自己屋去。當下,東院的丫鬟僕人便關了院門,各自安歇。月娥本是要把小哈放在院子裡的,只因沒有狗窩,又心愛它,不忍它在外面受凍,就叫它先留在自己房中。

    小葵身為貼身丫鬟,便睡在外間,其他僕從,各歸其所。

    小葵伺候月娥安寢,便自去了,月娥倒在床上,雖是高床暖枕,外面冷風半點沁不進來,又有火爐,更是其暖如春,然而到底睡不安穩,一來因為初到異地,二來卻是有無限心事,重重疊疊,理不清楚。

    敬安晚間來時那番情態,雖然不說。月娥她心底也估計到幾分,能令他如此失態,必定是跟她有關之事,出了變動。

    月娥早在來之前,便將所有情形都想了一遍。乃至最壞的場景。是以她未曾來前,百般猶豫不願,糾結無奈之下,頗為傷懷。

    但此刻無可奈何,人已到此,夫復何言,也只能入鄉隨俗,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是一步。

    是以就算事情真正露出最壞一面,月娥也不驚,只因她事先都已經想到。因此反而會安慰敬安。

    月娥想了許久,從謝敬安的苦心,到初遇謝東炎的怪異,乃至那個美如天仙的貴婦……一邊想,一邊又感歎了一會兒,腦中清醒非凡,總是睡不著,翻來覆去,如此竟到了半夜,月娥忽地聽到小哈低低的叫聲。

    起初月娥還不以為意,只以為小哈做了噩夢,不料後來,竟聽得小哈狺狺發怒,起初只伏在地上,後來竟跳起來,撲到門口,衝著外頭大叫起來。

    夜深,萬籟俱寂,犬吠聲異常清晰,驚心動魄。

    月娥到此才吃驚起來,急忙從床上爬起來,下地,叫道:「小哈!」小哈激烈叫著,爪子不停地抓撓房門,月娥跑到門口,將小哈抱住,一邊用力撫摸它的背,一邊忐忑看著外面,不知發生何事。

    小哈一邊吠著,身形不斷竄動,彷彿還想掙脫出去,這時侯,外頭的小葵等丫鬟僕從也醒了,有聲音紛紛傳來。

    黑暗中,月娥只聽到自己的心怦怦亂跳,只好用力抱著小哈,不一會兒功夫,外面有人來開門,說道:「娘子可好?」眼前燈光微亮,是小葵手中握著一柄點燃的蠟燭,走了進來,後面的丫鬟們也在門口,紛紛說道:「怎麼回事?為何犬吠不停?」

    小葵進門,見月娥在地上,嚇了一跳,便急忙將月娥攙扶起來,此刻小哈兀自狺狺,拚命掙著,似想向外,月娥叫了幾聲,小哈才停了,只在她腿邊上轉來轉去,好似十分焦灼。

    小葵扶著月娥到了床邊,問道:「娘子,發生何事?」月娥按著胸口,說道:「我也不知,小哈就叫了起來,」頓了頓,便問道,「你在外頭,可發現有什麼不妥?」

    小葵想了想,搖頭說道:「並無不妥,婢子正睡著,聽到狗兒叫的急,就趕緊起來看看。」

    月娥低頭看了看兀自豎著耳朵盯著門口的小哈,點頭說道:「我知道了,你叫人出院子裡轉一圈看看,若無異狀,大家便都安歇罷。」小葵答應而去。

    經過此番,月娥也再睡不著,雖然那看院子的出去走了一番,並無異狀,但月娥已存了心事,哪裡能睡?桌上蠟燭也一直燃著。又幸虧小哈趴在床前,卻安靜下來。

    到快天亮之時,月娥總算閉了閉眼,朦朦朧朧裡小葵進來,看了看,又出去了。過了片刻,卻又有人進來,輕輕坐在床邊,小哈也未叫。

    月娥睜眼一看,卻見是敬安,望著她說道:「昨夜是怎麼了,聽聞這裡不安靜?」月娥急忙起身,揉了揉眼睛,說道:「不知道,半夜時候小哈好似瘋了一樣,撲著門叫。」敬安看她眼睛紅紅的,心裡憐惜,便將她抱過來,說道:「沒睡好麼?」月娥說道:「你別擔心,挺好的。」雖然如此說,倒是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敬安笑了笑,見她顯是沒有睡足,樣子迷迷糊糊,真是前所未有的可愛,又覺得她的身子暖烘烘的,帶著淡淡香氣,忍不住便在她額頭一親,說道:「我等會跟母親請了安,就出去衙門了,你好好地在家裡頭等我回來,倘若覺得不舒服,就再睡會兒,知道麼?」

    月娥點頭,說道:「你出去也小心些行事……」敬安摸了摸她的臉,答應說道:「知道,如此我先出去了。」

    敬安出門,又叫了小葵來問昨夜之事,小葵也如實說了。敬安便到外頭去,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兒,也沒見什麼,就出了東院,見周大等都在等著,敬安便說道:「狗兒晚上忽然叫,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周大說道:「若不是外頭貓兒狗兒亂跑,就是察覺不妥,譬如有陌生人過,之類。」

    敬安腳步一停,略微沉吟。周大問道:「侯爺為何這麼問?」敬安說道:「昨晚上小哈叫了一陣……」周大皺了皺眉,也不言語。

    過了片刻,敬安思來想去,躊躇說道:「如今我有些後悔叫月兒留在府內。」周大悶悶地說道:「就算是人在府外,也不一定完全。」敬安聞言便看向周大,周大低頭說道:「屬下一時失言。」

    敬安憂心忡忡,說道:「不妥,必要想個萬全之策。」說罷便只思量,又走了一陣,便快到了謝夫人所在,周大等少不得又等了外面,敬安說道:「你們先出去,到外頭等我便是。」周大領命而去。

    敬安便入了內,原來這謝夫人早上起的甚早,要先去佛堂拜一個時辰的佛才回,如今已經回來,用了飯,才消停了。

    敬安入內,行禮參見了,才起身。謝夫人說道:「要去衙門了麼?」

    敬安答應。謝夫人又說:「昨兒你跟東炎說的事情,如何了?」

    敬安聞言抑鬱,片刻說道:「母親,這件事有難為,哥哥竟不許我娶月娘。」

    謝夫人聞言,點了點頭,說道:「我當時未曾一口答應你,也便是怕如此,東炎生性嚴謹,哪裡會輕許一個被你帶回來的人呢,所以我叫你先去問他。」

    敬安垂頭,說道:「母親,我該如何才能叫哥哥回心轉意?」

    謝夫人說道:「你先不須急,要知道,這件事關乎你終身,東炎也是著急擔心你,才如此的,畢竟是親兄弟,他哪裡會不疼你?照我說,你暫時將月姑娘安置在家裡,日後再慢慢地勸說東炎,我也從旁勸著,畢竟他會改變主意的。」

    敬安大喜,說道:「多謝母親成全。」

    謝夫人喝了口茶,又說道:「你也先別高興的太早了,你的性子,我還不知道?……說是守將的義妹,誰知道你從哪裡弄來的人兒呢,只不過我看她生得好,看著溫順,倒是個叫人心疼的,才有心成全,但是東炎的性子你也明白,他又在大理寺,什麼事兒查不出來呢?倘若他有心,問起來你,你可要小心著些……務必只說是守將的義妹,這樣的話,日後婚嫁,還好遮掩,倘若真個兒有些什麼不好的,被東炎知道了,那為娘的也幫不了你了,反倒會站在東炎一邊。」

    敬安心驚,想了想,說道:「母親,我明白了。」

    謝夫人這才點了點頭,說道:「你明白就好,嗯,時間也不早了,你去罷。」

    敬安點了點頭,臨去又說道:「母親,月兒她初次來京,未免有些不適,倘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母親多多見諒。」

    謝夫人點頭歎說道:「你這孩子,這還沒成親了,就一味的護著了?好了,我都知道她是你心頭上的人,自不會為難她便是了。」

    敬安這才放心,回身出去門了。

    且說敬安出門之後,月娥哪裡會睡得著,便起身來,小葵見她起了,便勸說道:「娘子再睡些時候無妨,侯爺臨走之前叮囑過得,不許我們吵著。」

    月娥說道:「我睡足了。」小葵見狀,便命人奉了洗漱之物上來,月娥洗了臉,擦了手臉,小葵便幫她梳頭理妝。

    月娥打扮停當,那邊早飯便送了上來,月娥吃了幾口,毫無食慾。又餵了小哈,看他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倒也閒散。

    又過了半個時辰,院門口才來人,進來之後,便說道:「夫人派奴婢來看看娘子起了未曾。」

    小葵說道:「有什麼事?」那人說道:「倘若是沒起,就不用打擾,倘若起了,就請娘子過去坐坐。」

    月娥聞言,便起了身,小葵並一個小丫鬟跟著,一起向著謝夫人住處而去。

    拐了幾拐,片刻便到了,進門之後,朝上行禮,謝夫人說道:「快別這麼多禮,過來坐在我身邊兒。」月娥便起身,到了謝夫人身旁,冬日天冷,便只在暖炕上,瑛姐拿了個毛墊子放在邊上,月娥便斜斜地坐在那邊。

    對面謝夫人說道:「外頭風寒,瑛兒,弄些棗茶來罷。」瑛姐答應,便去吩咐丫頭。謝夫人才說道:「昨晚上睡得可好?」月娥說道:「謝謝夫人,甚好。」謝夫人打量著她,又說道:「我怕你初來乍到,一時不習慣,還擔心著呢,敬安那邊也極為掛心。」

    月娥垂著頭,說道:「都還習慣。」謝夫人說道:「我瞧你這孩子是懂事的,不是那些花花俏俏愛張揚的,生的也好,怪道敬安喜歡。」

    月娥說道:「夫人誇獎了。」

    此刻瑛姐端了茶上來,放好了,便退到一邊去,謝夫人便才又說道:「你也別在我面前拘束,只因敬安對你好,昨兒又說了那一番話,我知曉他的心意,就當你是自家人了。何況,我親生的孩兒是什麼脾氣,我能不知道?敬安雖然在我面前遮掩,一派規規矩矩的,我卻知曉,他守著人兒,絕對不能安分,——你定然是吃了他的虧了罷?」

    月娥一怔,心底還拿不準這謝夫人說的是不是真的那一回不能啟齒的事情,便抬頭來看她。謝夫人一笑,說道:「你也不用害羞,我自看的出來。」笑容雖和藹,眼神卻有幾分意思。

    月娥此刻才確定她的確是在說那件事,便只低垂了頭,此時能說什麼?

    謝夫人見她如此,便說道:「橫豎你遲早是我謝家的人,所以我說這些是不打緊的,何況是敬安的錯兒,怎麼也怪不到你身上的,別怕羞。嗯……你是個好孩子,我看得出。來,先喝口茶暖暖身子,我看你模樣雖好,只不過倒有些嬌嬌弱弱的,日後真個兒嫁了過來,少不得給我們謝家添個一男半女的,身子骨兒太弱了,卻是不成的。」

    月娥聽了這話,先是覺得十分丟人,後來心中就想到一事,不由地略微一驚,只不過總不說話,卻很冷場,少不得硬著頭皮,說道:「謝謝夫人照料。」到底端了茶,小小喝了一口,只覺得棗香撲鼻,倒是極好的味道,只不過月娥怕失禮,就只吃了小口便放下了。

    謝夫人看月娥謹慎,便說道:「你初來,還不熟悉,也罷了,日後自慢慢地再說,你住的那東院,雖則清淨,到底離這邊遠,又長時間不曾住人,倘若有什麼需要之物,缺乏了的,你只管吩咐人來取,要是有丫鬟婆子不聽話的,你也派人來回,我自有說法。絕不會委屈虧待了你。」

    月娥便再謝。謝夫人說了這回話,就說道:「好了,我其實正愁只兩個兒子,沒個女兒說話的,先前敬安招來的那些人,都一副輕狂樣兒,我看不上,如今只當你是自家人了……嗯,你也回去罷,日後地久天長的,有話咱們娘兒兩慢慢地再細說。」

    月娥便告辭了謝夫人,自出了大房,到了外頭,見小葵還等著,接了月娥,便說道:「娘子,夫人同你說什麼了?」月娥回想謝夫人說的那些話,……只說道:「只是閒話家常,我們回去罷。」

    小葵便扶著月娥往回走,走到半途,忽地起了風,呼呼地做虎嘯聲響,地上的雜塵飛舞,迷了眼睛,月娥便掏出帕子來擦,小葵便扶著月娥避風,走的急了,腳下顛了顛,那帕子便飛了出去。

    小葵驚呼一聲,回頭要去取,卻見那帕子隨風忽忽悠悠,轉過一片花叢,落在地上,有個人正徐徐彎腰,將那手帕撿了起來。

    小葵急忙行禮,說道:「大公子!」月娥一看,卻見謝東炎一身官服,也不知是從何而來,去往何處,手上握著那方帕子,站在原地,神色不定。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28 PM

105念往事此情成追憶

    東炎彎腰撿起那方帕子,垂眸一看,若有所思。這邊小葵慌忙行禮,月娥少不得也跟著行了個禮。

    東炎握著帕子,終於向這裡走了幾步,便向前一遞,小葵雙手接過,月娥說道:「多謝大公子。」東炎望了她一會,也不說話也不動作,邁步轉身要走。

    小葵便扶著月娥閃身一旁,等東炎過。便在此時,月娥忽地覺得腹部一陣絞痛,忍不住伸手一捂,輕聲呻吟。

    小葵嚇一跳,急忙問道:「娘子怎麼了?」月娥只覺得身子虛虛的,只顧彎著腰,哪裡能有力氣說話。

    正在閉眸吸氣,忽地東炎說道:「怎麼了?」小葵慌忙說道:「大公子,娘子不知怎地了。」月娥雙腿發虛,便往地上倒,小葵竟扶不住,一時慌了手腳。

    東炎說道:「我來。你去叫大夫。」分開小葵,便將月娥抱起,看了看周圍,直向著自己的書房而去。

    小葵暗自悔恨跺腳,心頭怨念不該將另一個小丫頭打發回東院,如今連個近身照顧的人都沒有,然而看看東炎離去的身影,急切之時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飛飛地去請大夫。

    東炎抱了月娥,大步向著書房而去,他走的快,將到了書房,月娥卻覺得好些了,才開口說道:「大公子,我已沒什麼大礙。」

    東炎垂眸一看,見她面色泛白,嘴唇亦毫無血色,便說道:「等大夫來看過便是。」

    月娥輕輕地吸氣,不再出聲。東炎進了書房,將月娥放在了椅上,才撤身離開,站在不遠處。

    月娥坐了一會,才有力氣直起身子來,伸手輕輕揉了揉肚子,心想:怎地忽然像是被刀砍了一下……難道是月事來了?

    月娥心頭忐忑,猶豫不決。那邊東炎出門,說道:「去倒熱茶來。」平常這個時間他都是去大理寺,沒想到竟回來了,幾個平常跟隨的僕人本正在偷懶,見狀急急忙忙跑去弄茶。

    東炎回來,看看月娥,並不說話。月娥坐在椅子上,很是不安,只怕是自己真的因月事來了,卻無端勞動這人,倘若被他知道,雙雙無地自容。

    月娥坐著,東炎便站著,在桌邊上不語,過了片刻,才問道:「好些了?」月娥點了點頭,便動了動身子,說道:「多謝大公子,如今我無事了,該回去了。」

    東炎伸手隔空一擋,說道:「勿動,你的丫鬟未回,先等片刻便是。」他頤指氣使,自有威勢,叫人無法反駁。

    月娥就不好起身,只垂眸說道:「恐耽擱大公子的事。」

    東炎本正在翻看一本書,聞言便抬起頭來,轉看向月娥。

    月娥對上他一雙毫無感情的冷眸,便又垂眸不語。

    書房內一時無聲,這邊兒東炎看了月娥一會兒,終於開口,說道:「你說……你叫什麼?」

    月娥說道:「回大公子,我……妾身叫月娘。」

    東炎問道:「姓什麼?」月娥說道:「姓姚。」東炎沉吟,又問道:「你家中可還有別人?」月娥說道:「還有個弟弟。」

    東炎的手微微一握,書頁亦跟著扭曲,東炎說道:「他叫什麼?」月娥說道:「姚良,良田的良。」

    東炎眼神閃爍,問道:「那你今年多大,你弟弟今年又多大?」

    月娥很是詫異,卻不得不說,便回答道:「小良今年十四歲,我十八歲。」

    東炎重開口,聲音略帶顫抖,問道:「那你們住在何處?」月娥說道:「平川州的青庭鎮上。」東炎說道:「你們是世居那裡?還是……」月娥很不想再回答,卻無法,只好搖搖頭,輕聲說道:「不是。」

    東炎問道:「那你們原來住在哪裡?」月娥察覺東炎聲音有異,便抬頭去看,卻不料東炎正直直地也看著她。

    月娥一驚,便欲低頭,卻聽東炎忽然輕飄飄出聲喚道:「容、卿……」

    月娥不明其意,便抬頭去看東炎,東炎亦看著她雙眼,眼神怪異,月娥不安,問道:「大公子,你在說什麼?」

    東炎身子一震,略略閉眼。

    這功夫,外面有人進來,說道:「大公子,茶備好了。」東炎雙眸微垂,便後退一步,淡淡說道:「放在桌上。」

    片刻,小葵又來到,說道:「回大公子,娘子,大夫一會兒便到。」月娥急忙說道:「不必了,我已經好了,叨擾大公子良久,很是抱歉,也該告辭了。」

    東炎點了點頭,也不攔阻。

    月娥起身,小葵來扶了,東炎忽地又說道:「等會兒便叫大夫直接去東院。」月娥想了想,也便點頭,說道:「多謝大公子。」月娥說罷,便同小葵出門去了。剩下東炎想了一會,便也直出門,向著衙門而去。

    小葵扶著月娥回到東院,兀自驚魂未定,問道:「娘子方才是怎麼了,嚇了婢子一跳。」月娥說道:「我也不知是怎地了,就是一陣兒腹痛的厲害,如今卻好了。」小哈自門外跳進來,便在月娥膝下搖頭擺尾,月娥便抬手摸他的頭。

    小葵說道:「幸好是大公子在場,不然的話,婢子真不知怎地是好,只不過片刻功夫,娘子的臉色就變了那麼多,實在嚇人,等會兒大夫來了,可得叫好好地看看。」月娥便安撫她,說道:「我身子向來都好,不會有什麼不妥的,放心。」

    小葵說道:「話雖然這麼說,但娘子如今不同,倘若有個什麼不妥當的,侯爺卻不會放過我們,小心些最好。」

    又說了一會兒話,那大夫才到,急忙便迎了進來,小葵已經扶了月娥上床去,簾子垂了遮著臉,又取了一塊兒極薄的帕子搭在手腕上,那大夫才凝神診脈。

    不到一刻鐘功夫,這大夫收手,轉身出外,小葵便跟著,問道:「大夫,情形如何?」那大夫說道:「無礙,只是有些氣虛血滯,一時的腹痛難當,怕就是血行不暢所致,我開幾服藥,每日熬一熬喝喝看。」當下便揮筆寫了藥方子,小葵也不懂,便叫一個丫頭拿了去抓藥。

    小葵送了那大夫離去,回頭就去看月娥,月娥卻已經下了地,小葵說道:「娘子再多歇些時候方好。」月娥說道:「我哪裡就有那麼嬌貴,無妨,這樣的事以前也是有的,只喝點兒熱水就好了。」

    小葵也無法,只仍舊有些提心吊膽的,幸虧月娥好好的,面色也逐漸地恢復正常,到了中午頭,又吃了些東西,一切如常,小葵等丫鬟們才放了心。

    不料剛吃過了飯,喝了幾口茶,正在床上坐著,逗地上的小哈。敬安卻回來了,一身官袍尚沒有換,匆匆地就進門,見了月娥,握了她手,急忙問道:「我聽聞你身子不好?」

    月娥見他滿臉緊張,混身又帶冷颯之氣,知道他定是從外面趕得著急才如此,便說道:「沒有,我好端端的呢。」

    敬安握了她的手,驀地覺得自己的手涼,便撤回來,雙手交握握了幾下,又去被子下壓了壓,覺得稍微熱了點,才又握住月娥的手,說道:「好好跟我說,哪裡不舒服?」

    月娥說道:「真的沒有什麼,只不過有些肚疼,現在好了,只是一陣兒,又找了大夫抓了藥,外面還熬著呢,其實不用喝,真的。」

    敬安點點頭,說道:「仔細些好,是什麼藥,拿方子我來看。」小葵便取了那大夫開的藥方子給敬安看,敬安看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不妥,才說道:「這些藥還好,不是什麼虎狼之方,無非是補身子調氣血之類的。」說著,又伸手摸摸月娥的臉,心底到底愧疚,說道,「現在真個兒好了?」

    月娥說道:「我騙你做什麼?」便一笑。

    敬安才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說道:「我今日去衙門,心神不寧,真恨不得就帶你在身邊。」月娥笑了笑,說道:「這可是傻話。」敬安不再說話,只靜靜地抱著月娥,室內一時無聲,小葵在外面端了藥進來,見狀便悄悄地往外退,敬安察覺,回頭一看,說道:「拿過來。」

    小葵只好將藥端了過來,敬安端了碗,說道:「我先嘗嘗。」月娥說道:「這藥很苦,有什麼可嘗的?」敬安說道:「只叫你吃著苦?少不得我也要嘗嘗才是。」

    小葵在一邊忍著笑說道:「侯爺,這是給娘子用的藥,侯爺是男子……」敬安說道:「橫豎吃不死人。」說著,便真個兒喝了一口,皺了皺眉,說道:「果然難喝。」

    說著便鵬給月娥,說道:「良藥苦口,少不得喝了它。」月娥扭頭,也笑著說道:「你這樣喜歡喝,索性都喝了便是了。」敬安說道:「我只是嘗一嘗,——倘若能替了你,我就喝掉了也無妨。」說著便抱了她過來,端了那碗來餵她。

    月娥見狀,便說道:「我自己來就是了。」敬安不許,月娥無法,就只好就著他的手,將那藥一口一口的喝完了。

    喝過了之後,便皺著眉,果然苦澀不堪。小葵將空了的碗取了過去,便說道:「說起上午的事來,可是嚇了婢子一跳,本來好端端的,忽然不知怎麼地就變了臉色,幸虧大公子經過……」

    敬安聞言,一怔便說道:「大哥?」小葵說道:「是啊……是大公子叫大夫來給娘子看的,」自知失言,便說道,「……我把這碗拿出去。」說著,便匆匆地端著盤子出去。

    敬安沉吟,轉頭看著月娥,小心問道:「真個兒是大哥見了你?」月娥點頭,說道:「嗯。」敬安很是緊張,急忙問道:「他有沒有為難你?」月娥搖了搖頭,說道:「不曾。」敬安鬆一口氣,說道:「這樣兒就好了。」月娥就問道:「你怕什麼?我瞧大公子很是好心。」

    敬安說道:「大哥的確是好人……只不過有些太食古不化,咳,不說這個。」他自小對東炎就極為恭敬尊重,背地裡也不願說他一絲兒壞話,便只看著月娥。

    月娥問道:「你看著我做什麼?對了……你回來了,有沒有去拜見夫人?今日她叫我去過,說了些話。」

    敬安說道:「我進門便只問你,聽聞你有些不舒服,就來看了,還沒有去過母親那裡。母親對你說什麼了?」

    月娥說道:「只是些家常閒話,沒有什麼特別的。」敬安點了點頭,說道:「母親還好,好似很喜歡你,這樣我才放心。」月娥笑了笑。

    敬安說道:「嘴裡還苦嗎?」月娥說道:「有一點點,你呢?」敬安說道:「我也覺得還苦。」月娥說道:「你去叫人,沖點兒蜜水給你喝。」敬安說道:「那你呢?」月娥說道:「這些還可以忍受。」

    敬安望著她,笑了笑,低頭便親過去,月娥一怔,敬安含住她的櫻唇,微微吮吸,月娥低吟一聲,略微掙扎。敬安雙臂攬著她的身子,不叫她動,舌尖兒勾了她的香舌,輕輕地百般咂弄。

    許久之後敬安才鬆手,月娥已經是暈紅滿臉,敬安問道:「還苦麼?」月娥這才明白他的意思,說道:「你怎麼……這麼壞……」敬安說道:「我嘴裡卻是甘甜如蜜的,你若還苦,就再親一會兒罷。」說著又抱她,月娥急忙避開,說道:「別胡鬧了……我已經沒事,你快些回去,該做甚麼做甚麼去。」

    敬安點頭,說道:「我明白。」卻見小哈在地上蹲著,兩隻眼睛一眼不眨地看著他們兩個,敬安就說:「你看它在看什麼?」月娥說道:「在看你使壞。」敬安說道:「它能看懂麼?」月娥說道:「誰知道,你怎地總說這些,快走!」說著就轉身不去看敬安。

    敬安微微一笑,心情才好些,便說道:「那麼我便先去,下午時候我會早些回來,你身子要是好些了,我就帶你去見小暴。」月娥聞言,才說道:「我知道了,你去罷……」敬安才又抱了她一抱,在她臉頰上親了親,轉身出門去了。

    敬安出了門,就向著謝夫人所住之處而去,走了一會兒,將到了地方,卻見瑛姐匆匆出來,敬安問道:「母親可在?」瑛姐說道:「夫人用了午飯,此刻正休息呢,二公子要去請安麼?照我說先不要去了,等午睡醒了再去不遲。」敬安無法,只好轉頭回來。正走幾步,就見有個家人匆匆來,說道:「二公子回來了,大公子請您過去呢。」



106逢小暴有心豈惘然

    敬安聽聞東炎叫他,自然是不敢怠慢的,雖說不知東炎為何叫他,心中忐忑,卻仍立刻就跟人去了。

    敬安到了東炎書房,只見門口兩個僕人垂手站著,見敬安來了,便行禮,說道:「二公子來了。」其中一個推開門,敬安邁步進入,見東炎正坐在書桌後面,垂眸望著桌面,似在出神。

    敬安入內,行禮說道:「大哥。」

    東炎聞言,略抬了抬眼,說道:「坐。」敬安回身坐在旁邊椅上,說道:「不知大哥叫我來,有何事?」東炎才說道:「昨天我沒來得及問你,今日想到,那個姚月娘,她是哪裡人氏?」

    敬安聽東炎問,便說道:「是平川之人。」東炎說道:「我只問你,她先前住在哪裡?家中都有何人?」敬安便說道:「她原先……的確不是平川人,我是在上京途中認得的她……是個小地方,暫忘記了那地方叫什麼,家中父母雙雙不在,只還有個弟弟。」

    東炎面上略帶冷笑,說道:「你竟忘了她的出身何處?」敬安原本不想瞞著東炎,只不過聽了謝夫人叮囑,所以不得不為之,心底自也虛虛的,然而想到倘若給東炎知道內情,恐怕真個兒越發不好,便咬牙說道:「是我一時疏忽,不記得了。」

    東炎笑了兩聲,淡淡地說道:「你不記得了,也無妨,我自有法子叫你記起來。」他邊說邊看著敬安。

    敬安心頭一涼,說道:「大哥,你想如何?」東炎說道:「連這女子來路都不知,就要娶她為妻,我不過是想看看,她究竟用了什麼手段,讓我那個向來眼高於頂的弟弟動了心思。」

    敬安坐不住,便起身說道:「大哥,她並沒有做什麼……只是我……是我從開始便纏著她。」

    東炎眸色一暗,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略微向下一壓,沉聲說道:「你竟然,——還有臉說。」

    敬安為了月娥,便也不顧自己,只說道:「大哥,她真個兒是個好人。就算萬般不是,都是我做出的。若說手段,她從不曾對我用過,卻是我……為了她……用了些不恥的法子。」敬安心頭一時著急,就想將月娥昔日相救他之事說出,然而那是紫雲縣中發生之事,倘若說出來,卻更有不便之處,因此敬安只好苦苦忍了。

    東炎望著敬安欲言又止之態,說道:「你被她所惑,自然什麼都向著她說,你無須著急,你也知道,倘若我有心,也沒什麼事情可逃過我的雙眼,是真是假,好人歹人,我自會看的一清二楚。」說著,便說道,「你還有何話說?」

    敬安慢慢搖了搖頭。東炎說道:「既然如此,你去罷。」

    敬安心頭百般猶豫,最終還是憂心忡忡告辭出來,當下中飯也不吃,直接就出門,周大接了,敬安低聲說道:「去查查,今日大理寺有沒有人去往紫雲縣。」周大領命。

    敬安又一路到了衙門,想來想去,覺得不妥,便立刻寫了一封書信,喚了人來,說道:「快馬加鞭,將這信送到紫雲縣賀知縣手中。」士兵領命而去。

    敬安坐等,到了下午時候,周大回來,說道:「回侯爺,查明屬實,果然有大理寺之人出城,說是有公幹在身。」

    敬安暗暗皺眉,說道:「果然如此……」稍微想了想,便說道,「派幾個人盯著他們,若真個是去往紫雲縣的,給我攔下!但要做的不動聲色。」周大說道:「侯爺,大理寺派人去紫雲,是為何?」敬安說道:「不知為何,大哥對月娘身份起了疑心,定要追根究底。」周大說道:「侯爺,以大公子那脾氣,倘若是見人不回報,恐怕更會疑心,且會再加派人手也說不定。」

    敬安說道:「故而我只叫人去攔阻,做的不動聲色叫他們不起疑心,我方纔已經寫了一封信給紫雲縣何知縣,叮囑了他一些事宜,只要比大哥所派那些人先到,何知縣那邊自會做的天衣無縫,大哥縱然還有疑心,也無可奈何。」

    周大聞言,才去挑了幾個平日幹練聰明的好手,吩咐下去,那些人自領命,快馬加鞭而去。

    敬安做了這番事,才略微鬆一口氣,然而心頭卻依舊是沉甸甸的。想來想去,就又叫人來,細細地吩咐了一番,才又停了。

    此刻日後西斜,敬安想到自己同月娥說的那些話,才急忙出衙門,翻身上馬,帶了人回家去。

    敬安進了門,這回便先去給謝夫人請安,入內行禮,說了幾句話,才出來,便去找月娥,進了東院,見裡頭一片寂靜。

    敬安心底有事,見狀便慌慌地,快步入內,見丫鬟們拱手垂首站著,一派平靜,他才略放心,一路向內,正巧小葵出來,見了他來到,就行禮說道:「侯爺回來了。」敬安點點頭,邁步進去。

    敬安入內,卻見月娥正捧著一本書,正在細細的看,敬安看見她,頓時安了心,聲音也柔幾分,說道:「月兒,……在看什麼?」

    月娥見他來了,就一笑把書放下,說道:「你回來了?我是閒著無事,就隨便翻翻解悶。」敬安隨意一看,頗為面熟,就說道:「這書好眼熟。」

    月娥笑道:「你自己的書,你不知道麼?難道沒有看過的?」敬安先前只看人去,哪裡管什麼書?聽月娥說,才定睛一看,這才想起是自己案頭的書,便拍額說道:「我忘了,平素不是很喜歡看這些,怎麼,你喜歡看麼?」雖然有些驚訝月娥竟能認字,卻也不以為意。

    月娥說道:「我只能慢慢地看,總比什麼事都不做要強些。」說話間,眉眼間一絲落寞。

    敬安聽她這麼說,便將人抱了,說道:「你若是喜歡看,我就找幾本好看的來給你,這本不好。」原來這一本,是《聖訓》,乃是先皇帝心血來潮所著,因先皇帝聖明,所以他所傳下的書籍,被封為朝臣圭臬,幾乎是人手一本,敬安雖不太喜讀書,卻也不免俗備了一本在屋內。

    月娥因閒著無事,就想到要看書,然而這屋裡卻沒有,小葵先前是伺候敬安的,便說道:「娘子,若論起書來,自然是大公子那裡多,看都看不過來,只不過大公子的書……不太好借用,我倒是記得侯爺屋裡曾有一本,只是放著,也沒見他看。」

    月娥聞言,就說道:「然而畢竟是在他屋裡,擅自取來,是不是不妥?」小葵說道:「那本書我閒來曾看侯爺拿著把玩,想必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侯爺又如此看重娘子,不會在意那些。」

    月娥聽了這個,才叫小葵去問問,小葵到了敬安房內,伺候敬安的那些丫鬟自然是同她相好的,聞言找書,便立刻就把敬安的那一本找出來,給了小葵。

    小葵便回來給月娥,雖然說繁體字有些難認,但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月娥見這本書裝幀精美,顯然是不俗之物,當下便一個字一個字的吃力的看,雖然道理字句,嚴禁正統,讀來枯燥,卻比沒事做強。

    敬安說道:「都是些治了之策,良臣之策……我曾看了幾頁,眼都花了……」月娥說道:「寫這書的人,倒好像是個不凡之人,的確是見識高人一等。」敬安說道:「那是自然……你看……」說著,手指掀開書頁,指了指某處,說道,「是先帝呢。」

    月娥嚇了一跳,見那兩字乃是「乾啟」,說道:「怪道呢,既然是皇帝寫得,你竟然說看不下?」為避嫌,聲音也低了下去。

    敬安不以為意,搖頭說道:「這本書,我大哥自看的滾瓜爛熟,我看過一次,知道寫了什麼也就罷了,他是文官,記住倒好,我是武官,記這些做什麼。」

    說罷,便說道:「改日我給你找兩本好玩的書來看看。」月娥說道:「什麼好玩的?」敬安本沒有多想,被她一問,倒是想歪了,便笑著說道:「自然是好的,到時候你細細的看。」

    月娥兀自不明,敬安咳嗽一聲,怕唐突了她,就轉開話題,只說道:「身子大好了麼,我帶你去見小暴如何?」

    月娥說道:「我正悶得慌,如此甚好。」當下便又要了披風,敬安替她繫了帶子,月娥出門,那原本趴在地上的小哈就起身,搖搖尾巴跟上。

    月娥回頭,說道:「小哈,我去去就回來,你呆著。」小哈嗚了一聲,向前兩步,可憐兮兮望著月娥,月娥不忍,敬安見狀,說道:「索性也帶他出去走走。」月娥說道:「那地方遠麼?」敬安說道:「因我怕驚世駭俗,所以養在外頭,有一段路。」月娥便說道:「帶著小哈的話,我怕他亂跑,會丟了。」敬安說道:「不如就拿繩子栓了他,也不怕丟……不過我見他甚是聽你的話,應不會亂跑。」月娥聽罷,猶豫了一會兒,畢竟還是帶了小哈。

    敬安陪著月娥出門,小哈也抱了,一併上了馬車,車輪滾滾,向著郊外而去,敬安靠在月娥身邊,小哈靜靜地伏在兩人跟前,敬安就說道:「我剛回來,事情未免會多一些,等過兩天閒下來,就好了。」月娥說道:「不用,你自有公差,當然是要忙的。」敬安伸手輕輕抱了她肩膀,說道:「我什麼都不想忙,就只想同你在一起。」月娥本以為他又要輕薄,沒想到敬安只是牢牢地抱著,除了時不時在她鬢角眉心親一下,卻不做任何動作。

    一路顛簸,一直到外面有人說道:「侯爺,到了。」

    敬安這才鬆開月娥,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披風,說道:「小心些,這裡風大。」就掀開車簾先出外,跳到地上,接著又將月娥抱了下來,輕輕放下。小哈也自跳下來,便在林子裡撒歡兒。

    月娥站定了,四處一看,果然是郊外,週遭都是些樹木,隱隱地看到一座大莊園在樹林裡頭。

    敬安便挽著月娥的手向那院子而去。

    到了院子門口,已經有僕人事先得知消息,等在那邊,當下就開了門帶兩人進內,卻見面前院落十分寬敞,東邊的院牆邊上,砌了很高的牆,隱隱地傳來野獸咆哮的聲響。

    月娥有些驚,敬安說道:「只因母親常年敬佛,所以我不敢將小暴留在府內,只叫這些人看著它……先前也常常來看的,只不過最近忙了些,不知這小傢伙長了多大了。」

    說著,那看守豹子的僕人便開了門,門扇剛開,就聽到裡頭一聲吼叫,一道影子迅速撲了出來。

    敬安眼疾手快,就將月娥抱入懷中,月娥急忙看去,卻見一隻快到人大腿的小豹子撲了個空,正掉過身來。

    敬安說道:「驚到了沒有?」月娥搖搖頭,只顧看著小暴,說道:「他果然是長大了。」敬安見她高興,便說道:「是,我說過養的很好罷。」月娥點頭,那邊小暴還想撲過來,敬安喝了兩聲,小暴才停下,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月娥看,月娥見狀,便輕輕叫道:「小暴,小暴?你還認得我麼?」

    小暴望著月娥,原地徘徊,不時仰頭發出聲響,那尾巴像是蛇一樣,不停地擺來擺去,片刻,便向著月娥逼近過來。敬安雖跟這豹子相處甚久,知道他不會主動傷人,但是因他關心月娥心切,就擋在月娥身邊。

    月娥看了一會兒,就說道:「無事,我覺得他不像是要傷我的樣兒。」敬安兀自不放心,這邊小暴忽地仰頭叫了一聲,向著月娥撲過來,敬安擔心月娥,怒罵道:「畜生!」就要動手,月娥急忙攔住,說道:「別傷他!」她急著將敬安一攔的功夫,小暴便撲過來,就好似小哈一樣,頓時撲住了月娥,雖然還未成年,卻已經夠沉重,一撲之力何等之大,竟將月娥撲倒在地,敬安急急忙忙去搶,卻聽得月娥笑道:「小暴!」

    敬安驚了驚,趕緊拽了一把豹子尾巴,小暴兀自撲著月娥,敬安合身向前,將小暴抱著頭頸搬開,這才發現,這廝竟然撲著月娥,舌頭只在她臉上舔,且不停地將頭在她的頸間臉頰上蹭動,見這情形,分明已經認出了月娥乃是舊主。

    敬安愕然,便扶著月娥起身,小暴就蹭在月娥腿邊上,歪著頭不停地把腦袋從她的腿上擦過去,十分親暱之狀,敬安就替月娥輕拍身上灰塵,月娥卻只顧低頭撫摸小暴的額頭,見他蹲在地上,皮毛是淺色的灰黃,頸背卻有幾道明顯黑紋,胸腹部是灰白色,尚有些許暗色條紋,尾長長,末端有幾個黑點兒,在地上如游蛇一般微微地悠閒擺動。歪頭向著自己蹭過來之時,眼睛閉起,親暱之態,儼然如大號的貓咪,月娥不由大樂。

    正在此刻,卻聽到外頭激烈的犬吠之聲,小暴本正在閉眸撒嬌,聞聲忽地一躍而起。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32 PM

107窺端倪兄弟暗爭鋒

    敬安未及攔阻,地上小暴一歪身站起,兩隻眼睛瞪得溜圓,猛然間向前竄去。與此同時,外面門口也閃電般竄進一道影子,卻正是先前在外頭撒歡的小哈。

    一犬一豹對面,略一遲疑,立刻撲在了一塊,頓時之間院中塵土飛揚,野獸的咆哮聲響雜亂一片,月娥大驚便要上千,敬安見狀趕緊攔下她,叫了看院子的僕人一起上去,敬安拉住小哈,僕人拉住小暴,好不容易將兩個分開。

    月娥上前一看,卻見小哈的頸間似被劃破,隱隱透出血跡,月娥心疼,忍不住就想呵斥小暴,轉頭一看,卻見小暴的腹部也帶了傷,此刻正在伸舌頭舔,一時怔住,原來這兩個都受了傷,這還幸虧是兩個都未曾長成,若是長大了,恐怕更是打得難分難解,也不會如此輕易就將他們分開。

    月娥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都覺心疼。

    敬安見月娥擔心,便說道:「這兩個畜生,到底野性難馴,自己不懂事鬥在一起,休得心疼跟他們。」這邊小哈前爪撲地,仍向著小暴低低咆哮,小暴也瞪著這邊,一副不肯罷休的勢頭。

    月娥看的心驚,便說道:「果然還是不帶他出來的好。」怕兩個再打起來,就先叫人把小哈帶出去,自己又看了看小暴,自有僕人拿了傷藥來給小暴敷上。小暴倒也老實,乖乖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敬安說道:「你別擔心,他們很是盡心,何況獸類悍勇,這點傷不算什麼,幾日就好了,總是圈養著,也悶得慌,打打架倒也好。」月娥無奈笑笑,說道:「說什麼。」敬安說道:「就譬如我,總是叫我不握刀,我也覺得手癢。」月娥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倒是出息,竟把自己跟他們兩個比。」

    敬安這才自知失言,便笑了笑。月娥點了點頭,低頭撫摸小暴額頭,說道:「小暴,好好地養傷,下次不要再打架了。」小暴仰頭,努力把自己的腦袋向著月娥手心裡蹭。

    敬安見狀,說道:「你這樣說,他能聽懂麼?看也看過了,我們回去罷。」月娥說道:「日後還能來看他麼?」敬安說道:「這是自然,你何時來都可。」

    出門上了馬車,月娥見小哈的傷也被處理過了,便也放心,抱了他,百般安慰,看了看傷,又覺得心疼。敬安無奈,就把人拉過來抱住,月娥靠在敬安懷中,小哈便將下巴搭在月娥腿上,三個其樂融融。

    一行人這才回轉謝府。當夜,謝夫人請月娥一起去吃晚飯。月娥只好打扮去了。見了禮,落了座。

    謝夫人便說道:「今晚上請你來,一起吃個飯,且並你說一聲,只因我常年吃齋敬佛,每月必去寺院靜修一兩日,已是常例,是以明兒便不在家,先同你說說,省得你若是來尋我,卻撲個空。」月娥說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夫人真是佛心。」

    謝夫人便笑瞇瞇地,又說:「今晚上叫你同我一起吃用,也是苦了你了,全是齋菜,望你不嫌才是。」月娥說道:「這是我的福分,哪裡敢嫌呢?」

    片刻齋菜上來,兩人便吃飯,一時再不說話,月娥只少少地吃了些,倒覺得些素材也頗味美。

    月娥不敢逾矩,就只打量謝夫人舉止,見她停了筷,自己也慢慢停了,丫鬟便奉茶來漱口,月娥也一一從謝夫人所做而學之,倒無大礙。

    飯罷,自有丫鬟撤下,瑛姐便從旁扶了謝夫人,向著裡面暖屋裡去,月娥也跟著,上了暖榻上坐了,謝夫人才說道:「我看你這孩子規規矩矩的,著實喜歡,敬安那孩子也不知是哪裡修來的福分,我還以為他就跟先前那樣胡鬧下去……你不知,先前那些個人,我實在心煩,幸而時常去佛堂唸唸經,才能靜下心來。」

    月娥見她提起先前之事,不知怎麼對答,便只低著頭。

    謝夫人說道:「也不知敬安對你說了未曾……他昨日雖然說要娶你為妻,但只因東炎有些不同意,敬安也是沒有辦法……他自小就極尊重東炎,東炎說一,他便不會說二……」

    月娥雖然猜到幾分,聽謝夫人說出來,心頭卻仍然一涼。

    謝夫人望著她,說道:「你也別怪敬安,別怪東炎,敬安是個衝動的性子,熱心起來什麼也不管不顧,東炎卻穩重,要想的多一些,故而會如此。不過你也別怕,此事尚有轉換餘地。」

    月娥低低說道:「多謝夫人提醒……」

    謝夫人伸手握了月娥的手,說道:「雖然說謝府娶妻的話,要那些大家閨秀才能合襯,但因我喜歡你,便同你說兩句貼心的話兒,敬安是我生的,他是什麼脾氣,我都知道,雖然現在極喜歡你,卻不知後來會怎樣……男人的心麼,總是這樣喜新厭舊,多的是,先前那些人,不也是例子?現在他為了你動情,日後未必不會為了別人如此,何況如今東炎也不同意這親事的……因此我說,——你如今既然進來了,敬安又愛你,不如你便趁著這時侯,好好地同敬安相處,倘若有個一男半女了,身份自然就不同了,我再在旁邊說和一番,東炎未必就不會妥協,就算日後再有什麼變故,你有了孩兒,自也是有依靠的。」

    月娥一怔,想了想,終於說道:「不怕夫人見怪,……我也明白夫人說的這個道理,當初我並不想隨侯爺回來的,卻是無法,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倘若真的被棄如敝履,到時候我便走就是了……」

    謝夫人聽了,便說道:「傻孩子,這是什麼話?外面那些人,盯著謝家,羨慕的不得了,哪個不想為王侯夫人的?如今大好機會在你跟前,你又何必先這麼想,我也是為了你能留在謝府,才如此說,如今你只同敬安一處,好好地相處,叫他更喜歡你便是……對了,我聽聞你昨日身子不適,是怎樣了?」

    月娥心頭苦澀,面上卻仍小心說道:「大夫說是氣血虧了,並無大礙。」謝夫人點點頭,說道:「我看你身子嬌怯,就知道大概會有如此之症,也怪道至今未孕,這樣……」想了片刻,說道,「我只跟你說,你切勿告知別人,我這裡有一方藥,是昔日裡老侯爺在的時候,特意秘密尋來的,若是行房之前服了,便能一舉得男。」

    月娥一驚,看向謝夫人。謝夫人說道:「片刻後我叫瑛姐拿了方子,抓兩副藥,你回去之後熬了喝,日後便知靈驗與否。」

    月娥便說道:「夫人……這,這不合適罷,我並不想母以子貴之類的……何況我現在,什麼名分也都無,也不好就纏著侯爺。」

    謝夫人聽了,便笑,說道:「你這孩子,這樣賢惠,是你纏著他還是他纏著你,我自有數,名分之類的,你已經入了謝府,還能少麼?……我雖然不想管這些事兒,然而也算是同你的緣分,是以擔心著你,試想,假如你總是如此無依無靠,日後敬安再有了別人,你卻如何自處?我是為你著想。——如今你安心回去,喝了藥有了孕,我也自有法子叫東炎妥協。」

    月娥想來想去,便只好答應,謝夫人又說了些兒話,月娥才回東院去了。

    到了夜間,果然謝夫人派人送了三幅藥過來,小葵便收了去,正好敬安在,便問是什麼,月娥只叫小葵高高地放起來,對敬安說道:「是夫人見我體弱,就送了兩劑補藥來。」敬安很高興,說道:「母親對你倒好。」月娥說道:「是啊,夫人很是善心。」

    敬安挨著月娥,說道:「月兒,昨晚上你睡得不好,今晚上就叫我來守著如何?」月娥說道:「你想做什麼?」敬安眨了眨眼,說道:「我只睡在你房外,不是你想的那樣兒。」

    月娥說道:「你怎知道我想了什麼?」敬安低低一咳,說道:「就算我多說了,那你叫不叫我留?」月娥說道:「還是不要,何況小哈也在,你白日要公幹,倘若休息的不好,卻是我的不是。」

    敬安說道:「你是替我著想呢,還是不願我留下呢?」月娥說道:「隨你怎麼想。」敬安緊緊抱了她,說道:「其實我倒是真的想就這麼抱著你才好,只不過我也有些擔憂,怕管不住自己。」月娥笑著推開他,說道:「你知道就好。」

    正在說著,外面有丫鬟進來,說道:「侯爺,外面周爺來找。」敬安一怔,便對月娥說道:「我出去看看。」月娥點頭。

    敬安便出外,果然見周大在東院門口,敬安問道:「何事?」周大行了禮,說道:「侯爺,出了事了。」

    敬安一驚,問道:「是派出去的人沒攔住還是什麼?」周大說道:「不是這個,是京城之內,先前盯著大理寺的人回來說,有一幫官差領了少卿的命令,去了……」便湊在敬安耳邊一陣低語。

    敬安面色微變,說道:「他們真的找到了?」周大說道:「現如今人都被帶走了,侯爺說此番如何是好?」敬安想了想,眉頭一皺,說道:「繼續盯著,我不信大哥不會將人帶回大理寺……」周大說道:「倘若發現了,又如何做?」敬安咬了咬牙,說道:「斬草除根,……殺了!」周大點頭,自領命而去。

    敬安回了裡屋,月娥見他面色不好,便問發生何事,敬安微笑說道:「只是衙門中有些兒小事,不算什麼。」便望著月娥笑,月娥點點頭,說道:「你若忙,就不必留在這裡。」敬安說道:「不忙的。」正好小葵來倒茶,敬安心頭略動,便抬眼看向小葵,不知為何,小葵手竟一抖,茶水便灑了些出來。



108查根底美人狹路逢

    敬安若有所思,轉頭看小葵,小葵對上他寒浸浸的眸子,手上一抖,竟將那茶水灑了出來,灑了敬安一手。月娥在旁見了,慌忙拿帕子來擦。

    這邊小葵渾身哆嗦,驀地跪倒在地,說道:「求侯爺饒命。」

    月娥不曉其意,說道:「不過是灑了水而已,這是做什麼?快起來罷了。」敬安望了會兒,也笑道:「這丫鬟慣常大驚小怪,你先出去。」小葵神色猶疑不定,從地上起來,看看月娥,又看看敬安,敬安雙眸一垂,說道:「還不走?」小葵無法,急忙行禮出門去了。

    當下敬安又說了一會兒,才道:「你也好早點歇了,昨晚上睡得不好。」月娥見他要走,也說道:「知道了,你不用記掛著。」便相送敬安,小哈見狀也起來,搖著尾巴跟到門口。

    敬安只說風大,不叫月娥出門,到了門口,便說道:「沒帶燈籠,叫丫鬟送送可好,小葵,你去打燈籠來。」當下就看小葵,小葵縮著肩,發抖不語,只偷偷看了月娥一眼。

    月娥一怔,看看敬安,卻又微笑說道:「既然如此,小葵你就相送侯爺罷。」敬安點頭,小葵聞言,面如土色。

    婆子拿了燈籠,遞給小葵,小葵挑著,頭前默默帶路,出了院門,又走了段路,週遭寂靜冷清,不知何處寒鴉驚起,呱呱飛過,旁邊竹枝被風吹動,搖曳影動,小葵驚了一跳,「啊」地低呼一聲,停步不前,卻聽得身後敬安冷冷說道:「小葵,你慌什麼?」

    小葵聽了敬安發話,急忙轉過身來,將燈籠放在邊上,跪倒在地,匍匐說道:「侯爺饒命。」敬安淡淡說道:「此話從何說起?」小葵看看左右無人,才哆嗦說道:「奴婢不敢瞞著侯爺,只因白日之時,大公子叫了奴婢去,詢問奴婢昔日在紫雲縣時候……」

    黑暗中,看不清敬安神色,只聽他徐徐說道:「那……你又如何說的?」

    小葵急忙磕頭,說道:「侯爺明鑒,奴婢什麼也沒有說,大公子的意思是問奴婢是否是在紫雲縣認得的娘子,奴婢……奴婢只說沒見過。侯爺饒命。」

    敬安輕輕點頭,說道:「小葵,不愧是跟了我許久,你倒是明白我的心意,你做得好。」

    小葵說道:「奴婢對侯爺跟娘子是一心一意的,必不會做有損於侯爺跟娘子之事。」

    敬安說道:「很好。」便向前一步,說道,「我記得你是自小被賣進來的,家中還有長兄寡母。」

    小葵低著頭,只是抖,敬安說道:「我必不會虧待他們就是了。」小葵垂淚,哀聲說道:「侯爺,我沒有說,就算以後也不會說一個字,請侯爺開恩,侯爺開恩。」

    敬安略一遲疑,便歎口氣,剛要喚人,忽地聽到背後腳步聲響,敬安只以為是僕人經過,便厲聲喝道:「是誰?」

    身後那人款款上前來,說道:「噯,這又是在做什麼?」聲音婉柔,卻是月娥。

    小葵見月娥出現,便跪著向前蹭過來,叫道:「娘子……」抖抖地,卻又畏懼敬安,不敢說什麼,一瞬間跪在地上,淚落如雨。

    敬安急忙轉身,過去將月娥扶住,說道:「黑漆漆的,你自己一個出來的?也沒個跟從,倘若跌壞了怎生是好。若是有事,叫別人來說一聲就是了。」

    月娥說道:「這件事別人做不成,必要小葵回去做的。」說罷,便看著敬安。

    藉著地上幽幽燈光,兩人目光相對,敬安頓了頓,說道:「月兒……」不知要如何說好。

    月娥望著他,便說道:「她就算有什麼不是,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別為難她了,好麼。」

    敬安心頭為難,說道:「月兒,你不知……」

    月娥忽地說道:「敬安。」

    月娥叫道:「敬安!」她極少這樣叫他的名字,只喚「侯爺」,偶爾逼得無法,就連名帶姓的叫,敬安聞聲一怔,卻並不覺歡喜,只覺她口吻有些冷清,卻又果斷,不同於尋常,不由也愣了。

    黑暗之中,兩人對望片刻,地上一絲燈火微明,閃閃爍爍,卻映不出彼此臉色。

    敬安正要說話,月娥緩緩地低頭,輕聲說道:「侯爺,過去之事,永不可變更,你該……明白。」

    敬安聽了這句,身子驀地一僵,一時無語。

    月娥轉過身,走到小葵身邊,伸手將她攙扶起來,擦了擦她面上的淚,說道:「別怕,我們回去罷。」小葵望著月娥,咬著唇,眼淚滾滾落下,只是忍著,低低說道:「謝謝娘子。」

    月娥握著小葵的手,走到敬安身邊,才又輕聲說道:「侯爺,天寒,還是早些回去歇息罷……」

    月娥說過這句之後,便同小葵兩個,並肩向著東院而去,剩下敬安一人站在原地,怔怔許久,形單影隻,地上那燈籠,兀自跳跳有光。

    頃刻,敬安喚道:「誰在?」才有人自旁邊林中出來,說道:「侯爺……還有什麼吩咐?」敬安沉默片刻,說道:「只好生盯著這院子,倘若有人來犯,能生擒便生擒,不能的,殺。」

    那人答應一聲,黑衣黑巾,身形一閃,便如暗夜幽靈一般,重又隱沒在林中去。

    敬安一人回到房內,換了衣裳,便坐在床邊,怔怔發呆,他自從東院回來,心底便總是回想著月娥說的那句話,想了許久,便只和衣在床上臥了。夜闌之際,聽窗外風聲蕭蕭,萬念交集,不知何時才睡著。

    第二日,敬安知道謝夫人要去禮佛,便早早地去請了安,謝夫人亦早起了,沐浴熏香,後帶著丫鬟僕人,拿著香燭祭祀及進給寺院之物,簇擁著出門而去。

    敬安才又回來,去見了月娥,他心中忐忑,月娥卻仍神色如常,敬安同她說了幾句話,便自出門去了衙門。

    且說月娥在家中,正自翻書,忽地外面有人來報,說道:「大公子有請月娘子。」月娥怔了怔,問道:「怎麼大公子沒出去麼?」來人說道:「並無,大公子請娘子過去,有要事。」月娥想了想,便擱了手頭的書,小葵急忙過來,說道:「我陪娘子去。」

    月娥點了點頭,便同小葵出門,那人帶路,領著月娥來到東炎書房。將門開了,說道:「請娘子一人進去。」

    小葵說道:「我須相陪娘子。」月娥伸手拍拍她的手,說道:「無妨,你在外頭等我。」小葵只好答應。

    月娥邁步入內,房門便關上,裡頭,東炎坐在書桌後面,卻在看書。聽人進門,頭也不抬,說道:「請坐。」

    月娥點了點頭,說道:「謝大公子。」輕輕地落了座。

    片刻,東炎抬頭,說道:「昨日同你的談話,尚未完,我曾問你家住何處,你還未回答,不知此刻,娘子可還願回答麼?」

    月娥聞言,微微一笑,說道:「不知大公子為何會對妾身的來歷感興趣?」

    東炎看她笑面如花,不知為何,竟無法正視,一時心亂,便移開目光,說道:「你是敬安緊張之人,所謂來歷,自然要弄個明白。」

    月娥依舊如故,淺笑說道:「我的來歷,侯爺卻是比誰都清除,大公子想要知道,只須喚侯爺來便一清二楚,卻為何要繞過侯爺,只來問妾身呢?……大公子同侯爺兩個兄弟情深,難道還需要瞞著侯爺什麼不成?」

    東炎怔住,眼神一利。

    月娥只當看不到,又說道:「再說,妾身已經有耳聞,說大公子並不許侯爺娶妾身為妻,且另有威脅之語……大公子既然心意已決,又何必還要關注妾身自何處來,往何處去,聽聞大公子你日理萬機,是治了能臣,如此寶貴大好時間浪費在區區村女身上,豈不可惜?」

    東炎聽她侃侃說來,心頭幾番震撼,雙眼重望著月娥,說道:「你……倒是伶牙俐齒。」

    月娥說道:「好教大公子知道,平素不語之人,並不是說那人便是個糊塗的。另外,我對你們謝府,並無覬覦之心,大公子你說我虛偽也好,矯情也罷,倘若非侯爺一力相纏,此刻我遠在千里之外,跟你們雲天謝府,扯不上一點關係!」

    東炎聞言,眸光一動,也微微一笑,說道:「是麼?好一番說辭,然而你此刻畢竟人在府內,無論你是身不由己也好,是處心積慮也罷,你的來歷,我卻是要查個一清二楚的,倘若你真個是守將義妹那麼簡單,倒也罷了,我許敬安納你為妾,也就是了,但若是有個不妥……」

    月娥微笑低頭,說道:「上位者總是能拿捏在下之人的生死去向,先前我被侯爺左右,如今卻是被大公子左右,想老天向來也算是公平。——大公子你既然胸有成竹,何必我說?不如就叫大公子來斷我來處,再判我去處。」

    東炎便冷笑,望著月娥說道:「我原先倒是小看了你,還以為你是個逆來順受的,沒想到竟如此有心機。」

    月娥搖搖頭,說道:「大公子錯了,不是心機,是心氣。也是無奈,我的確是逆來順受,在大公子眼裡,我這樣的人,草芥一般,無非是禍水紅顏罷了,侯爺也只是迷於一時,故而玩弄於鼓掌之中,倘若一時情耗盡了,便自然將我棄如敝履,大公子如此正人君子,更是恨不得將我剷除而後快,免得迷了侯爺……哈,我又有什麼選擇?便只是隨波逐流,聽憑處置。」

    東炎對上她明亮的眸子,心頭不知為何覺得微恨,便說道:「很好,你有這份自知之名便好。」

    東炎望著月娥,看了半晌,忽然沉沉說道:「你出來罷。」月娥順著東炎目光轉頭一看,身子微微一震,面上卻仍不動聲色。

    原來,自簾子後面,徐徐走出的那美人,竟不陌生,乃是曾經在紫雲縣出現的、敬安的姬妾文如。

    文如出來,到東炎跟前,便行了個禮,說道:「奴家見過大公子。」東炎望著文如,冷冷淡淡說道:「你看清楚了,可認得此人?」

    文如笑著,說道:「方纔不怎地真切,且讓奴家細細再看一看。」說著,便轉過身,走到月娥身邊,便打量月娥。

    月娥只是坐著,見文如看著自己,她便也抬頭,大大方方對上文如雙眼,嘴角一絲笑意,雲淡風輕。

    文如圍著月娥看了一圈兒,卻只不做聲,兩人目光相對,彼此心底都如明鏡一般,月娥見文如面上浮出一絲淡淡笑意,似譏誚,似不屑,似……

    東炎不耐煩,說道:「你可看清楚了?」文如這才反身回來,說道:「回大公子,奴家看清楚了。」東炎說道:「可認得她?」

    文如回頭看了月娥一眼,月娥不再看她,只是微微笑著,垂眸看著腰間一方佩玉:事到臨頭,又能如何?只能坦然以對。

    不知為何,月娥極不想在敬安的家人跟前崩潰痛哭,作出那種忐忑情形,此刻她心頭已經緊張至窒息,偏偏仍舊唇角微微挑著笑意。

    文如回過頭來,說道:「大公子,我並不認得此人。」

    頓時之間,東炎一驚,連月娥也怔了怔,笑意一斂便轉頭看向文如。東炎驚詫問道:「你說什麼,當真不認得?」

    文如笑吟吟地搖頭,說道:「的確不認得,這樣好的相貌,倘若奴家見過,自然是忘不了的,然而為了謹慎起見,方才才又細細地看了一遍,果然是不認得,不知這位美貌娘子,卻是誰人?」

    東炎面色變了又變,卻又看月娥,月娥便仍一笑。東炎無法,便皺眉說道:「你無須多問,既然不認得,就出去罷。」文如說道:「多謝大公子,奴家告退。」說著,便後退兩步,到了月娥身邊,才微微地又看了她一眼,此刻,嘴角卻也挑了一絲笑意,而後驚鴻照影兒般的轉身,裊裊出門而去。

    書房內一時靜寂。片刻,東炎才又說道:「有勞你了。」月娥去了心頭一塊大石,莫名覺得暢快,望著東炎面色,雖見不到他十分挫敗,卻知道他心中不好過,便說道:「大公子可覺得失望?」東炎眉毛一挑,說道:「何意?」月娥說道:「大公子滿心想看到妾身背後藏著的齷齪不堪,卻沒有如願,豈不失望?」

    東炎眸色一沉,說道:「你不過是敬安所寵愛的姬妾罷了,竟然敢如此對我說話,揣摩我的心思?好大的膽子!」

    月娥說道:「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但是能勞動大公子如此費盡心思勞師動眾的想要追查妾身所處,妾身只覺得與有榮焉,故而多嘴,大公子若是不悅,還請責罰。」

    東炎咬了咬唇,說道:「刁嘴婦人!」

    月娥說道:「多謝大公子謬讚。」

    東炎一咬牙,挑眉說道:「出去!」

    月娥起身,剛要拜別,忽地說道:「大公子,妾身有個不情之請。」東炎正低頭,聞言抬眸,卻見那女子淺笑盈盈,站在彼端,一時頗覺得恍惚,便身不由己,柔聲說道:「是什麼,你說便是了。」

    一邊說著,記憶之中,某個人影便也是如此,盈盈淺笑,穿花拂柳而來,她嬌笑和暖,便同面前此人重疊一起……不,有什麼是不同的!東炎心頭微凜,身子向後一仰,猛地又坐定了,再看面前月娥,眼神已經恢復清明。

    東炎問道:「有什麼,你說便是!」先前還是略帶溫柔的問話,此刻,卻已經是冷若冰霜。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34 PM

109似真似幻大郎失神

    當下東炎變了面色,冷冷淡淡覷著月娥,見她卻兀自笑微微的,氣定神閒之態,叫東炎心頭氣惱,便更沒好臉色。只不過他素來君子慣了,倒也不見怎地發作。

    月娥福了一福,說道:「因近來閒著無事,妾身想向大公子借兩本書看看,以為打發……」東炎聞言皺眉,抬眼看著月娥,說道:「你認得字?」

    月娥淺笑說道:「不多,些許認得幾個字兒罷了,如今說起來,卻是班門弄斧,讓大公子見笑了。」東炎想了想,饒有興趣說道:「你先前說你是村女,我看倒是不像。」

    月娥正打量他滿架子的書,聞言便說道:「大公子忘了,妾身還是將軍的義妹,識得幾個字,會說幾句話,也算是個『虎兄無犬妹』……」

    明明是「虎父無犬子」,東炎聽她信口胡謅,忍不住「嗤」地笑了一聲,然他終年不笑,只是冰冷臉色,如今倒是不習慣,一笑之下便自省,當下急忙咳嗽一聲,斂眉轉頭。

    月娥起先沒留意,後來聽東炎淺笑一聲,她還疑心自己聽錯,便微微詫異,低頭去看,卻見東炎已經將頭轉過去,月娥雖覺古怪,也不以為意。

    這邊上東炎十分猶豫,本不欲借自己的書給月娥,然而想來想去,卻說道:「既如此,這裡都是,你自挑兩本便是。」

    月娥大喜,相謝東炎,便邁步走到書櫃邊上,一一去看。東炎坐在桌邊兒上,本正翻書,卻因月娥挨著書架慢慢近身,便覺不安,微微轉頭看了月娥一眼,卻見她仍仔細看著書櫃上的各色書籍,心無旁騖之狀。

    東炎望著月娥側面,這才察覺她脂粉不施,臉色分外白皙,晶瑩如雪,櫻唇微翹,紅若塗朱,再往下,美人削肩,纖腰一握,裙裾逶迤在地,隨著腳步微動而略微蕩漾,恍若蹁躚仙子,不由心頭微動。

    月娥似察覺,便轉頭看向東炎,兩人目光一對,東炎身子震了震,急急轉頭。

    東炎向來從容不迫,然這一番卻是露了倉皇行跡,東炎皺眉,心底不悅,不知要惱怒自己亦或者月娥,手捏著拳,袖子微微發抖,暗自調息。

    月娥見狀,一怔之下,便說道:「大公子你可還好?」

    東炎沉聲說道:「無事!」

    月娥慢慢回轉頭來,繼續打量書架,一邊說道:「大公子……其實,我有一事不解。」

    東炎定了定神,問道:「何事?」

    月娥看他一眼,慢慢問道:「前日,我記得大公子喚我『容卿』……」

    東炎身子微抖,卻不言語。月娥才轉回頭來,看著書架,一邊說道:「我如今想起來,卻不知這『容卿』,可是誰人的名字?若是人,又是何人?大公子為何望著我喚她的名兒?難道說……」她遲疑不說,略微沉吟。

    東炎雙眼盯著桌面,久久不語,恍若未聞。

    月娥見他不答,便問道:「大公子,你可還好?」

    她略低頭之時,肩上長髮滑下來,輕輕地便掠過東炎肩頭,剎那之間,東炎霍然起身,後退一步,轉頭望著月娥,大聲說道:「——你挑好了書沒有?」

    月娥一怔,便笑了笑,將手中的兩本書抬了抬,說道:「已經好了。」東炎並不看書,只說道:「既然好了,那就走罷!記得……好端端給我送回。」

    月娥見他反應極大,分明是不想說前事之狀,便不再問,只好答應,說道:「多謝大公子。」

    月娥正要轉身出門,卻聽外面一聲吵嚷,有人叫道:「大哥!」隨即書房的門被一把推開,發出好大聲響,門口出現那人,卻是敬安。

    敬安來得甚急,跳進書房,見了房中兩人,驀地止步,身後風撩過來,呼啦啦吹起他袍袖向前,敬安看看東炎,又看看月娥,疾走幾步到月娥身邊,本欲相抱,急忙停手只握了月娥的手,才反身向著東炎行禮。

    東炎自敬安進門,兩隻眼睛就冷冷盯著他看,敬安心頭忐忑,說道:「大哥。」東炎見狀,卻慢慢地又坐了,冷冷地說道:「你哪裡學來的禮,就這樣闖進來?真是越發有體統了。」

    敬安說道:「大哥……我,我一時情急,失儀了,請大哥責罰。」便低頭。

    東炎盯著他,說道:「你為何如此?」敬安說道:「我……我有事要尋月兒。」

    東炎看了看月娥,又看敬安,冷笑一聲,說道:「既如此,她好端端在此,還不走?」敬安說道:「多謝大哥!」

    東炎垂眸,只看著桌子上的書,不去瞧兩人,敬安拉著月娥的手,兩人出了書房,一直到了外頭,敬安才鬆了口氣。

    門口小葵遠遠地跟上,敬安同月娥兩個便返回東院裡去,走到半路,敬安停了,問道:「無事麼?」月娥搖搖頭,說道:「又有何事?你急急忙忙地回來做什麼?」敬安說道:「沒……我只是,回來看看,見你不在,便急了。」

    月娥一笑,也不說破,只說道:「可會耽誤你外頭的事?」敬安說道:「哪裡話,不會。」月娥點點頭,兩人才又前行。

    片刻回到東院,在外間屋裡坐定了,敬安坐著不走,月娥說道:「看看天還早,你在這裡做什麼?」敬安說道:「讓我坐一會兒也是好的。」

    月娥就不理會他,只低頭翻看自東炎那裡找來的兩本書,翻了一會兒,忽地目光一定,急忙掃了敬安一眼,卻見他只望著自己,沒有留心其他,月娥便仍將書合上。

    敬安此刻這才留心桌面上的書,說道:「這哪裡來的?」月娥說道:「自大公子處借來的。」

    敬安挑眉說道:「大哥素來愛書如命,尋常都不許我去拿,要看只在他書房裡看,說是怕我給他毀壞了,如今倒是反常,竟許你帶回來。」

    月娥便將兩本書推到邊上去,看了看,沉吟片刻,終於說道:「其實,今日侯爺你回來的晚了些。」敬安一驚,問道:「何意?」月娥說道:「我先前在大公子的書房,見過了文娘子。」說罷,便望著敬安。

    敬安聞言,面色微變,而後說道:「是麼……她怎麼、會來……」月娥微微一笑,淡淡說道:「侯爺不知?先前你匆匆忙忙回來,難道不是為了這件事?」

    敬安本欲遮掩,被月娥說破,心頭一冷,然而卻不想再蒙騙她,便澀聲說道:「你……都知道了?」

    月娥笑了笑,說道:「自你要我拜關大人為義兄之時,我就覺得奇怪,第一次見大公子之時,你只說我是關大人的『義妹』,見了夫人之時,你說要娶我為妻,那時我才明白侯爺你的苦心,原來是個想要我『改頭換面』之意。」

    敬安聽了這個,心頭卻不好受,只說道:「月兒,你要知道,我是為了你好。」

    月娥說道:「我知道。只不過……今日文娘子並沒有說破我的出身,是否是侯爺所為?」敬安搖頭,說道:「不是我,我本來想將她……卻不料被大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他只派人在大理寺盯著,卻沒有想到東炎竟將人帶到家裡來。

    月娥想到那晚上他對待小葵之事,便說道:「她若有心,早說穿我了,侯爺勿要為難別人。」

    敬安點頭,說道:「月兒,我只想要你明白,倘若給母親跟大哥知道……紫雲縣之事,他們不會允我娶你。」

    月娥仍說道:「我知道。」敬安不安,握了她的手說道:「月兒,你怪我?」月娥說道:「我怎能怪侯爺?你想的倒是周到,只可惜……」敬安說道:「月兒……」

    月娥說道:「侯爺,我也說過……你沒辦法改變過往之事。」

    小葵送藥進來之時,室內一片靜寂,氣氛頗為古怪。小葵不敢多言,便將藥碗輕輕放在月娥跟前,低聲說道:「娘子,用藥了。」

    月娥稍微點頭,說道:「有勞了。」小葵垂手躬身後退出門。

    敬安仍舊無聲,月娥看了看那一碗熱氣騰騰的藥,味道散開,還未嘗,便覺苦澀異常,苦味兒在兩人之間瀰漫開來。

    月娥打量著,便端過來,喝了兩口,只覺得入口雖苦,然而卻抵不過心頭苦澀,月娥一笑,仰頭將藥盡數喝光,就說道:「我有些乏,先進去了……」便拿了那兩本書,邁步要進裡屋去。

    敬安見她邁步向內,不知為何,竟站起身來,向前一步,張開雙臂將月娥自後面抱住,月娥一怔,說道:「侯爺……」

    敬安說道:「叫我的名。」月娥垂眸,歎了口氣,說道:「侯爺,別鬧脾氣,外面有丫鬟看著。」敬安靠在月娥身上,說道:「我不管那些,你心裡怪我了,是也不是?」月娥說道:「我哪裡怪你了?」

    敬安嗅著她發端香氣,一絲一絲沁入心脾,不由地竟心思浮動,低頭,湊在她的耳邊,低低說道:「你雖未說,我卻知道,你不高興我瞞著紫雲縣的事,不高興我瞞著你的出身。」

    月娥只覺得耳端癢癢的很,不知為何,竟覺得心頭有些異樣,歎了一聲,便說道:「別這樣兒,叫人看了笑話,快放手。」

    此一刻就好像有膠粘著彼此一般,敬安死不撒手,說道:「我不,月兒你怪我了。」月娥聽他略帶撒嬌之聲,試著推推他的手臂,說道:「別膩著我,就算有話,也好好地說。」

    敬安聽著她壓低的聲音,嗅著她身上香氣,一顆心亂跳,竟有些口乾舌燥,低頭就親上月娥的臉頰,顫聲說道:「月兒……」

    月娥被敬安擁著,原本還冷靜,被他喚了聲,身子竟逐漸發燙,心口兒燥熱難受,更覺得身後敬安身子才帶一點兒冷,便不自覺地也貼著他的身子,卻又覺得不妥,急忙又想離開,然而敬安緊緊地抱著,卻不叫她動彈分毫。

    就似火烤著身,月娥也覺得口渴,且先喝了那藥,嘴裡兀自苦苦的,忽地想起上一次,敬安擁著自己,唇齒相濟……若是那般兒,應該不會太苦罷……

    有了一絲兒念想,月娥身子微微顫抖,覺得敬安的唇帶一點濕,擦著自己的臉頰一寸一寸過來,身子竟有些發軟,雙腿也站不住,幾乎要偎到他懷裡去,半是渴望,半是畏懼,天人交戰之際,手上一鬆,那兩本書便落在地上,嘩啦一聲。

    月娥目光下移,看到落地的書,頓時才清醒過來,急忙叫道:「侯爺!」

    敬安朦朦朧朧,模糊說道:「叫我的名。」

    月娥扭頭避開他的唇,說道:「敬安,鬆手!」

    敬安的手自月娥腰間摸了摸,胡亂向上一滑,隔著衣裳摸了兩下,又用力抓了抓她的衣裳,忽然說道:「月兒,我們進去罷。」

    月娥一驚,小聲說道:「不要!」

    敬安心頭燥燥的,更覺得身子都要乾裂開來,便難以按捺,將月娥抱起,說道:「我要!」

    敬安將月娥抱了入內,伏身便壓在床上,雙眼迷濛看著月娥,低頭就來吻她,月娥匆忙裡用手一擋,敬安便親在她的手臂上,他笑了笑,順勢便握了月娥的手,放在唇邊,將那玉蔥般的手指,一根根咂弄。

    月娥本想用力拉回來,卻不知為何渾身無力,敬安的唇齒彷彿能引火,所到之處,一陣酥麻,且又四處散開,月娥本想叫他住手,卻不知為什麼,出口卻是一聲呻吟,動人。

    敬安見狀,眼神斜睨,粉紅的舌尖掠過月娥薄薄的指腹,弄的她滿心的癢都蕩漾開來,難以遏制,敬安眼神更似能勾住人一樣,月娥只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他引出來,只仗著一絲清醒,慢慢地向後退,邊顫聲說道:「敬安,放手!」



110孰生孰死佳人迷魂

    自敬安求著月娥來京,從來都是溫柔款款,連失措的舉止都不曾有,熬得難受了,便親一親嘴兒,手上摸一摸也就罷了。如今日這般孟浪凶狠之態,卻是從不曾見。

    月娥一時甚驚,想著要推開敬安,然而自己卻也手軟腳軟,連個身子也似不在,輕飄飄的如在雲端,又兼敬安這般引誘,更是守不住清明,廝纏之間,嘴裡低低發出呻吟之聲。

    月娥深為驚恐,只覺身子酥酥軟軟,麻麻癢癢,亦恨不得投身敬安懷中,百般廝磨才好,卻礙於一點清醒,死死咬著嘴唇,說道:「侯爺,休要如此,可還記得當初在平川之時你許我什麼?」

    敬安此刻已經緊緊地將她抱了,便來撕扯她的衣裳,動作頗見凶狠,竟然聽不到月娥說什麼。

    月娥只覺他大力而來,拿捏之處隱隱做疼,竟全不似平常的溫存樣兒,月娥奮力推他一把,卻到底無力,手軟軟地打在敬安臉上,叫道:「侯爺,且記得你起的誓麼?」這功夫才大了點兒聲。

    敬安聞言一怔,說道:「什麼、誓?」眼睛微微迷茫。

    月娥本正難熬,見狀微微一驚,說道:「侯爺!你怎麼了?」敬安擰眉苦思,似想起什麼來,卻又難捱,惱怒不解之下,又說道:「恁般多廢話!」也不去擺佈月娥的衣衫,只去扯她的裙褲。

    月娥大驚,知道不好,卻將三分春意收了收,叫道:「謝敬安,你可認得我?」

    敬安手上一停,皺眉說道:「你又說什麼?你……是誰?」怔怔同月娥對視片刻,忽地仰天叫了一聲,伸手抱頭,痛苦難耐。

    月娥叫了兩聲,敬安不理,片刻將手放下,臉上一派煞氣,野獸般看著月娥,立刻便撲上來,月娥將頭一扭,敬安便在她臉頰側並頸間亂親。

    月娥此刻心頭亂跳,真如置身沸水之中一般,拼著最後一絲力氣,用力咬了咬舌尖,只覺一股腥甜湧出,刺痛之下,人更清醒三分,月娥大叫道:「謝敬安!你清醒些,看看我是誰!」又叫:「小葵,快進來!」

    小葵在外早就聽到聲響,然而卻哪裡敢來打擾,此刻聽了月娥叫聲,才把牙一咬,便衝了進來,正見月娥一腳踢在敬安腰間,敬安大怒,正罵道:「好個賤人!今日定要弄死了你!」猛虎一般,合身又撲上。

    月娥叫道:「小葵,有些不對勁,快拉開他!」小葵戰戰兢兢上前,還不敢如何,便拉扯敬安的袍擺。敬安回身,將小葵一掌劈開,小葵倒退出去,跌在地上,那邊月娥叫道:「小葵!」一邊用力,當頭給了敬安一個耳光。

    敬安伸手便掐住了月娥脖子,怒道:「潑賤人,竟敢傷本侯,本侯要你死。」

    月娥被他用力掐住脖子,頓時出不得聲,身子亂掙,不得其法,敬安扯了自己外衣,便要硬上,月娥拼了力,掙扎說道:「倘若我違了誓言,就叫我平白身死……你……都不記得了?」

    敬安面色微怔,月娥望著他,只覺得脖子即將被他扭斷,火辣辣的劇痛,心頭只是窒息,月娥啞聲叫道:「敬安……」手慢慢伸出,輕輕撫過敬安的臉。

    敬安雙眸盯著月娥,手上微微發抖,雙眉緊鎖,猶豫不定,想動卻又未動。

    地上小葵爬起身來,將旁邊擺設的那銅鏡搬起來,用力砸向敬安頭上。

    「砰」地一聲,敬安吃痛,頭暈眼花,一時鬆手,倒在月娥身上。月娥大聲咳嗽,小葵戰戰兢兢扔了銅鏡,便又奮力來拉月娥,怎奈敬安太重,只拉出身子來,月娥趴在床邊上,說道:「小葵,我……有些不對勁……侯爺也是,你去……找周爺來。」

    小葵急得掉淚,說道:「我,我打了侯爺……娘子,這是怎麼了?」月娥揮手,說道:「別哭,快去,快……」

    小葵說道:「我這就去,娘子你撐著。」鬆開月娥,急急忙忙跑出去。

    這一番鬧騰,外頭的小哈也自院子裡衝進來,在室內汪汪亂叫。

    月娥伸手想撐起身子,然而手掌綿軟,毫無力氣,身子卻仍一團兒火似的,燒得難受,月娥回頭,看了看壓在身上的敬安,仔細望了望他的頭,卻見並無破損,這才鬆了口氣,然而手摸著他的頭,卻一時移不開,慢慢地竟摸到敬安後肩。

    月娥急忙撤手,呻吟一聲,身子微微地在床上蹭動如蛇,唇被自家咬的殷紅欲滴,動了片刻,月娥慢慢地伸手摸到頭上,觸手冰涼,卻是一支鳳頭釵子,月娥略用力,將釵子拔下來,尖尖地釵頭,刺在手心,如針刺般痛。

    月娥將釵子握在手裡,如今她的雙腿被敬安壓在身下,動彈不得,卻仍身不由己地在往昏迷的敬安身上蹭,著實不堪,月娥握著簪子,移到自己的腿邊,看了片刻,閉著眼睛用力向下一戳,喉嚨裡一聲低低呻吟,鮮血順著裙擺殷了出來。

    刺痛將酥麻趕走些許,月娥恢復了力氣,便扶起敬安,本是要將他推開,卻不料身體未恢復過來,用力不准,敬安一歪身,竟向著床下倒去,小哈急忙跳上前,就去舔敬安的臉。

    月娥一驚,不知敬安跌得如何,卻在同時,自門口有道身影急速進來,見狀叫道:「侯爺!」搶上幾步,便將敬安自地上抱起來。

    周大抬頭,怒視月娥,說道:「你這蛇蠍婦人,做什麼!」月娥伸手將衣衫拉扯整齊,咬牙說道:「你……帶他走。」

    周大怒道:「你把侯爺怎麼了?」月娥咬牙低頭,說道:「帶他走!」周大未動,卻聽得身後有人沉聲說道:「發生何事?」

    小哈叫的越發激烈,月娥一驚,抬眼一看,卻見謝東炎正邁步走了進來,看到在場情形,驀地怔住,望了望月娥,又看了看被周大抱住的敬安,最終走到敬安身邊,看了看他的臉,又握了他手腕,把了把脈,沉默片刻方沉聲說道:「帶他出去,龍腦少許研末兌水給他灌下,倘若還不醒,冰水澆身。」

    周大聞言,便答應一聲,抱著敬安出外,臨出門卻又回頭,喚道:「大公子……」

    東炎說道:「你只管照料他就是,速去。」周大想了想,看了眼月娥,到底離開。

    月娥伏在床上,渾身發戰,極力不想自己在東炎跟前露出醜態,然而身體卻好似不由自主,方才刺了那一簪子借來的痛已經減弱,只熬得雙目昏昏。

    小葵急來扶了,說道:「娘子,你怎樣?」

    月娥覺得她的手碰到自己的肌膚,身子就好像又點了把火,竭力說道:「無事……帶、帶大公子出去。」垂頭之際,汗涔涔下來,將額角的頭髮都打濕。

    小葵不放手,東炎上前一步,看了看,說道:「你怎麼了?」忽地一聲驚呼。

    月娥甩開小葵的手,拉被子遮了身,向內滾了一滾,嘴裡忍不住便又婉吟了聲,一時間伏在床上,喘息之餘,手中那柄簪子握的緊緊地,哆哆嗦嗦,慢慢地就抵到喉頭去。

    汗一滴一滴,無聲落下,月娥眼前逐漸一片迷濛,不知是汗,亦或者淚,腦中那一絲清醒正慢慢消退,唯有手仍牢牢握著簪子不放,正向上抵過去之時,卻聽有人說道:「你幹什麼!」一隻手不知從哪裡探過來,便用力攥住了她的手,月娥一怔之下,被那股大力握住,察覺對方身上的冷冽陽剛之氣,頃刻間神智全然潰散。

    月娥隱約只記得自己張開雙臂,將那靠近來的人抱住,百般廝磨,正無處,恨不得鑽入那人心裡去才好,纏了一會兒,身子卻似被什麼包住,牢牢地縮成一團,越發熱的難耐。

    月娥心頭火燒火燎,不依扭動,嘴裡呢喃不清地不知說了幾多叫人臉紅心跳的話,那人卻好似未曾察覺,依舊毫無動作。

    月娥只覺體內好似有百隻螞蟻在細細的咬著爬著,渾身無一處不難受,只求有人來撓一撓也是好的,有人來打一頓就算是打死也是好的,然而卻並沒有人施加援手,身體卻依舊動彈不了分毫,好似被繩子捆住了。如此煎熬,不知過了幾多時候,幾昏幾醒。

    月娥已經神志不清,卻知道解脫無望,這折磨何其漫長,耗盡她渾身力氣,末了只能低低的哭著,嚶嚶哭道:「你殺了我罷,殺了我罷,給我一個痛快,求你了。」隔了片刻,只聽得耳畔一聲歎息,說道:「再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就好了。」

    所有的不堪之狀,模模糊糊,記得不清,唯獨這一句話,從不曾忘。

    月娥醒來之後,惶恐睜開眼睛,卻見眼前之人正是敬安。月娥呆了呆,急忙起身,身子卻虛軟無力,腦中一昏,敬安急忙將她抱住,月娥心有餘悸,便想將他推開,敬安說道:「月兒,是我,是我。」

    月娥聞他聲音清晰,心頭一寬,抬頭看他。敬安說道:「沒事了。」滿面愧疚。

    月娥鎮定了片刻,說道:「有些口渴。」片刻小葵捧了水上來,敬安端著,叫月娥喝了幾口。

    敬安只是沉默,月娥看看小葵,又看看敬安,滿腹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敬安說道:「你放心,自管好好地休息,剩下之事,我來做便是。」

    月娥滿心疑惑,敬安看了看她,手指慢慢地摸過她的臉頰,最後歎了一聲,吩咐小葵好生照料,說道:「我一會兒回來。」月娥答應,敬安自己出門去了。

    敬安出了門,到了東院外,便說道:「可查清楚了麼,那藥,真如大哥所說,那麼厲害?」

    周大旁邊,閃出一個清瘦之人,說道:「的確是如此,這一味『暗銷-魂』本是失傳已久,卻不知怎地竟在這裡出現,倘若女子服了,便會神智全失,淪為欲-女,男子服了,便會立即斃命,倘若不服,只是聞一聞那藥味,便有春-藥功效,另,倘若有男子同這服下『暗』的女子交-歡,那也必定為藥力所催,不精-盡人亡不會罷休。傳說本是先前諸侯國秘密所用的把戲,訓練女姬送往別國,只要交-歡之前實現服下這『暗銷-魂』,那這女子便能成為最厲害的武器,無論是身上的汗滴亦或者唾液……其他,沾著便如最有效的春-藥,能叫與之交-合的男子中邪一般無休無止,死因卻只是因脫-陽或者精-盡而亡,完全找不出其他中毒的跡象,後來桓帝登基,便命人查清藥源,徹底剿除,後幾年便再無出現,只以為已經絕跡。」

    眾人驚悚,周大說道:「老九,你查清楚了,這藥如此厲害,怎會出現東院?」老九說道:「其實這藥我自沒見過,不過聽曾聽我師尊說過一次,方纔我去東院,將那熬藥的缽子取了出來,雖然已經並非新鮮熬出的,未免失了藥性,但初初一聞,仍舊覺得頭腦昏昏,忍不住就欲動,大哥,你也在場,你未曾覺察麼?」

    周大聞言,身子微微一僵,尷尬咳嗽一聲。老九瞭然,便不逼問,又說道:「我聽了大公子所說,又聽了侯爺所講,也是不信,於是當即去傳了幾個男女死囚,讓兩人各服一味,男的命喪當場,女的卻春-情勃發,我再叫一個男囚出面同她交-合,果然他喪失理智如野獸一般……,如今屍體還未掩埋。我的確是不認得這藥,但現在此狀,不是那暗銷-魂,又是何物?」

    周大無語。

    敬安冷冷一笑,說道:「倒不知是誰人如此用心良苦對我……然而此番,倘若不是月兒,此刻我便也是死屍一具。」周大說道:「侯爺……」心頭也覺得膽寒之際,這一番,當真是同閻王爺擦身而過。

    敬安面色冷然,說道:「東院無非那幾個人,外頭自有人守著,既然無異樣,便只能是內鬼作祟。」眾人點頭,敬安眼神沉沉,說道:「一一查個明白,勢必要找出是誰人用得這險惡招數,本侯要將他挫骨揚灰!」

    且說敬安走後,月娥靠在床上,喝了會兒水,定神問道:「小葵,我記得……先前大公子來過,後來發生何事?」小葵聞言,遲疑了會兒,便說道:「後來也沒事,娘子好似昏了,大公子就叫奴婢去取了兩位藥來,他親自給娘子餵了……後來侯爺來到,大公子又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月娥問道:「只是這樣?……那我……我有沒有做什麼……其他之事?」她記得自己昏迷不清之時,好似對身畔一人百般的輕薄強求,做盡姿態……是以她心頭十分忐忑。

    小葵說道:「娘子放心,娘子只是昏了。」月娥雖然覺得古怪,卻也點了點頭,又說道:「對了,小葵,今日熬得那藥,是什麼藥?」

    小葵說道:「就是先前大夫開的那些藥方,一樣的藥,不過方才侯爺的人已經將藥帶走了。」月娥想了想,問道:「先前夫人相送的藥呢?」小葵說道:「好端端地放在櫃子裡呢。」月娥說道:「你去看一看,可都還在麼?」小葵答應了,便去看,片刻回來,說道:「都還在,一副不少。」

    月娥微怔。

    敬安傍晚時候才又過來,月娥已能起身,正披了衣裳,坐在桌邊上發怔,一時沒有察覺敬安來到。

    敬安慢慢到了她身後,將人輕輕抱入懷中,月娥一驚,急回頭看是敬安,才鬆口氣,說道:「侯爺。」

    敬安低頭,親了親她的發,說道:「在想什麼?」月娥問道:「侯爺,我……不太明白。」敬安說道:「怎麼了?」月娥說道:「白日裡的事,好似那藥有些問題,我聽小葵說侯爺的人將藥拿了去,不知是什麼問題?」

    敬安想了想,說道:「那藥的確是有些問題,我看這手法,倒如同在紫雲縣那些人所為。」月娥一怔,問道:「怎麼說?」敬安說道:「他們想要害你,亦要殺我。」月娥望著他,輕輕一笑,說道:「侯爺,你究竟礙了誰的眼,竟然對你如此的仇恨入骨。」

    敬安聽了這句,說道:「既然在朝為官,自然有無盡的敵手,想到的想不到的,我只恨……」敬安本是站著,此刻單膝向前抵著地面,一腿支撐,做個半跪之勢,便看她的脖子,說道:「我被那藥迷了心,傷了你了。」

    月娥搖頭,說道:「不怪你,你快起來,叫人看見了,像什麼話?」敬安握了她手,想說話又沒有開口,終於張開手臂將她抱了,將臉輕輕靠在她腹部,說道:「很對不住,月娘。」

    月娥抬手,本能地就想撫摸敬安的頭,手指一動,卻又垂下。敬安說道:「聽聞你的腿也傷了,我看看。」

    月娥按住他的手,說道:「別看,上了藥,很快就好了。」敬安說道:「我看一眼,好放心。」又說道:「自遇上我,總是會傷到你,我只當你是我的剋星,原來我亦是你的剋星麼?」便苦笑。

    月娥卻只是一笑,說道:「你還曾為了我跟小良,差點將命送了,我受點傷又算什麼,等我……」話說到此,敬安手抖了抖,抬頭就看月娥,問道:「等你如何?」

    月娥不語,半晌才輕聲說:「沒什麼,我是說等我很快好了。」說完就沖敬安一笑。敬安眸色幾動,最終也沒有再問,只將人抱了,說道:「上床去,我看看你的傷。」月娥還待阻止,敬安已經將她抱起來,邁步向著床邊而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35 PM

111桃花箋冷郎寫輕狂

    敬安將月娥放下,教她靠在床頭上,便抬手,輕撩裙裾,月娥見狀,便將敬安的手按住,望著他說道:「侯爺。」她的手極柔且暖,覆在他的手上,暖融融的,敬安望著她,說道:「別怕,只是看一看。」

    月娥略一遲疑,敬安便將月娥的手握住,放在一邊。平日月娥長裙之下還穿褻褲,今日因傷了腿,上藥不便,便只多穿了一件襯裙了事,敬安將裙子逶迤拉起來,便露出底下香滑細嫩,如玉潤澤的纖長美腿來,宛如新剝春蔥,美不可言。

    敬安手向上提著裙裾,一寸一寸看過去,一直越過膝頭,再向上,將近了大腿根,月娥已將頭扭過一邊去,不看這裡。

    敬安見那腿上果然纏了一圈兒,外側這裡,還有血跡隱隱地滲出來,鮮紅襯著白膩,越見驚心動魄,敬安又是心疼,又是心動,難以盡述。手握著月娥的腳腕,目不轉睛看了片刻,喉頭動了幾動,才說道:「我給你再上一次上藥罷?」

    月娥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聞言便說道:「好好的,弄什麼。」就把裙子撩起來遮住了腿。

    敬安大失所望,說道:「我看滲血了。」月娥說道:「不相干,都好的差不多了。別亂找由頭來欺負我。」

    敬安聞言,只好將她抱了,低聲膩道:「好月兒。」就在她身側蹭動不離。月娥見他如懶貓般,嗤地一笑,卻皺眉說道:「侯爺,別亂纏著,小心弄著我的傷。」敬安聞言急忙低頭看,見自己並無碰著月娥的腿,才放心,又親她的臉,愛的說道:「你越發壞了,來嚇唬我。」低下頭,便尋她的唇,肌膚相接,百般廝磨。

    月娥別過臉,說道:「侯爺你又忘了你起的誓?」

    敬安說道:「我怎敢忘?」月娥說道:「那你還記得先前你對我做的事?」敬安急忙說道:「我中了毒,神智不清,月兒,你別怪我……」月娥看他一眼,說道:「那現在呢?也中了毒?」敬安一怔,才明白她的意思,便笑著湊過來,到底在她嘴上親了親,說道:「嗯,現在也中了毒。」

    月娥看他,眼神之中隱帶疑惑,敬安說道:「一早就中了你的毒了,你尚不知麼?」月娥也明白過來,本想敲他,然而細細想來,卻覺得另有一番情深在內,一時便下不了手。

    敬安怎會不知她心頭之意,當下便傾身上來,伸手壓了月娥的手,轉過頭,輕輕地吻住她的唇。

    是夜,東炎一人獨坐書房,面前一本書,自翻開便不曾動過,過了許久,外面人來說道:「二公子來見。」東炎抬頭,說道:「叫他進來。」

    不一刻,敬安進門,行禮說道:「大哥。」東炎點頭,敬安坐了,東炎問道:「來找我有事?」敬安說道:「我是來相謝大哥,今日倘若不是大哥,我同月兒怕是凶多吉少。」東炎淡淡說道:「也是巧合,我先前在大理寺之時,查過封存卷宗,才知曉這種東西……只不過,你可知曉這物從何而來?」

    敬安搖頭,說道:「我正在追查。」東炎哼了一聲,說道:「本來好端端的,你叫她進來,便變作如此……那女子來歷不知,倘若她是個有心的,故意用這種藥……」敬安說道:「大哥,並不是因此,是有人故意要謀我,今日月兒雖中了藥,大哥也是知道的,是她察覺端倪,我也才得以保全,不然的話……」

    東炎不等他說完,面色幾變,喝道:「夠了,你言外之意,莫非她還是你救命恩人不成!」敬安說道:「大哥,我只是說……」東炎說道:「倘若你想以此來勸我,還是早些住嘴罷了!」

    敬安咬了咬唇,猶豫片刻終於說道:「大哥,為何我覺得你……對月兒格外不同,昔日我胡作非為,叫了那麼多人回家,你也只是訓斥我一頓而已,從不曾干涉,然而這次……」

    東炎怒地看過去,說道:「以前你不曾提起娶親!我對她不同什麼?你再胡說一句,就直接給我滾出去!」敬安說道:「大哥,我不敢,只是……」東炎喝道:「住口,你既然帶了她進門,就別再生事,省得惹怒了我,直接將人趕出去清淨些。」

    敬安見同東炎話不投機,只好說道:「大哥,這件事跟月兒無關,我自會查個清楚,給大哥交代,另外,夜深露重,大哥早些休息。」說完之後,便起身,行了個禮,向外退去。

    東炎望著敬安出去,幾番猶豫,最終起身,出了書房,便向著自己的臥房而去,走了片刻,隱隱地見東邊燈光透亮,東炎廊下站定,極目看過去,卻見竹影隱隱搖晃,東炎觀望片刻,扭頭便走。

    回了裡屋,東炎倒身便睡,然而腦中翻來覆去,想的卻都是白日之時的所見所聞,所有感知。閉上眼睛便會浮現,聯翩不斷。

    當時,那人自床上起身,張手將自己抱住,他猝不及防,難以抵禦,將被她抱著傾身伏在床上,她身子嬌軟,蹭在他的身上,嬌顫顫的,語聲嚶嚀呢喃,彷彿引誘,更兼身上有股奇香,撲鼻而來。東炎聞到這股香氣,當下心神一凜,渾身打了個哆嗦,急忙起身,大力將人掙開。

    那人雙臂如蛇,身亦如蛇,不依不饒地貼上自己的身,身子雪一般似,又軟如綿……東炎腦中一昏,拼著一絲清醒,扯了棉被過來,將她半裸的身子裹著,牢牢抱住。

    被子中之人,雖然裹了身子,卻仍露出頭臉,雙頰緋紅,嬌艷欲滴,雙眼迷離,更似要淌出水兒來,嘴唇微張,便有那迷人心魄的天籟魔音,自雙唇中輕輕吐露而出,勾人魂魄。

    東炎目不能看,耳不能聽,只用力抱著她,不叫她出來禍害人間,一邊垂眸望見她擱在床上的那只簪子,便急忙單臂伸出,握了起來,想了想,便也在自己的手指頭上用力一扎。

    血便急急而出,五指連心,這份痛叫人分外清醒,東炎轉頭看著那人,咬了咬牙,便將帶血手指放到她的嘴邊上去。

    那人嘴唇微張,被什麼堵過來,便迫不及待張開,含住,百般的吸吮咂弄,此情著實不堪……東炎渾身發顫,然而神智卻一點一點恢復過來,那人邊吸著自己的手指邊仍舊不停地嚶嚀出聲,似乎恨他不親近她,便貝齒用力一咬。

    東炎吃痛,身子一抖。

    如噬魂女魔,叫人喪失心神,東炎看了她片刻,才恢復過來,終於大力將自己的手指抽出,然而那副景象,——她櫻唇含著自己的手指,唇角還帶著血,唇色卻同血一般艷麗,星眸迷離,臉頰桃紅。如此糜艷之極,又怎能忘?

    她吸了血,越發難熬,低低相求,他如老僧入定,只發佛心,要普度一人,便想陪她熬過這段難過時候,本不願意再看她,生恐墜入色相地獄,然而卻忍不住,一看,再看,次次成魔,亦或者,早便成魔,只因早有心魔。

    她期待甘霖無望,無有滋潤,生不如死,只求,說道:「殺了我罷,給我一個痛快。」他忍了又忍,最終說道:「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就好了。」是對她說,也是對自己說。

    然而……

    私底下,東炎忽地渴望另一番不同的際遇——那色相之門忽開,大天魔女歌舞縈繞,出門迎接貴賓,腰肢如蛇,媚眼如絲,纖腰玉臂,酥胸肥臀,左右蹭磨,迎他來臨。他心神恍惚進入,見榻上是她,嬌軀半露,叫道:「東炎,你來。」

    東炎身不由己過去,傾身而上,她張臂相應,桃源開啟,東炎如到歸鄉,縱身挺入,大開大闔,耳畔是她呢喃呻吟,絲絲私語,東炎心神激盪,一發而不可收拾,難以自持之間便喚道:「容卿。」低頭一看,身下之人的面色忽變,竟不是先前所想的那個人……東炎大驚,大喝一聲,便驚醒過來。

    面前是無邊暗夜,東炎自床上挺身坐起,大口喘氣,額頭全是冷汗,東炎回憶夢境,一時痛不欲生。

    同是此夜,東院之中。月娥靠在床邊,望著手中自東炎書房內尋來的兩本書,一本是《京都風物誌》,記載的是京城內的各種習俗,事物。另一本卻是《風華記》,記載的卻是百年來的奇人,名士。

    月娥便把《風物誌》放在邊上,只將那本《風華記》打開,翻到某一頁。

    此一頁的段落旁邊,寫了幾個字,字跡軒挺,雖小,卻字字清晰,挺秀端方。月娥掃了一眼,見寫得卻是批語,說道:依我看,寧公不及樓公多矣,若論真名士,自風流,樓先生自是第一。

    月娥看的一頭霧水,待見這頁,卻見是記錄一個叫「寧公」的先輩名士,她不由地啞然,心想原來東炎面上看來冷若冰霜,居然是個內有乾坤之人,只不知道那「伯公」又是何人,竟能叫他如此推崇。也喜歡在書頁上塗塗寫寫,表達異議,何況還寫什麼「真名士,自風流」之類,卻像是敬安那樣頑劣性子才有的不羈口吻,同東炎表情甚少、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是相異,倒是有趣。

    然而月娥卻並不只留心這個,而是望著這一頁當中,夾著一張小箋。

    月娥猶豫了片刻,遲疑要不要拿來看。

    月娥在白日就發現這本書中另有乾坤,然而當時敬安在,她便只偷偷掩過去了……月娥想了片刻,就將那紙取出來,打開一看,原來竟是一方小桃花箋。

    月娥定睛看去,見上面寫的是:自上度隔簾相看,已逾半月,實不能忘,念及佳期必至,才稍稍心安,想我自詡清淨,卻也不免如此,實在可笑,可憐,可歎,今夜月下,行至幽僻之處,不由憶起初次相見,卿於梅下,素衣影單,白梅如雪,佳人更嬌依勝花……雖有斐君子,如琢如磨,怎及得他求之不得,輾轉反側,唉,輕狂了……

    起初字字謹慎,落到最後,卻飄忽起來,至末尾,那「求之不得」幾個字便有些潦草,「輾轉反側」,卻要細看才得,最後「輕狂了」幾個字,卻是信手亂寫,不成模樣,顯然見此人心思到最後,已亂。

    月娥看了片刻,便回頭去見書本上那旁邊題字,卻見字跡分明是一模一樣,自然也是出自東炎的手筆無疑。

    月娥正望著那桃花箋發怔,小葵進來,說道:「娘子,夜深了,不如早些歇息。」月娥合了書,沉吟片刻,問道:「小葵,你可知道,這京裡有沒有誰叫做『容卿』?」小葵聽了,細細想了一番,便搖了搖頭,說道:「從未聽過。」

    月娥沉思片刻,才又問道:「那麼,大公子他……年紀也不算小,為何還未成家?」小葵聽了這個,面色才微微一變,見無人,才小聲問道:「娘子怎麼問起這個來了?」月娥見她面色有異,便知道自己問對了,於是說道:「無妨,這裡並無別人,你知道些什麼,儘管同我說說。」

    自上次月娥相救了小葵,小葵便感激她,因此今日才敢為了她傷了敬安,此刻見月娥問,她想了想,便說道:「娘子既然問,我便同娘子說……其實大公子這件事,在府內是禁忌……夫人嚴禁我們私底下說的,曾有一次,因有人私底下亂說,打了個半死,攆出去賣了。」說著,臉上便露出畏懼表情。

    月娥也覺驚心,卻不免問道:「究竟是怎樣?你說,我決計不告訴別人便是了。」小葵就說道:「我自不擔心娘子的……只要娘子別問別人,也別說,免得會有麻煩。」月娥點頭,說道:「我自明白。」小葵便說道:「事情是如此,起先,大公子跟別個人家,是有過婚約的……」



112傷往事月娥知真相

    小葵說到「婚約」二字,月娥便立刻想到了「容卿」,只不過那容卿竟是何人?卻尚未知曉。小葵便說道:「娘子非京城之人,自不知道……其實婢子是下人,外頭的事情,多也是聽別人說的,也只因跟咱們這府上有關聯,所以大家說得多,也就記住了。——大公子先前的確是有過婚約,那人家卻非等閒,乃是天下有名的名士樓翰林家。」

    月娥聽到此處,目光一動,喃喃說道:「樓翰林?」便看向手上那本書,記得方纔曾見過東炎批了一語,說道「寧公不如樓公」,難道就是此人?便說道:「嗯,往下呢?」

    小葵又說道:「是呢,這樓翰林當初是探花郎出身,據說博學多才,名滿天下,人品出眾,膝下有一雙兒女……」

    月娥心頭一跳,說道:「一雙兒女?卻叫什麼?」小葵說道:「小姐的閨名喚作樓容玉,公子的名兒……我只記得叫什麼良玉……或者玉良。」

    月娥聽到小葵說「樓容玉」,便立刻聯想到東炎所提的「容卿」,然而聽到後面,卻脫口問道:「什麼?小公子叫什麼?」

    小葵見她急著問,就說道:「婢子並沒有說那公子是小的,怎麼娘子也知道?的確是一對兒姐弟兩個,雖然婢子都沒有見過,但人人稱讚是一雙玉人,小公子名啊?叫良玉……對了,是樓良玉。小姐叫樓容玉。容玉,良玉,嗯,正是這兩個了。」

    月娥怔了好一會兒,心頭只想:「大概,是巧合罷……」心怦怦跳,小葵見她面色不對,便問道:「娘子,怎麼了?」

    月娥鎮定了下心神,說道:「沒,你繼續說,既然如此……大公子同他……那個容玉小姐,是什麼時候定親的呢?」

    小葵見問,便說道:「這件事說來,卻是當時一樁佳話,是大公子出外之時,巧遇樓翰林,兩人都是才子,樓翰林厲害,大公子自然也不差,他們兩個相見,竟然十分的投契,日後,樓翰林便時常請大公子去自府上,樓翰林也曾來過咱們府上……一來二去,不知大公子怎地就見了那樓小姐,樓翰林又喜歡大公子,便做主,許下了這門親事。」

    月娥只覺的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便問道:「既然婚事定了,那現在大公子為何仍舊隻身一人?」

    小葵說道:「娘子別急,且聽我說,兩個的婚事定了之後,一個月後,京內發生了一件大事,這可當真是天不從人願!竟然是肅王謀反……當時皇上大怒之下,下令徹查,沒想到查來查去,竟然查到了樓翰林頭上,……當時已經捉了很多人在牢內,大理寺派人去翰林府捉拿之時,卻發現樓翰林一家已經逃走,無影無蹤……此事便成了懸案,至今為止,那樓翰林一家是生是死,還不知曉呢,而大公子的婚事,也被耽擱了……」

    月娥聽得木木登登的,一時忘記了怎麼反應,只覺頭皮發麻,陣陣寒意。而小葵說到這裡,也有些歎息,說道:「真是可憐,當時的大公子,跟此時可不同,婢子還記得,當年大公子並不似現在如此嚴厲,平常都是溫和對人,然而自出了這件事,大公子便常年不笑……又因為有人經常私底下說這件事,大公子還狠狠地病了一場,十幾天爬不起床,夫人因此而下令,府內不許談論樓家往事。」

    小葵說完,才又看月娥,見她兀自愣愣的,就說道:「娘子,你明白了麼?就是這麼一回事的。其實這幾天也有些人來提親,大公子都也推了,夫人雖然不說,其實也很傷神,奴婢悄悄想,想必大公子心底還惦記著當年的樓家小姐罷了。……這些不過是奴婢自己胡思亂想,娘子聽聽也就罷了。」

    小葵說完了,室內一派寂靜,只有燭光一閃一閃的跳動,映的月娥臉上陰晴不定,片刻,月娥才又出聲,問道:「小葵,那你可知道,那樓家……離京之時,樓家兩姐弟,各有多大?」小葵聞言皺眉,苦苦思索,說道:「這個婢子實在也不太清楚,隔了太多年……只隱約記得,樓家小姐比大公子要小上幾歲,如今……,若是還在人世,那大概也是十歲的光景罷。」

    月娥心頭一震。小葵說道:「娘子怎地對這些格外感興趣?」

    月娥眼皮亂跳,只好做若無其事之狀,微微而笑,說道:「無事閒談而已,好了,你回去歇著罷。」小葵見狀,便行了個禮,果然就出去了。

    小葵走後,月娥才伸手,輕輕摀住胸口,幾乎俯身倒下。一瞬間心亂如麻,目光木木盯著手上那本書,心頭只想:「怎會如此,那樓翰林一家,偏生這麼巧居然是姐弟兩個,偏生這麼巧小良的名字也有個良,偏生這麼巧我跟那樓小姐年紀相近,偏生又這麼巧……當日大公子對著我,叫「容卿」!」

    月娥一時又記起當日在王家之時,姚良同自己說過的話,「倘若不是那場變故,姐姐也是公侯夫人」,當時她還並不在意,然而如今想來,卻字字都對上,這樓翰林家,也是因為「肅王」而遭殃……

    月娥忽地心驚肉跳:倘若她所想沒有差,那麼,這姚月娘的真身,應該就是那樓容玉,也就是謝東炎口中的「容卿」,同樣也是那跟謝東炎定過親之人!

    月娥想通了這個,膽戰心驚。急忙下地,倒了杯半涼不涼的水喝了口,又呆呆想道:「怪道小良當日說,父親臨死遺命,不許上京,原來果然竟是為了避禍。然而我現在委身謝敬安,……倘若謝東炎知道我便是樓容玉,不知會如何?」

    月娥想到這裡,便明白當日她初次到謝府,在門口巧遇謝東炎之時,東炎那般驚愕卻是為何。然而後來他一再又見自己,所表現的種種,似乎是他並不認為自己就是樓容玉……

    月娥站在桌邊想了會兒,重新回到床上,咬著手指想道:「假若謝東炎知道我是那個樓容玉,不知會是怎樣反應?他既然性子嚴謹,又是朝廷命官,將我擒拿歸案,或者也說不定,但他對樓容玉深情款款……」

    月娥想來想去,東炎起初驚詫於她的容貌同樓容玉相同,看他的表現,大概還以為她就是樓容玉,只不過……謝東炎是何等犀利謹慎之人,他當日愛慕樓容玉之極,雖然一時為相同的面孔迷惑,但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之間,自然就會認得,姚月娥,並非昔日的樓容玉……

    所以謝東炎才會冷淡非凡,且屢屢針對她,一來,是因為他不喜她同樓容玉相似的面貌,大概是因由心結在內;二來,卻是憎恨她此刻的身份,而這種憎恨,卻又十分微妙。

    謝東炎傳她去書房,第一回是無意相救,第二回是想揭穿她的底細,這兩回碰面,月娥同他交談之中,能看出東炎望著自己之時,眼中明顯的厭惡憎恨。

    究竟東炎為何憎恨自己,只是因為謝敬安為她所「迷」呢,還是因為她「長著」一張跟樓容玉一樣的臉,所以才叫他……如此反常?

    月娥想了半夜,終於抱著書沉沉睡去,次日清晨起來,還未睜眼,就聽到有人低低歎了聲,說道:「怎麼還壓著書?這手臂都壓壞了。」聽聲音,卻是敬安。

    月娥察覺他要去扯那兩本書,便急忙睜眼,說道:「侯爺。」卻見眼前青濛濛的,顯然還未曾大天亮,不由愕然。

    敬安看她醒了,一怔停了動作,說道:「你昨晚兒看書了?」

    月娥微微起身,一邊將那兩本書拿了,放在床裡頭去,搖頭說道:「沒有看,本是想看,然而太困,就睡了。」

    敬安望著她,說道:「我也不喜歡你晚間看,小心壞了眼睛。」月娥點頭,說道:「這大清早的,你來做什麼?」

    敬安說道:「好叫你知道,今兒母親回來,府上又有個客人來,我多半會出去招呼,所以就先來看看你。」

    月娥說道:「知道了,你自管去忙便是了。」敬安說道:「看看還早,不如我陪你多睡一會兒。」月娥說道:「渾說什麼,你不是都已經穿戴整齊了?」敬安說道:「月兒,我方才過來,外頭好冷,你摸摸我的手,都冰了。」

    說著,便把自己的手遞過來,給月娥握了,月娥握了一把,果然覺得涼沁沁的,便不做聲,敬安見狀,便掀起被子,騰身跳上床來,說道:「好月兒,讓我躺一會兒,暖暖身子。」

    月娥見敬安不由分說,急忙向後退了退,敬安卻將她攔腰抱了,親親熱熱攬在胸前,說道:「不打緊,我又不做其他事情。」

    月娥抬頭,正看到敬安低頭,一眼不眨的打量自己。月娥急忙垂眸,敬安卻笑了一聲,手上摸來摸去,月娥說道:「別動,癢癢的很。」敬安說道:「那你摸摸我,我不怕癢。」

    月娥因猜到自己的出身,跟謝東炎的糾葛,心中本在忐忑驚怕,卻不抵敬安胡攪蠻纏,聞言到底一笑,卻也伸手,輕輕地在他腰間撓了一下,敬安身子抖了抖,說道:「力道好輕,不過……」

    月娥說道:「不過如何?」敬安低頭,就在她臉上大力親了一下,說道:「不過,倘若不隔著衣裳,就好了。」

    月娥捂嘴一笑,說道:「我已經知道了,你三句話就沒正經了。」敬安看她巧笑倩兮,蕩魄,忽地想到一件事,便柔聲問道:「腿上的傷還疼麼?」月娥搖搖頭,說道:「好得多了。」敬安說道:「我要看看。」月娥說道:「我自己會換藥,哪裡用得著你。」

    敬安說道:「恐怕你手法不熟練,也是有的,我看看最妥當。」月娥說道:「不羞,你又非大夫。」敬安說道:「昔日我也受了不少傷,俗話說,久病成良醫,我自然有一手的。」

    他這麼說,月娥便想到了他胸口那差點兒致命的傷,一時語塞。敬安見她不言,便拉起被子一角,將月娥的腿露出來,便去撩她裙子。

    腿露在外頭,一時沁涼,月娥急忙縮身,說道:「別胡鬧,真的不用你,你反而越弄越亂。」敬安偏不依,耍賴說道:「怎麼會,你試試就知道,我手法最好不過的,保管你一點兒也不覺得疼,反而舒服。」

    月娥沒察覺他的不懷好意,只說道:「不要,唉……你幹什麼……」說著,便笑了兩聲,原來是敬安見她躲避,就在她腰間撓了兩下,月娥最怕癢,當下縮了身子一動不動,敬安趁機撩起裙子,低頭去看她的腿。

    敬安靠的近,手在月娥的腿上輕輕拂過,弄得她汗毛倒豎,忍不住說道:「敬安!」敬安答應一聲,俯身靠前,便在她的腿上,那傷口旁邊,輕輕地親了一下。

    月娥身子一抖,伸手想去拉敬安,手剛扶在他的肩頭,……便在此時,門邊上,簾子掀起來,有人站在那邊,驚鴻一瞥,看見如斯纏綿情態,頓時斂了雙眉,將簾子一扔,後退回去。

    裡面兩人正廝纏之時,誰也不曾發現。倒是外面,小葵遲疑說道:「大公子,您怎麼來了……」才將裡頭兩個都驚動了。

    敬安趕緊將被子拉起來,輕輕地替月娥蓋了,才翻身下地,說道:「大哥怎來了?我出去看看。」月娥的心也噗通噗通在跳,就點了點頭,並無說話。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36 PM

113會見女眷忍無可忍

    被東炎唐突而來,驚散一對鴛鴦,敬安滿腹火熱盡數勾銷,趕緊整整衣裳,出了外面,果然見東炎站在門邊,負手而立。敬安上前,規規矩矩,行禮說道:「大哥。」

    東炎這才回身,上上下下,打量了敬安一番,一時無語。敬安問道:「不知大哥忽然來到,是有何事?莫不是來找我的?」

    東炎聽敬安一問,才也想起自己所來為何,急忙說道:「你那個……人、她昨日拿了我兩本書,如今我想起要用,特來取。」

    敬安一怔,沒想到卻是為了這等小事,然而他知道東炎素來珍重自己的書籍,等閒也不借人,要急用也是常事,便說道:「原來如此,我方纔還見那兩本書,既然大哥要用,我便去取來給大哥便是。」

    東炎聽他這麼一說,頓時驚了驚,問道:「你哪裡看到了?」敬安見他問的古怪,心頭暗忖。

    敬安是個聰明的,生怕說在月娥的床上被壓著的話,東炎聽了會不喜,便說道:「方纔在月娘房內見著,桌子上好端端放著呢。」東炎聞言,微微鬆了口氣,說道:「好,你便去取來給我。」

    敬安答應,說道:「大哥請稍候,我這邊去拿。」說著,便反身回去,進內,卻見月娥已經慢慢穿戴好了,問道:「大公子來為何,莫不是來找你的麼?」

    敬安怕月娥不喜歡,就笑說道:「卻不是找我,我原本說大哥愛書如命,平日都不許我亂翻,竟借給你,也算格外開恩了,不料他又要急用這兩本書,所以特特地來,好月兒,少不得要把書給他了。」

    月娥聽了,心底自是有數的,卻不說,回身將兩本書取了,整整齊齊給了敬安,說道:「那你便去還給大公子罷。」敬安說道:「好月兒,你如此喜歡看書,我今日叫人出去多買些回來給你,比這些好十倍。」月娥一笑,說道:「快給大公子先還回去。」

    敬安這才握了書,出了門,東炎見他出來,急忙上前,敬安將書恭恭敬敬遞過去,東炎接過,身子一側,將其中一本打開略看了看,目光微動。

    敬安說道:「大哥,可有不妥?」東炎搖頭,說道:「並無……」看了一眼身後房間,說道:「我因用的急,所以一時有些逾矩……你過來。」

    敬安見東炎叫,便跟著走近了幾步。東炎才問道:「你可知道,她……可曾看過這兩本書了麼?」敬安想了想,便搖頭說道:「我並未見到月娘翻過。」又說道,「她昨兒受了驚嚇,睡得早,今兒我來的又早,怕是沒什麼時間看的。」

    東炎略鬆口氣,說道:「甚好……嗯,這兩本我急用,你回頭說與她知,若是要看其他的,便去書房內取便是了。」又皺了皺眉,說道,「……只別叫旁人去,你去。」敬安見他這般說,歡喜答應了。

    東炎說完了這番,又說道:「你也知道今日事多,且不要在此胡鬧,我大理寺還有些事未完,晌午時候才能回,那些人少不得要你先應付著,務必要謹慎小心,別有個什麼差池,惹的母親不喜。」

    敬安答應,東炎說罷,便籠了兩本書,才出門去了。

    當下敬安又回到房內,卻見月娥正坐在桌邊,在飲熱茶,小哈也趴在腳邊上,十分乖靜。敬安過去,自後面輕輕抱了,說道:「大哥想是急用這兩本書,竟覺得有些對你不住,說若是你要看書,自叫我去書房取呢。」月娥一笑,敬安說道:「不過大哥那邊所有,儘是些大道理的書,未免無味,不如我叫人去街面上買些好玩有趣的,給你解悶。」

    月娥說道:「也好,又要叫你費心了。」敬安搖頭,又說道:「些許小事,哪裡就費心?若說費心,倒是今日的事叫我心煩。」

    月娥問道:「聽你說有客人來,卻是什麼人?」敬安才說道:「因今日是父親忌辰,是些族內的叔伯兄弟,親戚朋友,另有母親那邊的幾個親眷,相關之人,拜祭了之後,少不得要宴請一番,那些人十分聒噪無趣……我應付一番,得閒就來看你。」月娥說道:「你便自去是了。」又問:「夫人可回來了?」敬安說道:「看時候也差不多了,片刻我去看看。」也又問說道:「腿上的傷可好?方才未看的仔細。」月娥說道:「好得很,別擔三掛四的,速去罷。」敬安這才一笑,果然也出門而去。

    月娥吃了茶,又用了飯,片刻果然聽得外面隱隱地人聲嘈雜。過了一個時辰,外面有人來,小葵出去問,回來說道:「夫人傳娘子過去呢。」月娥問道:「可知何事?」小葵說道:「聽聞是請娘子過去說說話。」月娥說道:「今日府內該十分忙碌,怎麼竟有空叫我過去?」小葵說道:「夫人那邊應有不少親戚家的女眷,大概是請娘子過去見一見?想來卻應該是好事。」

    月娥想了想,不好不去,便換了素色衣裳,本不願用脂粉,只因怕失禮,只薄薄打了點兒粉,稍塗了點兒胭脂,便成了,叫小葵陪著,月娥便過去謝夫人處。

    幸虧這東院偏僻,所以外頭再熱鬧,也鬧不到這邊來,月娥同小葵兩個一路到了謝夫人所在的大房,入了抱廈,過了廳堂,聽得裡頭人聲隱隱地說話,有人見她們來,便報:「月娘子到了。」月娥進去,眼光略一掃,果然見滿屋子的人,全是女眷,重重挨挨的,人多,一瞬間看不清面孔,只覺得雙雙眼睛都極亮的瞅著自己,個個都不說話。月娥便只低頭上前,行了禮,說道:「拜見夫人。」上面謝夫人說道:「免禮,快快起身。」

    月娥起身,謝夫人賜了座,說道:「你不用拘束,今日算是自家人聚聚,都沒別人的。」說著,就又說道:「這便是敬安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如何,生的極好罷?」

    謝夫人說罷了,旁邊一個白臉微胖,眉眼卻很娟秀的婦人便說道:「果然生得好看。」又有人說道:「氣質也好。」週遭也是一派隨聲附和,卻有個聲音小小的嘀咕說道:「再好看又如何,將來還不是要被敬安哥哥趕出去的?」

    眾人聞言,便都齊齊僵住,月娥也微微轉頭,看向那聲音所來之處。卻見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生的粉妝玉琢,兩隻烏溜溜的眼睛也便瞧著自己,滿臉厭惡之色。

    先前說話的那白臉婦人便說道:「菀兒,休得胡說八道!」叫菀兒的小姑娘便說道:「我沒胡說,先頭那些狐狸精不也是被敬安哥哥趕出去了?」謝夫人便笑道:「小菀到底是個孩子,香梅你別說她,月兒是個好脾氣的,不會怪罪。」

    那叫香梅的女人就看月娥,月娥點頭說道:「童言無忌,請不必在意。」

    香梅就哄那菀兒,說道:「還不謝謝月娘子?」菀兒使性子說道:「我為何要謝她?也不知是哪裡來的狐狸精,使法兒迷了敬安哥哥,我才沒嬸娘這樣的好脾氣,同這種人在一起,我渾身不自在!」說著,就霍地起身,???跑出去,那香梅想拉也沒拉住。

    屋內一時無人說話,月娥微微抬頭,略微打量了一番周圍,見眾人都望著自己,面色神情不一,卻都無一例外,那些眼神之中,有的冷峭,有的鄙夷,有的幸災樂禍。月娥心中明白,那小女孩卻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些話,倘若不是耳聞目睹,怎麼會自己說出來?

    沉默之中,謝夫人忽地沉聲說道:「香梅,菀兒實在太過了,你是怎麼教她的?!」香梅急忙起身,低頭說道:「大嫂,是我教導不嚴,請大嫂責怪。」謝夫人說道:「月兒是敬安想要娶進門的人,怎麼能叫菀兒那麼胡說!去,把她叫進來,向月兒賠個不是!」

    香梅說道:「我知道了,即刻就去叫她回來。」又看月娥一眼,月娥一聲不吭,也不求情,竟好似什麼也沒聽到。

    香梅去了,屋內眾人才紛紛地將話題說開,謝夫人又安撫了月娥一番。片刻香梅帶了小菀回來,小菀一邊掙扎,兀自大叫,說道:「叫我向狐狸精賠不是?我寧肯去死!」謝夫人帶了怒容,說道:「越發不成體統了,謝家的規矩都去了哪裡?」

    香梅急忙勸小菀,小菀卻怕謝夫人,小了聲,說道:「嬸娘,你要打我便打,只不能叫我向這禍水賠不是。」謝夫人說道:「月娘將來怕是你敬安哥哥的正妻,你說這些,不怕你敬安哥哥生氣?就算他不氣,我也饒不得你。」

    小菀大聲說道:「敬安哥哥只是一時愛她便是,我就不信真個要娶她為妻,她這樣兒低賤之人,也沒有那個福氣。」謝夫人又氣又笑,說道:「好好,真是平日慣得你不成,今日你賠不是的話便罷了,倘若不認錯兒,今兒我便要代你爹娘,家法伺候!」

    香梅急忙說道:「夫人開恩!」又打那小菀,說道:「快賠不是!」小菀身子一抖,似也是畏懼,然而仍舊嘴硬,便說道:「嬸娘,您不會這樣對待小菀的罷?我也說得沒錯,大家都這麼以為的不是麼?」

    眾人都驚心,卻都心照不宣,有的人便假惺惺開口說那小菀,謝夫人皺眉,說道:「誰這麼以為?或者誰這麼跟你說過,你指出來!」

    小菀見她動了真,便嚇得不語。香梅急忙求道:「夫人,念在小菀年幼,就饒了她罷了。」謝夫人見小菀不說話了,便冷笑一聲,說道:「同我說又有何用?」說罷,看向月娥。

    香梅十分焦急,便也看月娥,屋內十幾二十個人,竟多半是在看月娥表態。

    沉默之中,月娥卻說道:「夫人,我身子有些不適,不能作陪,還是告退了。」

    謝夫人一怔,說道:「哪裡不舒服?可要請大夫來看看?」

    月娥說道:「先前本是好端端地,卻被什麼東西呱呱聒噪了一頓,竟覺頭疼不堪,又有些嘔心想吐,怕留下來,會更不像話,故而要告退了。」

    這話一出,在場的眾人都變了臉色,連謝夫人也不知說什麼好,那小菀眨了眨眼,回味過來,說道:「九尾狐狸,你說什麼?你是說我?」

    月娥此刻才轉頭,望著小菀,靜靜說道:「你就算再怎麼看我不順,也要照顧你敬安哥哥的顏面。小小的年紀就污言穢語不堪,別說謝府的體面,你爹娘的體面先被你丟盡了,我若是你,就先別叫了。我已給了你臉,不求夫人懲戒你,倘若我真個出口要夫人罰你,夫人就算再疼你,難道會不准?你得了便宜,就該心知肚明見好就收,別仗著自己年紀小就有恃無恐,真個兒被打了一頓,到時候哭就晚矣!」

    小菀聽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幾動,說道:「你這……你憑什麼說我?」

    月娥微微冷笑,說道:「你對我再不喜歡,只管去跟你敬安哥哥說,叫他趕了我出去便是了,若成了,我才服你,你沒本事同他說,卻只來對我,撿著軟柿子捏,真真是好大的膽氣!——你自以為敢說別人不敢說的,了不起?卻不知,別人不說,是因別人聰明,你忙著出頭,得意洋洋的,卻不知別人都在看笑話。且如今若真要打起來,誰幫你?我也替你覺得可憐。」說罷,便起身,對謝夫人行禮說道:「是月娘造次,夫人若是疼惜月娘,就准我告退,要有責罰,改日我來領。」



114遭逢色狼危乎殆哉

    月娥說罷,週遭眾女眷皆寂然,半晌,旁邊一個略見有些年紀的女人便笑道:「月娘子這是做什麼,夫人在上,小菀的娘也在,難道娘子是在替夫人跟香嫂子教訓小菀不成?再說,小菀也不過是個孩子,口沒遮攔的,就跟娘子先前所說『童言無忌』,娘子一笑過去便罷了,又何必又大發脾氣,鬧得大傢伙兒都不高興呢?」旁邊幾個女人就說道:「正是正是。」

    月娥聞言,便轉過頭去,說道:「這位是誰,我竟不認得?」那女人就說道:「我……」正待表明身份。

    月娥一笑,截斷她的話,說道:「我也不必請教了,只看大娘說這兩句話,就已經夠了,倘若是我冒犯了夫人,夫人還未說什麼呢,你卻急什麼?再者說,夫人先前也說過,侯爺曾許要娶我為妻,這一句話,須不是說笑,我是侯爺跟夫人認下的人!你須知道,她雖然是個好孩子口沒遮攔,但也不能無狀到這份兒上,再怎麼說,也是謝家的親戚,公侯家的小姐,張口狐狸精閉口禍水的,卻是哪個教得?若說別人我只當聽不見,當面給我沒臉,難道我也要忍了不成?我不是那個脾氣,也是她欺負錯了人!」

    那女人聞言,便咳嗽一聲,放低了聲音,訕笑說道:「果然是出身不同,牙尖嘴利,這般手段,我卻說不過……」眾人便低低而笑。

    月娥聞言,厲聲說道:「你說什麼?!」

    女人一怔,卻仍笑著說道:「喲,娘子忽地這麼凶做什麼。」月娥瞪著她,不依不饒,說道:「你出來,我同你去見侯爺,你有膽在他跟前,把這句話再說一遍!」

    素來都知道敬安的性子,這女人哪裡敢,先前本是仗著大家都是一夥兒的,她又自忖自己能說會道,所以就想出頭露臉,博個眾人喝彩,竟沒想到月娥性子如此之烈,竟敢當面揪著她不放。

    旁邊的人本在看熱鬧,見狀才都慌了,急忙拉扯那人,說道:「嫂子方才吃了酒了罷,怎麼就敢多說這麼些。」又有人說道:「快別嘴硬,叫侯爺知道了,不是好玩的。」

    那女人也略有些慌張,卻躲著不出來,又說道:「我哪裡知道她這樣厲害的……」

    月娥冷笑著,說道:「你當我初來乍到,沒什麼依靠,就想對我指手畫腳的,你卻想錯了法子,我不認得你是誰有些失禮也罷了,你須認得我是誰,侯爺親口對夫人說要娶我為妻,這話他可對第二個說過?如今只看他是不是真的,你自管跟我去,看看侯爺怎麼說!……你不出來麼?那我便自己去回侯爺是了!他自有法找你!」

    那婦人聽了這幾句,越發噤若寒蟬,此刻就一個字也不敢說了,正沒法兒了結,上面謝夫人說道:「月兒。」

    月娥這才轉過身,行禮說道:「夫人。」

    謝夫人說道:「好孩子,你過來。」月娥上前,謝夫人便握了月娥的手,笑瞇瞇看著她,說道:「你這孩子果然好,怪道敬安對你分外不同,這性兒竟是我喜歡的,外柔內剛,先前我還以為你是一團水兒,只道你安分的太過了,沒想到竟也能上來兩句話的,倒叫我刮目相看。」

    月娥見她如此,便低了頭,微微垂淚,說道:「夫人饒恕我,我也是無法,倘若給人編排了,傳出去,對侯爺也沒什麼好言語,有損侯爺的顏面,故而只能大膽。請夫人恕罪。」

    謝夫人點頭,親自掏了帕子給月娥擦淚,又嘉許說道:「我哪裡會怪罪你,依我看,你真個兒好,如此剛柔並濟的,才是我們謝府女子的氣度。」又柔聲說道:「只不過,小菀她雖然有錯,到底年紀小,你看在我面兒上,別記恨她,瑞兒家的那個,平常也是口沒遮攔的,瘋癲慣了,卻不是有心對你如此,你就也別計較了,成麼?」

    月娥聽謝夫人如此說,便說道:「夫人既開了口,那便全憑夫人做主。」

    謝夫人笑著點頭,握了月娥的手,才又沉聲說道:「小菀,快賠不是!遲了,我真個打你板子!」那小菀最怕謝夫人,又被她娘逼著,委委屈屈地向月娥道了個不是,那瑞家的女人也訕笑著道了不是。

    謝夫人又對月娥說道:「今兒是你第一次見這些人,倒讓你見了笑話,你只看在我面上,別同他們一般見識,如今晌午了,就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再回去,免得給敬安知道了你沒留下,又要怪我不周到。」

    月娥本想離開,聽謝夫人好言好語的,心想難道我還怕她們不成,免得叫謝夫人下不了台,於是便也答應了。

    當下,丫鬟們便排布了宴席,十幾個丫鬟,上菜周全,大家分位子坐了,自此再無人敢說三道四,連那小菀丫頭也不敢再看月娥一眼,只低頭吃飯。

    飯罷,大家仍舊聚在一起,說說笑笑,表面上一派兒的花團錦簇,謝夫人又留著月娥喝了一杯茶,才說道:「你這孩子,真可我的心意,我對你真是越看越愛,可惜今日人多,咱們娘兒兩不能親親熱熱的說話。」月娥說道:「多謝夫人不怪我才是真的,夫人若不嫌棄,改日再說也是一樣的。」

    謝夫人點了點頭,說道:「說的也是,既如此,你便先回去罷,等晚上靜了,你再過來。」月娥答應了,便起身告退,小葵過來扶著,瑛姐親自相送出來。

    一路出了內堂,到了外面,三個人站定了,瑛姐便說道:「我便只送娘子到此了。先頭我見外面風大,便替娘子備了一件大氅。」說著,旁邊兒的小丫鬟便抱了件厚實的錦緞玫紅大氅過來,月娥說道:「這怎麼使得?」瑛姐說道:「凍壞了娘子,可更是使不得。」又說道,「裡頭那些人的閒言碎語,娘子切勿放在心上,她們便是如此的……慣常的行徑了。」

    月娥聽她話裡有話,便點了點頭,說道:「有勞姐姐,那我便回去了,這件大氅,等我叫小葵送回來。」瑛姐說道:「一件衣裳算不得什麼,夫人又疼愛娘子,娘子自留著便是。我瞧娘子也沒多少御寒的厚實衣裳,不嫌舊的話,就留著用罷了。」

    幾個人說了會兒,裡面小丫鬟進來,說道:「姐姐,夫人叫你呢。」瑛姐便告退進去,小葵扶著月娥便欲沿路返回。

    兩個人沿著廊下走了一陣,卻見天空陰霾,隱隱地竟有幾片雪花飄灑下來,漸漸地竟大了起來,小葵扶著月娥急走到屋簷下避雪,月娥倒覺得下雪頗為有趣。

    兩人站了會兒,寂寞無聲。不知多久,卻聽得頭頂上有人聲響起,說道:「也不知是是從哪裡弄回來的,看起來妖妖嬌嬌的,沒想到竟然是個刺兒頭,不好拿捏。」卻是個女人的聲音。

    月娥一驚,看小葵,小葵也呆住。

    那頭頂上,另一個女子便說道:「你也不看看,她自己就是個好的了?當初不也是老侯爺不知自哪裡帶回來的?竟將那麼些王侯小姐壓了下去,穩穩當當地做她的侯爺夫人。」

    先頭那一個便笑,說道:「說來實在古怪的緊,分明也是四十開外的人了,怎地竟還是年輕那樣?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老侯爺早死,她卻是越活越回去了,難道真個兒是有妖法的?」

    兩人嘀嘀咕咕,說說笑笑,末了又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倘若真個兒那人成了這侯府夫人,那這一大一小的,可有的好看了。」另一人便說道:「只看她能得意到何時。」兩人說著,便慢慢地走開了。卻不知道腳下另有人在停著,聽了個正著。

    月娥聽完了這幾句不尷不尬的話,便看旁邊小葵,正見小葵神色不定的,月娥見她似帶懼怕臉色,本想問,此刻便不語。

    半晌,小葵說道:「娘子,這雪有些兒大,我回去取把傘來,娘子等在這裡,可好?」月娥知道她心意,便點頭,說道:「你去罷,小心路滑。」小葵便答應著,自去了。

    月娥在廊下站了一會兒,見小葵冒雪遠去,只因站著冷,她便沿著廊下緩緩地向前走,心頭卻回想那兩個女人的談話,想道:「我還以為這謝夫人是什麼大家小姐的出身,如今看來,卻似乎又不太像,然而四十開外……看來明明如二八佳人,這也算是駐顏有術,而這樣反常,未免也太可怖了些……又那兩人說,倘若我成了侯府夫人,一大一小由得可看,是說東炎跟敬安一大一小呢,還是說謝夫人跟我一大一小?聽她們先前談的主題,是謝夫人,難道是說我跟謝夫人之間有的看?卻有什麼可看?」

    一剎那月娥心頭疑慮重重,不知不覺竟走遠了,待回過神來,耳畔卻傳來嬉笑之聲,有人說道:「怕什麼,本大人願意,你敢躲了不成?只乖乖地,自有你的好兒。」接著就是一聲慘呼傳來。

    月娥一怔,驚地轉頭,卻聽聲音是從旁邊的房間裡傳來的,急忙轉頭四顧,卻發現此地自己竟未曾來過。

    便有一人求著說道:「只是今日是老侯爺的忌辰,倘若給大公子發覺,奴婢便是死定了,請大人饒了奴婢。」

    月娥聽得汗毛豎起,自覺不好,趕緊邁步要離了這是非之地,卻聽到裡面有人喝道:「何人在外!」月娥腳步不停,急急向前跑,卻見前面門扇一啟,一隻手伸出來,恰好擒住月娥的肩頭,將人用力向裡一拉,說道:「小雀兒又亂跑個什麼!」

    月娥大驚失色,眼前一黑,人卻已經被大力拉扯到屋內,那人抬腳將門踹上,低頭一看,忽地一鬆手,失聲說道:「是你!」

    月娥身子一歪,倒在門上,匆忙一瞥,只看清面前之人濃眉怒目,一張甚是凶狠的臉。

    月娥急忙轉身,便欲開門逃出去,卻不妨那人一伸手將月娥攔腰抱住,說道:「讓我仔細看看!」聲音熱切,將月娥抵在門扇上,轉過身來,細細端詳,才變了臉色,說道:「原來不是,然而……」目光動了動,說道,「竟是如此絕色!」

    此刻月娥抬頭,對上這人一雙貪目,同時目光掃過,卻見在此人身後的太師椅上,一個丫鬟正畏畏縮縮下地,將地上一件裙子撿起來,圍在身上,便欲出門。

    那人便問月娥:「你是何人?」一邊問著,手上卻一動,將那丫鬟的頭髮揪住了,丫鬟吃痛,又叫一聲,停步不前。

    那人恍若未聽到,目光依舊盯著月娥,笑道:「果然是不能比的,先前還看這丫頭有三分姿色,如今卻覺得不堪入目,然而此刻卻不能許你出去,恐走漏了風聲。」

    那丫鬟便求道:「安大人請饒命!」那人只是帶笑看著月娥,月娥便說道:「你想做什麼,這是謝府,你是何人,敢在此放肆!」那人見月娥不驚,便一挑眉,說道:「小娘兒倒有膽量,爺先問你的,你倒反問起爺來了,你先說,你是何人?」

    月娥便說道:「我只是謝府客人,休得無禮,快快放手,外面有人等我!」這人一聽,微微一怔,說道:「原來是謝府的親戚女眷?」

    忽地沉吟,說道:「不對,謝府的女眷我略略知曉,不是已經為人婦就是未長成的小娃兒,似你這般……又是如此絕色,倘若真個兒是謝府之人,我怎會毫無聽聞?」

    月娥心頭暗驚,沒想到此人心思竟如此縝密,便說道:「女眷不可拋頭露面,你不知又有何稀奇,我的丫鬟便立刻來尋我,你倘若還要顏面,就速放人!小心觸怒了侯爺,事情便不可收拾。」

    此人目光閃爍,說道:「謝敬安?那小子……」忽地目光一動,拉了拉那丫鬟頭髮,問道:「她是何人,你說給本大人知道,就放了你!」那丫鬟哆哆嗦嗦,看了月娥一眼,說道:「安大人饒命,這位……是侯爺……侯爺的……」

    此人一聽,即刻想通,望著月娥,向著自己這邊拉過來,看了看,哈哈笑道:「原來如此,竟是謝小侯的妾室,我還以為我沒聽聞……你倒是聰明,竟曉得遮掩?」說著就慢湊過來,低聲說道,「長的這樣兒美,怪道謝小侯將你帶回府來,那小子的眼光倒是不錯,前些日子聽聞他遣散了些姬妾,只恨他竟目中無人,不曾相贈一個給我受用,恨得我沒處說去,如今倒好,只得你一個,也盡數勾了前恨了。」

    月娥聽他說得很不像話,就說道:「你說什麼!放手!」見他靠的近,便揮手扇過去,那人不防,未料到月娥如此大膽,便被打中,一聲悶哼。

    幸虧月娥不喜歡留指甲,然而這幾日因沒空修剪,中指的指甲便在這安大人的臉上劃過長長一道血痕。

    安大人受傷,手在臉頰上一抹,果然見血,頓時怒了,雙眼瞪向月娥,罵道:「好個賤人!」手上用力將月娥當胸一搡,月娥身子後退,便撞向牆上,吃痛之下,疼得戰慄摀住胸口。

    那丫鬟已經抖做一團,安大人手鬆開,丫鬟撲在門上,便欲掙扎出去,安大人笑道:「乖乖地先躺著罷。」用力在她頸間一劈,丫鬟軟軟地倒在地上,不再動彈。

    安大人便轉頭盯著月娥,說道:「如今我便好好地擺佈你一番,再帶你回府享用,反正謝小侯風流成性,送一個侍妾給我,也不算什麼大事。」說著,獰笑一聲,便欲動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37 PM

115謝小侯拳打安國舅

    晌午時候,謝府內開了宴席,前來拜祭的文武百官,親戚眷屬列了位,個個端莊尊重,卻偏有一人,虎狼之性,他見伺候的一個丫鬟有幾分姿色,便動了邪心,又因此人位高權重,時常於京內做出些傷天害理,沒王法的事,眾人都莫敢言。

    因此他仗著身份出眾,便不把尋常規矩放在眼裡,就算人在謝府又能如何?見那丫鬟生的嬌媚,即便是尚方寶劍也壓不住心頭熊熊邪火兒,他便找了個由頭離了席,尾隨那丫鬟到了僻靜處,就將人拉了屋內,便欲尋歡。

    不料見了月娥,更是如蚊蟲見了血,恨不得撲上去舞弄個飽,怎奈佳人看似面嫩,卻不是水做面捏的,兜頭竟給他一巴掌,打得此人鐵一般的面皮也刮出些血痕,雖說是小傷並無大礙,卻是他從不曾吃過的虧。

    當下此人便惱了,搡了一把,力氣頗大,月娥撞的渾身震顫,那心都抖了三抖,見此人來勢凶狠,月娥便上了心,身子借勢向著旁邊一歪,只做無力之狀。

    安大人合身而上,便欲擺佈月娥,脫衣獰笑說道:「謝小侯眼光倒是不錯,只恨平日不與我一起,不然,平添多少趣兒,如今本大人弄一弄你,也算是一償心願。」說著,便將月娥揪起來,低頭要一親芳澤。

    月娥被他拉扯住,忽地嫣然一笑,說道:「大人真是性急。」雙手反而探出,一扯安大人肩膀,將他向自己這邊兒扯來。

    安大人被月娥一笑迷得顛三倒四,又見她如此動作,還以為美人開了竅,便笑道:「原來美人兒竟是個識趣的,這樣不也好?」就隨著月娥的手勢矮了身子,要來親她。

    月娥向前一湊,膝蓋高抬,向著那三岔口-交接之處,悶聲不響地用力一頂。

    只因他生得高,又靠的近,如此一矮身,才正好……剎那間,安大人只覺得自己那一窩兒要害似是被馬蹄子狠狠地踩了一腳相似,擠壓的分外疼痛,雙眼霎時瞪大,慘叫一聲,雙手摀住襠部,將人放開。

    說時遲,那時快,月娥一伸手,便將旁邊花架上一個長頸的細瓷瓶子握住,彷彿是個操酒瓶的樣兒,用力向著安大人頭上敲下去,只聽得「彭」地一聲,酒瓶碎成片片,瓷片四散。

    安大人晃了晃身子,還未曾反應過來,只覺得額頭上濕乎乎地,有什麼滑下來,弓著腰撐著身子伸手摸一摸,滿手的血!

    這位大人出身不同,自小被驕縱愛護,這真是打出娘胎都沒吃過的巨虧了,乍然間又是一聲慘叫。

    月娥見狀,便飛快地向著門口跑去。安大人痛苦流涕,卻偏無法追趕。

    月娥剛要將門打開,門扇卻乍然而開,月娥嚇了一跳,還以為是這人的同黨前來,定睛一看,卻見竟是謝敬安!

    月娥鬆了口氣,那邊敬安上前,一把將人抱住,驚地說道:「我還以為是聽錯了,你在此做什麼?!」月娥說道:「是那人拉我進來的,他……他……」這功夫聲音才抖起來。

    敬安目光一動,便看到安大人那躬身猥瑣的姿勢,又看一看地上的丫鬟,……先前他在紫雲縣想用「英雄救美」之策引月娥上鉤之時,也見過如此盛況,當時便明白這不知死活之人必然也是吃了虧了。敬安心頭又笑又怒,只說道:「我知道了,好月兒,你別怕!」

    敬安將月娥放開,大步走到安大人跟前,伸手將他當胸一揪,便將人扯了起來,說道:「好個無恥之徒,敢在謝府撒野!」

    安大人正在疼痛難耐,聞言勉強抬頭,叫道:「謝小侯!我未找你,你卻竟先找起我來了,你養的好姬妾,潑賤人,賊婊-子,竟敢傷我!今日我不將她弄死,不顯我的手段!」

    敬安見他半臉血,有些不認得,聽他說話,才認出此人,眉頭一皺,說道:「安國舅,怎麼是你?」

    那安大人將敬安的手撥開,說道:「你才認得我?謝小侯,我只同你說,你把這賤人給我,叫我擺弄死她,出我胸口之氣也就罷了,倘若不然,我跟你謝府沒完!」

    月娥見敬安撒了手,口吻驚奇,就知道這安大人果然是個來歷非凡的,謝府本非尋常,竟有人膽敢在此作奸犯科,不是個活的不耐煩的,就是極有來頭,果然便被她料中了。

    敬安聽了安大人如此說,微微一笑,回頭看了月娥一眼,又看安大人,說道:「大人看中了她?」

    安大人見他笑笑的,只以為此事可成,忍著痛,便說道:「如此蛇蠍心腸的女子,我還從未見過,叫我難出心頭這口氣,謝小侯,怎麼,你願意呢,亦或者……」

    敬安笑道:「我自是願意……」雙眼望著安大人,說道,「你做的好一場美夢!」說罷,手上拳頭一握,用力向前一揮,拳風凜冽,出拳極快,安大人連躲的機會都無,頭向旁邊一歪,不免飛了幾顆牙齒,也吐了一口血。

    敬安兀自不解氣,高高地又飛起一腳,正踹中安大人的腰間,此人慘叫了一聲,身子倒飛出去,竟撞在牆上,宛如死蛇一樣,歪歪扭扭落在地上。

    敬安上前,一腳踩中他腰間,說道:「你的火怎麼出我不知道,我的火卻又向誰出?你當我這謝府是你國舅府,你打錯了主意!——今番就叫你知道,你惹了不該惹的人!」

    安國舅聲嘶力竭,叫道:「謝敬安,你敢如此待我……你、活的不耐煩……」

    敬安說道:「我瞧你的命也就在眼下!」

    月娥在旁看得不好,急忙上前,將敬安的手臂拉住,說道:「別打死了他!」她心知這安國舅不是等閒,倘若真弄死了人命,怕討不了好。

    敬安冷笑說道:「我早看這廝不順眼,今日竟敢對你動手,合該他找死。」說著,腳下又多用力一分,安國舅大聲慘呼,聲音淒厲,很不像話。

    月娥用力拉敬安,哪裡拉得動,正在此時,外頭有人厲聲喝道:「敬安!」

    敬安聽了這話,卻才急忙抬腳,退到一邊去,門口那人飛身進來,說道:「畜生!你這是在做什麼!」那安國舅爬不起身,大聲哀號,叫道:「謝東炎,謝小侯欲殺我,你這大理寺少卿可要縱容親弟行兇不成?」

    被敬安將牙齒打落,說話漏風,聽來可笑之極。

    敬安又怒又笑,便罵道:「你還敢說,今日是我父親的忌辰,你卻跑來我府內,欲強-暴丫鬟、女眷,你眼裡可還有雲天謝府!」又說道,「大哥,我句句屬實,不信你看,那丫鬟還被他弄暈了,衣衫不整,先前他還欲對月娘不利。」

    謝東炎目光閃爍,皺眉說道:「住口!」便親自將安國舅扶起。

    安國舅見了東炎,又逐漸緩過勁兒來,便說道:「謝東炎,此事決不能輕易罷休,我不過是耍弄個丫鬟姬妾罷了,他們就想行兇殺人,哪裡卻有這樣的道理!」

    東炎正色說道:「安大人,此事愚弟的確做的有些過了,然而今日是我父親忌辰,大人如此,未免也有失體統,如今幸虧無有大事,依我之見,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此事就此息了如何,免得鬧了出去,眾所周知的,誰也不得好。」

    安國舅捂著嘴,皺眉想了片刻,才又說道:「謝東炎,他是你親弟,你自然是護著他的……今日算我認栽,不過,倘若你要息事寧人,也罷,我只一個條件,只要你把傷我的那賤人給我,此事便算了了!」

    謝東炎一怔,敬安便笑,冷冷說道:「安大人,方才打的不夠盡興是麼?我瞧安大人還在做夢呢!」安國舅被打怕了,縮了縮身子,謝東炎說道:「住口!」又說道:「安大人,愚弟魯莽,請勿同他一般見識,只不過……這位姑娘,並非尋常妾室,不能相贈安大人。」

    安國舅心頭惱火,說道:「謝東炎,你說這些又有何用,不過是個姬妾罷了,什麼並非尋常,你推三阻四的,是不許了?」

    謝東炎搖搖頭,敬安只瞪著安國舅,安國舅便說道:「很好,你們果然是兄弟同心,竟然為了個婊-子不顧謝家,你們須知道,得罪了我,便等同得罪皇后娘娘!謝東炎,你等著瞧罷!瞧你們雲天謝府厲害,還是皇后娘娘厲害!」

    安國舅說完,便邁步出外,一時忘了身下受傷,腳一邁之際牽動了痛處,頓時又低聲呻吟,彎腰微微摀住,心頭由是大恨月娥三人。

    且不說安國舅憤憤去了。謝東炎回頭看著敬安同月娥,一字一頓,說道:「你惹得好事。」敬安不以為然,說道:「大哥,你理會那賤人做什麼?仗著自己是皇親,做盡傷天害理之事,如今又敢在謝府鬧事,我若殺了他,也不過為民除害。」

    謝東炎恨得牙癢,見敬安誇誇其談,便說道:「你給我住嘴,你得罪了人還不知反省!雖說他是個混賬人,但他橫行京城這麼多年兀自無事,你就該知道他是個不能得罪的……昔日我為了官司,也捉拿了他數次,哪一次不是皇后娘娘出面,才保了無事,如今倒好,果然驚動了皇后娘娘,就算皇上再器重你……你自己知道是何下場!」

    敬安兀自不以為意,只說道:「又能如何,大不了便又貶我出去。」東炎雙眼冒火,見這人尚自不知事情之嚴重,手一動便欲動手,目光對上月娥擔憂雙眸,卻又生生忍了垂下,沉聲說道:「給我滾去前廳,好好地招呼客人,倘若再有差池……我……」

    敬安見東炎動了怒,慌忙說道:「我知道了,大哥請放心,我送月娘回東院之後,立即就去。」

    當下敬安便相送月娥回東院,正遇上小葵取了傘,四處找人不到,當下撞見了。敬安親自拿了傘撐著,又半抱著月娥,兩個人在傘下擠擠挨挨,著實親熱。

    小葵見狀,便先冒雪回東院去了。

    月娥靠在敬安懷中,回想他方才對待安國舅之時,半是憂心,半是安慰。眼前風雪飄搖,月娥抬頭去看,只覺景色淒迷,雖美不可言,卻又有些傷感之意。

    敬安一路噓寒問暖,問長問短,又笑,說道:「這安國舅仗著是皇親,也不知欺壓了多少平民百姓,良家女子,今日還想對你不利,卻是小看你了,叫他吃了這個虧,卻是好笑又解氣,到底是我的寶貝月兒,做的真好!為夫心中甚慰。」說著,就抱緊了月娥,低頭在她臉頰上親。

    因還在路上,雖說少人,到底是外頭,月娥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推開他,說道:「你莊重些,怎地不見你絲毫憂愁,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那樣兒的,瞧那人凶狠霸道,而大公子方才十分擔憂,我怕此事不能善了。」

    雪片紛紛而下,傘下敬安笑意微微,越見膚如冰雪,笑卻能化冰雪,雙眼如星,望著月娥,說道:「月兒,你別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管他是什麼國舅……他敢動你,便要他死……」又抱緊了她,說道,「今兒算是便宜他了,我也不信皇上是那種耳根軟的人,只憑皇后娘娘幾句耳旁風就偏向他大舅子?我須不是那些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就算皇帝要處罰,也要掂量掂量,再說,就算是處罰,也不必擔心,頂多降我的職,發配外面,正好我同你自由自在出去……你看,這雪越下的大了,冷麼?」

    月娥被他抱著,又聽了這番話,哪裡會冷,雖則聽他打算的好,也覺寬慰,但到底三分擔憂。茫然中伸手去接那雪花,一邊說道:「嗯……真是越來越大了,不知何時能住……」

    敬安將她的手握住,窩到她胸前去,說道:「別這樣,會冰了手。」也望著那迷濛雪飛,便說道,「我一直都記得那年,在紫雲縣時候,下雪之時,我在良記門口,你撐傘而來,我雖醉了,著實歡喜……」他聲音低低,緩緩道來。月娥也忍不住回想起來,眼角微微濕潤,敬安又說道:「後來你走,我吃醉了酒再回去,風雪飄搖,你卻不再來到,那時候我的心……」

    他的聲也帶些蕭瑟飄搖,月娥聽得難過,說道:「侯爺……以前的事,不要說了。」敬安將她牢牢抱了,說道:「說的對,前事不說了,我只要你以後,每一場落雪之日,都有你一起同看。」

    月娥眼前已覺模糊,只好垂眸避了他深情眼色,兩人徐徐又行了一段,地上積雪漸厚,身後便多兩行腳印,一路逶迤而來。

    眼見進了東院的門,月娥便停了步子,說道:「你快些回去,看看光景兒如何,別惹大公子發怒,知道麼?」敬安見她十分擔憂,很是高興,抱了她便說道:「你這樣叮囑,我怎會不知?我記下便是了。你好好地歇著,我晚些再來看你。」月娥答應,又叫敬安打著傘,正好小葵見他們回來,便又撐了一把傘出來接,敬安才撐了傘,依依不捨去了。

    下午時候,外面忽地有個小廝來到,帶了兩個人,送了好些書來,說是敬安命送來的。小葵急忙帶了幾個丫鬟去接了進來,幾十本書,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

    月娥見敬安果然記得,心頭歡喜,便立刻挑了幾本翻了翻,但見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又見幾本用油紙包在一起,絲繩子紮著,包的嚴嚴密密的,看來不同尋常。

    月娥好奇,就先抱了,打開來看,剛翻了一頁,忽地一怔,面紅耳赤,趕緊放下,低頭,暗暗地罵了一聲敬安。



116謝東炎親手執家法

    月娥仔細一看,頓時面紅耳赤,原來上面並無任何字跡,只繪著一副圖畫,乃是男女相抱之圖,栩栩如生,這還罷了,緊要的是兩個都不著寸縷,赤-裸相擁,顯是正在做那種不堪之事,月娥一怔之下,向下連番幾頁,不出所料,都是這種?***圖畫,姿態各異,纖毫畢現。

    月娥心跳手抖,趕緊將書頁合上,略將剩下的幾本翻了翻,卻見仍舊如此,就趕緊仍做一疊放在旁邊。

    小葵便說道:「侯爺真是有心,知娘子愛看書,就特買了這麼許多,可惜奴婢不識字,不然也能跟著長些見識。」

    月娥臉上仍熱熱的,幸喜方才小葵不曾過來看,不然真真叫人無地自容。她本想叫小葵拿了書扔了,轉念一想,卻又不妥,只好先把那幾本書收了,放在自己枕頭內側,說道:「這幾部書,別叫人來動。」小葵答應。

    月娥找了本《風物誌》看了片刻,便覺睏倦,上床小憩片刻,靜靜穩穩地睡到午後,方才起了,又重洗臉梳妝,隨口問道:「前面之人還沒有散麼?」小葵說道:「人已陸續走了,再過半個時辰,侯爺也就得空來了。」月娥心頭一動,卻抿嘴一笑,說道:「誰問他了。」小葵便也笑。

    正小哈進來,不停搖尾,身上落了一層的雪,看來亮晶晶的,月娥看了便問道:「外面雪還下著?」小葵說道:「已經小了許多,只地上厚厚一層,本是要叫婆子來掃的,怕驚動娘子午睡,就先沒動。」

    月娥正覺得睡得有些精神倦怠,便說道:「開開窗,叫我看一下。」小葵便來將窗戶開了,又搬了凳子放在窗前,月娥走過去,抬頭一看,果然見外面好一片琉璃世界,銀裝素裹的,冷冽之氣撲面而來,叫人不由精神一振。

    月娥心頭便覺快活,小哈此刻也又跑了出去,在雪地之中盡情撒歡,月娥看的正高興,卻見門口有兩個人進來,小哈一見,撲在地上就做蓄勢待發勢頭,那兩人嚇了一跳,停步不前,月娥急忙喚住小哈,小哈回頭,到底進了房,那兩人才試試探探進門。

    小葵關了窗戶,月娥回身坐了,外面小丫頭接了人,趕緊進來回,說道:「娘子,夫人那邊相請娘子過去。」

    月娥問道:「可知何事?」丫頭說道:「只說要事。」

    月娥記著謝夫人叫她晚間過去說話之事,還以為是如此的,當下便即刻同小葵到謝夫人大房而來,雪勢也停了,到了房外,還未進去,就聽裡面有人說道:「你還敢?嘴!」卻是謝夫人的聲兒。月娥一驚,從未聽到她是個這樣嚴厲的口吻,不由納悶,才知道果然出事了。

    丫頭見她來到,便報:「月娘子到了。」裡面說道:「叫她進來。」

    月娥這才進門,到了裡面,驀地怔住,卻見謝夫人高高在上,臉上一絲兒笑都無,卻是一派嚴肅之態。謝東炎站在左側,見她進來,掃一眼之後,便看向別處。謝夫人跟前跪著一人,月娥一看,卻發現正是敬安,不由大驚。

    而在敬安身邊站著個家丁,手中捧著一件似籐條又似棍棒之物。

    月娥心頭微跳,不知何故,上前行禮,說道:「月娘拜見夫人,不知夫人召我來,有何事?」

    謝夫人才出聲兒,說道:「免禮,月娘,我只問你,今日為何得罪了那安國舅?」月娥見她開口便問此事,當下心頭有些了悟,就說道:「夫人容稟,今日之事,是安國舅欲對我無禮,被逼無奈之下,才……」敬安不等她說完,便說道:「母親,縱然有錯,也是我一人之錯,有什麼罰,就我領便是了。」

    謝夫人聽了,怒道:「你說的輕巧,國舅爺何許人也,如今事情鬧到皇后娘娘跟前去,可是你一人能了結之事麼?」

    敬安雖跪著,仍抬頭,說道:「母親,就鬧到皇上面前去又有何妨?難道我們理虧麼?須是那安國舅虧理在前的。」

    謝夫人聞言,身子微抖,氣的變了面色,說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無論那安國舅是何罪過,只應叫他交付有司處理便是,怎容得你私下動拳腳?如今只因你這驕橫跋扈,動手在先,——就算你有十分理,也只剩下三分,你還敢多話?」

    這話卻有幾分道理,然而想想當初情形,倘若能忍了,那除非是神人,更何況敬安愛月娥如命,不當場打死了那安國舅,已經算是陰差陽錯,那安國舅他白撿了一條命。

    敬安不語。謝夫人這才看向月娥,略緩了聲音,說道:「月娘,你實話同我說,當時究竟是何種情形,你也動手傷了安國舅麼?」敬安伸手拉扯她的衣襟,月娥垂眸,說道:「我的確動了手的。」敬安一皺眉,便看月娥。

    謝夫人說道:「那當時,他可有近你之身?」月娥疑惑,敬安卻說道:「母親!他那種豬狗一樣蠢笨的人,哪裡能夠!」

    謝夫人罵道:「你給我閉嘴,再多說一句,那家法須不是擺設著的!」

    敬安就看向月娥,月娥似有所覺,便說道:「幸虧侯爺及時趕到,他並不曾怎樣。」

    謝夫人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又剛強,必不會怎樣吃虧……但,畢竟那安國舅好色成性,是街知巷聞的,你同他同一房間,說出去……未免有人說三道四的,且如今那安國舅只說是你引誘他在先,我雖不信,卻只礙於他拉扯著你不放,被他纏著,畢竟不像話。且他說,倘若不給他一個交代,便要將此事鬧到皇上跟前去,雲天謝府的名聲,不容玷污分毫,且是在這種事情上……唉,倘若你是謝府正妻,那安國舅自不敢如此無禮,但如今……月娘,雖然不得以,但我也只能忍痛如此,我心中便想息事寧人,就從那安國舅所說,送你與他……」

    話一說完,謝敬安怒道:「母親,不可如此!」

    月娥也是一驚,心頭百轉千回,一時無言。

    而謝夫人說罷,看了看月娥,又看謝敬安,見他急著開口,才慢慢地說道:「我方才說的話,莫非是不作數的麼?」眼睛向那持家法之人一瞥,那人點頭說道:「小人遵命。」又說道:「二公子,得罪了!」旁邊兩人上前,將敬安的外裳解了向下一剝,只露出單薄底衣,那執行家法之人手中的籐棍木高高舉起,向著敬安的背上,用力抽了下來。

    月娥心頭隱隱有所察覺,見狀大驚,轉頭一看,正那籐木棍落在敬安背上,卻並非是筆直的,竟如鞭子一樣,在敬安背上用力一壓一掀,發出很大一聲悶響,叫人不寒而慄。而敬安身子狠狠抖了抖,顯然極疼,卻不曾出一聲。

    謝夫人見狀,才又看向月娥,說道:「這也是忍痛割愛,顧全大局之法,月娘,你意下如何?」月娥未想到事情竟會如此,倘若真個落入那安國舅手中,以他虎狼性情,怕不出三日,自己便會被折磨而死,一時心亂如麻,不知要如何回答才是。

    旁邊敬安卻抬起頭,沉聲說道:「母親,不用問她,我決計不會將她送給那安國舅!」

    謝夫人看他一眼,淡淡說道:「動手!」

    那下人用力再抽一籐棍下來,敬安身子向前一傾,卻又跪直起身,說道:「母親,就算你打死我,也不許月娘離開。」

    謝夫人哼了一聲,說道:「怕是打得不疼!」

    那下人一抖,咬一咬牙,用足了十分力氣,向下用力一抽,與此同時,卻聽得東炎急忙說道:「母親,手下留情。」而月娥則起身,便撲在敬安身上,將他抱住。

    那動家法之人用足了力,一時便收勢不住,急抽下來,敬安察覺,頓時抱住月娥的腰,將她橫著一抱,緊緊摟入懷裡,躬身硬生生又受了那一籐棍,那籐棍離身此刻,身後白衣,已經隱隱透出血色。

    滿廳上眾人,屏息靜氣,不敢出聲。

    月娥本閉著眼,被敬安抱住之時才睜開,卻見敬安咬著牙忍痛,額頭隱隱可見汗意,月娥顫聲說道:「侯爺……」敬安偏衝她一笑,說道:「無事,其實一點也不疼,你、放心罷。」

    月娥閉了閉眼睛,心如刀絞,不知為何只覺得鼻酸,說道:「不如就將我送出去罷。」敬安說道:「可以。」月娥睜開眼睛望著他,敬安笑著說道:「等我死後,要送你去哪裡都成。」

    月娥眼淚滾滾,一時無言。

    上頭謝夫人說道:「把這逆子給我拉出去,送到祠堂裡,慢慢地打二十籐鞭,看他是否悔悟。」敬安抬頭,靜靜說道:「母親,你要打我多少鞭子都行,只不許送月娘出去,倘若母親不從,非要送她出去,那麼,休怪孩兒弄得這京城內雞犬不寧!就算此刻事情不能鬧到皇上跟前去,到時候也勢必是要鬧一鬧的了!」

    謝夫人聞言,竟坐不住,一拍桌子起身,怒斥道:「你這孽子,當真是反了,早知會生出你這等不顧家風忘乎所以的畜生,當初便掐死你卻好!好!你既如此鐵骨,我便成全你,來人,帶二公子去祠堂內,打上五十籐鞭!敢手下留情者,你們知道下場!」

    月娥聞言,便急忙自敬安懷中掙出來,雙膝一跪,也跪在地上,說道:「夫人,我願去國舅府!請勿責罰侯爺。」敬安轉頭瞪她,說道:「你敢!」月娥咬一咬唇,顫聲說道:「你是笨蛋麼,打上這麼多,你果真就半死了!到時候我……」敬安亦小聲說道:「這些算什麼,你未免太小看我,連這些兒也挺不過去,我妄為你的夫君。」

    雖則此刻是性命攸關之時,敬安同月娥兩個四目相對,綿綿低聲,一個有心維護,一個誓死抗衡,卻無比旖旎情纏。

    雖然是壓低了聲響兒細細的說,然而堂上太靜,眾人都是聽得一清二楚。

    謝夫人望著在下兩人,嘴角一動,卻仍不動聲色,旁邊東炎靜靜看著這番,忽然開口說道:「母親。」

    謝夫人轉頭看向東炎,淡淡說道:「你想如何,莫不是也要替他求情?」東炎說道:「孩兒怎麼敢。」謝夫人說道:「這還罷了,我以為我生的兩個,都是不懂事的,倘若你也跟他一般,我也沒什麼指望,自什麼都不必再說,就自己去祠堂,一頭撞死在列祖列宗之前,卻也乾淨。」

    東炎聽了這話,便跪地,說道:「母親容稟,敬安雖有錯,卻也是因我監管不力之故,是以我不敢替他求情,只叫母親,把這五十籐棍,分二十給我,不然恐他受不住。」

    謝夫人聞言便怒道:「住口,你是想同他合謀,將我氣死?」敬安也說道:「大哥,你不必如此!」東炎並不看他,只求著說道:「母親……」謝夫人冷笑說道:「好,你們兄弟情深,也罷,你若甘願領,那就你二十,他五十!你們覺得如何?」

    敬安急忙說道:「母親,大哥向來舉止端莊,毫無失儀之處,何況今日幸虧他及時勸阻,不然那安國舅已被我打死,為何卻無功反而有過?母親要處罰,只對我一個就是了。」

    謝夫人聽到這裡,才又冷冷說道:「我以為你是脂油蒙了心,糊塗到底了,沒想竟還有三分人心!既然如此,就帶他去!」

    旁邊下人便欲來帶敬安,謝東炎見狀,急忙起身,說道:「既然如此,請母親恩准,讓我親自動手,執行家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38 PM

117雪夜迷濛二心不定

    東炎自帶著敬安前去宗祠,月娥起身,跟到門口,身後謝夫人說道:「月娘留下。」月娥住腳,回身相看,謝夫人說道:「你跟我來。」月娥只好跟著進了內堂。

    到了裡屋,瑛姐捧了茶上來,謝夫人喝了口緩了氣,才望向月娥,說道:「方纔那一場,可嚇到你了?」月娥猶豫了一會,只搖搖頭。謝夫人說道:「你既不說,必定是在心裡怪我了,只以為我狠心,要送你與安國舅。」月娥才抬頭看她。謝夫人說道:「那位國舅爺是有名的殘暴成性,倘若送了你給他,又有什麼好下場的?壞了你的性命,卻是我的業障了,是以我不過是說說罷了。」月娥抬頭問道:「夫人果然是說說而已?那麼侯爺……」

    謝夫人說道:「至於敬安,你別怪我,我卻要狠狠地打他一頓才罷,敬安先前雖然胡鬧,但行事卻有章法,此次不知是如何了,竟然動手打了安國舅,我原也說過,此事本來我們佔著十分的理,那安國舅在老侯爺忌日如此胡來,出去外面,一告一個準兒,雲天謝府又不是尋常人家,如此一來,連皇后娘娘也護不住他。然而被敬安打了他一頓,如今那人或許無賴,只說被敬安打得重傷,動不了身子,你也知道,敬安的拳腳厲害,真個兒出了什麼事也是有的,倘若安國舅有個三長兩短,皇后娘娘一怒之下追究起來,皇上再護著我們也無濟於事,敬安更是討不了好,因此我先要發落一番敬安,稍後在皇后跟前說起來,也好辯白,你可明白?」

    月娥想來想去,說道:「原來如此,但……」謝夫人說道:「原先我故意說要送你出去,也是為了試探敬安之意,如今他的心意你也看明白了,我自己也明白了,想必東炎也是明白的……如此一來,對你同敬安,卻是大有好處,東炎雖然固執,但畢竟兄弟情深,此番親手打過敬安,必定心頭不忍,敬安以後再同他求同你之事,也許會有轉機也說不定。我如此說,你明白了罷。」

    月娥點頭,說道:「原來夫人是如此苦心。只不過,我怕侯爺受不住……」謝夫人說道:「他受不住受得住,東炎有數,不然,我也不會答應叫東炎親自去了。」說著便笑,說道,「你如今放心了罷?」月娥說道:「是我想差了,愧對夫人。」謝夫人說道:「無事,所以我同你說通了便好。」

    月娥告退了,回到東院,此刻夜幕降臨,未免坐立不安,不知敬安如何。晚飯也沒有吃,到了晚間,地上的小哈忽地弓身站起,望著外面低低地叫,月娥正在發怔,聞聲心突突跳,外面小葵進來,說道:「娘子,侯爺派人來了!」月娥略微呆了呆,又急忙問道:「說是怎樣?」小葵說道:「侯爺說今晚上有事,不能過來了,叫娘子早些休息。」

    月娥一怔,想了想,問道:「他如今在哪裡?」小葵說道:「聽聞在屋裡歇著。」月娥點了點頭,對著一盞燈恍惚看了半晌,外面風吹草動,都叫她疑神疑鬼,勉強想要看書,呆呆地對著本書,只盯得字都飛舞,卻不知寫些什麼。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月娥說道:「小葵,你們夫人下手可真是狠呢。」小葵面色一動,卻不說話。月娥喃喃說道:「倘若是我的兒子,定是不捨的如此打的。」小葵忍了忍,終於說道:「娘子,其實這也不算什麼……」月娥一呆,轉頭看她,小葵一抖,急忙低頭,說道:「是婢子多嘴了。」

    月娥問道:「小葵,我來了這許多日子,你也知道我的脾氣如何,我可是個多話的人?我只當你身邊最貼心的,我對這府內眾人,一竅不通,只指望著你,倘若你知道些什麼,切勿瞞著我,好麼?」小葵猶豫了一會,才說道:「娘子……其實,其實奴婢記得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先前侯爺也是被夫人打過的。」

    月娥皺了皺眉,說道:「卻又是為何?」小葵說道:「也不知道為何……有時候侯爺舉止失當,或者玩鬧太過,就會打上一頓……不過那是侯爺小的時候,後來就漸漸不曾打了。」

    月娥問道:「那大公子如何?也被打過麼?」小葵說道:「這倒不曾聽聞,不過大公子自小就穩重不惹事的,不似侯爺玩鬧,所以該不會打。」

    月娥聽到這裡,便又問道:「說來我有一事不解,明明是你們大公子出色,怎地卻是二公子襲了爵位呢?」小葵搖搖頭,說道:「這個婢子也不明白,只不過……記得二公子承爵的那一日,府內很是轟動,大家都在偷偷地說,還聽聞……夫人先前也因此事大發雷霆呢。」

    月娥想了想,又問道:「的確,我看大公子人又好又不鬧事,卻勝二公子良多,真是奇事,不過,不論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都是夫人的親生兒子,誰承襲爵位也是一樣的罷。」小葵說道:「其實,底下的有些人也偷偷地這麼說,覺得老侯爺選了二公子之事,有些古怪,不光底下人,外面的人也在議論呢,然而卻是無法,因是老侯爺臨去之前,當著族中眾人的面叮囑下的,更無更改可能。」

    月娥點了點頭,歎了口氣。小葵便說道:「娘子,我瞧侯爺今日傷的不輕,不知現在會如何了。」月娥說道:「是啊……」小葵說道:「娘子憂心的話,不如過去探望探望?」月娥一怔,說道:「去探望他?」小葵說道:「是啊?我看娘子從入夜開始就心不在焉,必定也是想著侯爺的。」

    月娥低下頭,說道:「是麼……我……」

    小葵說道:「倘若打得太重,侯爺此刻定然是在捱苦的。」月娥歎了口氣,又發了一會兒呆,聽外頭靜靜地,悄無人聲,終於問道:「小葵,去他房裡……不會有很多人見到罷?」小葵笑道:「不會的,娘子放心便是了。」

    小葵陪著月娥到了敬安居處,此地的丫鬟都是小葵舊識,見她來到,紛紛過來說話,小葵笑吟吟地說道:「侯爺如何了?娘子來探望他。」一個丫鬟說道:「可巧了,大公子如今也在裡頭,外面冷,小葵姐姐快扶娘子進來。」

    大家進了裡頭,果然聽得裡面房子,低低地有人說話,因此地靜,便聽得清楚。

    是東炎的聲,說道:「你也別怪母親,她是逼於無奈。」而後敬安說道:「大哥,我明白。」東炎又說道:「今日挨了這一頓打,可將你打的清醒些了麼?」敬安說道:「大哥……」東炎說道:「你還戀著她?紅顏禍水,自古如此,你今日為了她受傷,他日便可為她送命。」略微不悅。

    敬安的丫鬟便要進去通報,月娥伸手攔了,靜靜聽著,敬安說道:「大哥,若說為她送命,這事我卻早就做過了,並沒什麼稀奇的。呵呵……」說著便笑,笑未完,忽地一聲痛呼。

    東炎哼道:「活該,看樣子果然是不該手下留情,就該狠狠地打的你說不出話為止。」敬安說道:「大哥是最疼我的,我心裡知道,今日若不是大哥,我必去半條命。」

    東炎的聲略帶感傷,說道:「就算如此,你傷的也是不輕了。」敬安說道:「我雖傷得重,卻知道大哥心裡也不好過。大哥,我應承你,日後只好好地便是。」

    東炎頓了頓,說道:「你每次只是這樣說,吃多少苦頭卻都不肯回頭。」敬安說道:「我早就回頭了,大哥……我同月娘……」東炎說道:「先好好地養傷,別多想其他。」敬安沉聲說道:「大哥,今日你也見了,月娘為了我,也是不顧自己性命的。」

    裡頭好一陣的沉默,最後,東炎才說道:「你先歇著,我還有些事要做。」敬安叫道:「大哥!」

    外面月娥坐著,見裡頭簾子一掀,有人出來,一身素服,長身玉立,氣宇軒昂,正是東炎,只面上略帶憂傷悒鬱之色。

    東炎未料到竟有人在外面,頓時也驚了一下,停了步子,兩人四目相對,東炎眉頭微動,才轉過頭,視若無睹地徑直而去。

    這功夫小葵說道:「娘子,進去看看侯爺罷。」月娥點了點頭,走到門口,小葵將簾子搭開,月娥略一低頭進去,小葵卻未進門,身後的丫鬟們也未動。

    月娥進了裡面,屋子倒是寬敞舒適,目光一轉,卻見靠右手邊一張床,是敬安趴在上面,一動不動,眼睛微微閉著,竟沒有察覺人來。

    月娥遲疑了片刻,向前走了兩步,敬安似聽人到,眼未睜開,卻說道:「不用伺候了,出去罷。」月娥一怔,略覺得尷尬,正站著不動,敬安忽地察覺不妥,頓時睜開眼睛,一眼看到是月娥,頓時自床上爬起身來,喚道:「月娘!」

    他這歡喜一叫一動,頓時牽扯背上的傷,身子一抖,便受不住,頓時向前微微一傾,雙手急忙撐著不倒。月娥見狀,趕緊跑過去,伸手扶住他,說道:「怎麼樣?很痛?」

    敬安忍了忍,轉頭看她,說道:「不……不怎麼痛。」月娥說道:「你別亂動,仍舊像方才一樣趴著便好。」敬安聽她這樣說,竟有幾分不自在,說道:「不必那樣兒,我自坐得。」

    月娥情知他死要面子,便說道:「別亂撐,傷者就該有個傷者的樣子。」敬安聞言,才慢慢地又俯身下去,月娥見他趴好了,才又說道:「我看看傷的怎樣。」

    敬安急忙按住她的手,說道:「別看,沒什麼大不了。」月娥說道:「侯爺這是同我見外?」敬安說道:「月兒……」終於不語,歎了聲,鬆了手。月娥這才慢慢地將他的長衫撩起來,慢慢地捲起來,小心不碰著肌膚,卻見敬安本是如玉無瑕的背上,青紫縱橫,更有的地方,高高腫起來,有些便破了皮,滲著血,上了藥,越發猙獰恐怖。

    這些傷處青紫處,跟旁邊白玉似的肌膚相襯比起來,越發的觸目驚心,叫人心驚肉跳。

    月娥看的手微微發抖,動了動,才慢慢地將衣裳給敬安拉下來。

    敬安知道她不好受,就安撫說道:「好月兒,雖看起來恐怖,實則沒什麼大事,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月娥任他握著手,沉默了半晌,忽然靜靜說道:「倘若當初你不曾尋到我,哪裡又會吃這樣的苦?」敬安說道:「怎麼又說這樣的傻話?」無端緊張起來,便又要爬起。

    月娥急忙輕輕按著他肩頭,說道:「你別亂動。」到底按不住,敬安掙扎起來,將她抱入懷中,靠著她暖暖軟軟的身,才覺得安心,說道:「別說些讓我驚慌的話……今夜我因怕你看我的傷,所以才忍著不去找你,你竟來了,——是擔憂我了,是不是?」

    月娥想了想,便點了點頭,說道:「是。」敬安說道:「那真是挨一百鞭子也值得了!」竟是歡喜非常。月娥啼笑皆非,說道:「你胡說什麼?」敬安說道:「說的是大實話。」月娥說道:「我不愛聽。」敬安說道:「好月兒,我知道你心疼我。」說著就低頭,在月娥的臉上親了一下。

    敬安擁著月娥,歎說道:「這背上本來火燒火燎的疼,你一來,倒是輕了很多,比什麼靈丹妙藥都好。」月娥說道:「從你嘴裡說出的話,我一概都是不信的。」敬安說道:「向天賭咒發誓!」月娥說道:「天忙著呢,沒空兒理會你。」敬安笑嘻嘻地,說道:「隨便他……我只要你理會我便好了。」

    敬安親親熱熱抱著月娥,起初月娥人還在地上,歪身坐在床邊,漸漸地竟被敬安拽上了床,敬安雙腿伸出,做個盤著的樣兒,將月娥攏在範圍之內,如圈養小羊兒相似。

    月娥見敬安精神奕奕的,倒也欣慰,兩個人說了會兒話,月娥說道:「夫人這樣打你,你心裡怎麼想的?」敬安怔了怔,說道:「我惹了事,母親打我,倒是應該的。」月娥看了他一眼,慢慢地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侯,聽得外面丫鬟說道:「又下雪了!給侯爺屋內添個暖爐。」

    敬安聽了,就說道:「又下雪了,月兒,外頭天寒路滑的,今晚上別回去東院了罷。」月娥搖頭,說道:「不行。」敬安委屈,說道:「你一走,恐怕我這身上又要疼得厲害了。」月娥狠著心,說道:「我只是來看看你,你別多想其他的,不然我立刻就走了。」

    敬安便悻悻地停了,沉思了一會兒,便不說這個,只說道:「對了,白日叫人送了書過去,你可看了?」月娥心不在焉,並無多想,就點了點頭。

    敬安見她答應,便湊到她耳畔,說道:「那好玩的也看了?」月娥一怔,而後想起那幾本春-宮畫冊,又加上敬安蹭著她頸間說話,剎那間這耳根子開始,就紅了起來。

    敬安見她不語,就知道她看過了,便向前湊了湊,說道:「好不好?」月娥皺眉說道:「怎麼說不兩句話,就開始沒正經了?」敬安說道:「哪裡沒正經了,你只管細細地看,喜歡哪一個,以後少不得我們就照著做……」月娥無地自容,恨不得鑽到床底下去,壓著聲音說道:「謝敬安!」

    說話間,敬安忽然伸手將床簾子一拉,床簾子甩脫了金鉤,頓時晃了下來,遮了半邊,帳內昏昏暗暗的,曖昧不清,月娥微驚,說道:「做什麼?」



118帳裡昏黃鴛鴦夢成

    敬安將床帳下了,帳內頓時一片昏黃暗淡,月娥心驚,正在此時,外頭有人進來,說道:「侯爺,外面下雪了,多添個暖爐……侯爺可還有別的吩咐?」敬安說道:「知道了,無他事,放了退下罷。」丫鬟便將暖爐子擱好了,悄無聲息雙雙退了出去。

    月娥才知道他拉帳子是為了遮著裡面,見丫鬟出去,便說道:「是時候,我也該回去了。」敬安說道:「剛來便要走?叫人心思我急著趕你。」月娥說道:「你什麼時候也在意別人想什麼了?」敬安說道:「我只為你想。」邊說著,邊就過來親她的臉頰,又拿手不停摸她的臉,右手卻在腰間只來回地磨蹭。

    月娥情知這樣下去,敬安不知又要弄什麼,心頭不由懊惱自己拗不過他,一點一點竟被拐上了床,謝敬安的床可是好上的麼,怕是上來了便下不去。

    月娥心跳了兩下,便欲起身下地去,敬安怎會不知他用意,將她抱住,說道:「做什麼?」月娥伸手將他的臉推開,說道:「你說做什麼?」

    敬安一轉頭,就在月娥手心裡親了一下,說道:「好月兒,平日都是我去看你,好不容易盼了你來,這麼快就走?你若真疼我,就多留一會兒。」月娥被他一親,手心裡熱乎乎的,感覺很是怪異,轉頭說道:「我不敢留。」敬安說道:「難道我是老虎?」月娥說道:「你是老虎倒好了。」

    敬安說道:「原來我比老虎還厲害。」月娥說道:「你自己知道……我要走了,你把手鬆開。」低頭就去掰敬安抱在自己腰間的那隻手,不妨敬安將她的手握住,說道:「月兒,我被打的這樣,你竟要心狠不理我?」

    月娥說道:「我都來看你了,你要怎樣?別要得寸進尺。」敬安哼哼了兩聲,說道:「單單是這樣麼?」月娥說道:「不然還要怎樣?」敬安說道:「你看看……」就拉著她的手,向著身後一按,月娥背靠著敬安坐著,全不知怎地,被他牽著手向下一按,頓時覺得壓到硬硬的一物,還不知怎地,手指便動了動,說道:「什麼東西?」剛問了這句,便覺得那物跳了一下,隔著一層衣裳,熱熱的頂了一頂。

    月娥心頭一顫,頓時明白那是何物,暗罵自己蠢,謝敬安能作出什麼來?急急將手甩脫了敬安的手,說道:「你……無恥!」扭身便往床下跳,敬安笑的好不得意,用力將人一抱,月娥正起身,被他一拉,便重坐回去,敬安力道巧妙之極,雙手握著月娥的腰,令她貼著自己緊緊地坐下,頃刻之間,喉嚨裡已經忍不住逸出一聲呻吟。

    月娥這才覺得身後抵著自己,敬安已牢牢抱著她,微微廝磨,月娥惱道:「你又來了,又要胡作……你起的那誓又忘了,且現在傷著,竟還要胡為,可見是傷的不重,——該叫大公子好好地打你才是。」

    敬安靠過來,在她耳畔細細喘了幾聲,才說道:「你方才來看我,眼圈微紅,倘若再打得我狠些,不省人事,怕你會為我哭呢。」月娥說道:「我才不會為你這樣,這樣……無賴的人哭。」敬安說道:「嗯,絕情的月兒,如今又不認得我是誰了。」月娥說道:「快放手,我叫人了。」敬安說道:「誰也不敢進來,你只能叫我……」月娥說道:「謝敬安!」敬安低低一笑,說道:「乖月兒,不過叫的不對……再叫。」

    月娥不聽他的,皺著眉,扭了扭身子。敬安**難耐,又哼哼了兩聲,說道:「遲早會被你害死。」月娥說道:「你自己時常胡作非為的,卻怨別人。」敬安呢喃著求說道:「好月兒,今晚上留下來,成不成?」

    月娥說道:「不……」用力一掙,敬安低低痛呼一聲,月娥嚇道:「……碰到傷口了麼?」敬安說道:「很痛。」月娥說道:「你……活該,還不放手,恐怕更疼。」敬安說道:「疼也值得的。」

    月娥無奈,說道:「別亂來,你受傷不輕,倘若再亂動,弄得傷口不好,以後怎麼辦?」敬安說道:「你留下來,我就不亂動。」月娥轉頭,看了看敬安,見他雙瞳水光瀲灩的,臉頰微紅,正是□勃發,情意綿綿之時,不由砰然心跳,急忙回過頭,道:「我信你才是犯傻呢。」

    敬安說道:「你不信我,卻去信誰?」將月娥一抱,身子轉了轉,便將她壓在身下,月娥微窘,說道:「謝敬安,你瘋了不成?這樣了還……」

    敬安說道:「現在還是好的,嗯……再過些時候就瘋了。」他雖然傷著,手卻更快,竟飛快將月娥的衣裳解開,她忙著護這邊兒卻沒護了那邊兒,反應都來不及,片刻功夫,人已經剩了一件底衣,月娥又羞又惱,壓著聲叫道:「謝敬安!」

    敬安將月娥衣裳脫了,遠遠地向床外一扔,方嘿嘿一笑,說道:「如今你走不成了。」月娥打他幾巴掌,起身就想下床撈衣裳,敬安將她輕易壓了,不叫她動,說道:「月兒,你走不成了,留下陪夫君我罷。」

    敬安將月娥抱入懷中,兩人都只穿著薄薄的底衫,熱熱的貼在一處,月娥無奈之下,還自能安穩,敬安卻如一把火似的,停了一會兒,不免就動兩下,被月娥一巴掌打下來,就消停片刻,過了一會兒,又故技重施。真如那夏天的蚊蠅一般,打而不退,自有一股鍥而不捨的韌勁。

    月娥起初沒法,心想大不了一晚上不睡罷了。敬安開始的時候壓著她,脫了衣裳之後,就側面抱著,月娥也不以為意,過了一會兒,聽敬安微微出聲,似乎有異,她才驚覺,問道:「怎麼了?」敬安不語,說道:「沒什麼。」仍舊手臂抱了她。

    月娥察覺不對,急忙抬頭,自他臂彎裡探頭向後看,卻見隔著衣衫,紅紅地濕了一層,月娥吃驚,也不顧姿勢不對,趴在敬安身上,伸手就去掀他的身後衣裳,撩起之後,果然見傷口裂了,血順著背淌下來,殷濕了衣裳不說,身下的被褥也濕了一圈。

    月娥看的膽戰心驚,正在心疼的眼睛濕潤,說道:「傷口不好,得上藥。」忽地覺得不對,低頭一看,頓時大羞,卻見自己探身之時,胸正在敬安面前,此刻那登徒子正用手撩了她的衣裳,將臉貼在那酥軟上面,舌尖圈著朱紅頂端。

    一陣酥麻直傳入心,月娥又羞又惱,一手按住他嘴臉將他無情撇開,右手在敬安的背上那未傷的地方按了一下,敬安「唔」了一聲,卻反而觸了他性子,探手將月娥抱了,順勢向著床上一按,埋首在胸前,肆意妄為起來。

    月娥伸手打了他幾下,又不敢用力,說道:「謝敬安,別如此,起的誓不是好玩的,你還帶傷……」敬安輕薄了一陣,模糊說道:「我知道……」卻仍不見住手。月娥說道:「謝敬安!」敬安才停手,說道:「月兒,當初你叫我起誓是為何,我也知道,如今我的心意,你該明白了才是,……今晚上就遂了我的意好不好?」月娥說道:「起了的誓,難道會嚥回去不成?」敬安說道:「如今你人在謝府,我也向母親說了要娶你,再說經過今日之事,大哥那邊想也好辦,月兒……我也不算是違了誓言,你說是不是?」

    月娥被他纏的無法,說道:「我說不是,且你傷了,還要如此,難道不要命了麼?」敬安說道:「那些書你沒怎麼細看麼,若是看了,就該知道有幾個是不會傷著的。」月娥說道:「住口!別再說了!」敬安說道:「我就知道你怕羞,慣常的口是心非。」說著,那聲兒就粗了起來,翻身而上,重將月娥壓了,手下一撥弄,月娥阻止不及,敬安已探了究竟。

    月娥身子一震,慌忙並了雙腿,敬安說道:「我雙臂不可動,月娥你抱著我的腰。」月娥說道:「誰會!」敬安苦笑,說道:「那少不得我勞動了。」

    月娥還未及說話,敬安已將她抱住,說道:「月兒,坐在我腰間。」月娥用力一推,頓時一驚,原來方纔她手蹭到敬安腰間,手上竟黏黏的,低頭一看,卻見一抹殷紅,不由心頭痛的悸動,說道:「你的傷在流血,停下!你是死人麼,不知道疼?」

    敬安說道:「死不了人,只要你……別打我,不然就死了也不一定。」月娥望著那抹殷紅,心顫顫的,本是要掙開,此刻卻無論如何忍不下心來。

    月娥身子被敬安抱得貼在胸前,察覺他握著自己腰肢的雙手微顫,月娥略微遲疑之下,伸手抱住他的頸間,敬安說道:「好乖。」低頭在她的唇上一親,手下略動了動,於那處探了探,一怔之下,說道:「心肝,總不是第一次了,難道對著我,一絲兒也不曾情動?」月娥滿面紅暈,說道:「你、別亂說……小心些。」敬安微微一笑,月娥無地自容,低頭忐忑靠在他肩上。

    敬安伸手探在那處,使出手段,百般調弄,一邊低頭,不停地親吻她的臉頰,嘴唇,頸間,只因月娥抱了他頸間,他也放心鬆手,另一隻手便揉捏她胸前。月娥抵不住,漸漸地臉紅心跳,聲也顫了,腰肢款擺,想要避開,卻偏難逃他手,只俯身求著說道:「你只管……別這樣兒……」敬安察覺指尖微津,才笑一聲,說道:「那我來了。」

    扶著那物事,緩緩抵入,月娥微微低呼一聲,身子伏在敬安身上,一動不敢動,敬安不停親她的耳垂,說道:「無事,別繃著身子,我進不去。」百般安慰,月娥羞紅了臉,卻仍不見放鬆,敬安覺得那處甚緊,有心直入,卻怕傷了她,不敢就硬闖,忍得辛苦,只苦笑說道:「月兒……你要我死了不成?」月娥聽了這個,一直伏在他胸前的頭才抬起,望著敬安的臉,卻見他臉色如玉,汗如貝珠,雙眸卻望著自己,四目相對,敬安忽一笑,又說道:「不過,縱然是死在你身上,我也無怨。」月娥身子抖了抖,終究閉了眼睛,靠過去,在敬安頸間,說道:「你……究竟是……」輕輕一歎。

    敬安聽了這話,伸手輕撫月娥腰間,卻覺她的身子竟然微微放鬆下來,敬安心喜,微微挺身,才緩緩地送入。

    敬安仍舊不敢大動,抱了月娥,停了停之後,只微微地動了兩下,過了一會兒,只覺得內裡滾燙,緊緊地裹著自己,忍不住口乾舌燥,動作便逐漸狂放起來。

    一剎那,床帳微微搖動,月娥咬著唇,還顧惜他的傷,低聲說道:「慢些……慢……些!侯爺……」

    敬安動了片刻,將月娥緊緊地抱入懷中,說道:「月兒,叫我什麼?」

    月娥說道:「謝……謝敬安。」敬安說道:「不對,不對……再叫!」

    月娥想了一會兒,終究想起來,卻不好說,敬安用力搗了兩下,弄得她骨酥筋軟,渾身麻癢難耐,嚶嚀出聲。敬安又說道:「月兒,快說,不說便停不了的。」月娥趴在他肩頭,眼睛微微向下瞥,卻見因為大動,他背上衣裳已經滑到了臂彎處,露出背上縱橫的傷,跟衣裳上的殷紅血跡,月娥望著那些,心頭發酸,叫道:「夫君……」

    敬安很是欣慰,說道:「乖月兒……真是我的、好娘子……嗯……」又動了一會兒,月娥的眼睛始終望著那抹血跡,跟他身上的傷,淚也濺出來,說道:「敬安,慢些……快停了,停了罷……」敬安喘著,說道:「娘子還沒好……」月娥身不由己動了兩下,快要哭出聲,用力抱著他腰間,說道:「敬安……」敬安聽了她似哭似惜的喚聲,發了狠,握著月娥的腰,雙腿跪起來,將她抱在自己身上,如狂風暴雨般頂弄了十幾下,月娥恍若失神,用力掙了一會兒,聽得敬安喚道:「月兒……」月娥身不由己,底下使勁一絞。覺得敬安低頭吻住她的唇,與此同時,魂魄好像在瞬間被什麼點燃,砰地一聲升到高空,而後散開,如漫天雪花相似,紛紛揚揚,自空中灑落下來,點點有光,美不可言。

    一場**事罷,月娥醒過來,卻見自己人在敬安懷中,敬安正望著她,眼睛亮亮的,月娥低了低頭,說道:「看什麼……」敬安微笑親了親她,說道:「看你這一次很乖……」月娥抬頭,飛快看了看他,又重新低頭,敬安說道:「月兒真好,嗯……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月娥不知說什麼是好,又問:「你的傷……」敬安說道:「不礙事。」月娥哪裡肯信,少不得爬起來,果然見他背上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又恨又無奈,只好狠狠打了敬安兩下,他也笑嘻嘻的。

    月娥便問敬安要了藥,敬安見她如此,也不抗拒,乖乖趴著,月娥給他細細地上了藥,敬安才又拉她臥了。探手仍舊將她抱著入懷中,緊緊相貼,著實親熱。

    此刻,室內靜謐無聲,外面雪似乎越來越大,風呼嘯而過,做怪獸之聲,室內卻其暖如春,身邊有人如玉。

    月娥向來對這種事頗為抗拒,所有的幾次經驗之中,過後無不是如噩夢尾隨而至,然而這一次卻不同,月娥微微地鬆一口氣,聽著外頭風吹雪,盡情呼嘯,偎在敬安身邊,聽他微微心跳,竟覺得前所未有的恬美寧靜。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40 PM

119耳聽為虛驗明正身

    一夜好睡,次日敬安先醒,望著懷中之人,連那背傷的痛都忘了,月娥睜眼之際,正對上敬安虎視雙眸,呆了一呆,才想起昨晚之事,不由地大為羞慚。

    敬安見她慌忙垂眸,是個躲避之態,便成心逗她,說道:「月兒怎麼了?」月娥說道:「沒什麼……咳,你的傷如何了?」敬安說道:「倘若你天天在此,好的也就快了。」

    月娥想到昨夜情形,又及他的傷,就歎一口氣,說道:「真是瘋了。」說著,便欲起身。

    敬安急忙抱了她,不許動彈,說道:「去哪裡?」月娥說道:「你非要別人看見了笑話我?」敬安說道:「哪個敢?」月娥用力推他一把,敬安「哎吆」一聲,三分痛也作出十分來,月娥急忙問道:「傷到了?我看看。」記得昨晚吃的虧,便先打了敬安幾下,叫他老實趴了,自己才撩他的衣裳看。

    昨夜雖孟浪了些,幸喜後來他安分了,這些傷倒是沒有再綻裂,只是衣裳上沾著血,變了色,看來有些怵人。

    月娥說道:「你好好地養著,別亂動彈,這件衣裳髒了,自己換一件。」敬安趴著,側頭看她,說道:「現成的你在,幫我換如何?」月娥說道:「你有丫鬟。」她此刻坐在敬安腰側,敬安不敢大動,身子略歪了歪,向這邊搖頭晃尾的慢慢爬過來,伸手抱了她腰,說道:「這麼無情。」

    月娥看著他的樣子,著實好笑,就說道:「別鬧了。」敬安將頭埋在她雙膝上,臉便蹭著月娥的腹部,月娥只覺得他的臉熱熱的,鼻息噴過來,分外麻癢,就將他的頭推下去,敬安的臉便跌在床鋪上,皺了皺眉,發狠張口,衝著月娥的膝頭就啃了兩口,說道:「果然是無情。」

    月娥見他忽然跟狗兒似的無賴,實不能同他生氣,就笑著推開他頭臉,說道:「你這是做什麼,餓了就叫人備飯給你。」說著,又見自己只著底衣,略微一慌,說道:「我去撿衣裳。」敬安說道:「不許,再躺一會兒。」月娥不敢用力,手抵著敬安的肩膀,將他推開,敬安伸手卻握了她的手腕,說道:「我叫丫鬟來撿就是了。」月娥說道:「胡說,鬆手。」敬安說道:「我鬆手你便走了。」月娥說道:「我這樣兒,怎麼出去呢!」

    敬安這才笑嘻嘻放手,月娥下地,撿了自己的衣裳,敬安不停叫人,說道:「那地上涼,你快回來。」月娥見那旁邊有個屏風,便意圖去那邊,只說道:「你別叫。」敬安說道:「你不過來,我就下去了!」月娥一驚,見敬安果然起身,便不及多想,慌慌張張抱著衣裳回去,按了他肩頭,說道:「你真瘋了!」

    敬安這才悻悻地重新躺下,說道:「我說什麼來著,鬆手的話,你就走了。」他本是無意,聽者卻是有心,月娥垂了眸子,略一笑,說道:「這不是回來了麼,你別動,我要穿衣。」敬安點頭,說道:「你穿好了,也幫我換。」月娥說道:「倘若你規規矩矩的別動,我就幫你換。」敬安果然規矩,只趴著,目不轉睛地看月娥將衣裳一件一件地穿上,只覺得她每一個動作都妙不可言。

    月娥穿罷了衣裳,回頭一望,卻見敬安仍望著自己,呆呆的甚是好笑,月娥便抿嘴一笑,說道:「你的衣裳在哪裡?」敬安說道:「記得邊上的櫃子裡有。」月娥下地,去櫃子裡看了看,挑了一件兒滑溜的緞子裡衫,回來床邊,敬安不依,非得叫她上床上來,月娥只好從他,將他沾血的衫子除了。

    雖然同敬安有過幾次肌膚之親,但除了昨晚上,其他幾次都是迫不得已,倉促恐懼,哪裡有暇看他的身子或者如何?此刻不防之下,便看了個明白,月娥忍不住微怔。

    他細腰長身,平日穿著衣裳不覺得怎樣,只覺得是個身材偏瘦削的少年,如今除去衣裳,卻見腰身勁瘦,腹部精瘦毫無贅肉,因是坐在床上,身子稍微弓著,卻好似一張蓄勢待發的弓一般,充滿了力道之美,且又因為白皙無瑕,簡直炫目之極,再望上,卻是略寬的胸肩,月娥匆忙間猝不及防,目光只不知往哪裡看好。

    敬安盤膝坐著,打量著月娥,見她如此,似笑非笑便說道:「心裡想什麼不好的呢?」月娥急忙將手上的衣裳一抖,給他披了,說道:「胡說!誰……跟你一般。」敬安抱了她,說道:「那你怎知我心裡想什麼?」月娥貼在他懷裡,滾燙一個身子就在跟前,口乾舌燥,只好說道:「你要再胡來,我以後真不理你了。」敬安歎一口氣,說道:「昨晚上有了那一回,已經是意外之喜,就足夠我幾番回味了。」說著,低頭便又去親她的嘴。

    兩個人又廝磨了一陣,月娥才哄了敬安,起身下地,出了外頭,外面丫鬟等了半天,見狀才進去伺候,外面,小葵接了月娥,月娥先覺得不好意思,小葵知道月娥性子,雖替她高興,卻也不好表露十分,只說道:「外頭下了好大雪,娘子定然是喜歡的。」

    兩個人出了外面,果然見漫天匝地的一片雪白,好似一張巨大厚實的棉被,鋪天蓋地,兩人從廊間慢慢地回東院去,出了敬安這院子向外,走了一會兒,遠遠地,卻見雪地裡有幾個人匆匆地走過去。

    小葵看了看,說道:「咦,那不是大理寺的那位爺?帶著的是誰?好像是向大公子的書房去了。」月娥看了一會兒,那幾個人已經走的遠了,看不真切,也搖了搖頭,兩人一路踏雪,回到東院,卻見東院的婆子已經將院子裡的雪掃的差不多了,小哈正在圍著轉圈兒,見月娥回來,便跑到院門口,撲在月娥身上撒歡兒。

    月娥便問小哈餵過了沒有,過來一個丫鬟,回答說道:「狗兒都餵了。」小葵說道:「娘子早飯沒吃,去備來。」月娥想到敬安叫她留下來陪著吃之事,不由略帶惦念,小葵便扶著月娥入內。

    片刻,吃了早飯,月娥只覺得身上有些不太舒服,就叫小葵準備了水,沐浴了一番換了新衣裳,才覺得好過許多。

    不知不覺到了晌午時候,外面忽地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東炎突然來到,讓月娥很是意外,卻少不得起身見禮。東炎坐定了,面色不定,月娥從旁相看,心頭暗驚。東炎茶也不喝,話也不說,望著門口,看了好大一會兒,才說道:「我有話,想要問你。」

    月娥說道:「大公子想要問什麼?」忽地發現,東炎放在桌上的手正微微發抖。

    東炎說道:「這話有些唐突,但是……事關重大,你,你務必要同我說實話。」

    月娥心頭一動,說道:「大公子想要問什麼?」東炎說道:「你……你的左臂上,靠肩後側,是否有個燙傷的疤痕?」

    月娥怔住,東炎低頭片刻,終於轉頭看她,旁邊小葵伸手輕輕摀住嘴,卻不做聲,東炎目光一動,說道:「你說,有,還是沒有。」

    他的眼圈兒微紅,冷冷長指在桌上微微抖著。月娥垂了眸子,說道:「沒有。」小葵看向月娥,面帶驚詫之色。

    東炎一一看在眼裡,說道:「當真……沒有?」月娥說道:「是。」

    東炎忽然說道:「好……」手按著桌子起身,大步向外而行。月娥跟著站起來,說道:「相送大公子。」東炎到了門口,小葵也跟著來送,東炎忽地一停步子,小葵也急忙跟著停下,東炎說道:「你出去!」

    小葵一怔,說道:「大公子。」東炎冷然說道:「你出去,我有事要同她私下裡說。」小葵遲疑,東炎怒道:「出去!」小葵嚇了一跳。急急看了月娥一眼,月娥微微點頭,小葵才轉身出去。

    東炎回身,一步一步回到月娥身邊,月娥強作鎮定,說道:「大公子還有何見教?」

    東炎雙眼緊緊地盯著月娥,說道:「我不信。」

    月娥一皺眉,說道:「大公子怎麼不信?」東炎說道:「你的話,我不信!」月娥說道:「我……只是實話實說,叫大公子你失望了。」東炎說道:「未必。」月娥問道:「大公子想如何?」

    東炎說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月娥一驚,忍不住後退一步,說道:「大公子這話何意?」東炎說道:「我要親見。」月娥說道:「大公子這話無禮了!」心噗噗亂跳,便要揚聲叫小葵進來。

    東炎伸手,已經將月娥的手拉過來,月娥用力掙扎,東炎將她的袖子向上挽起,月娥說道:「大公子!」冬日穿得多,那衣袖重重疊疊,拉扯了片刻,卻只露出半截皓腕如玉,哪裡能見到手臂上的端倪?

    東炎咬了咬牙,說道:「得罪了,倘看過了沒有,我自向你跟敬安請罪!」因月娥掙的厲害,便抱了她的腰,用力去剝她的衣裳,月娥見他好似瘋了一樣,便叫道:「大公子,你別這樣!」又怕叫人聽到,壞了東炎的名聲,也不敢再大叫,東炎紅了眼,將月娥的外裳脫了,便去解裡頭的衣,月娥掙扎的氣喘不已,見東炎如此,只好說道:「大公子,你不必動手,我願說實話。」

    東炎一怔,停了手,月娥掙扎離開他身邊,靠在桌旁,此刻頭髮也散了,氣喘吁吁,委實不像話,東炎看她如此,一時反應過來,心也砰砰亂跳,卻說道:「你……我不信你所說。」

    月娥垂頭,心如亂麻,說道:「大公子,你為何不信?」

    東炎說道:「我不知。你給我看!」

    月娥一抖,伸手將自己的衣裳拉起來,說道:「大公子,雖然我不知你這樣做的用意為何,但是……我也隱約猜到……這件事,是跟那個『容卿』相關,是也不是?當初大公子初次見我便面色有異,更曾當著我面叫我容卿,必定是因我跟那容卿長相頗為相似,才令大公子如此,但……我雖不知那容卿是何人,可畢竟,過去之事,都已經成為定局,不可重來,大公子又何必苦苦拘泥於過往?」

    東炎目光閃動,聽到最後,說道:「你不必管這麼許多,你只給我看便是了。」

    月娥說道:「當初,我們一家逃難,歷經艱辛,有一事,我從未對人說過,敬安也不知,那便是……過去之事,我盡數忘了,更不知自己是何人,來自何方,所以才會跟大公子說先前那一番話。」

    東炎身子一晃,眼紅紅說道:「你先撇清這許多做什麼?——莫非你仍要我親自動手?」

    月娥退無可退,咬了咬牙,便將外衫重脫下,又解了小襖,貼身裌衣,抖了抖,終於將底衣解了,向下一褪。



120眼見為實東炎摧心

    羅衫微解,只露出半抹香肩跟玉臂,晶瑩如玉,叫人移不開眼,然而上面偏偏有淤紅青紫,斑斑點點,叫人看了觸目驚心,至於是從何而來,自是顯而易見。

    東炎目光微動,本能想要避開,只得竭力鎮定心神,目光只看向她左臂處,卻見底衣之下若隱若現,東炎上前,手指一抖,將衣裳往下一拉,眼睛看的清清楚楚。頓時之間,東炎一撒手,整個人向後一退,退到桌子邊上,被凳子絆倒,便跌在地上。

    月娥回頭,卻見東炎倒在地上,急忙掩了衣裳去扶他,看他如玉山傾頹、搖搖不支之態,心頭滋味難明,卻實在難過。

    東炎自地上抬頭愣愣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帶淚而笑,說道:「容卿……」順著月娥的手將她一拉,張開雙臂,便將人擁住。

    月娥用力一掙,竟沒有掙開,反而倒在東炎身上,不得起身。東炎坐在地上,牢牢抱著月娥,失聲叫道:「容卿,容卿,是你,真的是你!」

    原來東炎自昨日到大理寺,便收到先前派往紫雲縣的下屬回報消息,雖說並無可疑,然而東炎總是心有所牽,不得釋懷。

    看看時候將到,東炎便欲回家,卻正遇到朝內相好的雲騎尉蔣方來到,無意之中同他說起一件舊事,竟是刑部最近排查案件,查到昔年肅王之事的一些當事之人,有些尚在京城,不過只因事過,且首腦走脫,當時皇帝也並未下令株連其他僕從,因此這些無關之人也就放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東炎聽了,便即刻親去了一趟刑部,翻閱了有關肅王之案牽連在內眾人的卷宗,果然被他查到,昔日樓家,負責教養小姐樓容玉的一位嬤嬤,便在京城之內。

    當下東炎便即刻命人前去尋人,用了大半天加一夜工夫,今日才將那教養嬤嬤找到。

    方才月娥同小葵兩個回來路上所見,便正是東炎之人帶著那位嬤嬤進府來,因此事不宜張揚,所以東炎特意不在大理寺辦,只悄悄地問那嬤嬤些話,那嬤嬤年紀雖大了些,幸喜對於昔日樓家小姐的事情頗為清楚,又因東炎昔日常去樓家,她也依稀認得,便將自己所知盡數同東炎說了。

    東炎得了隱秘,便叫人取了些銀兩贈與那嬤嬤,那嬤嬤抱了銀子,千恩萬謝的,兀自淌眼抹淚,說道:「想當初若沒有那件事,大公子就是我們家的女婿了,何等的好?只可惜我們那小姐沒福。」老年人搖頭流淚,東炎也覺心酸。

    叫人把那嬤嬤送了出去,東炎左思右想,再也坐不住,便即刻來東院找月娥。

    如今東炎定睛一看,見那輕衣之下,果然是一抹疤痕痕跡,當下是再無錯兒了。

    東炎自那奶娘嬤嬤嘴裡聽聞月娥那個印記之後,未見之前,彷彿心頭火煎,片刻也等不得,就算是破釜沉舟都要一見真相,如今真相就在眼前,東炎卻失了力氣,跌在地上,只雙手擁著月娥,只說道:「如今、如今你還說什麼?容卿,容卿……」

    月娥起先脫衣之時,就打定主意咬口不認,見他反應如此激烈,當下心頭亂跳,只便說道:「大公子,有這個也不足為奇,何況,你也知道世間有那等面貌相似之人,倘若手臂上同樣也有疤痕,也……也是有的。」

    東炎的淚如珠串一般跌下,忍也忍不得,說道:「容玉,你何忍心這麼對我?你可知道,這個痕跡是如何來的,我又如何知道?昔日樓夫人因你是女孩兒,甚為不喜,便將你扔在一邊,不管不理,旁邊爐子裡的炭火燒得旺,濺了出來,正落在此處,是你的教養嬤嬤聽到哭聲甚急,進去看,才發覺已經燙了好大一塊疤,——難道天底下還有第二個狠心的娘親,不受喜的女兒?跳出爐的炭火?你說那些其他的做什麼,你如何忍心瞞著我這麼久?」恨不得大放悲聲。

    月娥拚力欲將他推開,只是不能,兩人你推我抱,在地上爭來爭去,糾纏良久,卻是雙雙起不了身。

    月娥情知東炎此刻心神激盪,所以才不顧一切如此,便不想再刺激他,只順著他,說道:「大公子,既然如此,我們起來,慢慢地說,可好?」東炎望著她,目光定定,說道:「你承認你是容玉了?」

    月娥心頭一怔,看著他臉上掛淚的模樣,咬了咬唇,說道:「大公子……我方才說過,逃難之時,生了病,把前事都忘了。」東炎怔了怔,終於有所反應,雙眸略見清明,月娥趁機說道:「大公子,我們起來說話,好麼?」

    東炎頓了頓,才順著她的手勢,果然站起身來,月娥扶著他坐在桌邊椅子上,東炎心頭亂如麻,問道:「你……你當真將前事都忘了?」抬頭看她,月娥對上他的眼神,身子抖了抖,說道:「大公子,你是聰明之人,自也認得出,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樓小姐,就算我以前真的是……然而,現在也已是換了人了……」

    果然東炎臉色變了變,方才目光脈脈,望著月娥,柔情萬種,如今卻冷了許多,然而神情卻依舊略帶倉皇。

    月娥把心一橫,又說道:「何況……大公子,現在,我同二公子……」她不忍說下去,便停了口。

    東炎怎會不明白?身子略抖了抖,忽然沉沉咬牙說道:「敬安……又是敬安!」

    月娥一驚,卻覺東炎的語氣有些不同,竟似含著怒氣,說完之後,渾身微微發抖,神情亦很是憤怒。

    月娥說道:「大公子?」她只以為東炎是怨敬安拐帶了自己,卻也不知說什麼好。

    東炎想了一會兒,又抬頭,看向月娥,卻見她只著單衣,不說話之時,楚楚可憐之態,卻跟昔日樓容玉毫無兩樣,東炎心頭一熱,身不由己喚道:「容卿……」

    月娥目光一動,同東炎四目相對,東炎望見她清冷略帶同情的雙眸,卻不是昔日那雙看人一眼便即刻低頭、宛如驚惶小兔一樣柔美可憐的美眸……

    東炎垂頭,心頭一陣愴然。

    東炎默不作聲。月娥陪著站了會兒,覺得冷,才想起自己沒有穿衣,趕緊回身去取自己衣裳來穿,東炎無意識看著她動作,才緩緩地又說道:「我……一時情急,方纔,抱歉。」月娥背著身子穿衣,聞言搖了搖頭,說道:「大公子別這麼說。」

    東炎眼睛望著她,雖然知道她十有**就是樓容玉,那個叫他無法捨手之人,但兩個人的氣質卻迥然不同,他心底一方想著是失而復得,何其珍貴,務必要將人握住,從此不放,另一方卻覺得此人看來仍有些陌生,不敢親近,甚是忐忑。

    月娥穿衣,東炎便自心思,正在此時,外頭小葵慌裡慌張大聲說道:「侯爺來了!」

    東炎雙眉一皺,仍舊不動,卻看月娥,月娥正穿最後一件外裳,聞言手上發抖,急急忙忙地扯好衣裳,胡亂整理,雖然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卻心慌無比。

    東炎望著月娥的樣子,面色微露悲痛之意,逐漸卻又轉做冷峭,到最後,卻仍舊一派淡淡地。

    那邊敬安略帶笑說道:「怎麼都在外面?」小葵說道:「侯爺、侯爺……我出來倒茶。」說時遲,那時快,簾子一搭,敬安走了進來。

    敬安一見裡面,卻看東炎坐在桌邊,月娥坐在床邊,兩個都沒做聲。敬安沒想到東炎亦在,略微愕然,便行禮說道:「大哥!」他背傷未癒,不敢就躬身。

    東炎不做聲。敬安疑惑抬頭,便走到月娥身邊,沒話找話,說道:「大哥怎麼在這兒?」

    東炎仍不語,似笑非笑地只低頭看著別處,敬安見他反常,心頭大震,不曉得為何,就看月娥,月娥見不好,急忙說道:「大公子……是因為知道昨日你買了許多書給我……所以過來看看。」

    敬安聽了這個,才覺釋然,便笑道:「原來如此……」心想東炎定然是不高興了,自己也沒有給他買什麼書,卻給月娘買,倒是他這個親生的大哥不如月娘了,所以東炎心頭不悅也是有的。

    月娥心頭忐忑,敬安微笑,那邊東炎忽地轉過頭來,看向兩人。敬安本在笑,對上東炎冰冷的眼神,頓時也斂了笑容,忐忑不安。

    東炎冷冷地說道:「你的傷好了?」聲音沉沉,眸色冷峭。

    月娥心便揪了起來,敬安恭敬說道:「回大哥,好了些了。」

    東炎說道:「既然好了,為何不去衙門,卻來這裡?」敬安便說道:「我……一會兒就去了,先來看看。」

    東炎冷冷一笑,雙眼望著敬安,敬安不知所措,不敢同他對視,便低下頭。

    月娥從旁相看,越看越是心驚,便起身說道:「大公子方才不也說衙門中事務繁忙麼?妾身就不耽誤大公子時間了。」

    東炎聞言,便轉頭看向月娥,月娥望著他,目光略微帶一絲哀求,東炎自是看得明白。敬安正在奇怪月娥為何居然有「下逐客令」的意思,卻聽得東炎說道:「很好啊。」竟未發怒。

    敬安不解,東炎緩緩地起了身,望了月娥一會兒,又看敬安,目光轉來轉去,最後哈哈大笑幾聲,說道:「好……好……好的很啊!」放聲狂笑,拂袖轉身,出門去了。

    屋內一時寂靜,敬安平日最忌憚這個大哥,見東炎如此,他竟噤若寒蟬,只問道:「大哥怎地如此反常?」月娥搖搖頭,說道:「我……我也不知。」敬安雖然好奇東炎為何如此,卻也知道東炎心情很是不好,他現在可不能前去討這個嫌,便同月娥說道:「月兒,我要去衙門……」話一出口,忽地怔了一怔。

    月娥問道:「嗯……」她心頭想著東炎之事,也不知道他臨去那三個「好」是什麼意思,日後又會如何,一時頗為心緒不寧,隔了一會兒才察覺敬安沒有說下去,便問,「怎麼了?」

    敬安目光停了停,才微微一笑,說道:「沒……沒什麼……」伸手輕輕地將月娥鬢角的一縷頭髮向著耳後輕輕地抿了抿,目光微垂,說道:「有些亂了。」

    月娥心頭一跳,便急忙說道:「先前沐浴了一番,沒有好生打理……嗯,你的傷沒好完全,可以去衙門麼?」

    敬安望著她,手慢慢地摸過她的臉頰,目光卻向下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說道:「放心,我無事的。」

    月娥點了點頭,說道:「你自己要留心。」

    敬安說道:「我明白。」目光一動,拈著月娥的下頜,湊上去輕輕親了一下,說道:「好生呆著,等我回來。」

    月娥答應了,敬安轉過身欲走,走了兩步,忽地停了步子,目光一轉,望著東炎原先坐過的椅子下方,月娥在身後,被敬安擋著,未曾看到什麼,只見敬安不動。

    敬安停了一會兒,才彎腰,伸手撿起一物。

    月娥問道:「怎麼了?」敬安低頭,看了看手中之物,才轉過身,微微一笑,說道:「恁般粗心,腰佩掉了也不知道?」

    月娥一驚,神色微變,這才發現敬安手中握著的,果然是自己的腰佩,不知何時竟落在椅子下面,想必是先前同東炎拉扯的時候落下的。

    敬安見她不動,便伸手將月娥的手拉住了,將佩玉放在她的手中,說道:「別丟了。」月娥勉強一笑,點頭,敬安看她一眼,才自去了。

    是日,聽聞謝夫人出侯府往宮內去,想必是為了安國舅之事。下午時候方回。月娥也不知為何,當夜,謝夫人便叫了她去,又說了一會兒話,喝了幾口茶。

    謝夫人便說道:「果然那國舅爺在皇后娘娘跟前一陣惡人先告狀,不過我此次進宮,將所有言明,且說明已經重責過敬安之後,皇后娘娘已明白其中來龍去脈,大家各讓一步,也不再追究敬安的過失了。」

    月娥說道:「多虧夫人。」謝夫人說道:「你也看見,就算是公侯之家,也有難念的經,指不定會生什麼事……幸而我最近一心向佛,倒是少生了許多氣,不然的話,以敬安那性子,恐怕早就被他氣死多次了。」

    月娥便微笑。謝夫人說道:「喝口茶,瞧你最近面色見好,還需要認真調養一陣兒才是。」

    月娥便又小小喝了口茶,卻仍舊是那種紅棗兒茶,甜甜的,味很好。謝夫人說道:「聽聞昨夜你去看望敬安了?」

    月娥本想做若無其事之狀,卻不由地身上有些不自在,謝夫人就說道:「羞個什麼,我又非責難你,敬安那性子,我能不知……只難為你了。」不知為何,她如許親暱的口吻,未曾叫月娥放鬆,反而更令她覺得無地自容。

    大概是謝夫人見月娥拘束,便笑了兩聲,對旁邊瑛姐,說道:「你看看,這孩子就是面嫩,我就愛她這樣,剛柔並濟的,不吃虧也不張揚。」又對月娥說道:「好孩子,我見你來京內也幾日了,整天悶在裡面,不怕悶壞了,你年紀輕輕地,像我都還有幾天去佛門靜修,調養調養呢……這樣罷,明兒我帶你去香葉寺,看看景致,你覺得如何?那裡有有名的玉像觀音,靈驗的緊呢,平時不知有多少人前去,香火十分鼎盛,是遠近聞名的。」

    月娥本不願去,正要找理由拒絕了,聽到最後一句,心頭一轉,便點點頭,說道:「願從夫人安排。」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42 PM

121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先頭說敬安出去衙門,左思右想,說道:「最近大理寺那邊有無什麼動靜?」周大便說道:「並沒什麼異狀,只不過大公子派去紫雲的人似是有消息回來了。」敬安點頭,說道:「那個應無大礙。」周大說道:「對了侯爺,另有一事。」敬安說道:「什麼?」周大說道:「今早上,大公子叫人帶了個人進府。」敬安一怔,問道:「何人?」周大說道:「是先前因肅王之亂受牽連的樓翰林家之人。」

    敬安略微動容,想了想歎道:「事過這麼多年了,大哥竟還是不能釋懷。」微微一歎之下,心頭一事略覺釋懷,便點頭說道:「怪道他今日分外異常,原來又是因為往昔之事……只是……」心頭尚有一點疑惑,只不能說。

    周大便說道:「先前在東院裡的那些人,侯爺要留下麼?」敬安說道:「既然那下藥之人已死,其他人也便罷了,總不成還會有兩個奸細在內。」

    周大說道:「先前竟大意了,只因是夫人撥來的,竟沒察覺。」敬安說道:「這人其心可誅,找出真憑實據,定要他死。」周大說道:「侯爺覺得真是那人?」敬安說道:「他向來看我不順,敢如此膽大妄為,又有如此能耐的,除了他,還會有誰?」

    兩人向前走了片刻,周大說道:「可是聽聞他如今人在外頭……」敬安說道:「他家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可惜那內奸竟死了,如今只是死不對證,哼,便宜他們。」說著便走到轎子邊上,因敬安傷了背,是以不能騎馬,周大替敬安將轎簾放下,回身自去騎馬,眾叢人也都翻身上馬,回衙門去也。

    當晚上,敬安自衙內回來,便去尋月娥,卻見屋門緊閉,丫鬟們都在外頭,敬安問道:「做什麼呢?」丫鬟說道:「回侯爺,娘子沐浴呢。」敬安聽了,不免一陣心猿意馬,起初還矜持著,片刻便說道:「誰在裡面?」丫鬟說道:「小葵姐姐在。」正說著,門扇吱呀一響,卻是小葵出來,見敬安再,急忙行禮。

    敬安見小葵出來,便說道:「好了沒有?」小葵說道:「已經快好了,娘子聽到外頭聲響,特叫我出來看看。」敬安說道:「她可知道是我來了?」小葵說道:「娘子說,倘若是侯爺來了,就請侯爺先回去罷,因著明日要跟夫人出外,去香葉寺燒香拜佛,所以特地要沐浴一番。」

    敬安想了想,說道:「我便來看看她,等一會兒就是了。」說著,便在外間一坐。小葵無法,正要回身進去,敬安叫住她,問道:「小葵,早上大公子來,有何事,你可知道?」

    小葵垂眸,說道:「回侯爺,大公子來後,娘子就叫我出去倒茶了,是以不知道是何事。」敬安看了他一會兒,便點點頭。旁邊丫鬟捧了茶上來,敬安就端了慢慢喝。

    小葵進內,月娥已經洗好了,正在擦身,小葵急忙取了乾淨衣裳,替她披上,說道:「娘子別著涼了。」月娥點頭,說道:「他還在麼?」小葵說道:「是,侯爺不肯走,且……真個兒如娘子所說,侯爺方才問我今兒大公子來是何事。」

    月娥掩了衣裳,問她說道:「你說了?」小葵說道:「娘子放心,我叫照娘子教我的說了。」

    月娥才點了點頭,小葵又替她擦拭頭髮,弄了半晌,才漸漸消停,覺得身子微乏,念著敬安再外,只對小葵說道:「去看看侯爺可還在,若在,便請他進來。」小葵便去了。

    月娥雙眸微閉,靠在床邊上想事情,聽了動靜才睜開眼睛,見敬安邁步進來,到了床邊兒,靠著她坐了,伸手將月娥抱過來,只覺得她腰肢軟如柳綿,便湊過來說道:「怎麼臉色這麼不好?可是哪裡不舒服?」

    月娥說道:「大概是泡得有些久,頭暈暈的,你來做什麼?」敬安說道:「自是來看看你。」月娥說道:「我明日要去拜佛,你不得擾我。」敬安說道:「那佛有什麼可拜的?難道真的會靈驗麼?」月娥說道:「別在這裡胡說,你可不信,但不能不敬。」

    敬安只好答應了,卻又心跳,見她剛沐浴過了,臉色白裡隱隱地透著紅暈,竟似美玉,晶瑩有光,頭髮散在肩頭,無力靠在他胸前,懶懶的樣子更是可憐,身上的香氣若有若無,撩撥心神。

    敬安伸手握了握月娥的肩,又摸摸她的臉,說道:「近來竟好像比先前更瘦了很多。」

    月娥說道:「哪裡會,以前還東忙西忙的,現在什麼也不做,怎麼會瘦。」敬安看著她臉,仔細端量,說道:「果真瘦了,這下巴也越發尖了,記得我初次見你時候,還覺得……」便停了聲。原來敬安想起的是在最初看月娥扮觀音的時候……然而紫雲縣那些事,對彼此來說,卻不是好經歷。

    因此敬安急忙停了,只怕觸動月娥心事。便看她。

    月娥聽他說著便停了,怎不知其意?只裝作一無所知,說道:「別管我……你的傷如何了?」敬安微微放鬆,說道:「好得多了。」月娥說道:「好好地養著,一舉一動,皆要小心。」敬安都答應了。

    敬安抱著月娥,月娥便靠著他,兩人相互依偎,長久不動,敬安幾乎以為她睡著了,卻聽得月娥說道:「侯爺……」敬安急忙答應一聲:「嗯。」月娥說道:「你喜歡我什麼?」敬安頗為意外,想了想,說道:「我不知道,就是喜歡你這人。」月娥說道:「假如不是這張臉,你會喜歡我麼?」

    敬安想了許久,月娥說道:「你若是說謊,我會察覺的。」敬安低頭看了看她,終於說道:「我……我不知道。」月娥聽了,微微一笑,將臉靠在他的懷裡,說道:「嗯……這個答案好。」

    敬安此夜便留在東院,只不過他並沒擾月娥,兩個一夜共枕而眠,各懷心事。到了早上,小葵早早地進來叫,敬安同月娥一起醒了,小葵伺候月娥洗漱,梳妝打扮,連早飯也沒吃,就過去夫人那邊等候。

    片刻謝夫人也好了,便由著瑛姐扶著出來,謝夫人握了握月娥的手,兩個才出了大門,分別上了轎子,向著香葉寺而去。

    大概是行了一個時辰,才終到了地方。原來這香葉寺乃是京城內有名大寺,自有知客僧等得了消息,出門迎接謝夫人同月娥,兩人轎子落了,知客僧領著沙彌迎了,月娥向上一看,但見山門頗高,大概數百級,少不得還要慢慢一步步上去,幸喜這邊的雪已經掃的乾淨了。

    謝夫人還說道:「要小心些腳下滑。」月娥答應了,當下,瑛姐跟一個小丫鬟扶著謝夫人,小葵同另一個扶著月娥,兩人才一前一後,上了台階,入了山門。

    進了寺內,迎面看便是大雄寶殿,香火之氣撲面而來,煙霧繚繞之中,正是三尊大佛之象,月娥便同謝夫人拜了,旁邊僧人遞了香火給小葵跟瑛姐,兩人才轉給月娥同謝夫人,兩個磕了頭,許了願,上了香,小葵同瑛姐分別扶了起身。

    謝夫人便說道:「這寺裡的藏經閣內,是有名的千手千眼觀音娘娘,甚是靈驗,只在正月十五些日子才開放給眾人參見膜拜,因我們老侯爺同這裡的方丈有些交情,因此特許我們去看。」

    當下便挽了月娥的手,從大雄寶殿,看了十八羅漢像,一一看了,而後轉入後堂,又過了大悲殿,才向著那藏經閣而去。丫鬟僕人等便跟隨在後。

    月娥一路相看,卻見這寺廟甚大,極為宏偉氣派,果然是個不俗的地方,走了一刻多鐘,才轉到了藏經閣,卻又是三座樓,又有僧人上前領了進去,進了主樓,果然見好一座觀音像,矗立當前。

    謝夫人先拜了,月娥又拜,謝夫人說道:「倘若有什麼心願,便靜靜地合什許了,觀音大士是最為靈驗的。」

    月娥點頭,便雙手合什,跪在觀音像前,耳畔是禪唱聲聲,鼻端檀香縈繞,一時之間,心神極為沉靜,然而閉眸之時,心中卻又從那極沉靜轉做滔天波瀾。

    從前世,到今生,點點滴滴,一幕幕的場景,走馬燈般的在心頭閃現,自來到這一世,王家遭遇,相遇敬安,奔奔逃逃,到無處可逃……一瞬間濕了眼睫。

    月娥拜畢了,便同謝夫人出了藏經閣,因方才跪了許久,腿有些麻了,將下台階之時,月娥一腳踏空,便歪了歪身子,丫鬟急忙來扶,卻見台階下一人伸手,飛快地將月娥腰間一扶,說道:「女施主小心。」

    月娥略覺異樣,抬頭卻對上一雙極亮的眸子,怔怔地盯了她一會兒,卻是個面生的僧人,生的頗為英俊,身材高大。

    小葵同丫鬟上前,扶了月娥,謝夫人急忙過來,說道:「傷到了不曾?」月娥搖頭。

    那僧人便舉手行禮,低頭退後了。

    因月娥這一驚,謝夫人說道:「想必是早上起的倉促,沒吃早飯,嗯……既然如此……」便同月娥說道,「這香葉寺的旁邊不遠就是白衣庵,我平日來香葉寺敬佛,晚間都是歇在那處的,不如就帶你過去歇息歇息,她們那裡又做的好齋菜,你定然是會喜歡的。」月娥見她盛情,便說道:「全憑夫人做主。」

    一行人便出了香葉寺,向著白衣庵而去,果然不過走了一刻鐘,便到了地方,轎子落了,月娥出來,一看,果然這白衣庵跟香葉寺不同,卻是個不大的山門,丫鬟先進去報,片刻功夫,就有尼姑出來相接。

    這白衣庵雖然不大,卻小而精緻,更有些地方是特意用來招待官宦或者大戶人家小姐夫人的,自然是做的熟練,月娥陪著謝夫人轉入內堂,在暖房裡歇息了,白衣庵的尼姑便忙著整治菜去了。

    這邊謝夫人歇了片刻,說道:「雖然不如香葉寺香火鼎盛,不過也算是難得了,皆因為這白衣庵後院裡有一棵菩提樹,成全姻緣是最為靈驗的,因此有那些女兒家,倘若想求意中人,就會來此,把紅紙寫了那人的名字,掛在那樹枝上,大事可成。」

    月娥說道:「這倒是有些奇怪了。」謝夫人說道:「佛祖當家出家成佛之時,便是在菩提樹下想通所有,因此會靈驗也不足為奇,我記得當年外頭征戰連連,京城內不少男子都被徵了去,剩下的女人便日思夜想,記掛著丈夫安危,有人便來這白衣庵求佛庇佑,那些掛了許願結的,男人大多都平安返回了。卻並非是胡說。」

    月娥便點了點頭,片刻,齋飯來了,雖然是素菜,卻做的色香味俱全,果然是好,月娥便陪著謝夫人吃了一陣。

    飯罷後,謝夫人推睏倦,便要歇一會兒,也叫姑子領月娥去歇息,月娥到了房內,想了想,便問那尼姑,說道:「你們那菩提樹在哪裡?」姑子便說:「施主出了這屋子,向左手邊走,逢一個小門,過去後就見菩薩殿,裡頭自有字紙,而後出了那殿的偏門,就見了樹了。」

    那姑子走後,月娥便思量,小葵說道:「娘子何不去看看?」月娥說道:「有什麼可看的?」小葵說道:「我素來也聽說了是極為靈驗的,既然來了,不看一看,豈不是可惜了的?」月娥便看小葵,笑道:「莫非小葵有什麼心上的人?」小葵臉紅,便說道:「娘子休取笑我,我是想替我家裡人求個平安。」

    月娥便點了點頭,說道:「那不如我們去看看。」小葵見她點頭,十分高興,便來扶著去看那樹。

    兩個人按照那姑子所說,果然就轉到了菩薩殿,正當晌午,也無人在,果然桌子上有現成筆墨。小葵說道:「雖然無人,不過娘子會寫字,倒是再好不過了。」說著,便撩起袖子開始磨墨。

    月娥見她如此踴躍,便只好一笑,片刻小葵將墨研好了,月娥便問道:「你要寫什麼,我來給你寫。」小葵高興說道:「有勞娘子了,我要寫:望我父兄平安,爹的病早些好!」月娥點點頭,慢慢地認真寫了,小葵不認得,就歡喜拿了去,在一邊等墨跡干。

    月娥卻提了筆發怔,皺眉細思,過了一會兒,終於也寫了一張。

    片刻,兩個人的字紙都干了,小葵蹦跳回來,拿了兩個錦繡紅袋,上面帶著穗子,說道:「娘子,快把字紙放進來。」月娥看她小心將字紙折了,放在裡頭,她便也依樣畫葫蘆,含笑折了,兩個便提溜著兩個小紅袋子,向著側邊門而去。

    並不大的院落,果然見中央有一株看來極老的樹,盤根錯節,老態龍鍾,枝椏橫生,上面掛著各種各樣的心意結,有的已經褪了色,有的卻兀自色彩鮮艷,迎風招展,襯著遠處屋簷上皚皚白雪,蔚為壯觀。

    月娥同小葵提了心意結,雙雙邁出了菩薩殿門檻,正歡歡喜喜,要往那菩提樹下去,一抬頭,卻見在樹下,並肩站著兩個人,一人尼僧打扮,卻掩不住曼妙身段,另一個……卻是……

    月娥一看那人,剎那之間,頭皮發麻。小葵在旁邊,說道:「娘子……那、那不是侯爺?他……他……」正說到這裡,忽地伸手摀住了嘴,低低一聲驚呼:卻見面前,謝敬安正伸手,正將那尼僧抱住。



122未料所終撲朔迷離

    分開八片頂陽骨,澆下一桶冰雪水。從頭到腳都是僵的。自屋頂上的風吹來,是清雪肅殺的寒意,一陣一陣撲面而來,宛如凌遲。

    小葵怔了片刻,哆嗦說道:「娘子,我……我去叫侯爺。」月娥說道:「別!」手上微抖,那握著手中的如意結便跌落腳下,自台階上滾了幾滾,落在台階沿兒上,一點喜滋滋的紅,變作冷顫顫的血,瑟瑟的縮在那端,不敢見人。

    小葵未曾發覺,只顧焦急看著那邊敬安,月娥卻望見了,然而卻又如何,不過幾步之遙,卻已經並無再去撿拾之意。

    小葵望著她眼中淚落,悚然叫道:「娘子!」月娥偏抬頭,拉了拉小葵的手,笑道:「抱歉,改日再來系罷,我們走。」她低頭轉身,向著菩薩殿內退去。小葵回頭看看菩提樹下兩人,微一皺眉,轉身追去。

    月娥同小葵回去,正巧遇到謝夫人的丫鬟前來,說是謝夫人已起,派人來看看月娥是否歇了。

    當下月娥便同小葵去見謝夫人,走到外間,卻聽得裡面隱隱地說道:「果然是敬安麼?」是瑛姐答道:「方纔奴婢都看的清楚,的確是二公子。」謝夫人說道:「他無緣無故怎會來此?」瑛姐說道:「莫不是知道我們來到,故而前來探望……」謝夫人笑道:「他哪裡就有那等孝心,叫我看,怕是不捨的月娘才是真的。」

    說著,丫鬟打了簾子,月娥便進去,謝夫人說道:「真是說你你就到了。」月娥行了禮,謝夫人說道:「方纔我們在說,似是看到敬安來了,莫不是找你去了?」月娥搖頭,說道:「我未曾見到侯爺。」謝夫人一怔,同瑛姐面面相覷,說道:「怎會如此?哦……我知道了,許是來查案的。」月娥靜靜說道:「或許是罷。」

    正說著,外面有個姑子進來伺候香茶,謝夫人起手喝了,說道:「一會兒便要回去了,喝口茶暖暖身子,不然路上會冷。」月娥便也喝了。

    兩人喝了口茶水,又來了個管事的姑子,說了些奉承的話,謝夫人便隨口應付著,末了問道:「近來庵中沒事麼?」那人便說道:「拖夫人的福,沒有他事。」

    謝夫人微微詫異,凝眉想了會兒,瑛姐卻說道:「夫人,奴婢剛想起來,那個靜瑗小姐,不也是在此出家的?難倒侯爺他來是……」謝夫人輕輕咳嗽一聲,瑛姐停口。

    月娥心頭一震,卻不語。謝夫人卻微微一笑,說道:「我真是老糊塗了,竟忘了這件事……嗯,只不過是個人的緣法,也沒法子的,且由得他們……是時候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當下謝夫人起身,握了月娥的手,兩個出了門,白衣庵的尼姑們列隊相送,出了門上了轎子,便向著謝府回去。

    回到謝府之後,已經是晌午偏後,日光昏黃,小葵扶著月娥回到東院,入了屋內,才覺得暖和,月娥靠在床邊想了半刻,只不做聲。小葵站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說道:「娘子,你切勿多想,這事定非是娘子所見那般。」

    月娥聞言怔怔地抬頭,說道:「你說什麼?」小葵說道:「侯爺對娘子自是一心一意的,此事定然有誤會在內。」

    月娥笑道:「什麼誤會?」小葵說道:「那個靜瑗小姐,不是娘子想的那樣兒,我聽侯爺的近身大哥說過,外頭的人說的都不對,靜瑗小姐當初失貞小產之事,並非侯爺所為……」說到這裡,忽地掩口不語,自知失言,便看向月娥。

    月娥說道:「原來如此,怪道今日會去見,嗯……」小葵急忙跪地,說道:「奴婢多嘴了,娘子,請娘子降罪。」

    月娥望著小葵,片刻笑道:「你趕緊起來,我也並未說些什麼,你倒是急了。快起來,不然我就真惱了。」

    小葵猶豫起身,月娥又一笑,面色如常,說道:「罷了,無事的……我只是有些倦了,要歇一會兒,晚飯就不吃了,也別來叫我。」小葵看她毫無異樣的樣兒,不知為何卻覺心驚膽戰,卻無法,只好答應。

    月娥一覺到了晚間,隱約聽到有人進來,說道:「怎麼睡了?」聽著正是敬安的聲兒。月娥心頭一動,聽小葵說道:「娘子今日去拜佛回來,便懨懨地,晚飯也不曾吃。」敬安說道:「這是為何,莫非是累了?」小葵說道:「侯爺……」欲言又止。

    月娥動了動,敬安說道:「月兒醒了?」回手來扶月娥起來。

    小葵見月娥醒了,便退下去。敬安抱了月娥,關切問道:「怎地不舒服?」月娥說道:「無事,有些頭暈。」敬安說道:「著涼了?還是累了?」月娥說道:「沒什麼,多歇歇就好了。」敬安說道:「當真?我看不如找個大夫來看看。」月娥搖頭,說道:「真的不用。侯爺你早些回去罷。」

    敬安見她趕人,便說道:「我剛來,多陪你些時候才好。」月娥伸手揉揉額頭,說道:「我心裡倦,侯爺叫我一個人清淨清淨。」敬安細細端詳,片刻說道:「你好像有些不妥。」月娥搖頭一笑,說道:「哪裡有?侯爺多心了,只求你叫我歇會兒,實在是累。」

    敬安想了想,說道:「好罷,既如此,我片刻就回,你再睡一會兒。」月娥也不同他多說,仍舊躺了,敬安便替她將被子拉起來,細細蓋好。

    敬安見月娥臥倒之後便再不動,他便坐在床邊,看了半個時辰,最後才起身出外,門口見了小葵,淡淡說道:「今兒沒出什麼別的事嗎?」小葵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侯爺,今日娘子還去過白衣庵。」敬安雙眸一垂,不見怎麼驚訝,說道:「哦?」小葵把心一橫,垂頭說道:「本想去許個願的,字都寫好了……」

    敬安略怔,說道:「什麼字?」小葵說道:「在菩薩殿寫的字,沒來得及往菩提樹上掛。」

    敬安目光一動,這才看向小葵,說道:「如今在哪裡?」小葵說道:「我的自收著,娘子的不知道,大概娘子收了。」

    敬安想了會兒,說道:「我知道了。」小葵看了敬安一眼,還想說什麼,敬安說道:「好好地伺候娘子。」轉過身便出門去了。

    次日敬安早早地便依舊還來,因天還早,月娥還未起身,知道敬安來,勉強靠在床邊,也依舊是懶懶淡淡的,敬安握著她的手,噓寒問暖了一會兒,才自出去出門早朝。

    這邊月娥卻再睡不著,便起了身,披了衣裳,看了幾本書,卻都看不下,出了門,只覺涼意撲面而來,昨夜剛落了一層細雪,院子裡白濛濛的,只兩行腳印,乃是敬安來去所留。

    月娥怔怔地望著那兩行淺淺腳印,一時靠在廊柱之上,百轉千回,亦不知想些什麼。

    是日,敬安早朝未回,卻有個消息傳入府內來,說是有人在安國舅下朝之時,將他刺殺當場,那刺客也被當場緝拿。

    一直到午後,敬安也還未回,小葵出去探了會兒,回來匆忙說道:「娘子,聽聞事情不好了,侯爺竟被刑部的人關押起來了。」

    月娥一驚,說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小葵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聽外頭的人沸沸揚揚都是這麼說。」

    月娥想了想,便去見謝夫人,卻見謝夫人也正在驚疑不定,兩人見了,謝夫人反而安慰月娥,說道:「你勿驚,這事必定有內情的,我立刻叫人出去問個明白,看看東炎也快回來了,倘若回來了,自會知道。」

    不料,從中午到傍晚,敬安同東炎,竟沒一個回來的。謝夫人派出去詢問的人卻回來,說道:「聽聞是有人趁著安國舅回府之時衝了出來,將他砍死轎中,然而……聽人說,那刺客卻是九城指揮使的部下。」

    謝夫人同月娥兩個都是一驚。頃刻,跟隨東炎的人也回來,說道:「大公子叫小人回來稟告夫人,請夫人切勿擔憂,一切等大公子回來之後再細細的說。」

    謝夫人捶手說道:「我怎能不擔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敬安的手下怎會做出這種無法無天的事來,明明安國舅那邊已經是平息無事了的。」

    且不說謝府之人宛如熱鍋上螞蟻,紛紛不安,到了晚間,果然東炎回來,謝夫人急忙叫他進來,東炎進門,見月娥也在場,便只不看她,衝上行禮,說道:「母親。」謝夫人說道:「東炎,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快快說來,為何敬安至今未歸?」

    東炎站著腳,說道:「母親容稟,這件事實在有些麻煩。」

    謝夫人說道:「竟是個怎麼麻煩法兒?」

    東炎說道:「母親,只因那人當著鬧市行兇,諸多人看著,被當場拿下之後,竟確認,的確是九城的部下沒錯,這倒也罷了,倘若是他擅自行事,也怪不得敬安頭上,頂多制敬安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然而那人卻一口咬定是敬安授意,只因安國舅……他對侯爺的姬妾無禮,所以要出這口氣,因此皇后娘娘不依,聖上也大怒,下令將敬安拘了。」

    謝夫人聽了,渾身打戰,說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敬安他難道真的做出這等欺上瞞下之事?」

    東炎皺眉說道:「母親,敬安雖然胡鬧,但公然殺害朝廷大臣……這不似他能做出的,因此朝臣也分為兩派,爭執不休,如今聖上無法,只叫我們大理寺同刑部,都察院一起會審此事,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明明白白。」

    謝夫人聽了,便略鎮定了些,又問道:「那敬安為何還不能回?」

    東炎說道:「只因鬧市殺人,死者又是大臣,此事朝野盡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為免無知百姓以為朝中官官相護徇私枉法,只得將敬安留在刑部暫押一晚。」

    謝夫人此刻才平靜下來,聞言便說道:「這也罷了,敬安那個性子,須磨一磨他方好。只不過,他在刑部,不會有人用刑之類的罷?」

    東炎搖頭說道:「尚未審訊,自然不會有人用刑。母親放心。」

    謝夫人才歎,又做拭淚狀,說道:「怎地他總是不叫我放心呢?」

    東炎安慰說道:「母親切勿憂心,倘若此事跟敬安無關,自然會平安回來。」謝夫人聞言一怔,遲疑說道:「那倘若,此事跟敬安……跟敬安脫不了關係呢?」

    東炎面色淡然,說道:「倘若真個如此,那我便第一個饒不了他。」謝夫人身子一震,便流淚,說道:「東炎,你們是親兄弟,無論如何,你要救一救敬安才是。」

    東炎神色不改,卻只說道:「母親,我方才說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倘若此事真是敬安所為,你也不必為他傷心,我謝家沒有這般毫無行止目無法紀的子弟,——自是他罪有應得。」

    說完之後,雙眸一垂片刻,微微地看了旁邊月娥一眼。

    交代罷了,東炎又略安撫了謝夫人幾句,便出外去了。月娥也稍稍說了幾句,見謝夫人形容哀傷,似撐不住的樣,她便只告辭而出,同小葵兩人到了外頭,卻見大房之外,屋簷之下,站著個巍峨身影,正是東炎。

    月娥腳步一停,隨即仍舊向前,將要過東炎身邊,才停步行了個禮,轉頭又走。卻不料東炎開口說道:「你不擔心他究竟如何了?」

    月娥聞言轉頭,便看向東炎。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43 PM

123謝大郎暗醒翰林女

    夜靜風寒,兩邊丫鬟垂頭站著,呆若木雞。東炎盯著月娥看了會兒,忽然冷冷一笑,轉身便走。月娥瞧他向著書房而去,就同小葵說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大公子。」小葵答應而去。

    月娥到了東炎書房,果然見他人在裡頭,寂然靜坐,門半掩,外面亦無僕從。月娥推門而入,東炎說道:「誰讓你來的?」月娥說道:「大公子若不想我來,方才說那一句話又是何意?」東炎說道:「只是隨口問問罷了。」月娥說道:「既然如此,是我多事了。」她轉身欲走,東炎霍然起身,說道:「站住!」

    月娥停步,回頭看東炎,問道:「大公子還有何見教?」東炎望著她,看了片刻,垂頭,頹然說道:「你真的……跟容玉不同。」

    月娥說道:「我……我本就不是那位小姐。」東炎心如利箭穿過,說道:「你我都知,你就是容玉。」月娥不語。東炎說道:「可是,究竟為何,你會變作如今這樣?」月娥說道:「說來話長,如今還活著,已經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東炎不見她繼續說,卻也知道其中詳情必是一言難盡,屋內兩人皆沉默,片刻後,東炎問道:「良弟弟……如何?」月娥說道:「尚好,長大了,人也懂事的很。」東炎說道:「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有派人去找,只不過,一直沒什麼音信,因此事牽連甚廣,不敢就大張旗鼓的……卻沒有想到,竟然陰差陽錯,是敬安帶了你回來。」他聲音起初還濃濃感傷,後來便轉為戲謔自嘲。

    月娥說道:「大公子,很抱歉……」東炎抬頭看她,說道:「不,是我無能,對不住你們……」

    月娥搖頭,說道:「大公子,既然事過境遷了,何必還如此自責?」東炎轉過桌子,月娥本能地後退幾步,東炎上前,怔怔地盯著她雙眼,月娥說道:「大公子。」東炎說道:「你閉上眼睛。」月娥怔了怔,東炎望著她,說道:「閉眼。」

    月娥猶豫了片刻,終究閉上雙眼,一瞬間,東炎渾身發抖,伸手,手指顫抖,在月娥的雙眼之前掠過,又欲摸她的臉頰,卻又不敢落下,只隔著一指距離,輕輕向下,嘴裡低低地喚道:「容卿……」

    一聲幽咽,沉埋多少往事,葬送幾許柔情,明知無望,仍舊難以割捨,東炎欲將面前之人牢牢擁入懷中,卻又不敢,然而他盼望數年,好不容易夢成了真,卻發現此佳人已經並非昔日他愛慕之人,為何?明明音容笑貌都一致無二,卻偏偏不是!

    東炎的手幾番顫抖,最終仍舊落在桌上,月娥聽了響聲,睜眼一看,見他慘然神色,心頭瞭然,輕聲問道:「大公子,你還好麼?」東炎搖了搖頭,說道:「我無事。」片刻,又問道,「你……你同敬安,是如何認得的?」

    月娥垂眸,靜靜說道:「不堪回首。」

    東炎回頭,望了望月娥,忽地一笑,說道:「是了,敬安那個性子……」雖是笑著,眼中卻是光芒冷然,這一刻,真欲死了才乾淨些。

    頃刻,東炎笑了笑,又問道:「先前母親要鞭笞他,你為他,竟肯去國舅府,你心愛敬安?」

    月娥想了片刻,說道:「侯爺曾對我有恩。」東炎說道:「既如此,你是為了報恩?」月娥不語,卻問道:「大公子覺得刺殺國舅爺之事,究竟真相如何?」

    東炎說道:「還不知,此事最難辦的,就是那人一口咬定是敬安指使。你覺得如何?」月娥說道:「侯爺雖然有諸多缺點,但絕不是個會如此做的人,何況他知道大公子向來最痛恨目無法紀之人,侯爺向來最尊重大公子,定不會如此做。」

    東炎望著她,說道:「你很替他說話。」月娥說道:「最知道侯爺的應該是大公子,我不過是多話了。」

    東炎不語,猶豫了一陣,說道:「樓老師……他有沒有同你說,當初之事?」

    月娥搖了搖頭,說道:「當初之事,我也都忘了,父親也從未講過。」東炎想了想,一笑說道:「樓老師是忠厚之人,然而……」他猶豫片刻,終於看向月娥,說道,「你可知道,當初你家遭難,是因誰而起?」

    月娥怔道:「大公子是何意思?」東炎眼睛微紅,望著月娥,說道:「當初肅王之事,本牽連不到樓翰林身上,然而正當刑部盤查之時,有人竟密報樓翰林也是肅王同黨,因素來知道翰林人品,自然無人肯信,結果,聖上下令搜查翰林府,結果竟搜出肅王謀反之時須用的令牌一面。」

    月娥問道:「這……卻又是怎麼回事?」

    東炎說道:「我當時亦不知是怎麼回事,而後,翰林府出了事,敬安有段時間便悶悶不樂,屢屢問我翰林府因何入罪,我起初不以為意,後來便覺有異,察言觀色,問他是否有心事,他只是不說,每每便發呆。然而他雖不說,我又怎會猜不到?樓翰林素來與世無爭,自不會有人針對他下手,當日進出翰林府的只有我跟敬安兩個人,翰林府出事之後他一反常態,屢屢關注在翰林府搜出何物,我便猜到……」

    月娥驚得心頭亂跳,問道:「大公子,這……不可能罷,必是你的猜測而已。」

    東炎說道:「我當時大病一場,敬安便時常在我床邊垂淚,我醒來之時,曾旁敲側擊問過敬安,當日是不是帶了什麼進翰林府,沒想到敬安反應極大,卻不否認,只叫我不要問,我再逼問,他便說自己做錯了事……再後來,母親便不許我再提起此事。」

    月娥聽得渾身發涼,一時忘了反應。

    東炎說道:「多少年了,我不曾對任何人說過此事,容卿,今日我將事情原委告訴你,究竟要如何,你自己……看著辦罷。」

    月娥垂頭,說道:「多謝大公子。」東炎又說道:「此事,不可對任何人說,更不要讓母親知道。」月娥點頭,說道:「我明白。」東炎望著她,見她雙眸看著地面,遮了眼眸之際,就宛如昔日樓容玉就站在跟前一般,心頭百轉千回。

    月娥想了想,問道:「大公子,我有一事不明。」東炎說道:「何事,你問便是了。」

    月娥說道:「大公子見過我,那二公子先前就沒有見過我麼?」東炎想了想,說道:「這個我卻不知,因你平日並不出外,連我……最初也是偶然遇見,因此敬安……應該是未曾見過你的。」

    月娥又說道:「那……夫人可見過我麼?」東炎想了想,說道:「母親卻是曾見過你的,只因昔日我們定了婚約,所以她曾經去過翰林府……」

    月娥聽他本來語聲溫存,後來便涼薄蕭瑟,便又問道:「那為何謝夫人在我跟前從未說過些什麼?」

    東炎勉強轉過頭不看她,說道:「當日我認出你來之後,很是震驚,便去同母親說,母親說你不是玉容,因言談舉止全不像,又……我以為你是敬安的姬妾……因此我也就以為你不是了。」

    月娥問道:「那為何後來又疑心了?」東炎說道:「因為……實在是太像,且我心裡,實在放不下,所以就試試看,沒曾想到……」說著,便轉眼又去看月娥,卻見她雙眼之中亦略露出悲愴之色,兩人四目相對,一個感慨世事造化無常,一個憐惜他多情無望,都有些莫名感傷。

    末了,月娥先開口,說道:「多謝大公子解疑。」東炎也無話,再說其他,只覺得更加客套陌生,便終究說道:「無妨,夜深了,你回罷。」

    月娥說道:「是。」眼看著東炎,遲疑了一會兒,欲言又止。

    月娥轉身出了東炎書房,沿著迴廊,向著東院而去。

    ——敬安,竟是樓翰林一家遭劫的首因?

    暗夜沉沉,天際毫無星光,細雪自空中灑落,走廊裡的燈籠搖擺不定,月娥想道:假如真是敬安所為……樓翰林一家遭劫,顛沛流離,樓翰林心疼夫人,不忍她再吃苦,就賣了樓容玉給王四鵠,結果樓容玉不堪□……卻換來自己重生,遇上了謝敬安……

    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個古怪詭異的圈子,自謝敬安開始,自謝敬安……而終?

    恍恍惚惚,風吹衣袖,月娥縮起肩頭,抬頭才發覺已經到了東院,仰頭看著沉沉夜空,微微苦笑,卻不知命運究竟是何安排,她這一趟回京,是報恩,是報仇?誰又知道。

    月娥正在發怔,旁邊一道人影緩步走出,說道:「姚娘子。」久違的稱呼,月娥轉頭,藉著院落門口的燈籠,看的清楚,此人身材魁梧,正是周大。

    月娥一怔之下,說道:「周大爺。」周大眼波沉沉,望著月娥,說道:「娘子去大公子書房了?」月娥點頭,說道:「侯爺尚未歸麼?」周大說道:「屬下正是回來傳侯爺話的。」月娥問道:「他有什麼話?」周大說道:「侯爺只說,叫姚娘子不必擔憂,好生保重身體,他自會無事。」說完之後,終於忍不住「哼」了一聲。

    月娥聽了這話,怔了半晌。周大不耐煩,卻仍壓著性子,說道:「娘子無話叫我帶回去給侯爺麼?」月娥望著周大,忽地問道:「周大爺,你仍很厭我,是麼?」

    周大聽她問這個,很是意外,卻仍說道:「我的想法如何,姚娘子何必在意。」月娥說道:「上次在紫雲縣提出的不情之請,著實為難周大爺了,幸而周大爺深明大義,竟答應了我。」

    周大面色凜然,瞪著她說道:「你想如何,莫非要故技重施?」

    月娥見他一臉戒備,便一笑,說道:「周大爺莫要緊張,這法子再用,未免老套了。」

    周大先前還以為她又要趁機逃跑。他雖然討厭敬安身邊的女子,但因敬安向來極緊張月娥,所以不知不覺也十分重視她,且又因遭遇了那許多事,也覺得月娥不似是其他女子一般,倒也對她刮目相看,但如今敬安在刑部不得返家,倘若月娥在這時侯又走,周大真要怒而發作了。

    周大聽了月娥如此回答,才鬆了口氣,又說道:「我勸你還是安心留在此處……」想了想,不是下屬該說的,便停了。

    月娥也不以為意,問道:「侯爺可還好麼?」周大說道:「不曾用刑,尚好。」月娥想了想,問道:「何時能回來?」周大搖頭,說道:「不知。」月娥便說道:「既然如此……你替我轉告他,近來下雪,甚是寒冷,我記掛著小暴,想去郊外看看。」周大一怔,說道:「什麼,就這些?」

    月娥笑了笑,說道:「嗯,勞周大爺了。」周大壓了壓火氣,終究沒壓住,他在此等了半夜,就是等她回來要一句話,好回去給敬安交差,沒想到竟是如此!

    周大見月娥要走,便上前一攔,說道:「姚娘子,你未免太心性涼薄了,侯爺如今在獄中,你不記掛他,反只說那畜生?你……」

    月娥抬頭看周大,說道:「好啊,那麼……勞煩周大爺對侯爺說:我很想他,要他早些回來相陪我……如何?」她口吻親暱,縱然是黑暗中,周大也覺臉紅,不由吶吶。

    月娥哈哈一笑,說道:「難道周大爺能說出這些來?」

    周大這才明白她的意思,暗暗咬牙,那怒火卻消了大半,此刻也沒甚可說,只告辭離開了,月娥便去開門,此刻裡頭小葵聽了聲響,便出來,將月娥迎了進去。

    月娥渾身冰涼,又跟周大在門口站了這許多時候,雖然在外頭不覺得什麼,笑面如花談笑自若的。只進了門來,頓時腳下一軟,腦中便昏了昏,小葵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扶了,卻覺得月娥的手宛如冰塊一般。當下趕緊叫人弄姜茶來暖身子,此刻月娥也不知是怎地了,渾身不停打戰,竟好似到了南北極一樣,小葵嚇得無措,趕緊叫小丫鬟一起,替月娥暖手搓身。

    片刻姜茶上來,月娥喝了兩口,才覺得身上的冷戰好了些,也不哆嗦了,過了半晌,反而覺得身下有些不好,才知道是月事來了。

    當下月娥收拾好了,已經半夜,小葵怕她有事,多添了個暖爐進來,月娥恢復過來,好受的多,便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想到東炎那些話,一會兒想到敬安,腦中其亂無比,身子縮成一團,不知過了多久才睡著。

    第二日醒來,聽外面傳了信兒來,說是東炎一早就去了大理寺。謝夫人也派了家丁跟隨著,有消息的話就隨時回來說,謝夫人自己卻去了佛堂祈福。



124三司審冷獄會佳人

    當下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各派其人,定在大理寺之中審訊國舅遇刺一案。東炎早早地便趕到了,卻見大理寺主簿早早恭候,見東炎進門,行了個禮,說道:「少卿,大人有請。」東炎便應了,去見大理寺卿。

    入了議事廳內,卻見大理寺卿正坐著,東炎行了個禮,說道:「大人喚我,不知何事?」大理寺卿說道:「東炎,坐。」又說道,「今日甚早啊。」

    東炎說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故而下官早來。」大理寺卿聞言面帶憂色,才說道:「我便知道是因如此,只不過,東炎,我向來知道你公正廉明,是從不肯徇私枉法的,可你也知道,如今這件事,事關令弟,因此……刑部跟都察院的人都覺得,應該讓你迴避一下,不叫你插手此案的意思……故而……我叫你來,同你商議一番。」

    東炎略微沉默,片刻才說道:「既然兩部大人都如此說,下官也無異議,只不過,身為少卿,就算不插手審訊,旁聽的話,總還是可以的罷?」

    大理寺卿見他答應,便鬆了口氣,說道:「這是自然的。」

    頃刻過了小半個時辰,刑部的主審跟都察院院司也到了,彼此寒暄行了禮,分位子坐了。敬安本是被押在刑部,如今便也一併轉來,刑部之人也不敢對他太過,鎖鏈銬子之類都未曾用,神色也仍舊是那樣略帶倨傲之態,一如平常。

    東炎退在三司主審之後,位在主簿旁邊,轉頭看了看,敬安望見東炎,便一點頭,知道自己官司在身,自不能多禮。東炎看敬安那個樣子,雙眉微蹙,便低下頭不看他。

    因敬安爵位在身,便不能跪。只站在邊上,當中刑部尚書便命帶人犯上堂。差人將犯人帶上堂來,那人跪地,又看旁邊敬安,也略行禮,說道:「大人。」望著敬安,面色略見忐忑。敬安淡淡瞟了他一眼,不言語。

    上頭的自然不免順著官面順序而來,便問道:「下跪何人。」那人說道:「小人程亮。」尚書問道:「昨日你說你是東城巡衛營一員小小將官,可是真的?」程亮說道:「正是。」尚書問道:「昨日你殺國舅爺時候,說什麼替天行道,國舅爺罪有應得,被緝拿之後,又說自己無罪,卻是為何?是否有什麼內情?」

    程亮想了想,說道:「不瞞大人,此事最初是營中李校尉同我說起,小人本不知是何事,李校尉說謝大人的妾室被國舅爺污了……」

    敬安聽了,便皺眉看向程亮,恨不得一腳踢死了他。

    程亮一怔,急忙低頭說道:「李校尉說大人為此憤憤,又說只恨不能將安國舅殺死替大人雪恥……當時小人喝了幾杯酒,受不得他的慫恿,便一口答應,要殺了安國舅,李校尉說從旁相助,殺了之後即刻逃走便是了,次日,小人準備了刀子埋伏街頭,見安國舅經過,便衝出殺之,不料並無見到李明出現,是以小人有些慌了,便說是聽從了謝大人之意。」

    大理寺卿聽了,便說道:「真是個膽大妄為的糊塗之人!既然如此,那此事跟謝大人是完全沒有干係了?」

    都察院司便說道:「大人且慢,此事還有些撲朔迷離,昨日他一口咬定是奉了謝大人之命,如今卻突然改口,吾等怎可就輕信之?既然事關那姓李的校尉,不如將他帶上堂來,細細詢問,看事情是否便真如此人所說。」

    刑部尚書便點了點頭,發籤子派人去傳那李姓校尉,自有差人領命而去。

    刑部尚書便撇了程亮,又問敬安,說道:「謝大人,這程某所說,你可知情?」敬安說道:「從來不知。」尚書問道:「那此人謝大人可認得?」敬安說道:「並無印象。」尚書又問:「那……那名喚作李明的校尉,謝大人可認得?」敬安說道:「既然是個校尉,總是見過的,然而大人若是想問是否是我指使的他們殺人,我自可以答你,就算是我對安國舅有仇,難道就會指使兩個九城麾下之人,叫他們明目張膽當街殺人,好叫朝廷拿我問罪?」

    三司面面相覷,大理寺卿同刑部尚書便緩緩點頭,都察院司皺眉不語。

    一刻鐘之後,派出去的差人回稟,說道:「回大人,小人等到東城營所,找到那李明居所,卻發現他已經死去多時。」

    這一句話,堂上眾人都驚。三司各自驚疑,地上程亮也大叫說道:「他死了,怎麼可能?昨日還好端端的!」尚書問道:「可有仵作驗明正身?是如何死的?」衙差說道:「京府大尹派人驗了,是被人所殺,大概是昨日夜間被人殺死。」

    三司你看我,我看你,都察院司說道:「這可是殺人滅口了,倘若是自殺,此事還有可能是他擅自做主,畏罪而死……如今,顯而易見,兇手另有其人。」

    大理寺卿瞥他一眼,說道:「這也說不定,按照大人的說法,就算是自殺並非他殺,亦有可能是被人所迫自殺而亡啊。」刑部尚書也不知如何判才好,片刻,才說道:「你們兩位且先將此事按下,只說現在該將這謝小侯如何處置?繼續將人扣著,還是……」

    都察院司說道:「這行兇兩人皆是謝侯麾下,且安國舅有跟謝侯有仇,依本官看,應該扣著。」大理寺卿說道:「我看不然,昨晚上已經扣了一夜,卻無確鑿證據,何況李明死之時,謝侯都被關在刑部……本官以為,此事跟謝侯無關,不可委屈朝廷棟樑啊。」

    刑部尚書聽聽這個,看看那個,不知如何是好。正在猶豫難辨,外面有人上前,跪地說道,說道:「三位大人,宮中來人!」

    三司一驚,齊齊起身,卻見外面門口搖搖擺擺走進一員黃門,上了堂來,倨倨傲傲行了個禮,說道:「咱家奉皇后娘娘諭旨,前來觀審,不知三位大人,可有了結論?」

    三司回禮,大家重又坐了。刑部尚書說道:「皇上親命本官三人審理此案,皇后娘娘莫不是不放心,才派了公公前來?」

    黃門說道:「正是,不瞞你們三個說,皇后娘娘正是怕你們三人懼怕那謝府勢大,一時膽怯,將人輕輕易易放了,所以叫咱家過來看著些。」

    刑部尚書面帶不忿,都察院司面陳似水,大理寺卿便撇嘴。

    那黃門說罷,就看敬安,卻見敬安冷冷瞅過來,目光如刀,驚得他後退一步,被兩個小黃門攙扶住,才站住腳,面上卻仍悻悻然的。

    刑部尚書雖則有氣,卻不敢當面得罪這閹人,倘若得罪了他,便等同在皇后跟前失了面子,便說道:「此案尚未發現同謝侯有關,只因這兩人都是謝侯手下,所以委屈他在刑部留了一夜,如今查明那挑唆殺人的李明已經身死,死無對證,所以本官正想著將謝侯放了。」

    黃門一聽,立刻說道:「卻是不妥!這殺人的兩個都跟謝侯有關,又無其他嫌犯,豈能說放人就放人?何況那李明身死的蹊蹺,焉知不是人狗急跳牆了,殺人滅口麼?放了他,日後要捉拿,卻也難了。」

    這黃門官的態度雖然盛氣凌人,叫人很不喜,然而說的卻正也是三位大人心憂之事,當下一時無言。

    一方面,覺得此事跟敬安有關,另一方面,卻覺得敬安起碼也是侯爺之尊,已是屈尊在刑部留了一晚上,如今並無確鑿證據便再留人的話,他真個有罪就罷了,倘若是無罪的,將來便等同得罪了雲天謝府,這謝小侯又不是個好相處的……睚眥必報是早有其名。

    三人早也聽聞,那日在謝府上,安國舅只因調戲了個姬妾,便被好一頓毒打,如今竟然也死了,無論是否謝小侯動手,可見這謝府是沾不得的。

    那大理寺卿看在東炎面兒上,便只要放人,都察院司卻為慎重起見,仍要求將人留著,黃門自不許放人的,刑部尚書本在狐疑,見狀便做騎牆之態,沉思不語。

    堂上一派沉默,敬安忽地說道:「三位大人不必為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甘願自囚於大理寺中。」

    這一語出,眾人有的驚,有的喜,有的驚疑,各懷心思。敬安笑笑,說道:「只望三位大人著力些,找些找出陷害我的真兇才是。也好叫國舅爺死的不那麼冤屈。」

    那黃門聽了這話,「哼」了一聲,本想說幾句寒磣的話,被敬安一瞥,那話便梗在喉中,竟無法出口。

    大理寺卿便贊,大拍馬屁,說道:「謝侯光明磊落,且又以大局為重,如此氣度,叫人欽敬啊。」刑部尚書也點頭,敬安如此說,倒是替他解決一個難題,便說道:「既然如此,在事情明瞭之前,就委屈謝侯了。」又轉頭看都察院司,說道,「大人覺得如何?」

    都察院司便說道:「如此倒也可,本官也十分欣賞謝侯顧全大局的氣度。」

    三人既都同意了,當下便又人來,帶了敬安下去,仍舊押在牢中。那黃門見狀,便心滿意足,回去跟皇后娘娘覆命。

    午時已過,東炎歸家,將事情來龍去脈同謝夫人說了一遍。謝夫人心頭稍安,又催著東炎仔細為敬安之事出力,東炎不好說大理寺卿不許他插手之話,便只出來。

    東炎心頭有事,邊想邊走,忽地聽到前頭犬吠,卻見竟是東院門口,那只月娥養的狗兒竟撲出來,追著一個人,東炎定睛一看,卻見雪地裡站著那人,正是月娥。

    一身銀白大氅,當空一蕩,月娥回身,將小哈抱住,親親熱熱摸了一會兒,便叫人帶了它回去,才起身來,重整了整斗篷,小葵扶著,就向前走。

    東炎呆看了一會兒……本是經過,見狀,便不由自主走了幾步過去,問道:「要去哪裡?」

    月娥低頭說道:「大公子回來了……方才外面有人傳信來,說是侯爺被關在大理寺裡,叫我去探望。」

    東炎略一皺眉,說道:「要你去?」月娥說道:「正是,大公子要一起去麼?」東炎本沒這個意思,何況大理寺卿的意思,是不許他同敬安多接觸,然而……

    東炎看著月娥,她所戴斗篷之下透出一圈兒白色的狐狸毛,繞著臉邊上,越發襯得其人如玉,雙眸分明,一派秋水顏色。

    東炎略覺恍惚,想了想,說道:「左右我也無事,既然是去大理寺,那麼我便陪你去罷。」

    月娥一笑,盈盈一拜,說道:「多謝大公子。」東炎看著她盈盈一福時候舉動,身子微傾,頭一垂,長睫毛遮住眼睛,正如昔日初見之嬌柔之態……

    東炎說道:「不必多禮。」先自轉身,輕輕地喘了口氣,只覺胸口如嗆了冰水,著實難受,少不得就暗自忍著,只說道:「敬安他也太胡鬧了,便如此叫你去,那種關押人的地方,豈是你這種婦道人家可去的?」

    小葵便扶著月娥往前走,月娥說道:「大公子多慮了,我去過的地方,有比那監牢更可怕的。」

    東炎身子一震,腳步微停,便轉頭看月娥,月娥微微而笑,點了點頭。東炎說道:「你……」偏偏見她雲淡風輕之態,東炎不語,將頭轉回來,鼻端酸楚,心頭一片愴然。

    兩人出了門,東炎一看,卻見敬安的三四個近身侍從都等在門口,看見東炎出來,便齊齊行禮。

    月娥乘轎子,東炎素日也是乘轎,此番想了想,便叫人將轎子撤了,只騎馬。一行人便向著大理寺而去。

    也不知行了幾時,轎子終於停了,月娥聽得外頭東炎同人說話,接著小葵來掀起轎簾子,便扶了她出來,又替她將斗篷的帽子兜了兜擋風,東炎在前,敬安的那幾個侍衛便跟在月娥身後,幾個人進了大理寺,只向著後面的牢房而去。

    獄卒見了東炎,盡數行禮,有人便在前帶路,進了牢房內,一片陰冷之氣撲面而來,東炎回頭看了看月娥,卻見她只望著地面,東炎心頭暗歎,轉頭領著人向內走,又走了一段,見幾個獄卒正圍著桌子在賭牌,見東炎來了,一個個忙不迭的跳起來行禮。

    其中一個,便壯著膽子,唯唯諾諾,說道:「少卿大人怎麼來了?這……上面有令,大人你……不能同侯爺相見。」

    東炎便說道:「我自不去,這位是謝侯的……要來探望。」

    那些人早有準備,卻不敢攔,當下說道:「是是,小的們知道。」便說道,「小人等請夫人過去。」也不知道敬安說了什麼,這些人畢恭畢敬地將月娥引著,向內而去,東炎跟著走了幾步,終究停了步子,幸而敬安的牢房離得不遠,東炎站在這邊,便能清清楚楚看到月娥停了步子,獄卒便去開牢房的鎖,鐵鏈子交擊的啷當聲響,遙遙傳來,聲聲入耳。

    門開處,獄卒垂手退後,恭敬說道:「侯爺,人來了,若無吩咐,小人告退了。」裡面敬安微微答應一聲,月娥站在獄卒身後,隔著牢房柱子,看到敬安在內,靠在床邊兒上,好似個無力的模樣,也不看她,月娥不由地心頭一驚。

    獄卒退下之後,月娥便邁步進了牢房,先問一聲,說道:「侯爺?」敬安輕輕一聲咳嗽,才回身看月娥,說道:「月兒。」終於微微一笑,卻略見虛弱之意。

    月娥見他有些不好,便走過去,說道:「侯爺不舒服麼?」敬安望著她,說道:「沒什麼,只是有些兒頭疼。」

    月娥心頭一驚,急忙說道:「侯爺身後的傷未曾痊癒,是不是又不好了?」敬安搖搖頭,說道:「傷還好些,他們又不敢對我用刑,只不過這口氣實在難忍。」說著,就歎一口氣,說道,「也不知是誰人陷害我,竟然如此用心良苦,先是策反我兩個下屬,如今又殺人滅口,唉……月兒,我有些憂心。」說著,便將臉蹭在月娥胸口,低聲說道,「故而叫人帶你來,先看一眼也是好的。」

    月娥未料想竟會如此,皺眉問道:「怎會這樣?總不會無救罷?」敬安不抬頭,只伸手將她抱了,說道:「我……我也不知,大哥也不幫我,他們連讓大哥見我都不肯,月兒……怕是有人要置我於死地了。」

    他從來都是趾高氣揚,就算是對她,也只是溫柔憐惜,卻從不曾如現在這樣無助可憐,聲兒都帶著沙啞,中氣不足的模樣。月娥心頭一陣焦急,說道:「侯爺,你不必擔憂,清者自清,決不會有事,大公子……大公子也不會不幫你。」心底卻想到東炎同自己說過的,昔年樓家之事,不由身子微冷。

    敬安又歎道:「月兒你不是朝中之人,不知其中事,就算我清清白白,亦有許多人要借此置我於死地。……我只怕以後見不到你了。」月娥越發心驚,伸手用力握住他肩頭,說道:「怎麼淨說這樣的話!」

    敬安卻不抬頭,聲音頗有些傷感,低低地說道:「月兒,倘若我不在了,你如何是好?不如……趁著現在還好,我送你回平川,同小良相聚罷?」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44 PM

125將心比心細說端詳

    牢房內陰冷,也不知風從哪裡透進來,吹得人遍體生寒,忍不住便要打顫。月娥聽敬安說了那幾句話,不免有些心驚肉跳。

    敬安這人,從來都是驕橫之狀,就算在東炎跟前,也不過是恭敬而已,若說這樣軟弱,卻是在最狼狽時候也不曾有的。

    月娥起初無措,後聽敬安說了最末這兩句話,心頭一跳,反而沉默下來。

    敬安說罷,便等月娥回答。月娥不語,敬安便說道:「月兒,你想回去麼?」他依舊是低著頭,只靠在她的胸前,聲音倒是暗啞低沉的,手便攬在月娥腰間,輕輕地撫摩了兩下。

    月娥想了想,便說道:「倘若我說要走,侯爺就送我走了麼?」

    敬安身子略僵,手勢也停了下來,片刻才艱難說道:「正是……我自思先前所作,未免霸道,有些對不住你,如今窮途末路,倘若不及早安排,日後你不知是何著落,我雖說不捨得你,卻也不想叫你因為而受累,故而想著……」月娥聽到這裡,不等他說完,就說道:「那好罷,侯爺就送我走罷。」

    敬安一聽,身子抖了抖,才慢慢地抬頭看向月娥。怔了一會兒,說道:「你想走麼?」月娥望著敬安,淡淡說道:「侯爺把所有都想好了,我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走了乾淨。」

    敬安看著她,目光幾度閃爍,最後才試探說道:「月兒,你……不再好好地想想?或許……或許事情還有轉機之類……」

    月娥轉頭看向別處,說道:「我一切只憑侯爺做主,侯爺叫我來京,我就來京,侯爺若叫我走,我自然是要走的了,多想什麼?」

    敬安皺著眉,想了想,猶豫說道:「可是……可是你對我……你……」

    月娥說道:「侯爺想說什麼?」

    敬安想來想去,終於鬆了手,盯著月娥說道:「難道你對我沒有一絲兒的留戀?說走便要走了?」此刻終於透出一絲懊惱來。

    月娥看著敬安,兩人四目相對,半晌,月娥才說道:「侯爺你說這些做什麼?豈非無用,有沒有什麼留戀的……於事無補罷了。」

    敬安一怔,月娥看他一眼,便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如此,侯爺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回去了,侯爺說要安排人送我回平川,可別忘了。」說著就向門口走去。

    不料敬安向著地上一跳,閃身到月娥身前,一伸手便將她攔住,動作敏捷利落,腰一挺,面上雖是惱怒,卻已重是舊日那驕橫狂放之態,略帶一絲惱怒,哪裡有絲毫頹喪軟弱的樣兒?

    月娥站在原地,卻並不慌張,只望著敬安絲絲冷笑。

    敬安將她攔了,見了她臉上冷漠笑意,便更怒,說道:「姚月娘!你這狠心之人,三言兩語,就肯這樣將我撇下了?」

    月娥淡淡說道:「不然怎地?」敬安握拳說道:「你……你,你這樣的人,你休想……我不許你走!」

    月娥便哼一聲,說道:「叫我走的是侯爺,叫我留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要怎樣?」

    敬安怒道:「我雖說叫你走,你看在我們昔日情分上,也不用走的這樣快罷!」

    月娥說道:「我又不是官兒,不能破案,不能救命,留下來做什麼,自是走的好。」

    敬安一口氣上不來,瞪了月娥一會,才又說道:「我叫你走你就走!那我叫你一輩子在我身邊,你會乖乖答應?——走的好走的好,我怕你心底一直都想著要走的!」

    月娥仰頭說道:「是又怎樣!」

    敬安大惱,說道:「你……你……你實在叫我……」手伸出來,卻只點著月娥,瞪了片刻,忽地狠狠地跺了跺腳,垂頭說道:「為何……你總這麼對我?」

    敬安後退一步,便靠在欄桿上。此刻垂著頭,手也垂下,一副無可奈何,垂頭喪氣之態,卻並非先前假裝之態。

    牢房門口在側,月娥要走的話,自是會出去,見敬安如此,她卻並沒有動,看了敬安一會兒,便看向別處,牢房內暗沉沉的,且又陰冷,呆得久了,渾身難受。

    周圍雖無人,黑黝黝的卻有些可怕,兩人說話的聲兒在寂靜裡顯得格外大聲。

    月娥輕輕歎了口氣,便放低了聲音,說道:「我是生是死,是留是走,都是侯爺一句話而已,一向都是你做主,怎麼倒現在又問起我來了?……何況現在最緊要的怕不是這個,我不知侯爺你心中想什麼,只是……還是要早些離開這個地方才是。」說完,心頭略覺得酸酸的。

    原來,敬安的性子月娥摸得比誰都清楚,這人就算是遇到什麼難處,也必不會如先前那副軟弱之態,何況更說出要「送她走」之類的話,除非謝敬安也是死了換了個人,否則,打死了他也不會說出叫她走這些話的,他雖對她有情,但說他會做出「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種行為來,想來實在驚悚,故而月娥便只說要走,果然敬安便急了。

    敬安本垂著頭,聽月娥說這幾句,便抬頭來看她。心頭細細地品了這幾句,忽地雙眸微亮,轉怒為喜,向前便將她的手握住了,說道:「好月兒,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先前說的,是故意嚇唬我的?」

    月娥用力一甩他的手,說道:「什麼嚇唬你的?侯爺你說要送我走,卻不是玩笑的罷,我只當了真了。」敬安說道:「我是故意那般說,要試你心意,誰知道你竟那樣的?」

    月娥說道:「我又哪樣了?」敬安望著她,微微委屈,說道:「你好狠心,我雖沒有受刑,心裡到底是不好過的,你就安撫我一番,說些甜言蜜語的真心話,又怎樣了?」

    月娥說道:「我不會說!」

    敬安說道:「難道你心裡真的只想著要走?」月娥說道:「不錯。」

    敬安最不愛聽的就是這個,也不管她是不是賭氣,就怒道:「你死了這條心,就算我真個兒死在牢裡,也不會放你走的。」月娥哈哈笑了兩聲,說道:「虧你先前還演得幾多情似的……委委屈屈,倘若我是個實心的信以為真,淌眼抹淚的靠在你身上求你不要送我走就好了?」

    敬安想了想那副場景,自覺還算過得去,可惜要她如此,卻是不能的了……她就是個世上最狠心之人,偏給他遇上了……

    然而這世上卻有更多喜愛在他身上淌眼抹淚的軟弱女子,偏偏他都是正眼也不看一下的。

    真是命中魔星了。

    敬安就咬牙說道:「那又如何?你就向我服個軟兒,疼惜我一番又怎樣?我的心意你早就明白了,你的心意我卻一直都不知道,你叫我怎麼放心?」

    月娥說道:「誰要明白你的心意了?侯爺你試我的心試到牢裡來,卻完全不想外頭多少人為你擔憂麼?胡鬧也要有個限度的。」

    敬安雖知道先前多半是她窺破了故意說要走的,但隔靴搔癢,到底心不足,就說道:「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你只說你對我到底是怎樣?」

    月娥說道:「我不明白侯爺的意思。」

    敬安說道:「你明明對我有意,為何你從來不說?我不服!」恨不得將她狠狠搖一頓,把她的心裡話給搖出來才罷休,卻偏不捨的動她為難她。

    月娥就淡淡然說道:「侯爺你想的太多了罷,同你說不清楚,我要走了。」敬安見她要走,便將月娥抱住,將牢門一踢,說道:「我不要你走。」月娥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敬安說道:「我要你一句知心的話。」月娥說道:「胡鬧!」敬安說道:「你只說,你心底有我沒我。」月娥說道:「我說過,我不知道!」敬安說道:「到現在你仍不知?」

    月娥仰頭看他,說道:「當初我問侯爺,倘若不是這張臉,侯爺你會不會喜歡我,侯爺說什麼來著?」敬安看著月娥雙眸,心頭一動。

    敬安將月娥抱起,也不顧她掙扎,就抱在腿上,坐在床邊,說道:「我知道你惱我了,只不過……你說我胡鬧也好,做戲也罷,我是被你逼的無法……我只要你一句話,又有什麼難,難道你真的心底一點也沒有我?倘若我方才當了真,真的送你走,你就真走了?」

    牢裡極冷的,月娥靠在他懷裡,不知不覺便貼在他的身上,她自先前進了牢房,一直到現在,雖然表面強硬冷酷,然而一顆心七上八下,此刻才安穩下來。便只不動,暗暗聽著敬安心跳聲。

    卻聽敬安靜靜又說道:「還有……前天白衣庵的事,我都知道了。」

    月娥怔了怔,便抬頭看他,遲疑問道:「你知道又如何?」敬安低頭看她,說道:「你心頭猜疑,怎不開口問我?」月娥轉頭,說道:「我猜疑什麼了?」敬安說道:「你看到那人是我,心中定然猜疑為何我會跟那尼姑在一塊兒,舉止親暱,是不是?」

    月娥沉默片刻,偏把頭一扭,說道:「我沒有如此。」敬安見她又要逃,便發了狠,用力捏了捏她的下巴,說道:「既然如此,當時你為何哭了?」

    月娥心頭一動,立刻知道是小葵同他說了詳細,就說道:「風吹了眼睛也是有的,我都忘了!」

    敬安見她嘴硬,又氣又憐,二話不說,便低頭,狠狠地親了她一回,月娥喘不過氣來,又羞又氣,用力打他肩膀,卻只落得手疼。

    片刻敬安送了她,月娥才漲紅了臉,說道:「好不要臉,說不過人家,就胡來嗎?」敬安嘗了甜頭,心便好過,笑嘻嘻說道:「我是看你嘴硬的很,叫我心裡癢癢的,幸虧這是在牢裡,不然的話,就狠狠地教訓你一頓。」說著,就又低頭輕輕親她的臉。

    月娥用力將他的臉推開,說道:「方纔你無緣無故,為什麼說起白衣庵來?」

    敬安笑道:「還不認?你心裡猜疑了的,是不是?」月娥說道:「是你說的,並非我提起。」敬安便歎,說道:「要你說句真話,跟要殺了你似的……好罷,我便跟你說,那天的確是有人傳信給我,我才去了的,你看到的那人,原先叫做靜瑗的,我不知你聽沒聽說我同她之間的過去之事……原本,我跟她是君子之交,不知為何她有了身孕,月兒你信我,並不是我,倘若是我,天打雷劈……」

    月娥低頭說道:「我沒說,你這麼著急做什麼?」敬安才又說道:「我問她她也不說,因我先前名頭不好,且那陣跟她也有些往來,所以都以為是我做下的……因這件事,我才被罰到紫雲縣去。她便出家了。」

    月娥不語。敬安又說道:「昨兒她叫人傳信叫我去,我只以為有事,便去了,我當時知道你跟母親去了香葉寺拜佛,卻一時沒想到你們會去白衣庵……當時靜瑗同我說了些往事,大概是風吹的她頭疼,便站不穩腳,我便扶了她一扶,便只是如此了,再無後續,而且……據我所知,靜瑗心裡另有他人,就如我心裡有你一般,是以我們兩個是再沒什麼的。」

    月娥聽了,就低低說道:「同我說這麼詳細做什麼,我也沒問。」敬安說道:「其實我並不想瞞你什麼,如今我都對你說了,你的心可該放下了罷?」月娥說道:「我有對你說我放不下麼?」

    敬安抱著她,想來想去,說道:「對了,昨日你叫周大帶回來的那話,我聽了。」月娥說道:「嗯。」敬安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叫我早些回去,好陪你去看小暴,是不是?」月娥心裡欣慰,偏說道:「我沒有這樣兒說。」

    敬安說道:「我知道你是這樣的意思。」月娥不說話。敬安最恨她這樣,叫道:「月兒……」就低頭親她。

    月娥躲開,抬頭看他,忽地問道:「你怪我不問我你在白衣庵之事?」敬安停了動作,說道:「我只怕你悶在心裡,你只須問我,我自會告訴你事情原委,你如此悶聲不響,倒讓我覺得你,你心裡怪我,卻又不上心我……」

    月娥聞言笑了笑,想想,便又問道:「那倘若你也有事寧肯悶在心裡不問我,卻是為何?」

    敬安一怔,說道:「怎麼會?」月娥說道:「沒有麼?」敬安搖頭說道:「並無。」

    月娥看著他,就說道:「那上次你去東院,大公子也在……你心中是何想法?」

    敬安聽了這話,神色一變,就看向月娥。月娥略一垂眸,淡淡說道:「此番我來,也是大公子伴著我來的。……大公子,好似對我格外照顧,你可知道為何?」



126虎視眈眈刺客降臨

    敬安聽了月娥這話,想了想,便微微一笑說道:「大哥向來對我極好,知道我著緊你,所以陪著你來……一來是照料你,二來卻也是來見見我,就算見不到,也是個心意,我是知道的。」

    月娥望著他,說道:「說的極有道理。——沒了?」

    敬安垂眸想了想,說道:「月兒……我……嗯,沒了。」月娥見他眼底一抹猶疑,卻總不說,就知道他也並不是心底無事的,說的這樣,無非是聽來冠冕堂皇罷了。因此她也不說破。

    敬安擁著月娥,兩個靜坐了片刻,忽地聽到外頭有人說道:「是時候了,去叫一叫。」聽來卻是東炎的聲音,獄卒便答應一聲,過來說道:「侯爺……」陪著笑,雖說是東炎的令,卻不敢就忤逆敬安。

    月娥便欲下地,敬安將她抱了,說道:「你先退下。」獄卒巴不得這一聲,即刻答應一聲,也不敢抬頭,飛飛地就走了。

    敬安說道:「好不容易見了,叫我好好地看看。」月娥轉頭看他,說道:「要看的話,回去再看也是一樣的。」敬安聽她聲音柔和,顯然帶情,先心喜三分,此刻才了然她先前果然是嚇唬自己的……不由情動,緊緊抱著人,說道:「不捨的你離開。」

    月娥說道:「你喜歡這地方,自己留下就是了,我不愛這裡。」敬安說道:「我知道……」在月娥耳畔低低地說道,「你放心,不出明日,我就出去了。」

    月娥笑笑,看他一眼,說道:「你自己有數就好了……」敬安答應一聲,就在她臉上啾啾地親了幾口,月娥說道:「你瘋了……」寂靜裡聽了那個聲音,甚是清晰,不由害羞。

    敬安吻住她的嘴,含含糊糊說道:「嗯……就當我瘋了罷。」到底給他縱情盡心地親了一回,月娥想推開他,怎奈半邊力氣都給他吞了相似,敬安毫不費力將人抱了,說道:「月兒,你好端端地在家裡頭等我回去。」想了想,又說道:「那個在白衣庵寫得祈願字紙呢?」

    月娥說道:「丟了。」敬安說道:「怕是哄我的罷?等我回去,就給我看好不好?」月娥也不同他多說,只點點頭。

    敬安才依依不捨將人抱著下地,放開,月娥整了整衣裳,轉身向外走,敬安步步跟著,一直跟著到門口,兀自眼巴巴看著。

    月娥走了一步,才停了,轉過身看著敬安,說道:「侯爺……」

    敬安腳下一動出來,將她的肩膀握了,眼睛亮亮地,說道:「什麼?」

    月娥看著他急切雙眼,笑著搖頭,說道:「沒什麼……只不過,想要對侯爺說一件事。」

    敬安略覺的失望,又仍帶一絲希望,問道:「你說?」

    月娥低聲說道:「先前我不問白衣庵的事,其實並不是似侯爺所說那樣,我不問你此事,正如你沒有問我大公子之事一般。」

    敬安心頭一怔,模模糊糊地想到什麼,然而倉促之間,竟沒繞明白,心思動了幾動,說道:「月兒,你沒有其他想對我說的了麼?」月娥伸手握了握他的手,仰頭看著他,一笑說道:「等候爺出去了這裡……相見了的話,再說罷。」

    說過之後,轉過身便向前而去。

    敬安望著月娥身影自牢獄暗影沉沉的甬道中緩緩地向前,離自己越來越遠,不知為何竟有種恐懼之感,正想要向前一步,將人追下來,卻見甬道盡頭,東炎的身影一晃出現,敬安生生站住腳,東炎遙遙看了他一眼,敬安咬了咬唇,終究後退一步,緩緩地,一步一步,退回牢中去了。

    東炎便帶著月娥離開大牢,出到外頭,冬日天短,已無日影。小葵扶著月娥依舊上轎子,東炎騎馬,便送月娥回家。

    剩下敬安在大牢之中,左思右想月娥最後那一番話。

    昔日在東院,見到東炎在月娥屋裡之時,敬安起初是並沒有在意的,後來才留心月娥的臉色有些不對,頭髮亦散亂著,衣裳也不似昔日那般整齊,敬安自然心驚。

    再加上東炎的舉止有異,敬安便覺察不妥,卻只不說。

    後來東炎笑歎幾聲離開,敬安便又在地上撿了月娥的腰佩,當時他就知道事情定然有蹊蹺。後來敬安便問大理寺是否有什麼舉動,知道了東炎在查樓家之人,一時想不通,還以為是東炎因樓家之時而又遷怒自己,然而……對於月娥的衣衫不整跟東炎的反常,敬安不說,心底卻仍舊存著一個疙瘩的。

    可就算敬安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或者說隱隱猜到了事情大不妥所以不肯追究。但他對月娥,卻是一百個放心的,同時,敬安也不認為東炎會有什麼不軌之行為……因此,他才沒有開口問那件事。

    敬安想來想去,想到月娥臨去說的那一番話,一瞬間豁然開朗。

    原來,她雖在白衣庵看見了自己跟靜瑗一起,卻不問,卻跟自己看到她跟東炎一起的心思是一樣的……雖然同樣都知道有些不妥,但是對對方,卻是一百個放心。

    敬安想到這裡,渾身熱都隱隱沸騰,忍不住自床上起來,衝到牢房邊上,叫道:「月兒,月兒!」

    牢內空闊,哪裡有人回應,月娥都去的遠了。敬安想了想,大聲叫道:「月兒,月兒,不管你是什麼模樣,我都是最喜歡你的,月兒,你聽到了麼?」眼淚瞬間湧出眼眶,敬安的心卻是寬慰而喜悅的。

    黃昏將至,外頭一個獄卒提著飯盒進來,給敬安送吃的。將飯盒放下,便拿鑰匙開門,裡頭敬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獄卒便將飯盒提進來,放在桌上,便把裡面的飯菜一一端出來,又拿了一壺酒放在桌上。敬安才起身,說道:「噯,好餓。」那人躬身低頭,說道:「侯爺請慢用。」便向後退。

    敬安望著他,饒有興趣說道:「且慢。」那人一怔,停了步子,問道:「侯爺還有何吩咐?」

    敬安慢慢起身,說道:「本侯一個人吃,何其無聊,正缺一個能夠對飲的,我看你也不像是個吃過飯的樣兒,不如留下來同本侯一起喝一杯。」

    那人仍舊弓著身,說道:「侯爺說笑了,小人不過是個衙差,哪裡能跟侯爺同桌吃飯。」敬安說道:「衙差又如何,如今本侯還是囚徒呢。來,不必客氣。」說著,就起手倒了一杯酒,遞向那人。

    那人面色一凜,後退一步,說道:「侯爺,小人真不敢當。」敬安說道:「你是不敢當呢還是不敢喝呢?」那人見狀,便變了臉色,敬安冷冷一笑,手上一動,那杯子裡的酒水向前一潑,那人反應倒快,急忙揮袖子一擋,只聽得「嗤」地一聲,酒水沾到袖子,頓時燒爛了幾個洞。

    敬安笑道:「真毒,若喝下去,這會兒果然是酒肉穿腸了,怎麼,你們連等也等不得?」那人見事情敗露,一伸手,便將腰間的刀拔出來,轉身向著敬安撲過來。

    敬安不慌不忙,將桌子上的東西拿起,向那人扔去,那人的刀連蕩,只聽得「鐺鐺鐺」幾聲,窄窄的牢房內一片酒菜狼藉,那人左躲右閃,敬安瞅準時機,拎起一條凳子劈過去,那人舉刀一抵,只聽得喀嚓一聲,凳子從中裂開,卻不料敬安乃是誘敵之計,底下悄無聲息地飛出一腳,正中那人腰腹,那人向後倒飛出去,撞開牢房的門跌了出去。

    門口的兩個獄卒聽了聲響,便來看端倪,卻未曾想到,外頭有幾道黑影嗖嗖閃了進來,兩個獄卒大驚,叫道:「什麼人?」當前的黑衣人動作迅速,手中寒光一閃,正中咽喉,兩個獄卒哼也來不及哼便倒了地。

    四五個黑影子閃身入內,直奔囚禁敬安所在而去,這一刻,敬安已經出了牢門,見眼前有人來,腳下一勾一挑,便將那獄卒跌落在地上的刀挑了起來,手腕一動捏在手中,冷冷一笑,把刀輕揮,便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頭。

    黑衣人紛紛向前,將敬安圍在中央,狹窄的牢房內,頓時一片刀光劍影。

    廝鬥之間,那些黑衣人見敬安勇猛,便打了個暗號,其他黑衣人向後一退,當中那人手中一抖,甩了一物在地上,只聽得「砰」的一聲,那物便炸裂開來,頓時一片煙黃色迅速蔓延開來,敬安一怔,急忙伸手用袖子掩住口鼻,縱身後退,雖然他動作迅速,卻仍不及那些黃煙厲害,早有些便吸了進去,頓時腦中一昏。

    黃煙散開後,那些黑衣人便重又上來,敬安背靠牆壁,無處可退,便只撐著迎敵,心頭暗暗叫苦,那些黑衣人見狀,便攻的越急,招招都向著敬安身上招呼,正在險象環生之時,外面忽地有人叫道:「圍起來!」

    敬安正覺恍惚,聽到這一聲,頓時喜出望外,卻見外面闖進一隊人來,細看,卻不是大理寺之人,也並非九城的人馬,為首一人,卻正是東炎,東炎旁邊站著個武官打扮之人,敬安一時沒有看清其人。

    且不說大理寺裡這一場惡戰,只說在謝府,先前,東炎陪著月娥回府之後,便送她回了東院。大理寺的牢獄之中,敬安同月娥說的大部分話,東炎都聽得清清楚楚。進了屋內,東炎坐了,便問道:「我聽敬安要送你回去?可是真的麼?」月娥說道:「是真的倒是好了。」話雖如此,卻一笑。

    東炎便看她,瞧她微笑如花,便說道:「你很喜歡敬安?」月娥說道:「怎麼大公子竟似替侯爺問一般?」東炎說道:「我……」月娥說道:「對我來說,只求安身,喜不喜歡這回事,我這樣的人,卻是沒什麼資格的。」

    東炎先前便只當她是鄙賤之輩,然而如今知道她是樓容玉,聽她如此說自己,反覺得難過,想來想去,壓著心口那團難過,就說道:「你別如此說……倘若,你真的喜歡敬安,我、大不了以後我不攔著他、許他娶……」

    東炎說的甚是艱難,心頭著實難過無比,竟說不下去。

    月娥聽到這裡,心頭微動,便只說道:「侯爺如今關在牢中,卻不知是生是死,方纔我聽他口吻,好似有許多人針對他,欲借此事生風……朝中的事情我自然不懂,大公子可知道?」

    東炎想來想去,說道:「所謂樹大招風,敬安平日又不安分,再加皇上重用他……自然有些人是不忿,倘若從中生事,也是有的。」

    月娥說道:「只望他能平安回來……那牢內冷清,多呆一會兒也是難受的,這一晚上,不知侯爺怎麼熬過……」

    東炎聽到這裡,便坐不下去,起身說道:「忘了,我還有些事,嗯,我先出去……你也別擔心,早些歇息。」

    月娥便趕緊送了東炎出門。

    東炎前腳離去之後,謝夫人那邊便有人來請月娥過去。

    月娥想了想,略收拾了一番,就跟著來人去見謝夫人,不料謝夫人卻不在大房,卻在佛堂之中。這佛堂月娥卻是初次來,進了門,只見修的頗為寬敞乾淨,香火繚繞,當中一尊佛像,寶相莊嚴,謝夫人便跪在佛前的蒲團上,低著頭默默地念誦經文。

    月娥不敢打擾,只靜靜地站在門口,片刻,謝夫人才略抬頭,說道:「月兒,你來了。」月娥這才上前,行禮說道:「不知夫人叫我何事?」旁邊瑛姐上前,扶著謝夫人緩緩起身。

    謝夫人轉身看向月娥,便說道:「聽說你今日去見了敬安?」月娥點頭,說道:「正是。」謝夫人說道:「他可還好?」

    月娥說道:「請夫人放心,侯爺一切安好,說叫夫人切勿擔憂,不日他便可回府。」謝夫人點頭,說道:「阿彌陀佛,這個孽子惹下的債哪裡就那麼容易清了,無非是說說寬慰我們罷了,要真是那樣兒輕巧,那倒是好,我也不用想事情想的頭疼。」

    月娥便說道:「夫人保重身體。」謝夫人說道:「寬心,我無事的。」

    兩人在佛堂內站定,謝夫人握著佛珠,略微沉吟,才又說道:「今日叫你來,其實另有其事,只因我近幾日心緒不寧,又加上敬安之事,頗為煩惱,我疑心是孽債纏身,因此想去香葉寺行一場**事,好消災祈福……明日便去,月兒你便陪我去一趟,如何?」

    月娥想了想,便微笑說道:「左右我也無事,願意相陪夫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44 PM

127殺生孽近佛門之地

   這一夜,月娥沒怎麼睡著,只靠在床邊上,靜靜出神。小葵來看過幾次,每次都見她望著一處,不言不語,只是發呆。小葵勸了幾回,月娥反叫她回去歇著,小葵也無法,只得去睡了。

    外頭風颯颯吹過,也不知城中哪裡,隱約傳來幾聲雞叫。小哈伏在床邊上,靜靜睡的香甜,一動不動。

    月娥呆看了片刻,才覺得半邊身子微微發麻,便動了動,手垂下,撇在一物上,低頭看看,卻是先前藏著的那些?***畫本。

    月娥怔了怔,隨即一笑,便拿了本上來,信手翻開,低頭去看。卻見線條清晰,畫工著實不錯,人物栩栩如生,表情也畫得極其到位。月娥起初心無旁騖,只是看著好玩兒,翻看了幾頁,見了那些奇技淫巧的姿勢動作,忍不住一時動了心……

    她在這種事上,是個生手,但也叫敬安帶著吃了兩回滋味,看了會兒,不由地就覺得心跳,心底便忍不住亂亂地想起了些胡天胡地的場景,月娥自覺不好,急忙將書頁合了,又輕輕啐了一口,臉上發熱,說道:「我怎麼會想到他呢,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月娥把書放下,換了個姿勢靠著床上,只怕自己睡著,怔怔地就望著桌上的一支紅燭,心頭百轉千回地想個不停,想了許久,幾番猶豫,終於下了地,見那桌上還放著筆墨紙硯——平日裡消遣用的,她就研了墨,想來想去,在紙上寫了行小字,因手有些抖,字跡難看,琢磨了會兒,遣詞用句也覺得不妥當,便只在蠟燭上燒了,又再寫一次。

    如此反覆,燒了幾張紙,寫了好大一會兒,終於寫好了,月娥盯著那字看了片刻,便輕輕地吹乾了墨漬,又仔細疊了起來。

    第二日天不亮,月娥一夜未眠起了,婢子們燒了香湯,月娥沐浴了,換了衣裳,小葵說道:「夫人怎麼心血來潮就要去,昨晚上大公子一夜未回呢,也不知怎地。好歹等大公子回來再說。」

    月娥就說道:「我們不知夫人的心事,就隨了她罷了,對了,小葵……」小葵便看她,月娥說道:「其實這一趟去進香拜佛,也不用多人伺候,索性就只我一個跟著謝夫人去便是了,你留下來,不用跟著我了。」

    小葵吃了一驚,說道:「娘子,這是為何?」忽然面色一變,急忙跪地,說道,「娘子,是不是小葵做了什麼錯事?讓娘子不悅?」

    月娥搖頭,急忙伸手將她攙扶起來,說道:「你別急,你也知道我的出身,又不是什麼大家小姐,不用別人伺候的,在府內,自然要你來幫著我,這一回出去,也不為別的……既然是為了禮佛,就要誠心一些,不用人伺候著。何況,我留下你也有用意,我怕……假如侯爺回來了不見人,會著急,你便同侯爺說明了,他也不至於心急。」

    小葵聽她說了這番話,才略安心,又說道:「那娘子不帶伺候的人?」月娥說道:「真個不用了,對了……」她便從袖子裡掏出那一張紙來,說道:「我另有一件事,需要你記著。」

    小葵點點頭,說道:「娘子你只管說。」

    月娥便將那疊著的字紙交給小葵,在她耳畔低低地說了一番話,小葵面露驚異之色,看向月娥,月娥說道:「你別笑話我,因我昨夜晚做了個夢,為求安心,才如此,你只記得我所說的,不得有誤,可能做到麼?」

    小葵急忙說道:「我就從娘子之意,絕不會耽誤事情。」

    月娥點點頭,拉著她手,說道:「自紫雲縣到京內,你是我最相熟也最可靠之人了,我在這京內舉目無親,除了侯爺,便只認得你了,因此心裡只當你是貼心之人。」小葵低頭,不知為何竟有些鼻酸,說道:「娘子快別這麼說,說起來,小葵的命,也是娘子相救的。」

    月娥說道:「你別怪他……那件事也別忘心裡去,好麼?」小葵說道:「奴婢怎麼敢,從來都是賣身進來的,就算真的被……也是奴婢的命罷了,奴婢也無怨。」

    月娥就笑了笑,說道:「我雖然命不好,卻會看相,我看你的樣子,卻是個會有後福的,放心罷了。」

    小葵破涕為笑,說道:「多謝娘子吉言。」

    月娥笑著,轉過身,到了梳妝台前,看了看,便把那個盒子打開,素日裡敬安給她的好玩意兒都在裡面,什麼金銀玉鐲子,各色頭花兒,翡翠瑪瑙的戒子、珍珠串兒,應有盡有,月娥看了看,便從中挑了個累絲的金鐲子出來,說道:「這個鐲子,送給你。」小葵一驚,說道:「娘子,我怎麼敢要!」

    月娥說道:「我留著也沒什麼用,你看我從來都不愛戴這些的,就算稀罕個三兩日,也就放下了,如今給你,你記得我方才說的那一番話,將來你許配了好人家,這就當作一點兒嫁妝。」

    小葵仍舊不敢接,如墜夢中,恍恍惚惚。

    這一刻,外面有人說道:「娘子,夫人那邊派人來看娘子好了沒呢。」月娥轉頭說道:「知道了,片刻就出去了。」小葵怔了怔,叫道:「娘子……」還待要說話,月娥衝她一笑,見她呆呆怔怔的樣子,便親給她戴了,又握著她手,張手將小葵抱了一抱,低低在她耳畔說道:「好生在家裡頭呆著,打聽著外面的消息,好丫頭,我知道你機靈的……自會明白我叮囑你的那番話。」

    小葵呆著。月娥鬆開小葵,向外便走,走到門口,小哈叫了一聲,起身就跑到門口來,月娥走出門去,小哈也便跳出門,衝著她不停搖尾。

    月娥說道:「小哈,你留下。」小哈退後兩步,似乎猶豫,卻只盯著她看。

    月娥見她不動,披了披斗篷,邁步向前,出了東園門,身後呼哧呼哧之聲又傳來,卻是小哈又跟上來,月娥站住腳,回頭看了看,小哈便停了步子,月娥一笑,就又轉身向前走。

    出了東園門,過了東炎書房,天還黑濛濛地,就見到夫人大房跟前一大堆人在簇擁等候著,見月娥來了,有人就通傳進去,片刻,謝夫人一身素服也出來了,見月娥隻身一人,就問道:「月兒,你的丫鬟呢?」月娥說道:「只因我心思是去禮佛的,不想叫她們跟著,就沒有帶人,——我來伺候著夫人。」說著上前,謝夫人旁邊的一個小丫鬟退後,月娥便扶了她,另一邊兒,卻是瑛姐扶了。

    謝夫人見狀,便笑著說道:「果然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既然如此,瑛兒,你也不用去了,只留下來便是,我有月兒陪著便好了。」瑛姐猶豫了一會兒,終究答應,便退後。

    月娥同謝夫人兩個相視一笑,月娥便扶著她向前,出了門,見兩頂轎子一前一後,八個轎夫並些婆子們小廝們帶著香火蠟燭之類的恭候著,月娥扶著謝夫人入了轎子,自己才退回來,也上了轎。

    轎子向外而行,逐漸地出了城門,外面雪有些厚,腳踩在上面,發出吱呀吱呀聲響。

    月娥坐在轎中,慢慢地掀開簾子向外看了看,聽腳步聲,估摸著帶著十幾個人,她便留心看兩邊兒的路,因先前是來過一次的,倒是記住了六七分。

    過了近一個時辰,好似到了半道,忽然有人大聲叫道:「路邊有人!」與此同時,只聽得幾聲慘叫,連連響起,月娥心頭一驚,手握著膝頭裙子,一動不動,只聽得外面有人叫道:「有賊人出沒,保護夫人!」便是刀劍交擊的聲響,連成一片,且夾雜著人聲嘶喊,因是平明,萬籟俱寂,所有聲響剎那交錯響起,格外淒厲,驚心動魄。

    月娥忍了忍,終於沒有忍住,一掀轎簾子便走了出去,卻見茫茫雪路之上,地上的積雪已經被染做一團一團的紅,起碼有六七人已經倒在地上,多半是侯府帶出來的,周圍卻是些黑衣蒙面的人,身法矯健,手持武器,同護送的人鬥在一起。

    原先抬轎子的幾個轎夫也被砍倒在地,動彈不得。月娥看了一會兒,便向前謝夫人的轎子跑過去,中途還踩到一具屍體,差點將她絆倒,月娥不顧一切爬起來,跑過去,掀開簾子叫道:「夫人!」卻見謝夫人坐在裡面,面白如紙,手中的佛珠不停地數著,一聲一聲地念佛。

    謝夫人聽到月娥叫,便睜開眼睛,卻並不見慌張,只問道:「發生何事了?」月娥說道:「不知哪裡來了些強盜,正在殺人,夫人,我們逃罷!」謝夫人說道:「逃?命來了,逃也逃不過的……就算逃,又往哪裡逃?」忽然面色一變。

    月娥見她望向自己身後,也覺毛骨悚然,回頭一看,果然見一個蒙面人正在自己跟前,月娥後退一步,那人獰笑一聲,手中的刀當空一閃,月娥只覺得頸間一痛,整個人便不省人事,倒身下去。

    月娥醒來之後,發現人躺在床上,室內光線微暗,她略略一動,覺得頸子上一陣陣疼,回想起來,原來是那人用刀柄砸在她的頸後,叫她昏了過去。

    月娥起身,試探著下地,卻見這不過是一座乾淨整潔的屋子罷了,週遭無聲。

    月娥試著搖了搖頭,腦後仍舊覺得疼,她見窗戶虛掩,便推開窗戶,透過窗戶看出去,隱約可見院落寬闊,滿地白雪凌亂,卻是不見人影。

    月娥正在發怔,外面有人推門進來,見她起身,便急忙說道:「月兒,你怎麼起來了?」卻正是謝夫人,身後跟著兩個丫鬟。

    月娥見了她,急忙說道:「夫人,你沒事麼?」謝夫人說道:「我無事,阿米托佛,萬幸,幸虧是香葉寺的大師們及時趕到,才將那些強人們打退了,救了我等。」

    月娥說道:「那我們現在是在哪裡?」夫人說道:「此地是白衣庵,因香葉寺不收留女眷,所以那裡的大師們便護送我們,暫時來這裡安身。」月娥點了點頭,又問道:「可派人回去報信了麼?」謝夫人說道:「你且放心,已經派人去了。」

    月娥這才鬆了口氣,又說道:「也不知是哪裡出現的強賊,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幸虧夫人無事。」謝夫人說道:「那條路我也走了十幾回,沒想到居然還有強人……想必是看最近大雪下得緊,他們窮極了才出來殺人搶劫。」

    月娥也點頭,說道:「幸而是有驚無險。」

    正說著,外面有人推門進來,見狀急忙低頭,說道:「阿米托佛,女施主無事麼?」月娥見卻是個身材魁梧的僧人,驚得退了一步。

    謝夫人卻說道:「月兒你勿驚,這位是香葉寺的寺監晦善大師,全虧了他帶人趕到,才將賊人打退,救了我等。」

    月娥才鬆了口氣,說道:「多謝大師了。」那晦善略抬頭看了月娥一眼,說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那些歹人竟然敢在香葉寺外殺人,自有報應。」又說道,「只因女施主先前受傷,所以貧僧才來一觀,不知女施主覺得傷處如何了?」月娥說道:「已經無礙了,多謝大師。」

    晦善便說道:「既然如此,那貧僧便放心了,女施主,謝夫人,貧僧暫且告辭。」說著,便一點頭,轉身出外,謝夫人送到門邊,便關了門。

    月娥說道:「夫人,我們何時才能回府?」謝夫人歎一口氣,說道:「勿著急,等府內派人來接我們才可回去,不然的話,恐怕那些賊人去而復返,那就大大不妙了。」月娥說道:「夫人言之有理,我有些心急了。」

    謝夫人就說道:「難怪你也慌了,本來是來祈福的,卻不料竟遇上這回事,我的心此刻兀自也慌得厲害,須到前面去拜拜佛才好,月兒你有傷,便先歇在此處,等人到了,咱們再一併回去。」

    月娥點頭,說道:「要不要我陪著夫人?」夫人搖頭,說道:「還有幾個丫鬟,外面又自有女尼相陪,不必了,你的傷真的無大礙麼?」月娥說道:「並無大礙。」夫人說道:「我留個丫頭給你,若有什麼事,叫她來叫我。」月娥點頭,謝夫人才轉身出外去了。

    月娥回到床邊,坐了一會兒,左思右想,終於向門口走過去,那丫鬟見狀,就說道:「娘子要去哪裡?」月娥說道:「我只覺得頭疼,要些水來洗臉。」丫鬟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我幫娘子打水,娘子在此稍候。」說著,便開門走了出去,又將門帶上。

    月娥聽她腳步聲遠去,便急忙打開門,邁步出去,卻見這院子雖大,卻有些荒涼,都看不到人,且院內都是積雪,只走廊上尚乾淨的,月娥第一次來白衣庵,只是淺淺看了一回,卻並不曾走到這個地方來,她便沿著走廊向外而去。

    月娥走了一段,已到盡頭,順著路便轉了一轉,又見一條甬道,綿延向前,她邁步而去,便欲討路,不料走了一段,卻忽地聽到細細聲音,隱隱傳來。

    月娥一怔,停了腳步細聽,然而一側耳之際,耳畔卻又無聲了。她還以為是自己幻覺,便又邁步向前,不料剛走一會兒,順風又送來一陣細細微微的聲音,類似呻吟,似極痛,又似極……月娥心頭一震,轉頭,就看向這院子的左手邊上,只見那邊兒並排著幾間房子,都是房門緊閉,聽聲音卻是自那裡傳來,只不知是哪間房子。



128歡喜禪參覆雨翻雲

  此地清冷,月娥走了半晌,連個人影都不見,忽地自一片寂靜之中得這一聲,甚是怪異。月娥轉頭望著那房門緊閉的幾間屋子,略遲疑片刻,重退回去,便向著那邊悄沒聲息走了幾步。

    果然就聽得裡頭有個聲兒,氣喘吁吁,嘶聲說道:「你這身子……越發好了,我、我遲早晚,要被你吸乾了的。」卻是個陌生的男子聲音。

    月娥心頭一緊,卻聽得另一個聲兒嬌媚說道:「這般說,難道你不受用麼?……還是……怕了?」

    月娥聽了這個,頓時如五雷轟頂,愣愣地在原地站了片刻。

    裡面兩人兀自言語,男子說道:「我自是……受用的,怕什麼?只不過你也……太厲害了,我只怕有朝一日、你……厭了我,嗯……」來不及多說,只呼呼大喘,聽得人面紅心跳。

    月娥又想聽,又覺得齷齪難當,見他們一時不語,不由地暗暗焦急,隔著窗戶,心跳如鼓,忍不住伸手按著胸口,只怕那一顆心跳出來。

    終於又聽到那女子一聲媚笑,說道:「我怎會厭了你……你竟比你師父還和我心意,這樣的可心人兒,我怎麼捨得呢?」聲音嫩嫩地,似要滴出水兒來一般。

    那人一聽,越發動興,裡頭呼喝呻吟,交纏一片,甚是不像話。月娥強忍著,正想要繼續聽下去,卻忽地聽到隱隱地有人叫道:「娘子,娘子?」

    月娥大驚,來不及多想,急忙抽身向後,轉過身,提著裙子,雙腳如飛一般掠過走廊,仍舊要退回先前那院落裡去,臨去回頭一看,卻正見身後那緊閉的幾間房子之中,有一扇窗戶微微打開,先是探出一支如白藕般的手臂來……

    月娥屏住呼吸驚鴻一瞥,目光自那手臂上掠過,依稀見到兩具身子糾纏在一起,白的如雪,蛇一樣纏著,兀自在上下緩緩而動,青絲絞纏披散,底下那一張嬌媚容顏,雙眸微閉,欲看向這邊……

    月娥驚心動魄,急閃身退入月門之後,腳步不停疾走,又多行了一段,卻才見先前伺候自己的那個小丫鬟正在四處張望。

    那丫鬟見了她出現,才鬆一口氣,急上來說道:「娘子怎地出來了?奴婢打了水來。」

    月娥稍微撩一撩鬢邊頭髮,微笑說道:「因我有些心急了,就出來尋你……差點走岔了路,幸虧聽到你叫,我就趕緊地回來了。」這丫鬟打量了她一番,便答應一聲,說道:「娘子別亂走,迷了路就不好了。」月娥若無其事進了房內,果然見水盆放著,她便掬水洗了把臉。

    月娥擦乾淨了臉,便只在床邊兒坐著。她起初醒來之時,本以為是早上,沒成想在屋內徘徊了一會兒,卻見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月娥心頭亂跳,便起身,若無其事地問那丫鬟,說道:「夫人怎地還不回來?」丫鬟說道:「夫人正在前邊兒拜佛,片刻應該就回來了。」月娥說道:「我如今覺得有點餓了,想來沒吃中飯的緣故,坐不住,你陪我一起去見夫人可好?」那丫鬟想了想,便說道:「娘子還是稍等片刻……想必夫人也快回來了,我們現在去,恐怕走岔了路。」

    月娥想了想,便笑著說道:「你說的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便等著就是了,只不過……我肚中飢餓,有些受不住,不如勞煩你去找點吃的先與我墊墊饑。」

    丫鬟看了月娥一會,似是猶豫,最後才說道:「那就勞煩娘子先等著,我去去就來。」月娥便點頭。

    那丫鬟轉身出門去了,月娥等她去的遠了,便急忙開了門也出來,一路尾隨那丫鬟向後而去,卻見她走了片刻,拐了幾拐,最終進了一間房,想必是廚房了。月娥靠在牆邊兒,放眼看了看四周,卻只見後面有個小小角門。

    此刻院中空無一人,只聽得那丫鬟在內不知跟誰說話。說道:「快做點點心來,我端出去給她吃。」另一人說道:「還吃得什麼,早晚也是個死罷了。」月娥此刻已經渾然忘了所有,見院中無人,便飛快地跑到那角門邊兒上,卻見上面還拴著鎖,頓時驚了驚。

    此刻,那屋內便響起叮叮噹噹之聲,那丫鬟說道:「我看這一位有些不同。」另一人說道:「有些什麼不同?」丫鬟說道:「說來奇怪,二公子很是疼愛她,跟別個不一樣,倒像是動了真心了。」另一人就說道:「就算是真疼愛,也是白搭,倘若是個好的,怎會來到這裡?」

    月娥手握著那鎖頭,見上面銹跡斑斑,只怕此刻有人出來,便會看個正著,她急得團團轉,真如熱鍋上螞蟻,不知如何是好,匆忙之中,用力將那鎖搖了幾下,見那鎖脫落了兩塊兒鐵銹,隱隱鬆動,月娥心頭一跳,冷眼覷見地上一塊石頭,她便急忙握起來。

    正此刻,裡頭剁東西,叮噹有聲,月娥便聽明白那個聲響,跟著那一刀落下之時,用力將石頭砸到鎖頭上。

    只聽得輕微「嘩啦」一聲,鎖頭立開,月娥大喜,卻聽得裡頭說道:「方纔什麼響?」另一個說道:「你切菜太大聲了,還有什麼呢?」

    月娥微微鬆一口氣,躡手躡腳將鎖鏈解下,輕輕把門拉開,便向外邁步出去,順手將門拉上。

    出了門來,月娥站定了腳,望著面前情形,頓時倒吸吸了一口冷氣,滿心的狂喜頓時化作烏有。

    你道是如何?原來她此刻立足,卻正是在一片懸崖邊兒上,此地距離那崖邊大概有十幾步遠,一陣風吹來,地上的雪被捲著飄入懸崖之下。

    月娥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向後一退,將身子貼著牆壁,又心顫顫地,急忙轉頭看向右手邊,卻見不過是一條小道,貼著屋宅,她咬了咬牙,便小心謹慎向著那邊走去,戰戰兢兢跑過了那條道兒,終於出了外頭,一步一步自那懸崖旁邊離開,才鬆了口氣,卻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月娥伸手擦一擦汗,放眼一看,重暗暗叫苦,原來面前竟是一片林子,白雪皚皚,林子黑黝黝地,也不知東南西北,哪裡是路。

    月娥只叫自己鎮定,為了穩定心神,便喃喃出聲,低低說道:「無事,無事,當初來的時候,這白衣庵是在香葉寺的東邊兒,我記得那門口是朝西的,現在我是在這白衣庵的後面,那麼就是說,我就沿著這房子往前走,就會出了這裡了。」

    她在極度緊迫的險境裡有此分析,已經不易,也是對的,但是前提卻要這裡是白衣庵才對。

    饒是月娥左思右想,卻沒有料到,這地方卻完全不是白衣庵。

    月娥打定了主意,就沿著這房子向前走去,幸虧這宅子並不大,不一會兒就出到前面,果然見一條路在眼前。

    ——天無絕人之路!月娥心頭一喜,還以為找到路了,急急忙忙而去,正想要順路而回,卻見前方路上,搖搖擺擺來了一人。

    月娥一驚,剛要想逃,卻見那人一怔,旋即手舉在胸前,行禮說道:「阿彌陀佛,原來是女施主。」

    月娥細看那人,卻是先前在屋裡頭見過的和尚……生的魁梧高大,眉眼英俊,此刻月娥也想起來,當初第一次去香葉寺,自己差點兒摔倒,便是這和尚從旁將自己攙住,這眉眼,原是有印象的。

    月娥驚疑不定,站著不語,那和尚略向前一步,皺眉說道:「女施主獨自一人在此作甚?不是受傷了麼,怎不好生養著?」

    月娥看他一派正氣,猶豫片刻,說道:「晦善大師……怎麼回來了?」

    晦善說道:「阿彌陀佛,只因香葉寺那邊有人傳了信兒來,謝府的人到了寺內,要接謝夫人同女施主回去呢。」

    月娥聽了,不由高興起來,說道:「謝府的人來到了?是誰來了?」晦善說道:「謝府小公子親自前來。」月娥心頭又驚又喜,不知是何滋味,便說道:「既然如此……大師請去通知謝夫人,我自去香葉寺。」晦善搖頭說道:「這怎麼使得,一路空有歹人出沒,若是又對女施主不利,卻豈不是貧僧的罪過了?」說著,一雙眼便望著月娥。

    月娥對上那雙眼,心頭一涼,卻仍笑著,說道:「多謝大師關懷,只不過因先頭我掉了樣緊要的東西,故而稟明瞭夫人,出來找一找,不如大師先進裡頭去,我找到了,便同大師一起回去便是了。」

    晦善說道:「不知是何物,我幫女施主找便是了。」月娥說道:「此地都無,想必是陷落到旁邊溝裡去了。」那晦善便轉身,向著裡頭探頭看,月娥伸手拔下一枚珍珠頭簪,手抖了兩下,還未曾紮下去,晦善回頭,說道:「並沒看到,不知是何物?」忽地目光一動,問道:「女施主手裡是什麼?」

    月娥見她雙目炯炯,便後退一步,晦善忽地一笑,說道:「原來女施主故意跟貧僧鬧著玩,手裡必是藏著那要緊的事物了,不如叫貧僧看看。」

    月娥步步後退,說道:「大師說笑了。」晦善笑道:「貧僧從不說笑。」猛地上前一步,伸手便捉向月娥。

    月娥大叫一聲:「別過來!」伸手將簪子向著他脖子上扎去,簪子尖兒很是鋒利,頓時刺破肌膚,然而竟再刺不下去,月娥一驚,越用力,卻好似刺到鐵板上一樣,心頭大驚。

    這邊晦善悶哼一聲,伸手握住月娥的手向外一撇,珍珠簪子便落了地,三兩滴血灑在旁邊。

    晦善將月娥捉了,獰笑道:「怪道說你不是個好相與的,果然是個烈性狠手的,倒是小看了你。」渾然不顧頸間的傷,說著便將月娥緊緊抱住,擒了她雙手。

    月娥掙扎之間,目光一動,望見背後廟門上寫的字,頓時一怔,心神俱裂。

    晦善見她神情恍惚,隨著目光看了看,頓時笑道:「小娘子莫不是以為這是白衣庵?這的確是白衣庵,不過已經在十年前廢棄了的。」

    月娥手不能動,又逃不了,便說道:「你……你們究竟是想做什麼?」晦善說道:「想做什麼,小娘子一會兒便知。」說著,手在月娥的臉上摸了一把,笑著說道:「你傷了佛爺,本該立刻處死你,怎奈生的如此花容月貌,佛爺心生憐惜,就留你一條命,同佛爺參個歡喜禪罷。」

    月娥雙手被他掰在腰後,動彈不得,便拚命拿腳去踢他,這和尚原練就了個氣功之類,渾身肌肉繃緊起來,尋常刀槍不入,頸間的傷,還是月娥趁著不備才得手,繞是如此,簪子尖兒一進去,這和尚便運起功來,到底叫月娥功虧一簣,不然的話,倘若是其他人,早就倒在地上了。

    月娥抬腳踢來,那和尚雙腿一併,反將她的腳給牢牢夾住,說道:「原來小娘子等不及,卻來撩撥佛爺了。」

    月娥拚命將腳向回拉,卻紋絲不動,那和尚一手擒著她雙手,鬆開雙腿,月娥才站住腳,和尚向前,將她抱住,低頭望著月娥,但見她雙眉青黛,纖柔如柳,眼若秋水,芙蓉臉在雪色映襯下,越覺得如玉般晶瑩可愛,櫻唇更如花瓣一般,這和尚色-欲攻心,便說道:「上回佛爺爺見了你,心癢難耐,便有心想要弄一弄你,日思夜想,終究輪到這一日。」

    月娥暗暗叫苦,只好大聲叫道:「來人啊,救命啊!來人啊!」拚命向著那和尚來路去叫,指望有救星出現,然長路寂寥,哪裡會有人出現?

    那和尚哈哈大笑,說道:「小娘子叫的卻好,待會兒便叫給佛爺聽便更好不過了。」

    低頭望著月娥,一時欲動,便想要先親個嘴兒,正在此時,那廢棄的白衣庵裡頭匆匆跑出兩個人來,見了和尚才住了腳。和尚哼道:「沒用的廢物,連個人都看不出。」說著,將月娥一抱,扛在肩頭,向內便去。

    和尚扛了月娥入內,不知走了多久,拐進裡間,才將人放下,略微鬆開,月娥雙腳落地,鬢髮散亂,頭暈腦脹,站住腳一看,頓時一驚,卻見裡頭坐著的人,卻正是謝夫人,然而卻又……有些不同。

    謝夫人淡淡說道:「這是怎麼了?」面上毫無驚慌之色。

    那和尚說道:「這賤人想要逃走,正被我遇上了。」謝夫人聽了,便只看著月娥笑,月娥只覺毛骨悚然,望著她,一時說不出話,謝夫人起身,柔聲問道:「月兒,你跑什麼?」

    月娥後退一步,身後卻是和尚,急忙離了。謝夫人走到月娥身邊,伸手,用力捏住月娥下巴,微微一抬,柔聲又說道:「你就留下來,難道我就會吃了你?」

    月娥望著她,想了想,才問說道:「夫人……你這是為什麼?」

    謝夫人望了她一會兒,見她神情迷亂之中帶著一絲悲憤,心頭一動,便鬆開月娥,回過身,哈哈大笑。

    此刻她身上所著衣裳,跟先前的端莊雍容全然不同,卻穿了件兒水紅色的開襟長衫,胸口是一抹同色的抹胸,繡著粉嫩一朵蓮花,顫巍巍地兜住胸前,往上卻露出修長粉頸跟雪色肌膚。

    她這一笑之時,雙手張開,腰肢扭動,騷媚入骨,旁邊晦善看的火動,便上前來,將人從後抱了,說道:「看你這模樣,想必是跟釋念弄過了?」謝夫人呻吟一聲,身子反而在晦善身上蹭了幾蹭,半是呻吟半是嬌嗔說道:「是又如何?誰叫你走了的?我不找他,卻去找誰?」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47 PM

129說真相血色裂桃紅

    謝夫人一反常態,作出那等妖嬈舉止,同晦善兩個,毫不遮掩,言來語去,月娥聽得毛骨悚然,驚心蕩魄,心頭卻也知道,她既然肯在自己面前坦然如此,此番怕是事要難了。

    月娥後退一步,下意識便又想逃,卻不料那晦善機警,見狀便扭頭過來,惡狠狠說道:「小娘子,你若是敢動一步,我立刻便斷了你的腿,橫豎也害不到什麼其他,只小娘子要吃一番苦頭了。」

    謝夫人望著月娥,也便說道:「他是有名的凶悍性子,說到便會做到,月兒,休要拿雙腿做賭,到時候我可救不得你,識時務者,為俊傑。」

    月娥聽了這話,咬了咬牙,情知是真,便忍了口氣仍站著不動。

    晦善才說道:「好乖的小娘子。」低頭,嗅著謝夫人發間香氣,說道:「卻始終不如你……只是,我只是去一會兒而起,你就片刻也等不得?」謝夫人腰肢微扭,說道:「你這是在吃你徒兒的醋麼?」晦善手上亂摸,嘴裡說道:「倘若我吃醋,這會兒那還能好端端同你說話?早就醋死了。」謝夫人嬌笑兩聲,說道:「你也不用如此大方,我早知道,你心裡也有了人了。」

    晦善手上一停,說道:「這個我不明白。」謝夫人說道:「上回你在香葉寺見了月兒,便失魂落魄一般,見她滑了一腳,便衝出來相扶,也不怕露了行跡……你當我看不出來?」

    晦善見她說破,便不否認,反而訕笑著,說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心肝,竟如此明白我心頭所想。——既如此,你可願成全我?」

    謝夫人橫他一眼,說道:「這又有何難,等大事成了,我便可將她送給你受用,你愛如何便如何。」晦善大喜。

    兩人說了一會兒,身軀相貼,不堪入目,月娥聽他們說起自己,如說一隻待宰羔羊一般,暗自驚心,卻偏不能逃。

    不一刻,謝夫人望著那晦善,忽地膩聲說道:「咦,你這頸子上怎地帶血?」晦善聽她提到這個,便惱道:「原是在外頭時候,我一時不防,吃了她的虧。」

    謝夫人掩口而笑,說道:「幸虧你平日練氣,弄得刀槍不入,不然的話,此刻在我面前豈非是一個死人了?見了美人兒,就丟了魂兒了?」晦善說道:「她再美,也不過是個木頭美人,哪裡及得上你半根兒毫毛,何況……要殺佛爺哪得那麼容易,除非是在……」便不說下去,只淫-笑兩聲。

    謝夫人自知意思,便說道:「罷了,休要說嘴,你先去沐浴則個,我同她單獨相處片刻。」晦善說道:「莫非要教導教導這小娘子?」謝夫人笑道:「哈……倘不如此,她的性兒不好,你的性子也不佳,三兩次,你便惱了,就將人弄死了,卻不妙。」晦善便鬼頭鬼腦,說道:「如此也好,這樣絕色的小娘子,卻要長久受用才妙,只不過,別教的全像是你一般厲害,我可吃不消。」謝夫人說道:「我自明白。」

    那晦善自去了。臨去之前,便叫了兩個人守在門口。

    謝夫人見晦善走了,才又徐徐回了床邊坐定。此刻,臉上妖媚之色才緩緩退了,雙眼定定地,望著月娥,出了一會兒神。

    月娥也不知要怎生是好,她先前指使那丫鬟打水,出來之時聽到聲響,後來便在窗口驚鴻一瞥見了的那個人,卻正是謝夫人,如此看來,當時卻是謝夫人跟那晦善的徒弟釋念在做那等事情……然而……

    這變化來的實在太快,叫人瞠目結舌。

    謝夫人出了會兒神,看月娥也怔怔地,便一笑,就說道:「月兒,只顧呆呆站著做什麼,坐一會兒。」

    月娥手扶著椅背,看著謝夫人,想想,便說道:「夫人,……我不懂,你這是為何?」

    謝夫人見她面色鎮定,並不驚慌,便略覺驚奇,說道:「不懂,哪裡不懂呢?」月娥說道:「你為何……跟那僧人……」

    謝夫人哈哈一笑,說道:「是說這個麼?也沒什麼……當初,我去香葉寺拜佛,是他勾我上手,起初我也頗為難受,尋死覓活的……後來漸漸地得了趣兒,便想開了,反而那才是真樂趣。」

    月娥咬了咬唇,問道:「夫人這話……是在老侯爺活著還是……」

    謝夫人目光一動,略見犀利之色,說道:「你這麼問,是何意思?」

    月娥輕輕說道:「我也只是好奇。」

    謝夫人望著她,兩人目光相對,謝夫人一笑,身子微微歪了,靠在床邊,說道:「這話問的有趣,……若我說,是在老侯爺活著之時,如何?」月娥說道:「老侯爺一無所知?」謝夫人說道:「他尚有那麼多姬妾環繞,哪裡記得我?」

    月娥怔住,說道:「然而……我卻沒見到有什麼姬妾在謝府。」

    謝夫人淡淡一笑,卻一字一頓,說道:「那是因為,她們此刻,全都死了!」

    美艷的臉上,殺氣陡生,月娥看的心驚,問道:「夫人這話……她們為何都死了?」謝夫人說道:「你說呢?」眉眼輕飄,看向月娥,邪氣橫生。

    月娥心頭一涼,說道:「難道,她們都被……」謝夫人說道:「哈哈哈,這有何難啟齒的?那些賤人也受用的夠了……老東西死了後,我便將她們一一帶來此處,給那淫僧修習採陰補陽之術,沒一個能熬過十日的……哈哈哈,想想便覺有趣,當時……她們在謝府之時,一個個爭奇鬥妍的,拚命地用手段要討好老東西,你想不到,她們死時是怎樣哀求我放了她們的……那種醜態畢現,又求什麼?這就叫做善泳者溺於水……哈……哈哈,真是好笑。」

    她伸手遮住眼睛,仰頭而笑。

    月娥聽得渾身發涼,說道:「夫人的手段……好……好狠。」謝夫人笑了一會兒,才又看向月娥,說道:「狠麼?」忽然冷笑,沉聲說道,「倘若我叫你從了敬安,日後他娶妻納妾,數十人跟你爭寵,你會若無其事?」月娥想了想,歎一口氣,說道:「我不知。」

    夫人盯著月娥,說道:「其實,你的性子,卻跟我一樣。」

    她沉吟片刻,說道:「其實他納妾不納妾,跟我也無關,那些賤人稀罕他奉承他……當他是至寶,當我是眼中釘,生怕我搶她們的寵愛,卻不知道,我恨不得她們就將那老東西纏的死死的也就罷了……」

    月娥說道:「那麼你卻為何又那麼恨那些女子?」謝夫人說道:「我並非是恨,只是叫她們死得其所,人人給那老東西戴一頂綠帽子,而後下去陪他罷了。」

    月娥皺眉。謝夫人說道:「你以為我口不對心?……你想錯了,我從沒將謝雲天放在心上。」

    室內忽地一片沉默,兩人各懷心事,謝夫人似又出神,一時也沒言語,沉默之中,月娥忽地問道:「夫人能告訴我,昔日夫人是怎麼跟老侯爺相遇的麼?」

    謝夫人眉頭微蹙,眼珠一動,問道:「你……從哪裡聽說的?」月娥不語,只看著她,謝夫人便說道:「你跟敬安,是怎麼認得的?」

    月娥心頭一跳。謝夫人見她色變,便笑道:「想到了?我便同你一樣!」她說到此句,聲音微挑,隱隱帶著咬牙切齒之意。

    月娥問道:「難道說……老侯爺他是……」謝夫人說道:「是什麼?我不知你哪裡聽來的,不過,外頭說的,終究不如我親口告訴你的好……」說到這裡,謝夫人臉上忽地出現一種微妙神色,望著月娥,似笑非笑,說道:「倘若我不是被老侯爺霸了,此刻,你或許要喚我一聲二娘,也說不定。」

    月娥大驚失色。

    謝夫人說道:「你道我將謝雲天的姬妾都處死,是因愛生恨麼,卻是錯了,我所恨的,只是他先壞了我本來大好姻緣,且又始亂終棄而已。」她伸手托腮,回憶說道:「當初,我同樓青玄……」說到此刻,她嘴角一挑,望著月娥說道,「你對東炎說,昔日你的記憶都忘記了……總不會連你父親的名字都不記得罷?」

    月娥怔了怔,輕輕搖頭。謝夫人面露驚奇之色,說道:「原本我以為你是假裝的,如今看來,果然是什麼都不記得了?」月娥說道:「當初生了一場大病,是以……」

    謝夫人垂眸,想了想,而後說道:「如此……也好,那他,沒有對你說起以往之事?」月娥又輕搖頭。

    謝夫人忽地冷笑,說道:「也是,這對他來說,也並非什麼大事,自然是絕口不提的,且你是他的好女兒,他怎麼會把昔日的醜事告訴你呢?」

    月娥便看向謝夫人,問道:「不知發生何事?」謝夫人說道:「如此我便親口說給你知道——昔日京城之中,提起樓青玄來,都說樓翰林當朝名士,風流灑脫,文采傾絕天下……」

    謝夫人如此說著,目光之中,卻也忍不住流露出傾慕回憶之色。月娥看的心驚,卻又忍不住極想聽下去,卻聽謝夫人說道:「當初他年少風流,京城之內,誰人不知?我不過是小戶人家之女,卻也在心底暗暗思慕他的,一日裡孽障起了,該當遇上,便同他一見成孽,他也心愛我,便同我約定終身,又說通了我家裡人,買了我當侍妾。」

    月娥皺了皺眉,說道:「夫人竟肯?」謝夫人說道:「不肯又能如何?一來,我家裡的人都是貪財成性的,自來窮苦怕了,能將女兒賣個好價錢,又有何不肯的。二來,卻是因為我當時也是心喜樓青玄,就算是他不出錢,我也只愛他一個。只恨我出身不好,他又有了妻房……」

    臉上露出少女般的笑意,卻又帶一絲涼薄。月娥看的極其驚悚。謝夫人目光怔怔,說道:「你該笑我癡傻,便笑罷了,我自己也笑了自己多少年,……倘若沒有這一念動心,好好地嫁個小戶人家,也就平淡一世了,只不過,當初我跟了樓青玄,也以為是要同他一世了,只對著他那個人就罷了,我只認命,誰成想到!……」

    月娥心頭一跳,聽謝夫人變了口吻,有些惡狠狠地,十分狠厲,便問道:「發生何事?」謝夫人說道:「他是個風流才子……朝三暮四,這倒也罷了,我只心甘情願地,整日裡能見他便好,誰知道……那一次宴席之上,他命我出席,卻被,謝雲天瞧上了我,謝雲天當場向他討我,我心頭暗惱,只以為他會拒絕,卻沒想到……他竟然一口應承,事後,便命人將我打扮了,要送給謝雲天。」

    謝夫人一口氣說了這些,月娥聽得窒息,幾乎不能言語。

    謝夫人說到此刻,臉色猙獰如鬼,卻忽地仰頭,盡情哈哈大笑起來,笑了一會兒,淚珠成串跌落,卻說道:「樓容玉……你是樓青玄的女兒,你來說,他如此做,可對得起我?!我一片癡心對他,他也說過千般恩愛,要白頭到老的,怎會轉身便送我給人?」

    謝夫人起身,走到月娥身邊,低頭便狠狠地看著她,然而月娥卻知道,謝夫人並不是在看她,而是想透過自己,看到樓青玄樓翰林罷了。

    月娥說道:「夫人……」心頭千萬言語,無從說起。

    謝夫人望了月娥一會兒,忽地又轉過身,繼而微笑,放輕了聲音,說道:「還另有一件事,誰也不知……」

    月娥呆呆看著她的背影,卻驀地覺得原先那妖嬈嬌媚的桃紅色,竟如一抹攤開的血相似,觸目驚心,眼眸亦看的生疼。

    謝夫人轉身,衣袖一蕩,她望著月娥,說道:「這個秘密,我誰也不曾說過,如今便告訴你,……月兒。」微微一笑,才重見絕色。

    月娥已被這一連串的真相震驚的思想不能,只望著謝夫人,說道:「是、是什麼?」

    謝夫人說道:「當日樓青玄命我出席之前,我曾有一事想要同他說,不料他便命人將我送給謝雲天,我便沒來得及說,後來,就再也沒有對誰提起……那個秘密,那便是……」

    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望著月娥,眼中有淚跌下,嘴角卻始終挑著笑,聲音沉沉地說道:「樓青玄他送我給謝雲天之時,我腹中,已經懷了孩兒。」

    月娥先是一怔,繼而腦中靈光一閃想通,剎那之間,渾身汗毛,根根豎起。



130見恨絕舊人對新人

    天色陰沉欲雪,又近黃昏,屋內逐漸昏暗,謝夫人聲兒沉沉,道:「當初樓青玄將我送給謝雲天之時,我腹中已有孩兒。」

    就好像九天上發了一道驚雷下來,將月娥驚得木木登登,一時之間只能望著謝夫人,卻見她嬌媚面容籠在暗色之中,似是而非,只有雙眸晶晶發亮,也不知是秋波橫,亦或者淚兒墜。

    良久,月娥聽到自己艱澀出聲,問道:「難道說……」謝夫人笑道:「難道說什麼?月兒你還未曾想到麼?東炎,便是樓青玄的兒子!是你的……親哥哥。」

    電視劇裡,每當如此關鍵時候,猙獰真相揭露而出,必是柔弱女主角嬌呼一聲,撲倒在地,嬌軀微顫不止,哭道:「不,不是這樣,我不相信……」

    月娥腦中不由便想起那副場景,不知為何,忽然想笑。

    她不過是半路穿越來的一抹靈魂,自不懂得真正的樓容玉面對如此情形時候是何反應,或許……樓容玉那樣就投水死了,反倒是解脫了罷,不然的話,這一路風雨詭譎,怕還是要死的更慘些。

    月娥腦中恍惚,不由想到:「為何竟然是我?」明知無用,卻禁不住想。緊攥雙手,死死站在原地不動。

    謝夫人見月娥並無什麼反應,微微笑道:「果然是因為忘記了所有的緣故麼?其實,若早知道你已不記得以前之事,卻會省了我許多的麻煩。」

    月娥聽她話裡有話,略收了恍惚,想了想,才出聲說道:「假如大公子,他是……樓翰林的兒子,那……那老侯爺可知道此事麼?」謝夫人說道:「他?……哈。」面色複雜,眼神閃爍,卻不回答。

    月娥又說道:難道老侯爺不知此事?」

    謝夫人哈哈一笑,才皺眉,說道:「謝雲天何其奸猾……我本以為他不知道,自他向樓青玄要了我,鎮日裡甜言蜜語,對著我好的挖心掏肺,我心恨他,本想一死了之,怎奈我知道自己已經懷了孩兒,我便不敢聲張,只委曲求全忍著……幸好東炎從來乖乖的,不曾叫他娘親吃苦,我才能咬牙忍了謝雲天,不然的話,以謝雲天的性子,知道我懷了樓青玄的孩兒,一定容不下……」

    月娥打了個哆嗦,便想到種種。敬安的性子便肖似老侯爺,可想而知,以老侯爺的個性,必不會怎地憐香惜玉,何況不知謝夫人有身孕……

    而她一個弱質女子,要極力護著腹中孩兒,一邊還要伺候老侯爺,月娥想到此刻,不由地對謝夫人心生一絲憐憫。

    謝夫人冷然笑笑,說道:「後來捱了些日子,我才聲張了出來,只說有了他的骨肉,謝雲天很是歡喜,當時他功名卓著,是當朝名將,卻還無有妻室,當下便將我扶正,我便堂而皇之當了謝府的女主人。」

    月娥說道:「既然如此……老侯爺對夫人也算是有情。」

    謝夫人聞言長笑,說道:「有情?倒的確是有情的,只不過,他這情分卻是朝三暮四,喜新厭舊之情,我因懷了東炎,不能伺候他,他每每便強迫於我,逼得我急了,有一次便傷了他,他一怒之下,便出去討了房姬妾回來……誰知此後一發而不可收拾,一直討了七個。」

    月娥悚然而驚,卻不欲。謝夫人說道:「當初說只心愛我一個……如今卻如何?幸而我並不在意那些,只想要好好地養大腹中孩兒,叫他承襲爵位,做這謝府的主人……樓青玄棄了我,謝雲天也棄了我,我親生的孩兒總不會棄我而去,他才是最為可靠的,只因著這一點兒念想,才叫我苟活到生下東炎。」

    月娥聽她說起往事,但凡說到樓青玄跟謝雲天,便咬牙切齒,但提到東炎,就會語氣柔和,彷彿兩個人一般。

    月娥遲疑說道:「夫人……」謝夫人看穿她心思,便說道:「你也不用憐憫我什麼……我不須什麼同情,我並非什麼好人,你可知,謝雲天討了那麼多妾室,怎地一個也沒留下子嗣麼?」她桀桀笑了兩聲,又得意,又淒厲。

    此刻天色已暗,謝夫人的臉越發看不清楚,只聽那淒楚慘厲的笑,好似夜梟,聽得人毛骨悚然,彷彿對面坐著的不是一位美貌的侯府夫人,而是吃人的山精鬼魅。

    謝夫人說道:「我知道謝雲天的性子是朝秦暮楚,倘若那幾個得寵的姬妾有一人有了身孕,將來產下一子半男,謝雲天動了意,我的孩兒怎麼做謝府之主?因此我暗暗地心急如焚,寢食不安,然而……當時我只是個無助婦人,懂得什麼?閒著無奈,聽聞香葉寺是有名的靈驗,便時常去祈禱求教,叫佛祖庇佑。」

    月娥聽到這裡,便問道:「難道就是在那時遇上那晦善的?」

    謝夫人說道:「不錯。起初我只是去拜佛,卻沒想到,晦善對我一看就上了心,有一次……他趁著丫鬟不備,便將我騙入內室……哼。」

    月娥咬了咬唇。謝夫人說道:「我就是命薄之人,本該一死了之,怎奈家中還有東炎……我便千萬絕情,也捨不得他,不料,晦善事罷,卻對我說了一番話,全是昔日我擔憂的言語,我才知道……原來我去拜佛之時,他都將我所說的偷聽到了,我不懼,只問他要如何,他卻說,只要我從他的意思,便助我一臂之力……」

    月娥瞪著眼睛看謝夫人,謝夫人說道:「我後來也才知道,他雖是個僧人,在出家之前,卻是個無惡不作的大盜,自懂得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奇技淫-巧之術,我為了東炎著想,便暫答應了他,晦善便密給了我些藥物,只要摻在那些賤人的飲食之中,就算她們再費盡心思跟謝雲天胡纏,也得不到一子半女!」

    月娥聽到這裡,心頭微微咯?一聲,謝夫人說道:「我半信半疑用了,提心吊膽等著,果不其然,半年過去,並無一個人有孕的……我才知道那和尚並無騙我。」

    月娥心頭埋著疑問,有心想問,卻不是時候。謝夫人說道:「此後,我便時常去香葉寺拜佛,名為拜佛,實則是跟晦善見面,香葉寺畢竟是佛門之地,不得留宿女眷,我便會去白衣庵留宿,晚間便神不知鬼不覺來到此處同他私會……晦善有一門邪術,乃是採陰補陽之術,尋常同女子交-合,便能將對方鏖戰至死,他同我說了此事,且說心愛我,不捨我死,便也叫我修習那採補之術,起初我還不願,後來試過幾次,果然就覺得整個人大為不同,先前我生了東炎,便時常覺得神智恍惚,面上失色,因此謝雲天才也另外討姬妾……我學會那採補之術後數月,果真面容逐漸地轉年少,竟跟當初初見樓青玄時候相差無幾。」

    月娥低頭,雖然謝夫人說的得意,她的心底,卻只覺得難過。

    謝夫人望著她,說道:「月兒。」

    月娥抬頭,說道:「夫人。」

    謝夫人說道:「先前在樓家,我曾見過你一回,當初你的性子,跟現在果真是全然不同……只不過,現在這性子卻合我的脾氣。我知道是敬安強逼於你,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月娥點了點頭,歎一口氣,說道:「我有些明白,……夫人雖然如此,卻也是被逼的無法可想才……只不過……」

    謝夫人一怔,旋即說道:「果然我是未曾看錯你,只不過……什麼?」

    月娥才緩緩地說道:「我雖不記得先前的事,但是……樓家後來的落敗,樓翰林逃出京城,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謝夫人聽月娥如此問,面色一變,隨即恢復如常,便說道:「你不明白麼?後來我又有了敬安,東炎同敬安一起長大,東炎便認識了樓翰林,兩人竟然一見如故……孽障,後來東炎便喜滋滋來同我說,想要娶樓家的小姐為妻。」謝夫人望著月娥,說道,「他不知內情,樓青玄自然也不知道,我卻是心如明鏡,倘若他們兩個成親,便是亂****,但我從小到大,最愛東炎,從不肯逆他意思,且樓家小姐名聲極好……找不出什麼不妥當,倘若我貿然出聲反對,東炎雖然肯聽從,必定心頭怨恨我,因此我只得答應了他。」

    月娥聽到此刻,便問道:「那後來呢?樓家被肅王之事連累,難道是無意中湊巧發生?」謝夫人笑道:「自然不是,我對樓青玄,本來毫無怨恨,過去便過去了,誰知道他又平白出來,蠱惑東炎,且叫他女兒來誘惑東炎,我怎肯原諒他!——他真真是自尋死路來的!」

    月娥一怔。謝夫人肆無忌憚,說道:「恰巧當時肅王事發,我便從中稍微挑撥……那安國舅就在皇后面前說了幾句,皇后便又說給皇帝聽,皇帝雖然不信,然而為君的,又怎會沒有絲毫懷疑之心?於是便下令搜查翰林府……哈哈哈……果然就將那物搜了出來。」

    月娥聽到這裡,就想到東炎曾經跟自己說過的話,便問道:「夫人,那……那物怎會出現在翰林府?」

    謝夫人聽到此處,便看向月娥,笑吟吟說道:「你說呢?」

    她不再回答,卻回身,自枕邊拿了樣東西出來,輕輕一晃,原來是枚火折子,火光幽幽,謝夫人一手護著火折子,一邊款款走到桌邊上,就去點那紅燭。

    那一星兒的火光映著她的臉,好似聊齋之中走出的鬼狐人物,雖則美艷,然而瞬間便能裂肉噬人,月娥渾身發寒。

    謝夫人將紅燭點亮了,燭光裡,抬頭望著月娥,嫵媚一笑,卻走到她身邊,伸手握了她的手,他的手滾燙,月娥的手卻冰涼。

    謝夫人將月娥拉到自己身邊,說道:「怎麼總是站在這裡,小心腳都站麻了……這手多涼。」牽著月娥的手到了床邊,謝夫人便拉她坐了,說道:「你剛才不是問麼?我想你心底應是有些數兒了,你是怎麼知道的,好孩子,你說給我聽聽?」

    她的聲音溫柔而蠱惑,柔和的燈光下,這張臉妖媚退卻,卻有一種難言的慈悲,雙眼晶瑩,望著月娥。月娥想起東炎的叮囑,便說道:「我不過是猜測,定是有人栽贓嫁禍。」

    謝夫人掩嘴一笑,說道:「你猜的真對,但你卻不知那栽贓嫁禍的是何人罷?」月娥便說道:「請夫人賜教。」謝夫人說道:「那便是我的好兒子,你的心肝人兒……敬安呢。」

    月娥雖然早就知道,聽謝夫人親口說起,卻更覺驚顫,謝夫人看她面色一變,笑的越發得意,便說道:「怎地了?受不了了麼?這件事的確是敬安所做,我被樓青玄跟謝雲天拋棄,卻幸而有兩個聽話的好兒子,從不肯忤逆我分毫,我只拿了東西,叫敬安替我偷偷放在何處,他雖然疑惑,到底就照做了。」

    月娥皺眉說道:「夫人!」謝夫人笑著說道:「這也無非是一報還一報,樓青玄若不認得東炎,便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月娥說道:「然而二公子何其無辜。」謝夫人說道:「他又有什麼無辜?當初我本想的好好地,要東炎襲爵,做雲天謝府的主人,怎知道,那謝雲天臨死之際,居然下令讓敬安襲爵……他為何要這麼做?我起初不解,後來細細想想,才明白……他定然是知道其中端倪,所以才如此,不然的話,人人都道東炎穩重端莊,國之君子,敬安胡作非為,口碑極差,怎麼卻偏偏讓敬安襲爵了!謝雲天那老奸巨猾之人,臨死卻跟我玩這一招!我忍了他一輩子,就只為了東炎,他卻在臨死狠狠摑我一掌,我日思夜想,怎能吞下這口氣,我偏偏不如他的意!」

    月娥聽到此刻,靜靜說道:「夫人不喜歡二公子?」

    謝夫人說道:「何止不喜歡?想當初,生下敬安之時,我便叫產婆出去,將那小畜生丟在了水盆裡,哈,哈哈……」月娥聽得頭髮都豎起來,失聲說道:「你……你怎可如此!」

    謝夫人說道:「我憎他!果然是他親生,他就跟謝雲天一模一樣,性情,脾氣,甚至長相上亦差不多,每次見到他,我都會以為是謝雲天在我跟前……當初是他命大,在盆裡都沒有被淹死……後來我想想,不是他命大,也許是謝雲天早就有所懷疑,所以才及時進來將他抱出來……」

    月娥狠狠地打了個哆嗦,說道:「難道老侯爺就不會怪你?」謝夫人說道:「我當時聽門響,便只做奄奄一息之狀,反想下床去救敬安……眾人都以為敬安是不小心才跌落水盆的,哪裡知道是我親自動手?他縱然懷疑,又能如何?也算是他無能,什麼橫刀立馬,什麼不可一世,倘若他當機立斷殺了我,又能如何!」

    月娥頭疼欲裂,說道:「那老侯爺……是如何死的?」謝夫人說道:「為將者,自是死於戰場。」

    月娥垂頭,謝夫人的語聲這才緩緩平靜,說道:「他在戰場之上吃了一箭,回來之後已經奄奄一息……」月娥說道:「你當真,對他沒半點留戀?」謝夫人想了想,便搖頭。

    紅燭光動,月娥說道:「怪道當時國舅事發,你毫不留情命人鞭打侯爺,原來是將他當作老侯爺。然而他到底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怎麼忍心?」謝夫人說道:「他只是我的仇人,他奪了東炎的位子,便是我的仇人加敵人,我又如何不忍心?」月娥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麼可以如此厚此薄彼?」謝夫人一皺眉,沉沉說道:「月兒,你對敬安動了真心了?」

    月娥心一跳,不語。謝夫人說道:「我本以為你也是被他強搶了的,當明白我的心思,然而三番兩次試探,你面兒上雖然淡淡的,卻很有維護敬安的意思……」

    月娥說道:「我雖恨他曾對我所做的……但侯爺,畢竟也曾救過我的命。」

    謝夫人不以為然,冷笑道:「那不過是他的手段罷了,倘若不是我,你日後,便少不得也變得跟昔日的我一般,遭人所棄。」月娥心底忽地極為難受,只不言語。謝夫人說道:「不過,你放心罷了,過了今夜,你便不會再欠他什麼了。」

    月娥抬頭,說道:「我不明白。」謝夫人笑的很是詭異,卻一聲一聲,清晰說道:「到時候他已經是個死人,你又欠他什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48 PM

131生死關誰兩肋插刀

  月娥一驚,勉強笑道:「什麼死人?——夫人是在說笑麼?」謝夫人說道:「我為何要拿這個來說笑。」月娥說道:「縱然夫人你恨老侯爺,二公子他也畢竟是你親生孩兒,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謝夫人哼道:「——我從來只有東炎一個孩兒,至於敬安,他一出生就該死了的。」

    這話當真沁涼入骨,叫人膽寒三分。

    兩人對面坐著,面面相看。頃刻,月娥說道:「那不知,夫人要怎麼安排對待二公子?」謝夫人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月娥說道:「我只是想問問,夫人若願意,便同我說,夫人若不願,那就罷了。」

    月娥說罷便轉頭,望向別處。謝夫人說道:「我縱然告訴你,你能如何?」月娥說道:「閒來無事,聽個熱鬧罷了。」謝夫人哈哈一笑,說道:「你先前不是對敬安頗為關心的麼?」月娥說道:「那也是我知恩圖報,倘若真個兒人不在了,就如夫人所說,以往所有,大不了都一筆勾銷,大家誰也不欠誰了。」

    謝夫人聽到這裡,笑的花枝亂顫,說道:「好個月兒,卻如我的性情一般。瞧不出,你竟會有這等心狠的。」月娥微笑說道:「先前我抗不過侯爺,也只得虛與委蛇罷了,不然又能如何,哭天搶地的也無濟於事,反討人嫌。」謝夫人便看著她,說道:「我起初也是不解,為何你遭他強迫,卻能同他相安無事,你又非我昔日,身懷東炎,是以才忍辱偷生……還以為你真個對他動了情。」

    月娥說道:「我同夫人一般,卻都是身不由己罷了,何況,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呢?大難臨頭各自飛,我也顧不得許多了。」謝夫人讚道:「你能這樣想方好,嗯……」便沉吟。

    月娥見她不語,就問道:「先前聽夫人意思,真個要將我送給那晦善?」謝夫人聞言,才又說道:「晦善雖然不是好人,但我瞧他對你是動了心的,他那人甚是兇惡……若是迫不得已,你也只好委曲求全,你只要好生伺候著他,必會得以保全。」

    月娥聽了便垂首,說道:「此刻我真是無處可逃了,果然我跟夫人是一樣的,連遭逢都是相似……不過,我先前一時慌張,出外之時聽晦善說小侯爺已經到了香葉寺,卻不知是真是假。」

    謝夫人起初不語,聽到後頭,便看著月娥,淡笑說道:「那自然是騙你的了。」月娥說道:「夫人知道?」謝夫人說道:「我將所有都算計清楚,怎不知道?」

    月娥問道:「那不知侯爺此刻在何處,我的心總是忐忐忑忑的。」謝夫人說道:「你放心,他總不會找到這個地方來,此刻他……」欲言又止,看向月娥,說道:「你是想知道我安排什麼來對付他,對麼?」

    月娥微微一笑,說道:「我真個好奇夫人有什麼良記妙策,要知道,小侯爺也並非傻子,怎會輕易上當?先前我逃了幾次,都也被他捉回來。」謝夫人聞言,仰頭一笑,很是開懷,說道:「我等這一日等了許久,今夜之事,只須功成,不許失敗。」月娥說道:「願聞其詳。」

    謝夫人略微沉思片刻。她先前之所以耐心同月娥說了那許多話,無非是因為她自知月娥已經逃不出此地,或者將她殺死,或者將她送給晦善糟蹋……總之是不能再出此地的,故而不怕她會走漏風聲。

    且她這口氣憋了數十年,月娥又是樓青玄的女兒,同她說,就等同親面了樓青玄一般,謝夫人心裡是說不出的暢快。

    因此月娥問罷,謝夫人才說道:「其實此事很簡單,早先在外頭我們被人所劫,便是我故意事先叫人安排的,之後,自有人回去謝府,告知敬安你我出事之消息,敬安自然會尋,而後,我便只需叫人留下線索,引他去那死地便可。」

    月娥說道:「哦,可是那留下線索之人可妥當?嗯,再者說,那萬一大公子也跟著去,豈不糟糕?」謝夫人說道:「我自有法子瞞著東炎。」

    月娥沉思,搖頭說道:「我看夫人這計策大有破綻,侯爺畢竟是個絕頂機警聰明的人,又身經百戰,怎麼會輕易中計?就算中計,又怎會輕易身死?不對不對。」

    謝夫人笑道:「他縱然是個狡猾的人,我幾次三番,千方百計都害他不死,直叫我暗地裡恨碎了這顆心,偏偏對著他還要強作笑顏,哼,若不是怕他死在侯府裡別人會懷疑,我早便動手了,何必總是要尋什麼大好時機?——想來,從他出生那日起,他便總跟我對著干……不過任憑他狡猾,卻也想不到是我布計害他,何況,還有月兒你在呢?」

    謝夫人說著,便望著月娥笑。月娥說道:「幾次三番?什麼大好時機?」謝夫人哈哈一笑,說道:「被你看穿了麼,前度在你的藥裡動了手腳的,也是我叫人做的……因我知道那小畜生他要緊你,上回你喝藥,他還嘗了兩口,倘若那一回也嘗上兩口的話,就算他那樣兒死了,外人也不會懷疑,他那個尋花問柳的性子,倘若死在床頭,跟我們又有什麼關係呢……」本是笑著,然而到底計謀未成,說著,便磨了磨牙,恨道:「不料我算來算去,竟然還是算差了,竟叫他逃過一劫。」

    月娥默然說道:「原來那件事是夫人所做,夫人將我也算計進去了。」謝夫人說道:「你怪我麼?你要怪就怪他罷,卻是他連累了你。」

    月娥點頭,說道:「然而侯爺實在是命大,三番兩次逃過大劫,今夜這次,說不定也會如此。」

    謝夫人說道:「今夜絕對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月娥說道:「夫人好大的口氣。」

    謝夫人一皺眉,說道:「你不信?哼,只要他聽信人言去了那個地方,就算他是大羅神仙,也是插翅難飛的……」

    月娥說道:「當真?我瞧侯爺卻不一定會去罷……」謝夫人看了看月娥,目光微動,隨即說道:「今夜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說著,便霍然起身,走到門口,說道:「來人!」她雖然心頭篤定,但聽了月娥幾次三番旁敲側擊的,不由地心頭也有些緊張焦急。

    門邊有人說道:「夫人有何吩咐?」謝夫人說道:「叫晦善大師來。」那人答應一聲。謝夫人回頭,望著月娥,說道:「很快便知他會不會去。」

    月娥也起了身,說道:「有些口渴了,夫人喝不喝茶?」謝夫人說道:「我不喝。」月娥倒了杯茶,說道:「唉,有些涼了……」

    月娥便漫不經心地將茶水望地上一潑,幽幽說道:「夫人竟如此恨侯爺,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的。」謝夫人站在門邊,聞言哼道:「我自是恨他,他就不該出生。」

    月娥一笑,說道:「夫人將來怕是要後悔呀,殺死自己的親生孩兒,又……倘若大公子知道了這件事,必然也是不會原諒夫人的。」

    謝夫人說道:「東炎是個乖孩子,他從不會忤逆我,也只有他最體貼我的心意。我絕不會傷他分毫,這些事情,他絕不會知道。」

    月娥說道:「想來,我很替侯爺傷心,同樣是孩兒,他竟然被親生娘親當作眼中釘。」謝夫人說道:「這都是他的命,誰叫他是謝雲天的孽種,我恨不得他死,只要他死了,東炎才會是謝府的主人,日後這謝府的大家長,哈哈哈……」說著,面上又冷然一片。

    月娥點了點頭,此刻,外面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謝夫人說道:「晦善來了,很快便知消息……」面上浮現一絲得意表情,又說道,「我這麼多年的心願終要了了……哈,哈哈……那小畜生終於要死了!」又歡喜,又可怕。

    月娥望著那只空了的碗,低低說道:「可是……」

    謝夫人只望著門口,一時沒留心什麼,月娥的手指自那茶碗邊上摸過去,微微一笑,低聲說道:「縱然你不喜歡他恨不得他死,可是我……」

    謝夫人只聽得身後「啪」地一聲響,她不知何事,驚悚回頭,卻隱約見到月娥將桌子上的一個茶碗用力向著桌邊上一摔,茶碗頓時斷裂開來。

    謝夫人不知她要做什麼,微微一怔之際,月娥手中捏著碗沿,腳下一動已經到了謝夫人身旁,手上向前一探,那摔破的瓷碗鋒利斷口,便抵在謝夫人的頸間。

    謝夫人一驚,說道:「你做什麼?」

    月娥說道:「抱歉了夫人,我並不想要小侯爺死!」

    謝夫人瞪大眼睛,說道:「你胡說什麼,你方才不也是……」

    門口人影一晃,卻是晦善高大的身影出現,見狀一驚,便要撲上前來。

    月娥急忙將謝夫人身子摟住,手上的瓷片仍緊緊地抵著她頸間,謝夫人動彈不得,月娥說道:「晦善大師,你最好別過來,否則的話我便會殺了她!」

    晦善投鼠忌器,一時不敢動。月娥又看向謝夫人,說道:「夫人,請你叫這個和尚去傳信,放棄你盤算之事!」

    謝夫人被她所逼,很是暴怒,說道:「這絕無可能!」

    月娥咬牙,說道:「你若不從,我便殺了你!」

    謝夫人卻並不懼怕,眼睛斜睨,說道:「你敢!你若殺了我,……,謝敬安死不說,就算他不死,同樣也會恨死了你,東炎也是!他們必會殺了你替我報仇!」

    月娥說道:「他們若知道他們的娘親是如此之人,還會如此麼?謝夫人,我不管那麼多,我只要謝敬安活著!你叫著和尚去傳信,快!」手上用力向下一壓,瓷片割破了謝夫人嬌嫩肌膚,鮮血滾滾而下。

    謝夫人吃痛,卻仍咬牙,說道:「沒想到你竟然真正對那小畜生有心!你這賤人,我一而再再而三錯看了你!」

    月娥不理會,只是大聲叫道:「叫他傳信!」

    謝夫人哈哈一笑,說道:「你做夢呢……好,就算你殺了我,救了那小畜生,又能如何?你以為他真的能一輩子都對你好?我便是你的榜樣,你須看清楚了,遲早後悔!若我是你,就將我放了,我還可給你一條生路。」

    月娥說道:「日後我會不會後悔,難說,但是現在若是叫謝敬安死了,我卻會後悔!休要多話,叫他傳信!——你當我不知,你是要殺我滅口的,我早就不在意生死,倘若你不聽,我便殺了你,叫你去給謝敬安償命也罷了!」這一番話說的鏗鏘決絕,室內一片寂然。

    此一刻,跟先前那個柔弱婉約的姚月娥簡直判若兩人,月娥挺身站著,手上死死地摟著謝夫人,另一手上的瓷片緊緊地抵著她的脖子,眼神銳利,厲聲大吼,彷彿煞神附體。

    鮮血從謝夫人頸間流出來,將月娥的手也染的血紅,血起初是熱的,後來卻逐漸冰涼,好似有針紮著手一樣,月娥咬牙,叫自己挺住。

    這邊,謝夫人一時也被她氣勢鎮住,竟沒來得及說話。門口的晦善看到此刻,才說道:「小娘子,把東西放下!」

    月娥聞言,便轉頭看嚮晦善,厲聲說道:「你想要這個女人活命,就去傳信,讓人不得傷謝敬安!」

    晦善便看向謝夫人,謝夫人冷笑說道:「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便不容你如此!」又說道,「晦善,她不敢殺我,你進來,殺了她!」

    月娥手上一抖,用力咬了咬牙,說道:「謝夫人,我勸你你切勿以自己性命做賭,你也知道,女人若是狠起來,會比什麼都狠!」

    謝夫人說道:「那小畜生有什麼好,你為了他居然肯不顧自己的死活?我是他親生母親,最是明白他的性子,朝三暮四,喜新厭舊,只要自己看著好,無論如何都要搶到手,到手之後便棄如敝履,我是為了你好!才要殺了那小畜生,你反而為了他來害我?」

    月娥說道:「我不管你跟樓青玄和謝雲天有什麼瓜葛,他們的錯,跟謝敬安有何關係!何況,就算有仇,也是我跟他之間的事,跟你無關,你叫他們放人!——謝夫人,我的手有些麻了,你小心我一個失手,再挽回就難了!」

    謝夫人說道:「為什麼!你明明是為他所迫!你該最明白我的心才是!為了他值得麼?」

    月娥說道:「我同情你,明白你,卻不贊同你,他的確不是好人,甚至做了許多錯事,他性情不好,也是真的,你厭惡他,憎恨他,想要他死……好罷,沒有關係,但是我……」

    一陣風吹過,紅燭搖動不已,而月娥定定站著,大聲說道:「我喜歡他!」



132尋疑凶方寸大亂

      瓷片鋒利,割破謝夫人頸下肌膚,血糊了手,十分濕滑,加之時間太長,手漸有些麻木,幾乎就握不住瓷片。

    月娥卻仍定定站著,一眼不眨望著謝夫人,卻見她眸色閃爍,若有所思,片刻後說道:「很好。」揚眉一笑,對月娥說道:「只可惜,縱然你殺了我,他也是死定了的。」

    外頭不知何處,遠遠地竟傳來一聲悶悶地響,腳下都有些顫抖,屋內三人身子略略一晃,月娥心驚,不知發生何事,唯獨謝夫人哈哈大笑,說道:「哈哈,大事成了!」

    月娥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抵在牆上,說道:「你說什麼?!」謝夫人說道:「方纔響聲,便是火藥引燃之聲,那小畜生此刻恐怕已經被炸的死無全屍了,哈,哈哈……」

    月娥從頭到腳皆是一陣寒徹,顫聲說道:「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謝夫人說道:「倘若那小畜生沒有上鉤,那這火藥便不會被引燃,既然如此……你便知道,可笑你費盡心機想救他,卻到底功虧一簣,豈不令人好笑?」

    月娥腦中一昏,不覺竟想起敬安的臉來,他的隻言片語,便在心頭迴盪來去,瞬間栩栩如生一般。

    月娥眼前一花,心痛如絞,一瞬間難以自抑,整個人空空蕩蕩,竟握不住那瓷片,手上一鬆,瓷片噹啷落地,跌坐粉碎,謝夫人後退一步,眼中凶厲之色一閃,當機立斷喝道:「晦善,殺了她!」

    月娥一回頭,卻見惡僧晦善猙獰一笑,邁步上前,蒲扇般大小的手向前一抓。

    月娥心如死灰,一瞬間竟如木石之人,渾然不動,腦中只反覆想著:「死了?他已死了麼?他……真的已死了麼?」

    ——敬安果真中計身死?那一聲炸響又是因何而起?此事卻還要從那夜東炎帶人前去救護敬安開始說起。

    且說東炎帶兵趕到,那些黑衣人見走投無路,竟紛紛橫刀自盡,敬安東炎捉拿不及,竟未曾留下活口,此刻外頭的周大等也進來,原來先前他們聽得動靜,本要進來援救,卻不料外面亦有人侵入。

    這些人見事敗,便盡數自盡而亡,敬安暗恨,卻也無法,只好同東炎行禮,說道:「大哥怎會突然來此?」東炎皺眉說道:「還不是為了你!」頓足看地上一片屍骸狼藉,說道:「我先前來之前,已經派人去通知正卿大人,雖然有人趁機作亂,但你卻不可出這牢房,不然的話,又沒個活口,這事卻不好說。」

    敬安點頭說道:「多謝大哥。」他此刻渾身無力,東炎見他面色不對,便上前將他扶了,東炎身邊的那將官便說道:「二公子無恙否?」敬安說道:「方纔中了那小賊的毒粉,想來沒有大礙。」

    東炎到底不放心,便急忙叫人又去傳大夫,才又對敬安說道:「這位是雲騎尉蔣方蔣大人,幸而被我半路遇見,才借了這些士兵前來,不然的話,恐怕也救不得你。」

    敬安少不得支撐著,相謝了蔣方,蔣方看他一眼,急忙還禮。又對東炎說道:「兄客套了。只要二公子無事便好。」

    敬安看他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相貌堂堂,眉眼如炬,下頜一部大鬍子,更顯得英雄氣概,且腰間帶刀,身著戎服,的確是非凡之人,敬安一時恍惚,脫口說道:「蔣大哥看來好生眼熟。」

    東炎說道:「糊塗!先前蔣大人曾到過侯府幾次,你們曾碰過面……你都忘懷了麼?」說這話時候,便瞪了敬安一眼。

    你道東炎為何又惱?原來這雲騎尉蔣方同東炎向來交好,蔣方自然也曾出入謝府,同敬安見過三兩次,然而每次見到敬安,他每每就在同些美姬妾胡天胡地的調笑,作風是十分的胡鬧。

    幸而蔣方雖然為武官,卻極具君子之風,從不當著東炎面說什麼,只做沒看到那些花天酒地的旖旎場景便是,因此東炎越愛他。

    敬安不知東炎為何而惱,只好訕訕地賠禮。蔣方只是謙謙的。不一刻,大理寺正卿帶人急急趕來,見現場如此狼藉,急忙便問,東炎便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會兒大夫也到,便替敬安把脈,原來他中了一味極厲害的****,重者昏迷,輕者也會手足麻木,動彈不得,通常卻要三四個時辰才能恢復如常。

    正卿大人問明白了情形,這牢房內是呆不得了,然而敬安卻是「要人」,輕易又放不了的,便將敬安移到了大理寺的空房間之內,又派諸多兵丁看著。

    這方東炎相謝了蔣方,蔣方自帶兵而去。正卿大人又相問了東炎若干,如此拉拉雜雜鬧了一場,到事情處理完畢,已經是天亮時分。

    東炎來不及回家,情知這一日還有一場審訊,再加上昨晚上那些神秘之人一陣奇襲,恐怕今日之審更為不同尋常,因此只急急地將衣裳換了,又派人回去報信。

    等到日上三竿,各部的大人也重都到了,回家報信的人也回來,東炎聽聞謝夫人同月娥兩個去香葉寺了,雖覺得有些怪異,只因謝夫人是個常去的,因此也未曾多想。

    三司的大人升堂,重審訊此案,連那前日內宮的黃門也到了。敬安上堂,此刻藥性減退,整個人才恢復如常,然而到底鬧了一夜,並非等閒。

    刑部尚書見敬安容色憔悴大不如常,便問起來,大理寺卿早將事情說了一遍,互通了鼻息。因此三司的大人也知此事必定有人暗中操縱,如今只是做戲給那黃門看。

    敬安將事情說了一遍,才懇切說道:「此事分明是有人栽贓嫁禍,且又趁著我被囚之際大下殺手,倘若不是被救援及時,恐怕此刻三位大人所見,只剩我之屍身了,請三位大人明察。」

    正糾纏之時,外面有人慌慌張張而來,卻是大理寺一員差役,卻不上堂,只繞到後面,在東炎耳畔低低說了句話,東炎當下也面色大變,顧不上什麼,甩袖子便向外就走,敬安一眼看到,心頭詫異,原來東炎向來就是個沉穩的性子,在外頭是再可靠不過,不肯張皇的,這卻罕見。

    敬安急忙使了個眼色,旁觀的周大見狀便立刻跟了上去,那差人同東炎說完了,便要出去,卻不防被周大一把拉回去,問了一通,才將人放走。

    當下周大回來,也是面色很不好,敬安說完之後,堂上三司就在交頭接耳說話,敬安便拿眼睛看周大,周大嘴唇動了幾動,敬安一呆,以為自己看差了,周大皺著雙眉,又說了一遍,敬安眼睛一瞪,袖子一甩,猛地轉身,向外就走。

    堂上幾位大人此刻,頗向著敬安,刑部尚書跟大理寺正卿都主張放人,只有都察院司尚且有些疑慮,正在商議之際,忽然見敬安朝外就走,一時皆怔住了。

    那黃門正端然坐著,見敬安如此,他立刻就跳了起來,將身擋在敬安前面,說道:「案子還沒審完呢,侯爺去哪?」

    敬安眼睛豎起,喝道:「滾!」直直地向前就走,渾然似沒見到那黃門一般,那黃門嚇了一跳,瞧著他面色很不好,如獅虎撲面而來一般,煞氣逼人,黃門就身不由己急忙退後幾步,又哆嗦著閃身讓開,兀自驚魂不定。

    此刻,敬安飛步出了大理寺,將個刑部尚書跟大理寺卿看的目瞪口呆,裡面都察院司起身,喝道:「謝小侯!你去何處!休要目無法紀!」敬安置若罔聞,三兩步已經去的遠了。

    敬安出到外面,正見東炎跟一人在說話,敬安一看,卻正是自己府上之人,急忙便過去,問道:「大哥,出了何事?」倘若是平時,東炎自會反應過來,必定痛斥敬安無法無天,然而此刻,東炎面色慘然,聽敬安問,卻只說道:「母親……母親跟月娘去香葉寺途中,被賊人劫了。」

    敬安早聽周大說過,聽東炎一說,腦中一昏之下清醒過來,將東炎扶了,說道:「哥哥,你別急,有我在。」

    東炎怔怔看向敬安,說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香葉寺那條路,母親向來走慣了的,絲毫無事,且從不曾聽聞香葉寺外有什麼賊人出沒,敬安……」

    敬安想來想去,心頭發冷,靜靜說道:「此事怕不是偶然,恐怕多半是衝我而來的,大哥,你別急,我自有主張。」

    此刻,周大等備好了馬,敬安翻身上馬,說道:「大哥,你放心,她們兩個不會有事。」帶著人,浩浩蕩蕩揚長而去。

    東炎留在原地,片刻,裡面黃門才氣沖沖罵罵咧咧地出來,望見東炎,卻停了聲,不敢多話,低眉順眼地走了。

    東炎正呆著,裡頭大理寺卿一溜小跑出來,便問端詳,東炎急急收斂心神,將事情說了,大理寺卿也呆了,歎道:「原來竟發生此事,怪道謝小侯不發一語轉身就走……如今刑部尚書跟都察院司正也惱著呢,那閹人又鬧了一場,……如此我便即刻回去跟他們說明白就是了。」

    寺卿又趕緊安撫東炎,說道:「謝小侯統領九城,他這一去,就算是翻遍了城內城外,勢必也要將人找出的,你且放心。」

    東炎哪裡能放心,只得謝過了大理寺卿。寺卿便自進去同刑部尚書跟都察院司解釋不提。

    且說敬安飛馬回到了九城衙門,此刻衙門裡只一個副指揮行事,眾人見敬安回來,都十分歡喜,敬安入內,傳令九城的將官都來廳內議事。不多時,幾十員將官皆到了,敬安發兵點將,派一路人出去城外搜尋,另一隊人卻在城內戒備,盤查。

    將領們得令而去,敬安親騎馬也出城,到了事發之地,卻見雪地上橫七豎八的十幾具屍體,多半是負責護送謝夫人的……敬安看的心悸,心頭暗暗後悔……只因他知道那暗中之人目標在他,因此他入了獄後,便將在家中負責看護月娥的人給撤了,卻未曾想到,敵人竟是如此的用心險惡。敬安轉頭去看,卻見周圍荒山野嶺,前方不遠卻正是香葉寺,因下了雪,地上腳印清晰,敬安叫人循著腳印去找,然而士兵們在山嶺上搜了許久,卻毫無所得,又因去香葉寺跟白衣庵敬香之人不少,這路上的腳印卻是狼藉一片,更是絲毫都沒有線索。

    士兵們從晌午鬧騰到下午,近黃昏,竟無絲毫所得。敬安回了謝府,東炎正在苦等,見他回來,急上前問道:「究竟怎樣?」敬安便搖頭。

    東炎木木後退一步,顫聲說道:「怎麼如此,他們……為何竟對母親下手?」敬安心頭難過,頗為愧疚,說道:「大哥……都是我連累了母親。」心頭卻又想到月娥,一時之間頗為戰慄。

    東炎搖頭不語,片刻說道:「你猜此事是誰所為?」敬安說道:「我心頭懷疑唐家那人。」

    東炎一驚,遲疑說道:「你是說……公子秀?」敬安點頭,說道:「大哥你知道,相府同我們侯府從來都不對付,當初我跟唐錦似同樣被貶,他往東海,我向西北紫雲,相府之人對這九城指揮使的位子虎視眈眈,乃是唐錦似出身的大好機會,卻被我得了,他們唐家那破爛規矩……唐錦似被我壞事,自然是無比仇恨我的……」

    敬安歎口氣,說道:「何況……事到如今我也只得對大哥你說了,當初我在紫雲之時,便有許多神秘之人試圖暗殺於我,若不是相府唐家,又有誰人有如此大的手筆?」

    東炎皺眉,說道:「只是,公子秀素來名聲在外……」敬安恨恨說道:「那人甚是陰險,倘若真的做出此事,我也不奇怪,如今我想親自去一趟相府。」東炎說道:「不可如此,倘若不是他們所為,你這一去,豈不是得罪了唐相爺?」

    敬安說道:「倘若此事不是他們所為,我自賠禮道歉,冤枉他們是我不對,清者自清,他們也犯不著怎樣,何況本來我們同相府也不對付,再交惡一點又何妨?——但倘若是他們所為,我便要他相府血債血償!」

    東炎說道:「公子秀如今人在東海,又怎會設下如此毒計?」敬安面露痛恨之色,說道:「大哥,你豈不聞?唐錦似那人,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素有『後世諸葛』之稱?……先前你還誇過他的。就算他不必親臨,謀劃得當,也自會輕易將手伸到那處……何況,最近我得知消息,唐錦似已回到了京中。」

    東炎一震,說道:「當真如此?他回來了?」敬安說道:「千真萬確。只不過這人未曾露面,他人真回來了是真的。大哥,——我已經想明白了,京中最恨我的,除了唐家,別無其他再如此刻骨銘心的恨著我的,就算此事真跟唐家無關,然而唐錦似那人聰明奸猾,必定也知道些許端倪,我自去當面問他,許會問出些什麼來也不一定。」

    東炎想了想,便點頭,說道:「事到如今,便也只好如此,然而你卻要記得,此事要小心而行,須知道母親跟……月娘都在他人手上,你越是著急,便會越中了賊人的奸計,務必要小心冷靜些,你知道麼?」

    敬安說道:「大哥,我知道了,我自記得你說的。」東炎伸手,輕輕地在他肩頭拍了一拍,說道:「此去小心,保重自己。」敬安望著東炎,微微一笑,說道:「大哥放心!」兄弟兩個四目相對,敬安頗為安慰,東炎心頭卻是一沉,竟說不出是何滋味。

    當下,敬安便帶人自出府去,一路往相府而去。東炎便留在書房內,靜想所有,不知不覺,從抽屜裡將一本書抽出,翻開來,便怔怔看裡頭那仍舊折著的信箋,默看了片刻,便將書仍舊翻上,珍而重之的端正放入抽屜。

    東炎皺著眉苦苦思索,忽然想道:「母親怎會今日就去香葉寺?何況,昨日我離開之時尚且未曾聽聞……想必是倉促做的決定,難道真正是相府之人所為?是以才消息如此靈通?」又一驚,想道:「既然如此,這府內必定是有那邊的奸細了……」東炎左思右想,疑惑叢生,正在皺眉苦思之際,鼻端忽地嗅到一股淡淡香氣,起初東炎還未曾察覺怎樣,片刻之後,那香越濃,東炎微震,猛地站起身來,卻一陣的頭暈。正在此時,外頭有人將門一推,輕輕進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4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1-10-16 03:52 PM 編輯

133袖攏香有女懷春

     東炎只覺昏沉,正覺不妥,外頭門被推開,有人進來,東炎抬頭一看,眼睛竟有些瞧不清楚,模模糊糊之際,只覺那人影熟悉,便說道:「何人?」那人說道:「大公子,奴婢是瑛兒。」東炎心頭一寬,只覺有些站不住腳,便重慢慢坐了,說道:「原來是你……你並無跟著母親去香葉寺麼?」一邊說,一邊伸手慢慢地揉著額頭。

    瑛姐上前,說道:「夫人不用我相陪,我便只好留在家裡,大公子你怎麼了,面色不甚好。」說著便上前來。東炎說道:「不知為何,有些頭暈,這屋內……放了什麼香麼……」略喃喃地自言自語。

    瑛姐說道:「奴婢倒是也嗅著有一股香氣,只不太濃,想必是燃了什麼香餅……大公子頭疼,我便替公子揉一揉。」東炎剛要拒絕,瑛姐上前來,伸手輕輕地便按上了東炎的兩旁太陽穴,緩緩地用力。

    女子的手,嬌軟且香,極柔和地按在東炎兩邊穴位上,叫人覺得極為受用,東炎怔了怔之際,便覺不妥,只說道:「我好些了,瑛姐你……」話一出口,卻覺得鼻端幽幽地又是一股淡香掠過,東炎心頭一蕩,不由自主竟覺得有些不太妥當。

    瑛姐柔聲說道:「大公子要說什麼?……大公子總是如此,縱然有什麼難過,只不說出來,悶在心底卻是不好的,看著怪叫人心疼……就讓奴婢伺候伺候大公子罷了。」

    東炎心頭暗驚,但偏偏瑛姐的聲音很是動聽,竟似有種勾魂奪魄的力量,東炎只盯著自己擱在桌上的手指,只見那手指微微跳動,竟似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

    瑛姐本是在東炎身後,揉了一會兒,見東炎不動,此刻便緩緩地傾身下來,手自東炎的太陽穴,逐漸地向下,在東炎的臉頰上輕輕撫摸過去……一路向下,自他的頸間摸了摸,東炎喉頭一動,渾身麻癢的難受,忍不住抬了抬頭。

    瑛姐手便向下,在東炎的胸前慢慢地按壓而過。

    瑛姐的手略一用力,東炎的腿情不自禁地向上一抬,頓時撞到了桌上的抽屜,抽屜一振,就透出一條縫來,頓時露出裡面那本《風華記》,東炎目光下移,望見那書之時,身子頓時一震。

    東炎自迷濛之中清醒過來,急忙起身,說道:「瑛姐!你……」一口氣上不來,雙手牢牢地按著桌子,說不下去。

    瑛姐被東炎猛地起身,震得後退一步,見東炎無力繼續,才又一笑,上前說道:「大公子怎麼了?我是見大公子不舒服,故而……」東炎身子晃了兩晃,說道:「我已……很好,你……可退下!」

    瑛姐聞言,腳下一轉,到了桌邊兒上,微微打量東炎神色,見他雙頰微紅,星眸迷離,便笑說道:「大公子何苦如此強忍?」

    東炎轉頭,望著她,說道:「你……什麼意思?」瑛姐說道:「大公子明明不妥當……」說著,身子向前來,說道:「就讓我替大公子揉一揉,又如何?」東炎神智動搖,身子微晃,拚力撐著才無事,便說道:「瑛姐,我叫你出去,你沒聽到麼?」

    瑛姐一怔,急忙仔細看東炎,卻見他雖則聲音清冷,但神色已變,分明是勉強行事。

    瑛姐咬了咬唇,略一遲疑,便張開手臂,將東炎抱住,東炎一驚,便欲掙扎,怎奈身子無力,瑛姐將他牢牢抱了,便說道:「大公子,我、我是自小看你長大的,……心底十分疼惜你……你怎地,對我一點也……」東炎用力掙扎,叫道:「瑛姐,你做什麼!」

    那香在兩人之間繚繞,似更濃了,連瑛姐亦有些難以把持,將臉緊緊貼在東炎胸口,說道:「大公子,我……心底喜歡你,你就要了我罷……就算是為妾也好,要是你不喜歡,此一番後將我撇開也罷,只要現在,從了我意……」說著,手便順著東炎腰間向下。

    東炎心驚膽戰,偏身子有些不由自主,只說道:「你是母親的丫鬟,怎可如此……瑛姐……母親知道,必定不悅。」

    瑛姐一聲呻吟,說道:「大公子,你便從了我罷,夫人她……她不會不悅,她本來就該許我同你的……只恨那賤人從中作梗,壞了我好事……」

    東炎問道:「你說什麼?」瑛姐睜開雙眼,說道:「若不是她……大公子就是我的了……」手便向下,沿著東炎腰帶下摸了進去。

    東炎踉蹌後退,幾乎沒跌在地上,瑛姐低呼一聲,便去相扶東炎,東炎說道:「你同我說清楚,她是誰?什麼我是你的?我怎會是……你的,一派胡言!」

    瑛姐將他抱住,說道:「倘若你從了我的心願,我便將這一宗秘事告訴於你。」身子貼上來,春-情勃發,不可遏止。

    東炎目光閃爍,自桌上一點一點看過去,書本……宣紙……紙鎮……硯台……眼前模糊,一切東西都飛舞起來。東炎咬了咬牙,伸手自桌上摸了一方硯台過來,手一抖,又跌落下去,東炎用力一咬舌尖,借一絲的痛,才又把那方硯台捏了過來。

    東炎問道:「究竟是什麼事,你瞞著我?」瑛姐閉眸亂蹭,呻吟說道:「你便從了我再說……」東炎眸光一閃,將那硯台握了,狠了狠心,在瑛姐的頭頂一拍,瑛姐不防備他會如此,低呼一聲,軟軟地倒在地上。

    東炎跟著跌在地上,呼呼大喘,一時爬不起身來,正在此時,外面有人說道:「大公子,大公子,奴婢小葵,有要事要見大公子!」

    東炎倒在地上,幾乎出不了聲,那外面有人說道:「門開不了,難道大公子是不在這裡的?那如何是好?」又有個男子說道:「難道去了別處?」東炎支撐著,用力將旁邊的凳子一踹,那凳子倒地,頓時發聲,門口的人聽了聲響,那男子喝道:「不妥當!」用力一踢,門卡嚓一聲開了,兩人雙雙進來,見地上情形,頓時也都驚了,便急忙都搶上來。

    東炎被扶了起身,兀自有些昏沉。那男子急急說道:「不好快出去!」便抱了東炎,同那女子一併急急忙忙出去,到了外頭,才說道:「小葵,你去叫人來拿些薄荷冰片,合水調了來,要快!」小葵急忙便去了,不一會兒回來,那人自己吞了一點,又拿了其他的,在東炎的穴道上用力塗了,又給他也服了一些。

    又過了片刻,東炎才恢復神智,望著眼前之人,才認出那是敬安向來帶著身邊的一員內侍,排行第九的。另一個卻是月娥的丫鬟,小葵。

    東炎一時怔道:「發生何事?」老九說道:「怎地大公子這書房內有『暗銷-魂』的味道?」東炎即刻回想起來,頓時大驚,懊惱皺眉說道:「我被人算計了!」

    老九也不問,就看小葵,小葵急忙說道:「大公子,我……奴婢我有要事跟大公子說。」東炎問道:「何事?」小葵急急忙忙從懷中掏出一張字紙來,說道:「大公子,這是娘子臨去之前交給奴婢的,說是倘若府內有事發生,就務必交給大公子……先前我聽聞夫人跟娘子出了事,就想來找大公子,不料卻被人攔下,差點、差點……」

    東炎望著小葵,見她臉上尚帶著血痕,心頭一震。旁邊老九說道:「幸好我見那些人不尷尬,就偷偷跟了,見他們欲害這小丫鬟,就出面將她救下。問明原委,就帶她前來見大公子。」

    東炎問道:「何人害你?」小葵支吾,說道:「是夫人身邊瑛姐命人做的。」東炎心頭巨震,趕緊將那信紙接過來,就著燈光,展開一看。

    東炎定睛看去,但見那紙上,端端正正的字跡,東炎急急忙忙看了一遍,手微微發抖,急忙握了信,問老九,說道:「敬安去相府了?去了多久?」老九說道:「半個時辰不到。」東炎說道:「快,快……快派人,將敬安攔回來!務必要把人攔回!」

    老九來不及多問,見東炎變了面色,便急忙答應一聲,扭身就走。原地只剩下小葵跟東炎,東炎向後一倒,靠在門上,仰頭,眼前是一盞紅燈,在簷下隨風搖晃,東炎眼睛一閉,眼前卻出現月娥的臉。

    為何……會留下如此言語?

    東炎不知,一抹光下,他卻似能想到,她留下這幾行字時候,是何動作,是何表情,她必當千思百想了許久,才決定如此的罷。

    她提筆沉思,寫道:「倘若大公子能見這留箋,必定是我遭逢不測之事。」

    她皺眉略想,寫道:「夫人有命,不敢不從,雖知不妥,亦當從容赴之。」

    她下筆謹慎,細細地寫:「大公子同二公子,雖各有不同,但同為赤子之心……怎奈,君子可欺之有方……世間多少事情,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她停筆,微微一笑,又才繼續:「此次我若出事,必定是賊人早有預謀,試圖引二公子入彀,此前早有過數次陰謀未果。此番事發,唯一能攔下他的,只有大公子,還請大公子勸住敬安,切勿叫他以身赴險。只須靜心,以大公子冷靜,徐徐推測,自得真兇。」

    她目光下移,添這一行小字:「——月娘頓首拜謝。」

    她將筆擱了,必定會鬆一口氣,而面有笑意的罷。

    她口口聲聲喚他「大公子」,叫敬安卻是「他」,她的心意可想而知。只是,怎地也想不通,明明她似乎察覺事情會有不對,怎麼會仍舊坦然赴險?

    東炎閉眸皺眉,眼中酸脹不已。

    書房之內,忽地有聲響傳來,東炎一驚,旋即說道:「來人!」經過方才一番動作,已經有從人來到,東炎說道:「掩了口鼻,進去將裡面的人綁了,帶到西廳。另把此間窗戶打開,不許人進。」

    僕人們自聽命而去。東炎又看小葵,說道:「你的傷可有大礙?」小葵搖搖頭,說道:「幸虧是九爺救得及時,無礙。」東炎說道:「既如此,你將事情經過,細細說給我知。」小葵答應。東炎便去西廳,要審問瑛姐。

    瑛姐醒來,便被人綁了,帶到西廳,東炎叫人都退下,廳內只自己同瑛姐兩人。東炎目光沉沉望著瑛姐,說道:「我敬你自小照顧我,伺候母親,敬你一聲瑛姐,不料你卻對我懷著那種心思,且作出如此不軌犯上之事,事到如今,你且將先前要講的秘事都說出來,我便看在母親面上,饒你一命。」

    瑛姐額頭一抹血痕,聽了東炎此話,竟微微一笑。東炎說道:「你笑什麼?」瑛姐說道:「事到如今,倘若我說出往事,怕是更死的快了。」

    東炎本是詐她,聽到此時,便問道:「為何?」瑛姐說道:「不消說了,大公子如此狠心,就殺了我罷。縱然大公子不殺我,日後也無我的好日子過。」東炎說道:「你是母親貼身丫鬟,我同敬安都敬你三分,你不該生那糊塗心思。」

    瑛姐說道:「是我生糊塗心思?大公子,夫人大概未曾同你說過罷?——她老早便許了我,將來,要大公子納我為妾的。」

    東炎大驚,說道:「你說什麼!母親怎會如此?」瑛姐說道:「哈……哈哈,我就知此事絕不可能,但夫人既然說了,我便只信以為真,只因相信的話,我會覺得好過一些,大公子不信?那就當我在瞎說罷了。」

    東炎鎮定心神,說道:「你先前說,什麼賤人?誰是賤人……從中作梗的?」話一出口,瑛姐臉上掠過一絲惱怒,說道:「那賤人今夜便命歸西天!」

    東炎疑心她在說月娥,心頭一時狂跳,只得拚命自制,只說道:「你這般說,難道你跟那些劫走母親跟月娘的賊人有關,亦或者是他們內應?」

    不料,瑛姐聽了這個,便哈哈大笑起來,彷彿聽到了極其好笑的笑話。東炎一怔,望見她不屑一顧的眼神,不由心頭寒徹。瑛姐說完之後,便說道:「叫無所不能的大公子猜來猜去,倒是有趣。」

    東炎厲聲說道:「你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你若不說,改日我便親送你去大理寺,那裡的百般刑罰懲戒,可不是好玩的!」

    瑛姐微微一怔,似有些怕,因此頓了頓,才略忐忑說道:「大公子會送我去大理寺?」東炎冷然說道:「如今母親同月娘生死不明,你涉嫌其中,我自然是要秉公處理。」瑛姐一哼,說道:「夫人不會有事。」

    東炎望著她淡然神色,心頭又是一跳,卻仍冷冷說道:「你卻知道,原來你真跟那些人有所關聯。——枉費我從小敬你,你竟然是如此蛇蠍心腸之人!」

    瑛姐皺了皺眉,低頭不語。

    東炎見狀,便又說道:「瑛姐,你若此刻同我坦白所有,我尚有法子救你一命,倘若你冥頑不靈……我也只得……」瑛姐想了會兒,說道:「大公子,我可以將我所知之事盡數說給你知,但你要答應我一事。」

    東炎說道:「是什麼?」瑛姐說道:「我要離開京城。」東炎說道:「這個使得。」瑛姐說道:「只怕大公子聽聞我所說之後,便不會答的如此輕易。」東炎說道:「如今你可說了?」

    瑛姐說道:「大公子一言九鼎,我自然是可說的,其實,我所說的那賤人,並非姚娘子,而是五年之前來侯府那人……」東炎身子一震,說道:「你說什麼?」瑛姐說道:「繼樓家小姐之後,名滿京城的另一個女子,大公子真個兒不記得?」她微微一笑,說道,「那倒是好……那天,她來府內同二公子相見,我奉夫人命,傳信給她……不料大公子誤入……」

    東炎腦中轟然作響。瑛姐娓娓說罷,東炎如墜夢中,只問道:「為何?這究竟是……為何?」瑛姐說道:「這自然是為了嫁禍二公子,大公子尚且想不通麼?」

    東炎坐不住椅子,只覺得腳下一時亂晃,瑛姐見他面色難看之極,歎一口氣,說道:「我說這些怕也無用,如今,我只求……」正說到此,門口一道利箭射進來,不偏不倚,正中瑛姐後心,瑛姐雙眸瞪大,向前栽倒。

    東炎從椅子上跳起,衝到她身邊,將人扶起,問道:「你們在哪裡擺佈敬安?那個人……她……她……」瑛姐嘴唇哆嗦,眼睛已經不能再眨,嘴形微微一動,卻吐不出字,頭一歪,便嚥了氣。



134飛冷箭地動山摧

    東炎望著瑛姐屍身,怔了片刻,驀地起身,出到外面,問道:「派去追二公子的人可回了?」話音未落,外面老九匆忙而入,面色惶急,說道:「大事不好,有人說侯爺中途改道,並未去唐家,反出城去了!」東炎身子一晃,便又站住,咬牙說道:「速速備馬,我要出城!」

    且不說東炎憂心如焚。只說敬安出了侯府,一路向著唐家而去,人到半路,忽地有一人騎馬自路邊兒上,斜刺裡衝出來,敬安皺眉急忙剎住去勢,那人撥轉馬頭,身影一晃,笑道:「謝侯要救人麼?別找錯了地方,有膽跟我來罷!」

    敬安目光一動,說道:「你是何人?」對面馬上那人,黑巾蒙面,不露真相,說道:「謝侯不信?接著!」手上一揚,有一物脫手而出,直奔敬安面上去,敬安伸手輕輕一接,頓時驚了一驚,卻見那東西,正是先前謝夫人片刻不離身的佛珠子。

    敬安怒道:「好個膽大妄為的賊人,人在何處?」那人見敬安信了,哈哈一笑,伸手在馬屁股後面用力一鞭,向外滾滾而去。敬安急忙命人追上,將到了城門口,此刻天黑,城門本是緊閉,不知為何,竟然門洞大開,敬安叫道:「守將何在!」拍馬上前,眼睜睜就見那人衝出城門,揚長而去,敬安大怒,再叫:「守將何在!」驀地一怔,卻見在城門旁側,歪七豎八,倒著些人,卻正是自己麾下之部無疑。

    敬安一見,恨得銀牙緊咬,身邊兩個將官留下,便安排後事。敬安只帶幾個貼身之部往外追那狂徒。

    大約行了有七八里,馬都有些乏了,周大催馬上前,說道:「侯爺,這賊人怎會如此輕易現身,恐怕此乃誘敵之計!」敬安說道:「我豈不知?然而此人手上有母親的佛珠,那定然是跟此事有關無疑了,就算真是誘敵之計,難道就怕了他不追了麼?」道理的確如此,周大便不言語,一路風馳電掣,又追了三四里地,才停了。卻見前方乃是一座高山,兩邊山嶽聳立,正是西郊的墜香山。

    那蒙面人拍馬直向前去,敬安人在山口上,便停了下來,那人見他不追,就也停了馬,回頭叫道:「謝小侯,你怕了麼?」

    敬安一做手勢,身邊幾人向著兩側山上各自行去,只周大仍在身邊,敬安便說道:「人在何處?你究竟有何詭計,只管用出來便是!」

    那人哈哈一笑,手一揮,身後黑暗之中,自有一人騎馬而出,懷中卻抱著一人,只低著頭不做聲,亦看不出面色如何。蒙面人便說道:「謝小侯,你看清楚,這正是你心愛的人。」敬安心頭一震,叫道:「月娘!」那人卻不語。

    敬安說道:「倘若是她,叫她答應我一聲兒。」催馬向前十幾步,那人說道:「且慢,我知道謝侯武功超群,若是近了來,我等卻抵不住。」

    敬安說道:「我母親大人呢?」

    蒙面人說道:「令堂安然無恙,只等勾銷了侯爺這筆賬,自會恭敬送回侯府。」

    敬安說道:「什麼帳,你且說。」

    蒙面人說道:「這也無他,乃是一筆合算買賣,我們只叫這小娘子跟令堂的命,換侯爺一條命便是了。」

    敬安不動聲色,說道:「原來你們仍舊是想要我命,好說……然而此地暗淡無光,我怎知道你手中之人是誰?」

    那蒙面人將懷中之人下巴一捏,那人微微抬頭,蒙面人晃了晃手中火折子,映出那人半邊臉來。因隔得稍遠,天色又暗,敬安見她雙眸微閉,似昏非昏,有幾分相似……便衝口叫道:「月娘!」心神巨震之下,說道:「她怎地不做聲?」那蒙面人說道:「這小娘子先前已經是嚇昏過去,倘若侯爺再不憐香惜玉,恐怕要支撐不住。」

    敬安說道:「那你待如何?」蒙面人說道:「侯爺不如給自個一個痛快。」敬安說道:「你要我自盡?」蒙面人說道:「這樣大家也安樂,小娘子跟夫人也無事。」敬安說道:「我倒是不知為何,我竟成了爾等的眼中釘,你們究竟是何人?」蒙面人說道:「事到如今侯爺打聽這些又有何用?侯爺只說願不願為小娘子跟夫人捨命便是了。」

    周大說道:「侯爺,這山到此便是死路,不如我們衝過去,將他們一鼓作氣擒下。」敬安低聲說道:「然而只不知他們將人藏到何處,倘若逼得他們狗急跳牆……」周大說道:「不管如何,侯爺千萬莫聽他們蠱惑,倘若侯爺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未必肯乖乖放人。」敬安說道:「我自懂得。」

    敬安略一躊躇,說道:「你們的首領何在?」那蒙面人略一怔,說道:「謝侯是何意思?」敬安說道:「善弓箭的那個,曾在紫雲縣露面,你別說他跟你不是一夥兒的。」那人不語。敬安仰頭看四周,這週遭山嶽如黑黝黝的巨人聳立,月朗星稀,有些看不清什麼,敬安打量了片刻,暗暗皺眉。

    敬安拍馬上前幾步,那蒙面人說道:「小侯爺,你若還敢上前,我手上的刀便要吃這小娘子的血了。」敬安說道:「且慢動手。」說著,便翻身下馬,說道:「你們要如何,便只衝著我來。」蒙面人說道:「我們只要謝侯的命罷了。」敬安說道:「這又有何難,你們自來取便是了。」說著,便又上前一步。

    蒙面人一怔,旁邊那人說道:「此人狡詐非凡,不可讓他近身。」蒙面人點頭,說道:「你不可上前!」敬安說道:「如今我並沒帶刀,又能如何?難道竟怕我怕到這份兒上?連一個手無寸鐵之人的性命都不敢取?」

    蒙面人眼神一動,似被說動,旁邊那人說道:「小心有詐。」蒙面人說道:「聽聞他武功非凡,但無武器在手,又能怎樣,我倒也想見識一番。」敬安見他們不語,就又上前幾步,兩方距離逐漸拉近,月光之下,敬安面色如常,更如閒庭信步一般自在,那蒙面人望著他面容,略覺得一怔,敬安目光一轉,卻看向旁邊那人懷中,目光略作停留,就又邁步上前。

    卻正在此時,不知從哪裡傳來破空之聲,敬安急忙後退,腳步剛離之際,原先所站的地方,地上憑空多了一直長箭,深深插入地面,箭尾還在不停地抖動。

    那蒙面兩人也略一呆,敬安見這箭來示警,知道山上果然有人,恐怕正是這些人的首領,此刻大概窺破自己用心,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敬安腳下一跺借力,飛跑兩步,用力一躍,身子向前猛地騰空而出,那蒙面人拔刀,便向著敬安身上斬去,敬安手上一擋,只聽得「璫」的一聲,刀砍在他的手腕上,卻被護腕格住。旁邊那抱著女子之人見狀急忙後退,叫道:「你……」不料敬安轉身之際,人在空中,一腳踢過去,那人肩頭吃痛,便抱不住人,身子一晃,那女子便要落地,敬安正也雙腳落地,雙手一抱,便將人抱住。

    敬安低頭一看,長髮遮住那女子的臉,看不清楚,敬安手指一撥,終於看清,頓時皺眉,此刻周大催馬向前,敬安將人一遞,說道:「帶她離開!」周大低頭一看,也是一驚,說道:「怎會是她?」

    敬安不答,此刻那黑衣蒙面兩人已經雙雙下馬,敬安說道:「先走!」周大說道:「侯爺,我自留下來相助。」敬安也不勉強,兩人各自對上一個,便鏖戰起來。

    這邊上四個人打的熱鬧,卻在不遠處山巒之上,那原先張弓射箭之人冷冷一笑,說道:「果然不出所料,只不過,縱然謝侯你再狡詐勇猛,也想不到……此刻你是插翅難飛的。」

    他冷眼看場中,果然見那兩個人已經不低敬安,漸漸露出敗相。他便冷然一笑,說道:「蠢材!留著何用!」手上一動,一枚火信煙花,沖天而去。

    煙花上天,閃出一道灼熱光亮,那人眸子也是一團的火焰,灼熱锃亮,簇簇燃燒,他眼睜睜望著場中四人,剛剛一笑,忽地面色微變,便轉過頭去。

    目光所至,望見不遠處有一道人影,正打馬迅速而至。

    此人一見那馬上人影,頓時身子巨震,幾乎就撲倒下去,驚怔了片刻,終於說道:「快!下去叫那些人停手,快!」氣急敗壞之狀。

    身邊一人說道:「大人,此刻怕是來不及了。」那人說道:「住口,速速滅了引線,快去!」那些人只好領命。

    敬安正將那兩人逼入絕境,問道:「你們將人藏在何處,說出來方能免除一死!」那兩人十分悍勇,竟不肯招認。正在難解難分之時,外面馬蹄聲滾滾而來,敬安回頭,卻陡然一驚,叫道:「大哥!」

    原來來者,正是東炎,東炎催馬向前,一時剎不住去勢,他又不習慣騎馬,頓時就從馬上直直跌落下來,敬安來不及去理會那兩人,回身就衝過去,好歹及時將東炎抱住,東炎驚魂未定,卻伸手拉住敬安,說道:「速速離開此地!」

    敬安說道:「大哥,待我將這兩人擒下,他們知道母親同月娘下落。」東炎手握著敬安的衣襟,未曾開口,卻淚珠滾滾,只說道:「聽我的,速速離開此地。」

    敬安躊躇且驚心,他從未見東炎如此失態,也從來都不肯忤逆東炎,但是此事……

    東炎見他不肯,就又說道:「快些離開此地,我保管母親同月娘無事。」

    敬安無法,只好抱了東炎,兩人將上馬之時,卻聽得兩旁山嶽之上,傳來刀劍交擊之聲,敬安一怔,周大說道:「侯爺所料沒錯,果然這兩邊都有埋伏之人,想必已經被他們找到了。」

    敬安點頭,東炎目光一轉,望見周大懷中之人,一驚問道:「這是誰?」敬安說道:「回頭再跟大哥說。」東炎不語。

    正在此時,兩邊崖壁上一道銀光嗖嗖地竄過,燃的極快,嘶啦發聲,好似火蛇亂竄,敬安也看到了, 頓時一驚,說道:「敬安是火藥!」周大說道:「侯爺,速速離開此地!」

    敬安來不及多想,急忙打馬飛速向前,與此同時,崖壁上閃出一道影子來,拉弓對準敬安,目光一動,便直射過來。

    敬安正催馬而行,聽了這個聲音來得快,他心頭一驚,不及躲避,便急忙縱身而起,滾落地上,躲開那支箭。第一支箭過,第二支即刻而來,只聽駿馬一聲厲嘶,竟被那支箭射死地下!

    此刻東炎跟周大已經馳出十幾步遠,兩人見敬安落馬,都齊齊拉住,回身來救,東炎卻離得近一些。

    敬安回頭,見身後不遠那火藥引線已經快燃盡了,便只叫道:「速走,別過來!」

    敬安自地上起身,飛步便向前跑去,然而此刻,崖壁上冷箭嗖嗖而來,竟如箭網一般,敬安邁步向前欲走,然而左躲右閃,被箭封住,竟衝不出去。

    敬安情知山上那人是存心要將他困死在這火藥將炸裂之處,倘若火藥引燃,敬安必定是屍骨無存。

    正在此時,只聽得前頭駿馬一聲長嘶,卻是東炎催馬拚命衝過來,一邊叫道:「敬安!」敬安目光一動,見東炎竟是極快而來,渾然無視這邊的箭網密佈。

    敬安心驚失魂,急忙叫道:「大哥,別過來!」東炎哪裡肯聽?紅著眼,毫不猶豫地催馬衝入箭陣之中。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5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1-10-17 10:56 PM 編輯

135烈火起殊途同歸

  東炎拚命催馬而來,那箭嗖嗖地自身側而過,其中一支箭直射過來,便擦著東炎額前而過,驚險萬分,東炎驚了驚,眼睜睜望著那肩掠過額前,一時也不知自己是死是活,心神激盪下,身子在馬上搖晃不迭。

    敬安見狀,亦是心膽俱裂,也不顧其他,縱身而起就去護東炎,卻在此刻,那催命的冷箭忽然便停了。

    敬安不及多想,躍上東炎馬背,在東炎背後伸手將韁繩拉住,掉轉馬頭而行,周大見狀也急忙催馬繼續向前,一直到此,那冷箭也不再追隨。

    敬安雖覺古怪,但尚以為那人箭已用完,他一心只想衝出險境,東炎卻於馬背上回過頭來,向著那崖壁上張望。

    百忙之中,敬安問道:「大哥,怎麼了?」東炎說道:「無事。」四人兩匹馬剛衝出峽谷隘口,就聽得身後轟然大響,震得山嶽搖晃不休,敬安又催馬向前一段,才回頭來看,卻見那隘口之處煙塵瀰漫,飛石亂濺,已經看不清原來面目。

    敬安心有餘悸,就看東炎,問道:「大哥,你無事麼?」眼睛望著他的額頭,藉著月光,見東炎額頭紅紅的一片,似被箭風割傷了,有一道紅痕,細細透出乃是沁出的血。

    敬安又驚又怕,不由心頭微痛,東炎卻似沒有察覺,只顧回頭望著那山石崩裂之處。

    敬安伸手,自後面緊緊地擁了他,顫聲叫道:「大哥!」心頭著實後怕之極,倘若東炎再快一些,或者那箭再歪一些,此刻東炎便已經是個死人。

    東炎才反應過來,扭頭一看,便說道:「我無事。放心。」伸手就在敬安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敬安略鬆手,說道:「大哥怎會來此?」東炎說道:「此事……說來話長。」敬安說道:「我先送大哥回府。」東炎略微出神,卻搖搖頭,說道:「我不回去。」

    敬安疑惑說道:「那要去哪裡?」東炎垂頭,卻不再言語。

    敬安見他有些反常,便不欲逼他,轉頭看向周大,周大說道:「侯爺,此女如何處置?」敬安想了想,說道:「此事古怪,她怎麼會在此?」

    東炎聽他們兩個說話,就也轉頭來看,望著那張肖似月娥的臉,顫聲說道:「這是誰?」

    敬安說道:「大哥不認得她,這就是先前禮部侍郎家的靜瑗小姐。」東炎盯著周大懷中的靜瑗,問道:「她……她……」遲疑了片刻,說道,「她可去過我們家裡?」

    敬安不知東炎為何如此問,還以為他又當自己胡作非為過,便說道:「大哥,靜瑗的確是去過我們府內,只不過我同她並無什麼,且她只坐了一會兒,就給母親叫去了,你若不信,可問母親,後來她為何有孕之事,跟我並無關係,我真的實沒做過。」

    東炎身子陣陣發抖。敬安說道:「大哥你怎麼了?」東炎問道:「那……那是何人所作?」敬安說道:「我也不知,只知道她似乎極維護那人。」

    東炎心頭混亂之極,似明白一切,又寧肯沒有明白,似乎真相只在眼前,卻偏偏不敢伸手去碰一碰。

    這邊正說著,方才上山而去的侍衛們有的便回來,說道:「侯爺,那些引燃火藥之人,有的葬身山谷,有的逃了,只不過,幸而捉到一個活口。」敬安說道:「將人帶來。」立刻有侍衛帶了人上來,敬安見他嘴裡塞著棉布,情知是怕他自盡,當下便命人將他嘴裡的布扯了,仔細看他有無異動。

    敬安問道:「你是何人所屬?將夫人跟娘子藏在何處了?」那人說道:「我一概不知。」伸手有人用力踢了一腳,踢得那人一個踉蹌。

    敬安剛要再問,那邊靜瑗一聲微哼,卻醒了過來,見周圍都是人,嚇了一跳,目光掃來掃去,望見東炎之時,兩隻眼睛驀地瞪得大大的。東炎同她目光相對,一霎心頭冰冷。

    敬安便說道:「靜瑗姐姐,你為何會在此?」靜瑗一時茫然,望了望敬安,卻不言語,只低了頭。

    敬安正待再問,忽然東炎說道:「我想同……靜瑗小姐說會兒話。」敬安有些驚奇,便說道:「大哥……」東炎說道:「你放心,等在此處。」

    東炎下馬,那邊周大將靜瑗放下,靜瑗只低著頭,東炎說道:「勞煩借一步說話。」靜瑗低聲答應。東炎邁步走了幾步,將身擋在大石之後,便望著靜瑗。

    靜瑗始終低頭不言語,也不看東炎。東炎說道:「靜瑗小姐,先前,你去過我家裡?」靜瑗點頭。東炎說道:「可見過我?」靜瑗點頭,又搖頭,只是不言。東炎說道:「靜瑗小姐,能否將前事同我細說一遍?」

    他雖然心底慌張,但仍舊言談溫文有禮,靜瑗本低著頭,此刻抬頭望著東炎,怔了會,說道:「大公子……」

    東炎望著她,慢慢說道:「我心頭有個極大疑團,若是堵著,定是死不瞑目,我知你心中定然亦有許多事,勞煩靜瑗小姐,替我釋疑。」靜瑗望著東炎懇切面色,眼睛幾眨,終於落淚,張口問道:「有些事,大公子不知道,反而會好些。」

    敬安站在不遠處,一邊盯著東炎同靜瑗,一邊審問那人。只不知東炎為何要同靜瑗說話。大概一刻鐘過去,東炎才同靜瑗一併出來,靜瑗的樣子似是哭過。

    敬安雖知古怪,心頭狐疑,卻不敢問發生何事,正在此時,侍衛說道:「侯爺,好似哪裡火起了!」

    在場之人一併轉頭去看,卻見侍衛手指著的是東邊地方,只見熊熊火光,沖天而起,燒得天空紅彤彤地,似一片火雲。

    敬安略怔,說道:「那是……香葉寺的方向?」東炎這才反應過來,面色慘然,急忙說道:「敬安,你快去……快去白衣庵。」旁邊靜瑗身子微微發抖。

    敬安雖然不知為何,卻只覺心驚肉跳,趕緊翻身上馬,又看東炎,問道:「大哥呢?」東炎卻不動,搖搖頭,只望著敬安,說道:「我……稍後再去。你勿擔憂,只管放心去,無人敢對我不利……那些人,不是衝我而來的……」

    敬安想了想,便要留兩個侍衛護著東炎,東炎說道:「我還有些事要同靜瑗小姐說,你留兩匹馬就可。」敬安到底不放心,口頭上答應了,卻仍舊留了兩個侍衛遠遠地盯著。

    這邊上敬安帶人離開之後,東炎望了望黑黝黝的山石,怪石嶙峋,很是猙獰可怕,靜瑗微微瑟縮,東炎問道:「你冷麼?」

    靜瑗搖頭,說道:「大公子……」東炎說道:「我無事。」頓了頓,忽地說道,「抱歉。」

    靜瑗低頭,眼淚滴滴跌落,卻說道:「我心裡……從不悔,也不恨。」

    東炎只是搖頭。片刻,東炎將外裳脫了,說道:「你先披著。」靜瑗本欲說話,到底伸手接過,披了上身,伸手緊緊地揪著衣襟,鼻端嗅到他身上的淡香,淚落更急。

    東炎說道:「稍等片刻,便可以走了。」靜瑗不知緣故,便只點頭,答應一聲。

    東炎淡淡站著,忽地說道:「你走了麼?」靜瑗不解,抬頭看東炎,卻見他是望著別處說話,靜瑗心頭一轉,便想明白,一瞬間不由地毛骨悚然。

    周圍無聲,只有風呼嘯而過,吹起地上塵沙殘雪,東炎負手站著,又問道:「你真的走了麼?你須知道……就算我回去,也必是要去找你的……」聲音似惆悵,似冷靜無情。

    片刻,只聽得淺淺腳步聲響起,有人說道:「你……怎知是我?」聲音沙啞艱澀。

    敬安打馬直奔東邊而去,一路快到香葉寺,越近,火光越盛,經過香葉寺門邊之時,卻見香葉寺的僧人一個個手中提著木桶木盆等物,正張羅著,紛紛地沿路前往白衣庵處救火。敬安心頭慌張,快馬加鞭向白衣庵處而去,到了庵前,卻見前面好好地,那火卻是在後面處燒起來,幾個尼僧正擠在庵門處瑟瑟發抖,不知何事。

    敬安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白衣庵的主持便說道:「回大人,好似是後面懸崖處的舊庵址不知為何失了火……如今那火勢蔓延過來,已經燒到後院了,阿彌陀佛,幸虧救護的急,不然連這裡也是要遭殃的。」

    敬安一聽,便打馬順著白衣庵繼續向前,走了半刻鐘,果然見前方一座舊寺院,如今竟一團兒地浸在火光裡,熊熊燒著,發出劈里啪啦,爆裂之聲。

    敬安不曉得究竟為何,急忙翻身下馬,望著那熊熊燃燒的寺院,心頭突突亂跳,只不知為何而慌張無比。

    站了片刻,香葉寺的僧人紛紛前來救火,只可惜今夜風大,這火勢又極兇猛,一時半會哪裡能熄滅得了?再多的水桶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因此香葉寺的僧人便只好不顧這邊,只去護佑白衣庵的後院牆處,只望大火別燒了白衣庵就可。

    敬安站在門口呆看,白衣庵的主持便說道:「這舊院向來無人住的,怎會無端端失火,倒是古怪。」敬安木然聽著。

    那來來往往人群,紛嚷嘈雜,敬安漫無意識看著,忽地卻望見一抹熟悉身影,敬安一怔,向前一步,卻見那人分開人群出來,衝他一笑,說道:「謝侯,許久不見。」

    敬安皺眉,心突地一跳,說道:「你怎在此?」那人一笑,於背後火光映襯之中,笑面淺淡如畫,縱然人在嘈雜之中,卻仍有月白風清之色。便說道:「聽聞此地有些熱鬧,故而前來一看。」敬安說道:「有什麼熱鬧?」那人說道:「如今熱鬧已過了,這一場大火燒得甚好,正可做結尾呢。」

    敬安聞言,怒火上升,便說道:「唐錦似,你到底在說什麼!你……少故弄玄虛,倘若給我查出此事跟你有關,我繞不得你。」那人不驚,反挑了挑眉,笑意微冷,說道:「哦?那我就恭候謝侯大駕了。哈……」

    唐錦似說罷,便轉身欲走,敬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皺眉說道:「且住,今日說清楚,此事到底跟你有無關聯?」唐錦似不動,只冷笑說道:「如此一而再再而三都害不死人的招數,若是出自我的手筆,我也早羞死了。你也未免太小看了我……」說罷,將手臂微微一甩,敬安只覺手心巨震,不由皺眉鬆手。

    唐錦似瞥敬安一眼,望望遠處,自顧自淡淡說道:「唉,看看到天明尚有一段時間,正可回去休息片刻。」伸手拍了拍袖子,轉身自去了。

    敬安轉頭,望著那人云淡風輕地一路向前,跟香葉寺的主持僧人碰在一起,兩人低低說了幾句話,那人就點頭去了。

    敬安百思不得其解,回頭,卻見那大火燒得極旺,整個舊院都浸在火光之中,敬安正呆看大火,忽地覺得火光之下,前方路邊有什麼晶瑩發光,敬安掃了一眼,沒留心,過了片刻,卻又不由自主向那邊看,最終慢慢走過去,彎腰伸手,自地上摸了摸,便從雪中摸出一物來。

    敬安自雪下摸出那物,便握在手中,接著火光怔怔地看,卻見是一支珍珠釵子,釵子頭兒上鑲嵌著數顆圓潤珍珠,在雪中凍的冰涼。

    敬安身子輕微發抖,將釵子握在手心,細細怔怔地看,卻又見釵子的尖端上,似乎顏色不同,他向前走了兩步,風捲著火,烤的人渾身發熱,敬安站在火光之中,低頭向下看,卻見釵子的尖端,有一截深色,他瞪大眼睛細看了看,卻見,竟是干了的血漬。

    敬安握著這枚釵子,一聲不響,只是站著,身後周大叫道:「侯爺。」敬安恍若未聞。周大很是擔心,上前說道:「侯爺。」敬安低頭望著那幾顆珍珠,面無表情。周大走到敬安身邊,看他神色,驀地一驚,卻見敬安好似渾然忘我,木然站著,宛如雕像,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丟了三魂六魄,只剩一具軀殼。

    周大心驚,便站在敬安身邊,不敢離開分毫,生怕他一時不知作出什麼事來。如此一主一僕,並排站了許久,面前白衣庵舊址的大火從旺盛到逐漸熄滅,一直到了暗色退去,天際放光,面前的舊屋宇化作了斷壁殘垣,青煙裊裊,自其中飄散而出。

    敬安卻始終不曾移動過分毫,期間周大還試圖勸過一次,然而剛要走近過去,卻只覺一股濃重殺氣逼面而來,迫的人不敢上前一步。

    如此,一直到東炎來到。



136忍傷痛霜魄冰魂

    面前白衣庵舊址的火已是滅了,只剩裊裊青煙,自灰燼之中飄散而上。周大見東炎來到,急忙說道:「大公子!」本以為救星來到,正想叫東炎勸一勸敬安。不料仔細一看,卻見東炎也是一臉失魂落魄,震懾難言,哪裡似昔日那冷靜沉穩的謝東炎。

    周大震驚,不知這兩人到底發生何事。東炎看也不看他一眼,自始至終都只是望著那被灰燼覆蓋的白衣庵舊址。

    周大無言。東炎上前,站在敬安身邊,茫然說道:「這裡……怎麼了?」敬安不答。東炎望了望,身子微晃,邁步向前走去,周大叫道:「大公子!你做什麼?」

    東炎置若罔聞,跑向那灰燼之中,便是同時,敬安也抬頭,一張臉已被凍得變了色,雙眼更是同沉沉寒冰相似。眼前,東炎跑進那尚未燒完的火場之內,徘徊流連,左顧右盼,瞬間,如失了魂魄的幽魂,浪蕩其中,莫知所終。

    此刻,敬安的隨從說道:「侯爺,從周圍捉了這丫鬟跟婆子兩人,正欲逃竄。」敬安轉頭,見兩人再跟前,垂著頭瑟瑟發抖。

    敬安還未曾出聲兒,身後卻又有人說道:「阿彌陀佛。」敬安微微轉頭再看,卻見是香葉寺寺院住持,旁邊率領一干僧人,此刻僧人皆後退,站定不動。

    主持向前,望著敬安,說道:「謝施主,請節哀順變。」

    敬安身子一震,茫然問道:「你說什麼?」主持說道:「把他帶上來。」敬安木然看他,卻見兩個武僧,簇擁一個被綁著的僧人上前,主持雙掌合十,說道:「孽障……謝侯爺,倘若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便只需問這人便知,這人犯了寺規,如今已被逐出香葉寺,就請侯爺依律處置便是。」說罷,便轉身,率眾而去。

    敬安目送那主持帶人而去,便看向身前僧人,卻見他唇紅齒白,只一臉惶恐,似受驚過度,兩隻眼睛閃爍不定,不敢看自己。

    敬安眨了眨眼,周大見敬安略見清醒,便說道:「侯爺,大公子他……」敬安回頭,卻見東炎在那屋宇灰燼叢中不停奔走來去,表情惶急,似哭非哭。

    敬安喃喃,喚道:「大哥……」上前一步,忽地栽了個跟頭,周大早有防備,急忙將他抱住,原來敬安的雙腿已經凍僵,一時竟動彈不得。

    敬安被周大扶著,便向前去,叫道:「大哥!」裡面東炎彷彿沒聽到,左顧右盼找不到什麼,忽地衝著沉沉煙燼燃燒之處,大聲叫道:「娘親!娘親……」

    無人回應,只有不遠處,懸崖之下,傳來東炎陣陣回音,東炎搖搖晃晃,雙膝著地,跪了下去。

    敬安見此情此境,腦中一昏。

    敬安上前扶了東炎,東炎滿眼的淚,兩兄弟面面相對,各懷苦楚。片刻,敬安說道:「大哥,我們,先回家罷。」東炎一低頭,說道:「好。」

    敬安同東炎回到謝府,命人將那丫鬟婆子,並僧人帶了進來,望地上一推。

    東炎說道:「你們都下去罷。」連周大一起,旁邊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敬安看了東炎一眼,東炎已經恢復如常,兩兄弟並排坐著,東炎望著地上三人,目光轉了幾轉,說道:「你們兩個,是府內之人?」

    那丫鬟便點了點頭,婆子搖頭。東炎想了想,便把人叫來,先將那婆子跟和尚帶出去,才問那丫鬟,說道,說道:「你說,你們不是去白衣庵歇著麼,怎麼竟逃了出去?昨晚上那火又是怎樣燒起來的?」

    丫鬟哆哆嗦嗦,不敢說,只是低著頭,東炎說道:「我這是私審,只當是我們家事在處置,倘若你們說出實情,便不會為難爾等,倘若不然,便送到大理寺,百般的刑罰上來,到時候就算是你想說,也不一定會有人聽。」

    丫鬟聞言,就說道:「大公子二公子饒命,此事跟奴婢無關,奴婢只是跟從夫人去那裡而已……」

    東炎說道:「那裡是哪裡。」丫鬟說道:「就是……就是起火之地。」東炎說道:「你們為何去哪裡?」丫鬟說道:「奴婢不知,奴婢只跟夫人去過兩回。夫人也沒說什麼。」東炎說道:「那你在哪裡,見過些什麼人?」丫鬟說道:「也沒有別人……」

    這丫鬟剛說完了,敬安目光一動,緩緩說道:「你再說一遍,就可以去死了!」

    東炎也說道:「縱然你不說真話,外頭那兩個,卻不會如你這般,你想清楚再說。」

    那丫鬟一抬頭,望見敬安凶神惡煞般的臉,又聽了東炎所言,急忙哆嗦說道:「奴婢見過一個胖大和尚,另外一個,卻是這個……」東炎說道:「他們怎會去那裡。」丫鬟說道:「想必是夫人有事要吩咐他們。」

    東炎不語,問道:「那你把昨日之事,細細說來!」

    那丫鬟看了旁邊敬安一眼,低頭說道:「昨日路上遇到了賊,幸而被那胖和尚救了,夫人就將我們帶到那裡,我便伺候娘子,不料,娘子說肚餓,叫我去準備吃的,我便去了……回來卻不見了娘子,夫人大怒,下令去找,然而不一會兒,娘子卻被那胖和尚扛了進來。」

    敬安那眼瞪得一眨不眨,眼圈兒一抹的血色隱隱浮現。

    丫鬟說道:「後來發生何事,奴婢也不知道,夫人叫奴婢退下了,自己跟娘子在屋內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兒……」

    東炎說道:「那昨晚的火如何燃起的?」

    丫鬟說道:「其實昨晚上,奴婢都不知是怎麼回事,本來入夜之後,奴婢便去睡下了,睡了半晌,覺得外面有響動,奴婢便出去看究竟,卻見……卻見……卻見是姚娘子出來,不知為何,滿身是血,樣子看起來,實在可怕……」

    敬安閉了閉眼,那眼逐漸地也瞪得血紅,手按在膝蓋上,緊緊抓著。東炎說道:「接下來,如何?」

    丫鬟說道:「奴婢……奴婢不知發生何事,一時不敢出聲,卻聽到幾聲狗兒叫,奴婢正想跑走,卻不料,姚娘子就看到了奴婢……奴婢嚇得不敢動彈,姚娘子卻對奴婢說……叫奴婢快些逃走。奴婢不知怎辦是好,只好就逃了,奴婢前腳剛出了門,後面,就劈里啪啦燃起火來。」

    東炎同敬安聽罷,敬安神色不定。東炎問道:「那你有沒有看到夫人跟姚娘子出來?」丫鬟搖頭,說道:「不曾見到,奴婢只知道這麼多了。」

    略停了片刻,東炎命人將丫鬟帶出去,就又叫那婆子來。

    那婆子上前,磕頭說道:「奴婢只是在那裡做飯的,不曾做什麼別的,請大人饒命。」東炎說道:「那裡是白衣庵的舊址,廢棄多時,你怎會在那裡?」婆子說道:「是謝府的人叫奴婢呆在那裡的。一個月夫人會去兩三次,奴婢便負責做飯。」東炎說道:「昨日之事你都知道什麼,盡數說出。」

    婆子說道:「昨夜奴婢早就睡了,半夜肚子疼,就起身出去,不料見外面火光閃閃,奴婢嚇了一跳,知道失火了,便只管往外跑。幸而得了命。」

    東炎說道:「你在那多久了?」婆子說道:「也不算很久……」敬安手上一拍,那婆子急忙說道:「已經兩年。」東炎腦中一昏,說道:「兩年?」婆子說道:「聽聞在此之前另有別人。」

    東炎說道:「把你所知道的,盡數說出來,小心,我身為大理寺的人,平生斷案無數,眼睛最是厲害不過,你若是說謊,便留心自己的性命!」

    婆子無法,說道:「奴婢也並不是很清楚,只不過奴婢聽說,聽說……香葉寺的那個和尚有些不尷尬,好似害了無數女子,屍體都丟到了後面懸崖下面……有時候,夫人帶了奴婢過去,也會有奴婢……被他……弄死……」

    東炎聽到此處,說道:「夠了!」婆子戰戰兢兢住口,又求,說道:「奴婢只知道這麼多,請大人饒命。」

    敬安說道:「那昨日夫人帶去的那個人,她如何了?」婆子說道:「昨日那個人,她竟聰明,事先跑了,只不過又被那和尚捉了回來,後來……聽聞是那和尚想要擺弄她,……詳細奴婢便不知道了。」

    敬安閉了閉眼睛,輕聲說道:「當真不知道了?」婆子說道:「真個不知了,請大人饒命。」

    敬安哈哈一笑,笑聲甚是怪異,便從位子上起身,走到那婆子身邊,說道:「很好。」

    那婆子戰戰兢兢跪著,不敢動。敬安毫不表情地掃她一眼,手起,掌心用力向下一拍,那婆子悶哼一聲,嘴角流血,天靈蓋碎裂,倒身向一邊,不再動彈。

    東炎在位上看著這番,竟是無動於衷,只說道:「可還要再問?」敬安此刻冷到了極致,亦是冷靜到了極致,淡淡說道:「大哥說呢,還有一人,豈可半途而廢。」東炎點頭,揚聲叫道:「將人帶入。」外面,便立刻有人將和尚帶了進來。

    那和尚,正是晦善的徒弟釋念,進了門來,見地上倒著一具屍體,他早嚇得魂不附體。東炎望著他,說道:「將你所知的一切事情,慢慢仔細的說出,倘若有個差錯,地上之人,就是你的榜樣。」

    釋念戰戰兢兢,說道:「兩位公子請饒命……小人,小人本是香葉寺的僧人,晦善禪師是小僧的師父,不料他……他有那等採補的異術,一日說要帶小僧去見世面,便將小僧帶到了白衣庵舊地,誰知,那裡……有個美貌的女子,要同小僧交-合,小僧捱不過,就同她一度春風……後來,那女子一月便來三兩次,小僧偶爾會去逢迎。」

    此一番,東炎卻不再開口。敬安說道:「昨夜之事,你知道多少,盡數說來。」釋念說道:「小僧白日聽聞那女子又來,就又去了,事罷,小僧便去閉目養神,到半夜醒來,聽人說晦善去會那女子了,且又有個絕色的人在,小僧、小僧就想去偷看,不料,卻見那屋內……」說到此時,釋念渾身如篩籮一般抖動,竟無法繼續。

    敬安說道:「快說!」

    釋念說道:「小僧,小僧看到……阿鼻地獄!裡面,是原先同小僧好的那女子,滿身是血,倒在地上,眼睛……兀自瞪得大大的,卻是死了……小僧的師父晦善,便在她的旁邊,頸子上一片稀爛,半邊臉……也是,啊,他的眼也瞪的極大,分明是死不瞑目,到處……全是血,小僧看呆了,卻聽得一陣狼嚎,小僧嚇得魂不附體,黑暗裡見到兩隻發亮的眼正盯著小僧,小僧、本以為裡頭沒有活人,卻不料有人轉頭過來,沒有身子,只有一張臉,沒有眼睛的……啊……女鬼,定然是女鬼!詭異之極!」釋念伸手抱頭,嗚嗚地哭起來。

    東炎說道:「什麼女鬼!」釋念說道:「定然是女鬼,不然師父跟女施主怎會死了?那女鬼沒有身子,沒有眼睛,一張臉很白,很美,卻很可怕,小僧嚇壞了……一定是女鬼……」說著,喃喃不休,又哭個不停,竟如瘋癲之狀。

    東炎說道:「那女鬼現在何處?」釋念想了想,忽然咕咕而笑,說道:「定然是死了,那女鬼定然是被那把火燒死了!」東炎說道:「那火是你放的?」釋念說道:「不是,小僧嚇得傻了,連滾帶爬跑了,對了,定然是神佛……神佛容不得那女鬼,就下了天雷,火燒了她!哈……哈哈哈……」

    笑聲嘎然而止,是「卡嚓」一聲,釋念的頸骨已折斷。

    敬安的手法乾淨利落,釋念的屍體倒在那婆子身旁。敬安喚人來,吩咐人將這兩具屍體拖出去,又命人將那丫鬟處死。

    室內一時沉默下來,東炎跟敬安,誰都沒有先開始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東炎才起身,離座,向下走了幾步,忽地將袍子一撩,雙膝一屈,向著在上的敬安跪倒下去。

    敬安一怔,見狀便驚得跳起來,說道:「大哥!你幹什麼。」敬安衝向前去,要將東炎扶起來。

    東炎伸手握住敬安手臂,跪著不動,雙眸靜靜望著他,說道:「別扶,我、我是……要向你請罪的。」

    敬安大驚,說道:「大哥,你何罪之有,別折殺我,快先起來說話。」東炎說道:「你且聽我說。」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55 PM

137叛情誼知己訣別

  東炎起身,驀地跪倒在地,敬安猝不及防,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止驚的跳起,上前便扶東炎,東炎搖頭不起,只說道:「你聽我說……」尚未說完,敬安雙腿一屈,同樣跪了下來,說道:「哥哥你這是做什麼!」

    兄弟兩面對面跪著,一個痛心徹骨,一個失魂落魄,一個心中糾結百轉千回,一個五臟六腑宛如浸入冰水,四目相對,兩人眼中皆有淚光閃現。

    敬安的手握著東炎的手臂,雙眸望著東炎,東炎卻慢慢轉開眸子,說道:「你聽我說——我這一跪,並不是毫無緣由的,我是……代人向你請罪,皆因為,往日那些謀害你的舉動,都是因我而起……」

    敬安身子一抖,手上用力,說道:「大哥,你說些什麼!你是被這些事情弄得、弄得……糊塗了麼!怎說這話!起來,我不聽!」用力拉著東炎,便要相扶他起來。

    東炎固執不肯,說道:「你聽我說完,再做決定……這件事,我也是昨夜才知,昨晚上墜香山那邊,你離開之後,我並沒有走,只因我要等一人。」

    敬安一驚,一顆心似被人捏住,不能喘息,不能動彈分毫。東炎說道:「你曾同我說過,紫雲縣裡,也有人相害你。你以為是公子秀,本來我也以為是他……然而,公子秀的手段,哪止於此?倘若真正是他,這麼多次,絕不會無功而返……昨晚上,你也看到了,本來我會命喪當場的,然而我卻好端端的,甚至我回身救你之時,那箭明明可以將你我兩個都射殺,卻偏偏沒有動作,是公子秀的話,那豈不是最好的時機,更可將你我兩人都除掉。」

    敬安心頭戰戰,只望著東炎。東炎說道:「為何那人如此忌憚我?甚至不肯將我殺死?除非……我在京中,並沒什麼十分交好之人,恰好就有那麼一個,我引以為知己的……旁人不知,我卻清楚的很,他武藝超群,更練得一手好箭法,不輸於你,因他為人平和不張揚,我更敬愛他……當晚上,看了那暗處射來的箭,我心驚膽戰……在你走後,便詐了一詐,卻沒有想到,他當真的……」

    東炎邊說,眼中淚珠滾滾落下,說道:「他當真便現身出來。」

    昔日的好友,竟然是謀害親弟的幕後黑手,東炎腦中便想起昨晚那一幕:當他說完那兩句之後,果然自黑暗處,走出了一人。

    那人問道:「你怎會知道是我?」聲音沉沉,帶一絲難過之意。東炎的心卻更是刺痛非凡,甚至站不住腳,旁邊靜瑗上前,將東炎扶住,東炎說道:「為何……為何是你?!」

    那人說道:「兄……」

    東炎厲聲喝道:「你給我住嘴!」眼中的淚已經墜下,自他現身開始,昔日情意便一筆勾消,再也不復以往了,怎會如此?

    那人默然停口,站在原地不動。東炎離了靜瑗,上前兩步,說道:「究竟是為何?你要害他!」

    那人說道:「抱歉……」東炎說道:「原來你們一個個都知道真相為何,卻只瞞著我一個,素日裡,我引你為平生知己,凡事從不欺你,你卻何忍如此對我,你這樣做,你怎對得起你我之間的情誼!——蔣方!」

    那人身子一抖,雖然是黑巾蒙面,深深眸中卻流露出難過神色,伸手,將面上的黑巾一拉,露出一張虯髯遍佈的臉,濃眉大眼,相貌堂堂,不是雲騎尉蔣方,更是何人?

    東炎看了他一眼,便不忍再看。皺眉低頭,恨不得大哭一場。蔣方望著東炎神色,情知他心頭是何滋味,忍不住也難受,手中一鬆,長弓落地,蔣方長歎一聲,上前跪倒在地,說道:「是我的過錯,我一力領了,兄莫要替我難受。」

    東炎回頭,望著他,說道:「你究竟為何要如此,你倒是說給我聽。」

    蔣方低頭,也有淚落下,說道:「事到如今還說什麼……我原本以為,要除掉謝侯,那時候,謝家的爵位便落在兄的身上……兄哪裡比謝侯差?我不服,更不願聽京中的人總拿此事來說,好似兄比不得謝侯。」

    東炎說道:「你說什麼,你便只是為此?」

    蔣方說道:「兄待我極好,當初肅王一案,是兄替我奔走,才將我救出牢獄,免除一死,我……」

    話未說完,東炎伸手指他,氣的渾身發抖,說道:「給我住口,你怎地如此糊塗!——是誰襲爵,是父親的決定,輪不到外人插手,倘若我曾對你抱怨過分毫,你如此做,倒也罷了,我可曾跟你說過什麼?」

    蔣方搖頭。東炎說道:「你如此自作主張,卻是為何?敬安是我親弟,難道我為了區區一個家主之位,要將他殺害才取而代之,蔣方,我素來以為你是我的知己,難不成在你心中,我是如此一個狼心狗肺,為求名利殺害胞弟的小人?!」

    蔣方急忙說道:「兄,是我一時想差……我自不會以為兄是那等人,當初我也不敢如此,只是……」他欲言又止,伸手拭淚。

    東炎問道:「只是怎地?」

    蔣方說道:「不……沒什麼。」

    東炎說道:「你還想同我隱瞞什麼?……我恨,你方才為何不一箭將我射死!讓我要認出你來,你讓我,情何以堪!你為了我而想要謀害敬安,我雖不知,卻也是因我未曾帶眼識人,錯信了你,好,如此一來……我便同你一併去大理寺投案自首,判一個連坐之罪。」

    蔣方仰頭看他,說道:「兄……何必如此,此事同兄絲毫干係都無。」

    東炎說道:「如此想來,安國舅之事,難道是你從中插手了?」

    蔣方低頭,說道:「是。」

    東炎扶額,半晌說道:「你起來罷,若你還念在我們昔日之情,我便同你一起,去大理寺,讓大人判罪罷了。」

    蔣方伸手,將東炎的衣袖拉住,說道:「兄千萬不要自責,更不要聲張,此事並不僅是關乎我,此事、此事另有內情……」

    東炎便看他。蔣方猶豫片刻,終於低頭,說道:「此事,是謝夫人命我如此做的。」

    東炎身子大震。

    蔣方便將當初出入謝府之時,被謝夫人召見之事,一一說來,起初蔣方也不願,幾次三番,被謝夫人說動,便動了心思。

    東炎問道:「那這一番,也是母親所設的圈套?」蔣方說道:「是。」東炎一瞬,只覺如萬箭穿心,鎮定了片刻,說道:「那母親同月娘如今在何處?」蔣方說道:「此刻大概在白衣庵後面的舊宅裡。只不過……」

    東炎問道:「不過如何?」蔣方說道:「因當年肅王之事未發前,我同兄交好,去拜會樓翰林,曾經見過那小姐一面。後來,我在紫雲見到那姚娘子後,我本有些認出……便回信給夫人,本想夫人會同你說知,不料,我等來的,卻是夫人命我將她們姐弟殺掉的消息,我猶豫之際,陰差陽錯,被二公子將人救了出去。」東炎說道:「你是說,母親一早就知道月娘……她是……樓小姐?」

    蔣方說道:「正是……後來二公子去尋人,我本是命人跟著的,不料二公子機警,我們便追丟了,後來二公子將人帶回……夫人察覺她同以前不同……夫人起初要瞞著此事,只做那是另一個人,不料,夫人漸漸覺得不妥,便想速戰速決,將她殺除,且又要將大公子恨著二公子,便有意叫我透露刑部查出樓家舊人之事,好教你知道那真是樓小姐。」

    東炎呆若木雞,片刻說道:「我先前還覺得古怪,你明知道我聽不得樓家的事,你又是個謹慎的人,怎會在我跟前失言說出那件事來……然而,母親、母親卻是為何,要害她?」

    蔣方說道:「這個我也不甚明白,大概是因大公子對她用情極深,且如今那人已經跟了二公子,是以夫人不願大公子陷入其中……」

    東炎毛骨悚然,說道:「那麼這一次……母親……會怎麼對待她?」

    蔣方略微猶豫,說道:「只怕……凶多吉少。」

    東炎膽戰心驚,蔣方說道:「兄,此事跟兄全無干係,就算領罪,也是我去領,兄切勿想不開,擅自行事。」東炎說道:「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幸虧,敬安無事,但是……倘若月娘出了事……」蔣方目光一動說道:「我同夫人約定,火藥爆炸為號,火藥炸響,就表示侯爺已經身亡,方才……」

    東炎身子微震,轉頭望著隘口那一堆被炸藥炸飛的亂石,說道:「難不成,那邊以為……敬安已經……」蔣方垂頭,說道:「多半是如此了。」

    東炎腦中昏昏沉沉,真個做夢也想不到,現實情形,竟是如此醜惡不堪,為何母親會處心積慮的想要殺死敬安,讓自己襲爵?難道當謝府的家主,對他是那麼重要?然而他昔日分明是絲毫也不放在心上的,母親緣何如此偏心?甚至……狠毒到要將敬安殺死的程度。

    東炎說道:「我母親……她可曾跟你說過,為何要讓我襲爵麼?」

    蔣方搖頭。東炎不語,想了想,轉身便走,蔣方叫道:「兄去哪裡?」東炎停了步子,說道:「當初我為何救你?你應自知,你是個極有才幹之人,為何卻浪費自己,在這些營營苟且的齷齪事上面?如今——幸而敬安無事,倘若有事,我也只得因自己有眼無珠、自刎去給他賠罪。我曾救過你一回,難道你的命終究要還給我?……今晚之事,就此作罷,你切記,日後不得對其他人說起。然而……從此之後……我不願再見你,只望你……知道何為你真正想做的,才不辜負我曾救過你之情。」

    東炎說罷之後,邁步便走,靜瑗便跟上,東炎扶著靜瑗上馬,自己也翻身上馬,兩人並轡而去。

    身後,蔣方跪了良久,臉上的淚也被風吹的結了冰,底下的部眾見人走了,便來叫他,蔣方如夢初醒,最終起身,拉了匹馬,默默地帶人離去。

    只是,東炎更沒想到,自己連見到謝夫人的機會都無,白衣庵的舊址,已經化作一團廢墟。他去的路上,心頭百轉千回,頗有怨恨,但是……當親眼見所有都化作灰燼之後,無盡怨恨也變成了灰飛湮滅,取而代之的是徹骨冰寒。

    只是,真相更在所有的想像之外,審問了丫鬟,婆子,跟那釋念和尚之後,東炎才知道,原來,母親遠非自己想像中的一般,甚至超出所有想像跟他昨夜所知。

    此刻在廳堂上,東炎望著敬安,見他惶恐,不安,焦灼,傷痛,眼眸中略見躁動,——這是他謝東炎的親弟,他曾對他頗有怨恨,也曾恨鐵不成鋼,東炎深知敬安資質不凡,極為聰慧,當初父親將爵位傳給他,所有人都震驚,雖然東炎也覺得意外,卻也尊重父親的選擇,他只要敬安好好地,能夠真的將所有擔起來,不丟謝家的臉便是。

    但……他卻未曾想到,會因為自己,而差點害了這個他心底疼愛的弟弟。

    敬安望著東炎,卻見他一陣猶豫後,才說道:「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雲騎尉蔣方,是我在京中第一交好之人,昔日肅王案子之中,我救他一命,他為了報恩,便千方百計要設計你,想要害了你後,讓我襲爵。紫雲縣中的追殺,到京中的所有蹊蹺,以及安國舅之死,都是他所為,——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

    看到這裡,大家定要不解。事情真相明明並非如此,為何東炎竟要瞞著不說?

    ——雖然表面上行事的人是蔣方,但實際上,暗地裡指使蔣方的,卻是東炎敬安的母親謝夫人,東炎心心唸唸:要怎麼對敬安說?難道要他知道,是自己的母親心心唸唸想要害死他麼?何況,如今白衣庵那邊一片灰燼,再聽了那三人的陳述,顯然謝夫人已死,那麼,所有罪孽,就此一筆勾銷罷了,何苦再叫敬安心頭恨著她……與其說敬安得知真相會恨她,不如說會更傷心些罷!

    而且……敬安最心愛的……那人,此刻多半也是凶多吉少,倘若再叫他知道真相,他會怎樣?

    東炎只覺得心頭森森然地,不敢想像。

    因此,絕不能叫敬安知曉真相,這也是東炎疼惜敬安,一片苦心。

    敬安怔怔地望著東炎,好似尚在懵懂。東炎嚥一口氣,靜靜說道:「事情真相,便是如此,敬安,你明白了麼?」



138覆舊傷黯然銷魂

    敬安彷彿出神,東炎說道:「他雖然犯下彌天大錯,但此事卻是因我而起,因此,我代他,向你請罪,片刻,我就去大理寺,擔了這些罪名。」東炎放開敬安的手,便低下頭。

    敬安目光閃爍,衝口說道:「不可!」東炎抬眼看他,敬安伸手重握了東炎手臂,說道:「如今母親也沒了,大哥你再離開,叫我怎麼活?」東炎聽了這話,心頭一酸,敬安說道:「大哥,此事已經過了……就別再提了。」東炎說道:「難道你不怪我……不怪他麼?」敬安說道:「我自也有不是,再者,大哥是怎樣的人我最是明白,怎麼會怪。」

    東炎不語,敬安伸手將東炎抱住,說道:「我已什麼都沒了,只求大哥別要有事,以前的所有,盡數忘了罷。」

    東炎淚如泉湧,顆顆打在敬安肩頭,說道:「敬安……」伸手亦將他牢牢抱住。

    此後三日,敬安東炎打起精神來,處理謝夫人身故之事。因涉事的一干人等都滅了口,因此竟也沒張揚出去,只說是因禮佛失火而身故。皇帝體恤,賜了好些東西以示安撫。安國舅被刺一事,也因證據不足而判了敬安無罪。

    三日之後,敬安向皇帝請辭外調。皇帝同群臣都驚,皇帝不放,只叫敬安再回去想想便是。

    敬安歸家,東炎便急著問道:「你為何要如此?」敬安說道:「大哥,我不願呆在京內,你也知道,我是為將之人,總不能一直留在京內,聽聞西北那邊又有毛匪橫行,當地官員不力,為將者,當為君分憂,這不是你常說的麼?」

    東炎說道:「話雖如此,但母親之事剛結,你須得在京內多留些時候才好。」敬安說道:「又留什麼,我這不是好端端的麼?」東炎望了敬安一眼,不語低頭。

    他的確是好端端的,話也能說,也能周旋交往,但東炎怎看不出,敬安雙眼之中,一片冷漠淡然,無論看誰,皆是如此,已再無昔日神采了。

    至於是為何,究竟是為了母親身故,還是其他,東炎卻不想問,不能問。

    因白衣庵舊址的那一場火,白衣庵後院的菩提樹,也被波及,燒得面目全非,上面的祈福結都被燒得一乾二淨。

    敬安背負著雙手,淡淡望著那被燒得烏黑枯乾的枝椏。半晌,身後有人說道:「侯爺。」

    敬安不回頭,說道:「你叫我來,有何事?」身後那人上前,臉色蒼白,頭髮只挽做一個髮髻,卻正是靜瑗,看了眼敬安,說道:「這棵樹被那一場大火燒了,真是可惜,上面恁般多人的心意,都灰飛湮滅了。」

    敬安說道:「就算是掛著,難道就能真的新意達成了,無非是些癡心妄想罷了。」

    靜瑗說道:「侯爺不信這個麼?」敬安說道:「我聽過那個典故,你也不必跟我說了,好罷,就算是真的,那如今他枯死了,哈……以後也沒人會來了。沒處起願,豈不是有人要哭死了麼?」

    靜瑗微微笑了笑,說道:「這個,我卻不知道……只不過,雖然這樹被燒得枯乾了……卻也並非就意味著不能再生了。」

    敬安走上前,伸手一拍,那樹上的黑灰紛紛振下,連同一根被燒得酥脆的枝椏,落在地上,斷成兩截。敬安冷冷看著,說道:「瞧見了麼?都這樣了,難道你還以為他能枯木逢春?哈。」

    說著,就搖頭轉身。

    靜瑗見他欲走,便問說道:「聽聞侯爺最近請求外調?」敬安住腳,點點頭,說道:「正是。」

    靜瑗說道:「先前,又蒙侯爺相救,很是感激。」敬安說道:「何必客氣,你也是因我而受累了。」靜瑗說道:「侯爺不奇怪為何當夜我會在那?」敬安想了想,說道:「造化弄人,又有何可奇怪的?」

    靜瑗低頭,微微一歎,說道:「的確是造化弄人……」敬安說道:「我也是現在才知道,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也是求不來的,我如今只是後悔,倘若當初我未曾那麼苦苦相逼,也許此刻她還……」

    邊說著,那眼中的淚,搖搖欲墜,只強忍著,反而一笑,抬頭看天。

    那天色高遠,極藍,卻藍的無情,高的空曠,叫人的心也覺得無處可放。

    敬安淡淡笑笑,說道:「我今日,算是同你最後一面了……就此別過。」敬安邁步就走。靜瑗見他走到菩薩殿門邊,身影一閃,便要離開,猶豫之下,終於叫道:「侯爺留步!」

    敬安一腳踏入門中,卻並不停,靜瑗說道:「侯爺!」

    敬安進了門,終於站定身形,靜瑗快走幾步上前,手上動了動,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紅色的心意結來。

    敬安一怔,卻仍淡淡看她,微微皺眉。

    靜瑗低頭,望著手中之物,說道:「侯爺莫要誤會,這個,不是我的。」

    敬安不解,就看著她。靜瑗說道:「這是某一日,我在這裡撿到的。」她一轉身,指著菩薩殿的台階之下,說道,「我記得,那正是謝夫人去香葉寺上香,也是我約見侯爺那一日。」

    敬安神色本來淡漠冷峭,聽了這話,雙眼卻慢慢瞪大起來。

    靜瑗看了看那如意結,說道:「也不知是誰人,本是要掛在這樹上的,結果竟沒有如願……不過如此也好,倘若掛了上去,就如侯爺所說,此刻也灰飛煙滅了,……可見冥冥裡自有一番造化的。」

    她說著,便伸手,將那如意結向前遞出。

    敬安喉頭動了動,眼波閃爍,幾度猶豫,終於伸手,將那如意結接過來。

    靜瑗說道:「侯爺若是出京,還請擅自保重,若有他日枯木逢春,恭候侯爺……故地重遊。」

    敬安將那如意結握了,衝著靜瑗點了點頭,轉身而行,走了兩步,又站住腳,回頭說道:「你也耐得夠了,我知你心底喜歡之人是誰,倘若你真的難以……釋懷,……那便替我多照料他罷。」

    靜瑗本來微笑望他,聽了敬安這一番話,肩頭卻抖了抖,繼而垂眸,說道:「我……怕是不配的……他心裡……沒我。」

    敬安嘴角一挑,說道:「如此,你也是被火燒了的那枯木,無力回天?既然如此,好罷,你說枯木逢春,那我們就等枯木逢春之時,倘若這世上真有枯木逢春,那……」低頭看了看那紅色的如意結,抬頭望向遠處,卻實在說不下去,譏誚一笑,邁步出門去了。

    敬安回了家裡,便徑直去了東院,院子裡悄無聲息,自月娥失蹤那日,小哈也跟著沒了蹤跡,起初還以為他亂跑,總會回來的,不料四天過去,竟還毫無蹤影。

    敬安坐了,便命人叫小葵來。

    片刻,小葵到了,敬安說道:「昔日你說你跟姚娘子去白衣庵,寫了心願,未掛上,是否是真?」小葵點頭,說道:「娘子把我的跟自己的都寫了,本是要掛,怎奈……」。敬安問道:「你說是娘子替你寫得?」小葵說道:「正是。」

    敬安又問:「那娘子的呢?」小葵想了想,說道:「後來就沒有見,現在想想……自娘子見了侯爺後,就不見她手裡有了,大概是丟了……」

    敬安頓了頓,又說道:「那如今那心意結還在你身邊麼?」小葵垂淚,說道:「娘子親筆寫得,奴婢一直珍藏在身邊。」

    敬安看著她垂淚,便轉開頭去,做無事狀,說道:「拿你的來,給我看看。」小葵答應一聲,從懷中摸了摸,將那如意結摸出來,遞給敬安。

    敬安拿了手中,手指微微顫抖,片刻,終於打開來,見上面寫道:願我家人身體康泰,平安吉祥……幾個字,字寫得很工整清秀,敬安慢慢放了,又自懷中將靜瑗給的那個拿了出來,拆開來,將那字條緩緩展開,動作極慢,展開之後,定睛一看,那手漸漸竟抖得不能自抑,眼中的淚湧上來,又極力忍了。

    敬安將人揮退了,當晚上便在月娥睡過的床上安寢,睡到半夜,爬起身來,拿了蠟燭在枕邊照了照,終究看到一根頭髮絲,敬安小心將髮絲拈起來,繞了繞,從旁邊拿起那如意結的小紅袋子,便塞了進去。

    將紅色袋子捂在胸口,敬安低頭,宛如初生嬰孩兒一般將身子蜷縮起來,肩頭微微發抖,無聲到天明。

    敬安似鐵了心,一再請辭,連東炎也勸說不聽。皇帝無法,只得准了。六天之後,敬安便離京,以「西北破虜大將軍」的頭銜,領命出京,直望西北而去,百官頗有相送的,東炎也一路送到城外八里亭,百般叮囑,同敬安揮淚灑別。

    一年的光陰轉瞬而過,敬安人在西北,一日也未曾回京,終日練兵鏖戰,除此之外再無他事。西北之地,人人都知有一名少年將軍,身帶斑斕雪豹一隻,神勇無匹,所向披靡,百姓們少了許多匪賊騷擾,人人讚頌將軍。

    而毛匪莫敢逆其纓,西北匪賊,漸漸不至先前那般猖狂,卻更恨敬安入骨。

    半年時光到,皇帝宣召敬安回京述職。敬安帶著小暴,途徑紫雲,便繞了個彎,去往天水鎮。

    已是晚間,一人一豹,來到昔日的舊屋之前,小暴低吼一聲,敬安伸手拍拍它的頭,小暴安撫。敬安伸手推門而入,每間房子都細細看過去,孤零零,在月娥先前的屋內睡了一夜。

    次日早上,外面有人前來,敬安出外一看,卻是蘇青,兩人見面,各都一驚。

    蘇青呆了會,才認出面前那膚色微黑,憔悴面容之人乃是昔日的謝小侯,一驚之下,急忙行禮。

    敬安見蘇青的容顏未曾大改,便說道:「一向可好?」便落座。

    蘇青說道:「無非如此,侯爺可好?」敬安望著他,說道:「你是大夫,望聞問切,最是厲害,你說我好麼?」

    蘇青見他樣子不好,就知道必定有事,聽他這樣問,便覺得心頭慘然,反而問道:「侯爺……發生何事?」敬安說道:「怎麼,你看出了本侯身上有事?」

    蘇青問道:「可是……她出了什麼意外?」敬安垂眸,淡淡一笑說道:「倒叫你看了笑話……我時常回想,你當初說的那一番話,甚是有道理,竟被你說中了,果然我無能,護不了她,反害了她,如今……你該當笑出聲來了罷。」

    蘇青心頭揪痛,皺眉後退一步,說道:「月娘出了事?」敬安說道:「是。」蘇青默然半晌,終於說道:「侯爺……」敬安說道:「你怎地不說了?當時你說我說的極暢快,我如今悶,你倒是說兩句來。」

    蘇青搖頭,說道:「侯爺……」敬安瞪著他,說道:「當初她不過是走了,你便將我大罵了一頓,如今她死了,你怎麼反而無話了?想來你也不過是個狠心絕情的人,見她死了,無望了,就不肯替她出頭了,是否如此?倘若你是個有骨氣的,就罵我一頓,打我一頓啊。」

    蘇青鼻子泛酸,只是搖頭不語。敬安厲聲說道:「懦夫,你不敢麼?本侯絕對不會還手,你打就是了!」

    蘇青轉過身,向外而去,敬安說道:「你站住!」蘇青便出了門,敬安拍案而起,說道:「你給我站住!」蘇青踉蹌出門,敬安上前,將他一把拉住,說道:「你……」蘇青一眨眼,淚鏗然而落。

    敬安見他如此,自也仰頭吸了口氣,忍了忍,終於說道:「蘇青,別走,同我……說一會兒話罷。」

    蘇青抬手擦了擦淚,看了敬安一眼,卻沒再固執離開,敬安見他沒反駁,便回身仍舊坐了,蘇青也進門來,半晌,蘇青說道:「侯爺,你這手上有傷。」敬安掃了一眼,說道:「無妨,自會好的。」蘇青起身,將敬安的手握住,便替他挽袖子,沒料想,袖子越挽,越是心驚,先前只見他手上帶傷未癒,如今擄起袖子來,卻見這手臂上,也是處處傷痕,蘇青大驚,那手便抖著停了,說道:「侯爺,你這是……」

    敬安掃了一眼,仍舊淡淡地,說道:「沒什麼……那些匪徒很是兇惡,不過再凶,能凶的過本侯麼?你放心,本侯身上的傷不是白得的,有一道傷,必是死數十人或數百人,哈,值了。」

    蘇青後退,靠在門板上,仰頭,將眼閉上。

    不知過了多久,蘇青聽到敬安說道:「昔日,對不住了,倘若不是我,或許此刻,她會好端端地,跟你……在一起。」

    蘇青再睜開眼之際,卻已不見那人。

    敬安回京之後,呆了短短兩日,便又返回西北,似乎那京城錦繡繁華之地,卻不如那黃土連天狂風怒吼的西北好受用。

    敬安在京的兩日,去過一趟白衣庵,其他時候,便只去會那昔日的重煙姑娘,敬安離京之後,便有人來恭喜重煙,重煙姑娘只是笑,卻不言語,私底下幾個密友相問,重煙姑娘才吐露真相,說道:「奴家也不知是何緣故,昔日小侯爺來之時,便也不做其他,只叫奴家換了布衣素服,靜靜地側坐著,困了就叫奴自己睡,他也不靠前,一看就是一夜,也不知是怎地……」

    只有那昔日的紅牌、在一年多前嫁了京內富商做妾室的文如姑娘,來樓裡,看了重煙,望著她側面眉眼,才一笑,說道:「原來如此。」

    三個月後,西北軍中傳來消息,破虜將軍謝敬安,因中了敵軍圈套,孤軍奮戰,身受重傷,又舊傷復發,逝。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56 PM

139誰曾許一世無傷

    西北軍中傳來噩耗,傳令官八百里加急,跑死多少匹馬,將主帥陣亡之事傳到京城。進京之內,一人報天子,一人報往大理寺。大理寺內東炎正在坐堂,外面門吏傳了信,堂官上來,行禮說了,東炎聽了這噩耗,大叫一聲,便昏死過去,兩邊的人急忙來救。

    東炎醒來,大哭不止,旁側同僚聞者傷心,連大理寺卿也淚流不止。

    皇上龍顏震驚,亦是淚撒當場,當下立刻命欽差前往西北,又派黃門去謝府弔唁,那往西北的欽差出發之際,東炎上表陳詞,要同欽差一塊兒去,天子體恤他兄弟情深,便准奏。

    西北軍中皆著縞素,白幡飄揚,三軍將士哀聲震天。

    那些西北軍護佑下的百姓,感念自敬安來後,匪眾不敢猖狂來犯,百姓才能有些安定好日子過,如今敬安身故,百姓們自願而出,香燭紙錢,夾道而行相送破虜將軍靈柩,百姓同士兵們擠擠挨挨,一路前行,漫天的白幡同紙錢亂舞。

    東炎同天賜欽差一路上餐風露宿,緊趕慢趕,來臨之時,看的便正是這幅場景,東炎摧心折肺,自馬上翻身下來,踉蹌向前兩步,手扶著敬安的靈柩,放聲大哭,痛心徹骨,神智昏昏。

    東炎本要再見敬安一面,怎奈靈柩都被釘死,東炎便命開啟,周大等部屬便勸,只說人死不能復生,必要入土為安。

    東炎聽了這話,幾乎嘔血,一口氣上不來,周大急忙叫人扶著東炎。這邊上西北軍統領等便將靈柩下葬,東炎上前來,見沙土埋了敬安靈柩,一時恨不得就跳到裡面去,被周大等死活攔住了。

    這等生離死別場景,三軍在內,連同旁邊百姓們哭了許久,幾個時辰後,才各自散去。

    只有幾個西北軍的將領,連同周大等近身,及東炎留下。東炎守在敬安墓碑邊上,守了許久,說道:「他究竟是怎麼出事的?」周大說道:「敵方狡詐,引了侯爺入圈套,力戰不敵……受了重傷,正好胸口舊傷復發,急救無效,就……」

    東炎低頭垂淚不已,哽咽無語,周大將東炎扶了,說道:「大公子節哀。」同一個近身一起,將東炎扶了,東炎一步一回頭,哭的神傷魂消。

    此後,西北軍將士數萬,為破虜將軍守靈三日。

    第三日正午過後,山路上卻有一輛馬車骨碌骨碌而至。一路到了破虜將軍的墓地之外才停了。

    馬車上,一個青年縱身跳下,在地上站定向周圍看了會,馬車裡頭,有人問道:「是這裡了麼?」青年說道:「是了,我……我已看到了。」馬車內寂然無聲,過了片刻,卻有一隻手,抖抖索索地探了出來。

    青年見狀,急忙回身,將那手握住,說道:「姐姐,小心。」裡面那人不語,卻慢慢地探頭出來,只見她遍身縞素,一頭如雲烏髮,膚白如雪,櫻唇檀口,分明是個絕色人兒——正是昔日在白衣庵舊地裡失蹤、生死不知的月娥。

    而那車邊的青年,雖然年紀不大,卻平添一種沉穩之氣,面容清秀,正是月娥的弟弟姚良。

    月娥探身出來,姚良急忙上前接了。月娥扶著他的手,緩緩地出來,下車,姚良扶著月娥的手指引她向前,月娥雙眼空空地望著前方,雙手緊緊地抓住姚良的衣襟……驀地姚良說道:「姐姐,小心前面石頭……」說著,將月娥帶了一帶,月娥腳下踩到石塊,眼睛卻仍然呆呆地望著前方,雖然身子踉蹌,但眼神卻絲毫不變,只是一種空洞呆滯之色,竟是……已經瞎了。

    月娥站直身子,問道:「快要到了麼?」因眼神空洞,倒是看不出臉上是何表情,只是聲音微微顫抖。

    姚良說道:「姐姐,就快到了。」看了月娥一眼,心頭甚是不忍,說道:「姐姐……」

    月娥一手握住姚良的手,另一隻手探出,向空中揮了一下,似要碰到什麼,卻什麼也碰不到,姚良看了一眼,便覺不忍,只轉過頭去。

    片刻,姚良扶著月娥到了敬安的墓前,月娥急急上前兩步,姚良扶著她站定了,月娥說道:「在哪裡,在哪裡?」一邊問一邊發抖,眼空空地望向別處,手不停地摸來摸去。

    姚良望了月娥一眼,又看面前的墓碑,心十分發酸,說道:「姐姐……在這裡。」伸手將月娥的手握住,引著,向前搭了搭……

    月娥被姚良握著手,向前探出,淨白如羊脂玉的纖纖素手,同蒼涼黃土,堅硬墓碑,鮮紅題字成極刺眼的對襯。

    月娥的手指頭當空抖了幾抖,尖尖地手指,便碰到了敬安的墓碑頂,手指碰到那冰冷的墓碑石,一下子便縮了回來。

    姚良說道:「姐姐……」

    月娥怔了怔,才又自己伸手出去,這一回,卻摸上了那碑石,手指緊緊地抓住,這瞬間,眼中的淚剎那奔湧而出。

    姚良無聲,也抬手擦眼中的淚,月娥的手指抖抖地向下移動,摸那墓碑上的題字,隱隱地摸到下面,清清楚楚,是「謝敬安」三字,刻骨銘心,難以忘懷,如此鮮明……縱然他死,亦是。或許,正因他死,而越發的深刻入骨了。

    月娥從頭到尾,將墓碑上的字摸了一遍,姚良在旁邊,叫道:「姐……姐姐……」

    月娥說道:「別出聲,小良。」

    姚良欲言又止。

    月娥雙膝微曲,便跪倒在地,雙臂伸開,緩緩地抱了那墓碑,將臉慢慢貼在上面,輕聲說道:「怎麼、竟不靈了呢,難道非要掛上去才靈的麼?我明明寫了,要你一世無傷的……怎會如此?不是說那菩提樹甚是靈驗的麼?難道,真個兒是騙人的?」

    眼淚自那空洞的眼中湧出來,順著墓碑便往下流淌。月娥說道:「你知道我為何總是不願見你,甚至討厭你,我就是怕如此……我怕你有朝一日,會離開我,是變心了也好,是殞身了也罷,我只是怕這些,我不要你離開我……是,我從未對你說過,我是如此膽小之人,故而在你跟前,從不敢袒露心中所想,……我只怕我真的喜歡上了你,你卻離開我啊……哈哈,如今,你果然走了,我該……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嗎?可是為何,我心裡還是這麼難受,甚至定要來親自看看……看看你。」

    月娥低頭,緊緊地抱了那墓碑,彷彿那墓碑便是敬安一般,垂眸說道:「為何,竟然會如此呢?你真是很壞,任性,強橫,不通情理,死纏爛打,我逃都來不及,我實在不該喜歡你的,實在該遠遠地離開,聽聞你死了,我該鬆一口氣才對,可是就算不說……我的心裡,那麼喜歡,那麼喜歡你……我對夫人說過的,她不疼你,討厭你,想你死……都不打緊,我疼你,我喜歡你,我不要你死啊……你為什麼還要死呢?——你可知,你很壞麼?三番兩次,折磨我,讓我不得安生,先前知道你沒死,我是多高興,多高興……你怪我沒有回來找你麼?我是迫不得已的,敬安……我是迫不得已,我不能回來,我怕……我怕你討厭我了。」

    淚流不止,哽咽的說不下去。連聲兒都顫抖的聽不清楚,月娥頓了頓,才又說道:「可是,我只是想叫你好好地啊……白衣庵的菩提樹枯了,我求阿秀公子,每個月都幫我掛許願結,難道都不靈驗麼?早知如此,我就不顧那些,仍舊回到你身邊來了,怎麼會就死了?是騙人的麼?——阿秀公子說是騙人的,我也希望是騙人的,所以我才一定要來,親自看一看,你、你出來啊,你出來告訴我一聲,這是騙人的,是騙人的。敬安……」

    她痛哭了一會,幾乎大叫出聲,近乎失態,雙膝跪在墓碑之前,手緊緊地抱著墓碑,閉著眼睛,說道:「我不是個大膽的人,我……自欺欺人了那麼久,你定然、會瞧不起我,可是我……我心裡喜歡你,我是喜歡你的,……你聽到了麼,謝敬安……你不是問我心裡怎麼想的麼,如今我說給你知道,說給你啊……」

    身子緊緊地貼在墓碑上,柔軟貼著堅硬,似乎是想用自己的溫暖來將他的冷驅走,月娥哭著,大聲叫道:「你回來好不好,只要你回來,我什麼都應你,只要你回來,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只要你回來……我求求你了,求你了……」

    明知無望,卻仍舊卑微的祈求,眼中的淚,怎麼總是流不干呢?

    一雙手從旁邊伸出,輕輕地握住了月娥的肩膀。

    月娥哭的一片迷濛,微微轉頭,哽咽說道:「小良,我……我沒事,這些話,我這一輩子,只說一次,你就容我,容我在他墳前,哭一頓罷。」

    身後那人不語,手上用力,竟將月娥從那墓碑上拉扯開去,月娥微微一驚,說道:「小良……」

    那人用力極大,月娥忽覺得不妥,頓時變了面色,問道:「你……你……你是誰?小良呢?」一邊問,一邊死死地抓住敬安的墓碑不放,手指頭緊緊蹭著粗糙的碑石,蹭出血來。

    那人仍舊無聲,一手抓著她的肩膀,一手就去掰月娥握著墓碑的手指,他的力氣極大,月娥驚恐叫道:「走開,走開!你是誰?要做什麼?小良?小良!」

    那人索性大力將她一抱,緊緊地將月娥抱入懷中,月娥驚慌掙扎,動了一會,聞到那人身上氣息,忽地僵住。

    月娥緩緩停了掙扎,眼睛倉皇地四處亂看,卻什麼也看不到,伸手在那人身上摸了摸,便沿著胸口,向下一路摸過去,顫抖說道:「你……你是誰?」

    那人喉頭一動,月娥摸到,嚇得又縮回手去,過了片刻,卻又試探著摸過去,問道:「你……你說話啊……你是……」

    驀地,下巴被人挑起,月娥什麼也看不到,卻覺得有人用力壓下來,便將她的唇吻住。

    月娥大驚,嗚嗚地掙扎了一會,卻逐漸沒了力氣,那人強行啟開她的牙關,以掃蕩之姿而入,似飢餓了許久一般,要將她生吞了相似。月娥覺得似要被人撕碎,然而這種霸道的溫存,恍惚間讓人覺得熟悉,讓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月娥忘了反抗,那人用力吻了她一會,低頭相看,見懷中的人面色呆呆的,唇被親吻的嫣紅一片,似要滴血,眼中卻還帶著淚,只怔怔地仰頭望著自己,然而偏生是看不到的……他眉皺了皺,便重把人緊緊抱住懷中。

    月娥顫抖著,喘息未定,說道:「你……你是誰呀?」

    他低下頭,在月娥的眉心親了一口,輕憐密愛,俊美的臉上,半是欣喜,半是心疼。

    月娥伸出手來,便摸上他的臉頰,在下巴處摸了摸,便摸到他的唇,他的鼻子,眼睛,眉毛……鬢髮,一絲一絲地摸過,越摸,眼中的淚越流的急,眼睛一眨不眨,淚水湧湧地不斷。

    不知過了多久,月娥開口,說道:「侯……侯爺?」

    那人身子一抖,將她緊緊抱了,不出聲。

    月娥的手離開他的臉上,卻又重新摸過去,叫道:「侯爺?是不是……」

    仍舊沒有回應。

    月娥的手急切地在他身上流連,倉皇地喚道:「侯爺,謝敬安?」

    耳畔仍舊無聲。

    月娥急得無法,伸手輕輕打他胸口,哭道:「是不是你?你說話啊,怎地不說話?謝敬安,敬安?」想了想,忽地停手,卻伸手回來,哆哆嗦嗦地便摸到他領間,胡亂地將他的領子扯開,便欲摸進去:那裡,他受過傷之處。

    是不是那個人,應該,摸摸看就知道了的。

    月娥的手碰到那人溫熱的肌膚。

    那人忽地將她的手握住。

    一陣風吹過,他身上,是一種昔日熟悉的味道,曾經讓她又怕又依戀的味道。

    月娥眨了眨眼,叫道:「敬安……」

    耳畔,是一聲輕輕地歎息。

    月娥身子大抖,渾身的力氣彷彿也被這一聲輕輕歎息抽走,雙唇抖著,卻一遍遍叫著說道:「敬安,敬安,敬安……」

    那人低頭,將臉貼在她的臉上,在月娥耳畔,輕聲說道:「傻月兒,你該叫我什麼?難道你又忘了?」

    月娥伸手摀住嘴,忘了言語,忘了言語。她的雙眼雖看不到,但這一瞬間,好似一朵枯萎的花,忽然在眼前、在心尖上鏗然綻放,以一種能喚回春天的力量。



140只共君兩兩傾歡

    月娥先前扒在墓碑上緊緊抱著,身子冰涼,冷到指尖兒上,敬安將她用力抱了,他身上一團兒熱包過來,月娥將臉貼在他的胸口,眼睛雖看不到,手卻四處摸了摸,最後聽著他胸口一顆心砰砰而跳,雖則歡喜,淚卻不停往下掉。

    敬安說道:「這眼睛是怎麼了?好生同我說說。」月娥怔了怔,手在他胸前摸索兩下,伸手抓著他的衣裳,生怕他離開似的,說道:「沒……沒什麼。」敬安見她面上隱約露出張皇之色,便不再往下問,只說道:「我抱你回去。」

    月娥呆了呆,覺得身子騰空而起,被他擁入懷中,只得用力抓著他的衣裳不放,卻問道:「小良,小良呢?」敬安說道:「先前他見了我,要同你說,被我趕走了。」月娥怔怔望著聲音所來之處,卻看不到人,遲疑著問道:「你……來了多久了?」

    敬安說道:「來了很久,足以將你說的那些都聽到,如今你便是想反悔,都來不及。」

    月娥先是一抖,後來,那蒼白的臉頰上便微微泛出紅暈,敬安低頭看著,又是心酸,又是喜歡,說道:「你的臉紅什麼。」月娥說道:「你既然沒死,怎麼說死了,你誠心叫我傷心,又來偷聽我說話,怎麼竟然這樣壞……」雖然看不到他,卻仍向著他胸口靠了靠,把臉躲進去,不免又掉了兩滴淚,卻是喜極而泣心酸之意。

    敬安低低笑了笑,卻歎息說道:「幸好我能聽到你這番話,不然,過了今夜,怕是以後都沒機會再聽了。」

    月娥嚇得又爬出來,問道:「你、你說什麼?」敬安說道:「乖,我抱你回去,細細同你說。」

    月娥想了想,便答應一聲,仍舊將臉貼在他胸口,想一陣,淚落一陣,直把敬安胸前的衣裳都染濕了。

    風越發大了,黃沙微微揚起,敬安抱著月娥上了大路,周大騎馬,正護在馬車旁邊,姚良跟在旁邊,見狀便叫道:「侯爺……」又忐忑不安地喚月娥,月娥聽了姚良聲響,便叫道:「小良!」敬安便說道:「別急,他跟在身邊,無事的。」月娥看不到,聽了敬安的聲音,才安穩,姚良也才停口。

    周大上前,便說道:「侯爺可放心了,那些人探了消息,方才自回去了。」敬安說道:「都走了?」周大說道:「兄弟們盯得緊,一個不剩。」敬安說道:「很好,等會回府,你便去同他們說,按照原先所佈置的行事。」

    周大點頭領命,便看向敬安懷中的月娥,先前月娥在敬安墳前失聲痛哭之時,他遠遠地也看到了,縱然鐵血無情,也覺得虎目濕潤,敬安這些日子的光景他看的最是清楚,直到此刻也才知道,月娥真個跟其他之人不同。周大思想從前,心頭頗為愧疚,見狀,猶豫了會兒,終於說道:「侯爺,姚娘子,……無礙麼?」

    敬安點點頭,月娥聽了周大的聲音,微微動了動,低聲說道:「周爺……」敬安笑笑,說道:「你總是叫他周爺,怕他擔不起。」周大也說道:「我實在擔不起,娘子……無礙便好。」早從姚良口中得知月娥雙目盲了,不由地一時心酸,便不再說下去。

    當下,姚良同周大等人騎馬,敬安抱了月娥,上了馬車。月娥問道:「你方纔,跟周爺說什麼?」敬安說道:「說給你,你別多想,我是在佈置今晚的突襲圍剿。」

    月娥聞言抖了抖,說道:「什麼?」

    敬安說道:「我前些日子同這些賊人交戰,怎奈他們狡詐的很,且這地方地形險要,他們被我打怕了,便只龜縮不出。我這番詐死,就是誘敵之計。」

    月娥不語,似乎發呆。敬安說道:「你心裡怪我?你可知,這一番,我是真的差一些些就死了……」

    月娥問道:「你說什麼?」

    敬安想想,便歎一口氣,說道:「當時我一時不慎,被困住,自忖必死,反而覺得輕鬆,自失了你,整個人像是沒了魂魄,因此中了敵人圈套之後,便只等死罷了,不料……危急時候,卻幸而得一人相救,只可惜,那人為了救我,自己卻身亡了。」

    月娥聽得驚心,問道:「是誰捨身相救?」敬安說道:「說來你大概不認得,……是雲騎尉蔣方。先前他自求從京中調出,沒想到竟到了我麾下……他箭法超群,一人射殺數十人,又引了敵軍離開,我才僥倖脫困,他卻力戰不敵……」說到這裡,也覺難過。

    月娥聽了,也覺難過,說道:「沒想到,竟有人如此忠勇。」

    敬安點了點頭,將她緊抱。

    月娥察覺他身子微抖,便問道:「你……你真的沒事麼?」

    敬安才苦笑,說道:「受了點傷,卻不甚嚴重,……你心底大概怪我為何詐死,我一來,是為了讓那些賊人以為我真的身故,西北軍群龍無首,他們便可肆無忌憚,傾巢而出,我便趁機滅之。但是,我心裡,另有一個想法……」

    月娥問道:「什麼想法?」

    敬安卻不回答,只說道:「先前,你在我的墳前,哭著說的那些話,我聽得清清楚楚。」月娥怔了怔,便蜷縮起身子,縮進敬安懷中,敬安看她略見膽怯之態,就將她牢牢抱了,說道:「月前,我回過京城一趟,你怎不來見我?」月娥說道:「我……我眼盲了……」

    敬安說道:「這又如何?」月娥低頭,說道:「我怕。」敬安說道:「是有人不許你見我?」月娥一急,說道:「不是,不是……他是為了我好。」敬安目光一變,說道:「他?」月娥伸手將他抱住,說道:「你、你別亂想……」

    敬安一笑,說道:「我還沒說什麼。」卻也甜甜蜜蜜叫她抱了,撫摸月娥的頭髮,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同他為難……當初你怎麼逃出生天,我自也心裡有數,恐怕,跟他也脫不了干係,不過,他竟不許你見我……哼,此事我卻要同他好生算一算賬,說一說才是。」

    月娥說道:「是阿秀公子救了我,你別為難他,我很……感激他。」

    敬安說道:「你放心,我明白。」低頭在月娥額前吻了一吻,說道:「這麼久日子,想我麼?」月娥面上微紅,卻說道:「想。」敬安聽了這字,頓時笑面如花,只可惜月娥看不到,敬安看她雙眸低垂,歡喜之餘,又覺心疼,便在她臉頰上親了親,說道:「傻月兒,幸虧你來了。」

    兩個人靜靜相抱,過了許久。月娥說道:「你方才說,這一番是為了誘敵,還有個原因,卻是什麼?」敬安說道:「你還知道問麼?」

    月娥抱著他不放,說道:「你惱我了?」敬安說道:「如今你來了,我的心也放下。實話同你說罷了,倘若你不來,今晚上這一場大戰過後,明日,那靈柩裡放的,真個就是我的屍身了。」

    月娥聽得呆了,半晌才說道:「你說什麼!」伸手來打敬安的胸,敬安將她的手握了,說道:「不然,我為何做的如此張揚?連大哥……他都不知道我是詐死的,我這一番,一是為了除賊,二卻是為了你,倘若你真個死了,不出現,或者還活著,得知我的消息,卻仍不現身,那我還有什麼所望?索性就死在戰場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總比日日折磨要好些,因此我才絕意如此的。」說著,便低下頭來,額頭蹭著月娥的額,低低呢喃。

    月娥用力打了他兩下,心頭又痛又憐,氣憤說道:「倘若我不來,或是我來遲了,那豈不是……你怎麼忍心……」敬安將她抱入懷中,靜靜說道:「倘若你不在了,那也就罷了,我便去黃泉路找你了。——倘若你還在,我算準了你定然會來。」

    月娥忍無可忍,靠在敬安胸口便哭,說道:「你也太狠心了,我只想叫你好好地,縱然沒了我,也要好好地才是……」

    敬安說道:「沒了你,我怎樣才能好好地?這不是傻話麼?」一手抱著她,一手扶了她的下巴,低頭便吻了下去,月娥哭了幾聲,便給他壓住,頓時做聲不得,眼淚只默默流下,敬安廝纏良久,才將月娥放開,說道:「倘若我不狠心,怎會叫你回到我身邊來?」

    月娥定了定神,才又說道:「可是,今晚上你仍要出去……我,我擔心……」敬安說道:「你放心,既然見了你,我絕不會有事。」月娥說道:「可是,我仍怕,刀劍無眼……」敬安說道:「乖,我見了你,比什麼都高興,誰也傷不到我分毫,只要我不想自己死,誰也奈何不了我。」豪氣叢生說著,篤定一笑,低頭又去親吻懷中之人。

    馬車停在將軍府的後門處,周大等見四周無人,才去通報,敬安便抱了月娥下來,叫周大自去安排小良住處,小良不放心月娥,卻硬是被周大拉走了,姚良無法,卻又知道敬安絕不會為難月娥,便也跟著周大去了。

    敬安抱了月娥一徑入內,進了房裡,才鬆一口氣。月娥聽不到週遭聲響,略覺得忐忑,說道:「到了哪裡?」敬安說道:「我房裡了。」月娥怔了怔,摸索著握住敬安的手,說道:「你晚上真要去麼?」敬安說道:「嗯……」月娥低頭,說道:「可是我的心很慌,我才剛見了你。」

    敬安將她抱了,說道:「月兒,你該信我,我絕不負你。」月娥只是落淚,不語。

    敬安湊近過去,將她擁入懷中,說道:「別哭,我們既然見了,該當開心才是……我這一路上被你抱著,雖然高興,但被你摸得火都起了。」

    月娥本來哭,忽地聽他說起這個,便撒開他的手,說道:「你又胡說什麼?才剛見了,怎麼就開始沒正經了?」敬安偏將她抱了,說道:「怎麼沒正經,你是我娘子,我是你夫君……何況我一年多沒有……」

    月娥紅了臉,便試著後退,怎奈什麼都看不到,自不方便的,敬安輕易將她拉回來,便將她抱入懷中,說道:「你先前說……只要我回來,你便什麼都應了我,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抵賴也是不成的。」

    月娥看不到他的臉,倉皇地掙扎,哪裡能爭得過他,敬安望著她空洞無神的眼睛,一時心酸,便停了手,只是輕輕地將她抱住,臉貼著臉蹭了蹭,才低聲在月娥耳畔,說道:「好月兒,別怕,別怕,我不強來就是了,你只說……你肯不肯?不肯的話,我便不強迫你,好麼?我再也不強迫你了。」

    想到曾以為她死了,那些個悔恨交加的日日夜夜,他便恨不得自己也跟著死一千次才好。這一次的詐死誘敵,存著的本就是同歸於盡的心,卻沒想到,上天憐惜!

    既然如此,自當該百倍珍惜才是。敬安忍著淚,只是輕輕地親吻月娥的臉。

    月娥本來極想逃開,聽了敬安這話,卻慢慢地定了神,頓了頓,才慢慢伸手,從他胸口,摸到臉頰,敬安不知他要做什麼,便只不動,問道:「月兒?」

    月娥聽到他的聲兒,摸了摸敬安的臉,便試探著慢慢地低頭下去,向著他唇的方向親過去。

    月娥看不到,試探著親下,嘴唇便錯親在敬安的唇角上,然而如此簡單動作,卻令敬安身子大震,一時木了。

    月娥在他嘴角親了親,便慢慢地蹭著,向敬安的唇上親過去,動作溫柔之極,敬安身子一陣麻酥酥的,彷彿已經不是自己的,只覺她的唇彷彿有魔力一般,嬌嬌香香的貼在自己的唇上,那軟軟嫩嫩的丁香舌,微微探出,蜻蜓點水般的在他的唇上掠過。

    敬安情不自禁呻吟一聲,再也無可忍,趁著月娥離開的功夫,便喘息說道:「月兒……你……你在幹什麼?」

    月娥的手在敬安臉上摸了一會,便順著脖子慢慢向下,就去扯他的衣裳,她雖看不見,這動作卻極是刺激。敬安身子更抖,忍不住向後退了退,顫抖說道:「月兒……停手!……你這樣……我、我會忍不住……」實則早忍不住。

    月娥微微一笑,低頭,便試探著去親他的脖子,一路向下,輕聲說道:「誰要你……忍了?」

    聽了這一聲,敬安的反應甚是直接,身子一翻,便將月娥壓在身下,月娥看不到他,卻伸手,勾住了敬安的脖子,敬安便去解她的衣裳,把自己的也褪了,胡亂親了幾口,唇齒相接,難捨難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3:58 PM

141憶舊事血火交加

   對敬安來說,能得月娥主動親近,真是做夢也不曾有過之事。且失而復得,最是珍貴,他雖然生性如火,這一年卻如冰似的過,重逢歡喜之際,自是忍不住的,然而他卻又知道月娥在此事上有些難為……先前他用盡手段,百般糾纏,經過這一場生離死別,心頭未免也有諸多感慨,因此縱然想著,卻不肯再如先前那般,由著自己性子為難她了,因此便生忍了。

    如今,被月娥撩撥幾下,敬安只覺得腦中轟然發聲,幾乎無法自控,待得她一聲低語,敬安大驚之餘大喜,頓時便將人壓了床上,脫衣扯裙,霎時間便將彼此衣物除掉,將人擁了,肌膚相接瞬間,察覺懷中之人嬌柔溫香,卻是實實在在之人,並非先前魂夢牽繞,求之不得的淒惶悲苦……敬安一時之間莫名激動,眼淚立刻就落了幾滴。

    月娥雙目不能見,緩緩地便閉眼,感覺敬安低頭吻著自己,一寸一寸而過,他的手壓在身上,所到之處,三分昔日畏懼,卻是七分現世歡喜。

    如膜拜一般,將身下之人親了番,敬安耐了性子,施展手段,輕攏慢捻,揉抹復挑,逗得月娥情難自禁,何況此刻兩情相悅,死別重逢,自不比先前一個不願一個強迫,敬安聽得她耳畔嬌吟聲聲,才撤了指尖,叫那硬物,在下面輕輕抵了抵,卻不急進入。

    月娥懵懂之中有所察覺,便微微縮了縮身子,略是一僵,敬安輕輕親她耳垂,說道:「勿怕,我慢慢來。」月娥呆了一呆,旋即便伸手將他勾了,顫聲說道:「你來就是了……」敬安身子抖了抖,望著懷中比花更嬌之人,輕輕向前探入。

    雖得了月娥的話,敬安卻不敢就莽撞行事,一來他知道月娥身子嬌弱,又加上年餘不曾歡好,生怕傷了她,便只徐徐而入,如此半晌,才進了寸餘,卻自熬了好一身汗。

    月娥咬著牙,也覺難受,雖看不到敬安臉上的汗,卻也明白他的心意,月娥緩緩將手抱了他,雙腿微微一動,勾住敬安的腰。

    敬安正在進退不得之際,月娥用力一勾他的腰,敬安本正難自控,順勢向下壓下,便自衝入,瞬間只覺得熨帖快慰無比,乃是平生至大慰藉,恨不得大叫一聲。

    敬安心神暢快,其美難言,忍不住便輕歎出聲,也聽得月娥自唇間輕吐一聲呻吟。敬安低頭去親吻她的嘴唇,心底感激至微微酸楚。

    兩個纏了,敬安起初款款而動,見身下之人面色逐漸微紅,腰肢微擺,敬安便逐漸狂放,月娥本忍著,被他逼得受不住,便低低呻-吟。

    敬安動了一陣,微微停了,便問說道:「月兒,好不好?」月娥不語,敬安便又撞了幾下,重問道:「月兒,怎不說?到底好不好呢?」月娥仍不語,只是羞的轉頭。

    敬安哪裡受得住她這樣欲語還羞之態,便將她抱了,恨不得便擠入她身子裡頭,一時大喘。月娥忍不住,便叫了幾聲,眼角沁淚,說道:「敬安……」

    敬安答應一聲,說道:「不好麼?若是……」月娥不待他說完,便低低說道:「好……」敬安一怔,月娥說道:「敬安,很好……」聲音極低弱,敬安卻聽得聽得清楚明白。

    敬安身下漸漸加快,說道:「你該叫我……什麼?」月娥說道:「夫君……夫君……」聲兒從小到大。敬安將月娥抱緊了,霎時間,驅兵直入,左衝右突,銀瓶乍開,鐵騎突出,嬌聲顫語,旖旎溫存,直鬧得牙帳亂顫,地覆天翻。

    敬安發了一回,到底難以饜足,又摟著弄了次。月娥渾身似散了架,仍撐著說道:「你還有事,不可再如此……」

    敬安是第一次得她點頭行歡,只恨不得將人就如此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好,只恨第一要去擒賊,第二月娥身子不好……怕她受累,也怕她憂心,做了二回之後,也只好停了,便將人只抱在懷裡,說道:「累麼?」

    月娥確是有些累,先前以為他亡故了,幾乎哭了一路的淚,大損精神,在敬安墳前,幾哭昏過去,差些以為自己便也會死了……及至見了他,恍如隔世,大受刺激,哪裡能撐得住他狂風驟雨?只不肯叫他忍了,故而曲意奉承,勉強受了,如今神智昏昏,兀自說道:「不累的……只是你……明日……」

    敬安見她雙眸半合,嘴唇微啟,到底心疼,低頭來便親她的唇,手上便在她身上各處刺探巡邏,雖不敢再來,卻又足足輕薄了一個時辰。

    月娥起初還微微避開,呢喃說道:「你還要走,嗯……我很擔憂……」敬安便在她耳畔叮囑,說道:「你夫君無事的,寬心,好生歇著。」月娥朦朧裡得了他這句話,已是睡了過去。

    敬安哪裡能睡著,身子強行歇了,精神卻是亢奮之極。趁著月娥睡著,就纏著她只是親,動作輕輕,生怕會擾到她。

    子時剛過,外面有人低聲叫道:「侯爺……是時候了。」敬安沉聲說道:「知道!」拉了被子,替月娥蓋好,自躡手躡腳下了床,把披掛整理好,穿戴整齊,便回身來,又在她唇上親了一口,見她睡得安穩,便一笑,拿了長刀,轉身出門,開了門,一時之間輕輕吐一口氣,只覺得精神極好,整個人竟宛如新生一般。

    且不說敬安安排擒賊之計。只說月娥長途跋涉,傷心傷神,又經這一番,迷迷糊糊地便睡過去,足足過了兩個時辰,人才緩緩醒來,夢中不覺,方醒來那片刻,身子一震,便想到塵世之事,嚇得翻身起來,卻偏什麼也看不到。

    月娥焦急,回想了一番,想到昨日之事,摸了摸自己身上並無衣物,不由縮了縮身子,又去摸旁邊,卻摸不到人,月娥這一驚非同小可,頓時心如刀絞,極痛,顫聲叫道:「敬安,敬安?」

    身旁無人答應,月娥渾身發顫,回思昨夜,彷彿一夢,莫非真的是夢而已?

    明明以為他沒死,臨睡之時,也知他沒死,但現在偏不見人,不見回答,莫非是自己臆想所有?他真個死了,一切都是自己亂想的?

    失而復得之後,得而復失,這極痛讓月娥彷彿墜入冰水,忍不住胡亂叫道:「敬安,你在哪,敬安?敬安……」叫了許久,終究無人答應,月娥心慌意亂,一時忍不住放聲大哭。

    外面丫鬟聽了聲響,匆匆地進來,紛紛問詢安慰,月娥看不見,也不知是些什麼人,手摸來摸去,摸到一個丫鬟的手,哭著只說道:「敬安呢?謝敬安呢?」丫鬟們忙勸,一個說道:「夫人別急,將軍出去了,片刻就回。」

    月娥聞言停了哭,看著虛空,問道:「他沒死,沒有死對麼?」丫鬟們說道:「夫人,將軍無事,好端端地,將軍臨去之前,囑咐奴婢們好生看著夫人,務必讓夫人好生歇著,耐心等他,片刻就回來了。」

    月娥聽了這話,不知為何,仍覺心酸不安,便叫道:「我不要等,叫他回來,叫他回來,我要見他!」嚷個不休。

    月娥目不能見,亦聽不到敬安的聲,恨得手捂著臉,痛哭失聲。

    好不容易久別重逢,好不容易兩個都還活著,如今他又走了,去了哪裡?生死如何?總是叫她提心吊膽的……早知如此,就早些去尋他,到他身邊,又怎樣……然而……

    月娥一時便想到,那一夜那白衣庵舊地裡發生之事。

    那時,她本逼住謝夫人,想叫她放人,不料外面火藥炸響,地動山搖,謝夫人猖狂大笑,說敬安已經殞命。

    月娥逼住她許久,本就以敬安的安危支撐著,聽了這話,腦中一昏,身子搖晃,手中瓷片便握不住,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那晦善趁機上前,將月娥擒下,謝夫人叫道:「晦善,速速將這賤人殺了!」

    月娥聽了敬安已死,也沒了生機,便任由晦善抱著,全當沒有聽到謝夫人的聲音,卻不料,晦善說道:「你答應過我,把這小娘子給我的。」

    謝夫人說道:「絕色的人兒,哪裡沒處尋去,這賤人蛇蠍心腸,留不得。」

    晦善笑道:「若說起蛇蠍心腸,哪裡又有人比得上你呢?」

    謝夫人說道:「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

    晦善說道:「你說呢?」謝夫人目光一變,說道:「晦善,你想怎樣,難道你不想殺她?」晦善說道:「說起來,我同你也有五六年之久,倒是有些膩了。這小娘子卻合我的口味,白白死了,豈不可惜,好歹叫我嘗嘗滋味再說。」

    謝夫人一怔,說道:「你這是何意,膩了我?」晦善說道:「男人豈非都是如此?你一早就知道了的,怎能指望我地久天長?」謝夫人面色變了變,便笑道:「我怎會不知?可……你現在同我翻臉,那香葉寺的主持之位,你不想要了麼?」

    晦善說道:「我倒是真不想要了,你或許不知……最近,有個不能惹的對頭,盯了我們,我若不走,必遭其禍,是以我只想著要趕緊腳底抹油,那主持的位子,也罷了,我自去找個安靜無事的地方,或者還俗,或者霸個小小寺廟,自在快活,豈不是好?」

    謝夫人聽了這話,心頭一涼,卻又厲聲說道:「難道你要棄我而去?」晦善說道:「自是不會的……」說著,便一手抱了月娥,一邊向前,謝夫人說道:「你想如何?」晦善想了想,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倒不想怎樣……你好自為之罷了。」

    謝夫人怒道:「你走便走,只把這賤人留下。」晦善說道:「我自來沒見過你這樣狠毒的女子,殺了自己親子不說,怎地連不相干的人也這麼恨著不能留?」

    謝夫人說道:「什麼親子,那是我的孽障,至於這個賤人,她本跟我一般,為何卻還想護著那孽子!我必殺她除我心頭之恨。」

    晦善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懷中月娥。月娥緩緩恢復神智,說道:「你放開我。」晦善目光一動,慢慢地將月娥放開,月娥望著謝夫人,說道:「你殺了敬安!」謝夫人哈哈笑道:「這是我最為得意之事。」

    月娥望著她,說道:「你瘋了。」謝夫人說道:「難道你好端端地?喜歡上那小畜生,你不也是瘋了?」月娥說道:「是,大概我們都瘋了。」

    謝夫人說道:「留下你,終究是禍患,東炎……」月娥說道:「留下你,也終究是禍患,大公子有你這樣的娘親,定然痛不欲生。」

    謝夫人聞言狂怒,伸手便打向月娥面上,說道:「住口,你不配提東炎!」月娥被打,卻仍哈哈笑道:「你這無恥婦人,難道你配?」笑得微微彎腰。

    謝夫人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頭髮,說道:「你笑什麼……」話音未落,忽地變了面色,說不下去,月娥用力向前一送,手上握著的刀直直捅入謝夫人的腹部,謝夫人瞪大眼睛,低頭看了看,又看月娥,說道:「你……」

    月娥咬牙說道:「你殺了敬安,我便殺了你,替他報仇……」謝夫人眼眸閃爍,又看了晦善一眼,晦善卻並不驚,淡淡地站在邊上,謝夫人若有所悟,點了點頭,身子一撤,刀子拔出來,鮮血汩汩而出。

    謝夫人跌坐地上,披頭散髮,望著月娥,說道:「好……我竟然還不如你……」

    月娥望著手上的血,眼中的淚一滴一滴跌落,說道:「我只恨,沒有早一步殺了你……」

    謝夫人說道:「好……很好……哈……哈哈……」長笑兩聲,聲音漸漸微弱,身子亦歪倒地上,血逐漸蔓延開來。

    月娥呆呆站著,身後晦善說道:「果然夠狠……」月娥說道:「你想怎樣?」晦善說道:「你能殺她,卻不能殺我。」月娥說道:「我知道,你是故意讓我有機會拿到你的匕首的,你是想借我的手,殺了她,為何?」

    晦善說道:「我只想有個活美人,她卻一心想要你死,她的死活,我早不放在心上,先前只為了香葉寺主持之位,才跟她糾纏這麼許久而已。」

    月娥說道:「如今你要怎樣?」晦善說道:「你從了我,管教你享盡那**極樂的滋味……反正你那情郎也已是死了。」

    月娥握著那刀,聞言心頭又是大痛,卻說道:「倘若我不從呢?」晦善說道:「你最好從我,不然的話……」

    月娥說道:「你會殺我?」晦善說道:「縱然我不殺你,你身上的毒也會奪了你命,那毒婦早給你下了毒,眼見也是毒發了,莫非你不知麼?」

    月娥不語。晦善說道:「你跟了我,我自有法子給你解毒……她也是怕如此,才要殺你。」月娥後退一步,晦善向前,說道:「我勸你還是從了我罷了,螻蟻尚且貪生,何況……」

    月娥將手中匕首一揮,淡淡說道:「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做夢麼?」晦善目光閃爍,說道:「何必如此想不開?」趁著月娥發怔,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月娥吃痛,匕首便鏗然落地。

    晦善抱著她,說道:「真是個有趣的人兒,我竟有些忍不住了。」將月娥抱定了,便去扯她衣裳,月娥用力掙了一會,究竟爭不過他,晦善將人放在旁邊桌上,月娥手摸了摸,摸到旁邊殘存一片瓷片,便捏起來,向下一揮,晦善未及用功,頓時被割破□,雖然不算大傷,但割得是要緊地方,卻非等閒。

    晦善暴怒,大喝一聲,一巴掌扇過來。月娥自桌上滾落地上,忍著痛,爬了爬,急忙將那匕首握在手中,晦善罵道:「果然是更毒!佛爺今日不弄死你,也妄為人了!」便來捉她,正在此時,外頭一聲狼嚎,瞬息而至。

    月娥一怔,晦善心驚,回頭一看,卻見門口出現兩隻亮晶晶的眼睛,黑暗裡看不清,彷彿一頭猛獸。

    晦善心寒,門口那物低低發聲,猛地撲上來,晦善百忙之中,雙臂一擋,將它擋住,卻被一口咬在臂上,痛心徹骨。

    你道晦善練那硬氣功,若是運功起來,渾身上下刀槍不入,怎會被咬破手臂?原來他這門奇功卻是有罩門的,罩門便是□那緊要處,偏一時不察,被月娥傷了。因此才無用。

    月娥見狀,便回身,匕首用力向著晦善後心刺去,頓時沒柄而入,晦善仰頭痛呼,前面那獸見狀躍起,頓時便咬住晦善脖子,猛地撕咬一陣。

    月娥殺了兩人,跌坐地上,一時動彈不得。那獸咬死了晦善,便跳過來,在月娥身邊嗚嗚發聲,拿鼻子拱她的手,月娥轉頭,才看清竟是小哈,原本灰白的毛上,儘是血,月娥眼熱,滴淚說道:「你怎地來了。」忽地想到敬安不能復生,便伸手,將小哈緊緊抱住,無聲哭了一陣。

    月娥哭罷,看了看地上的屍身,便將先前的火折子找出來,將那床帳子點燃,又拿著火折子出外。小哈便跟著她。月娥又點了兩間房,忽地覺得腹中劇痛,扔了那火折子,便倒在地上。

    火勢漸起,小哈焦躁地咬住她的衣袖拉她,卻拉不動。月娥掙扎起來,眼前火光熊熊,逐漸地卻有些看不清。

    月娥動了動,終究逃不了,就說道:「小哈,你快走,快逃……」小哈不動,月娥伸手打了它一下,卻再無力氣,軟綿綿倒在地上。

    昏迷過去之際,聽到耳畔一陣小哈的急躁叫聲,接著,有人說道:「可憐的人兒……」

    似乎是往事重現,火焰逼面而來,熊熊燃燒,烤的人臉生疼,甚至能嗅到頭髮燒焦的氣息。

    謝夫人在其中,張手向她索命,叫道:「你害了我,他們必會恨你一輩子。」又有人說道:「可憐,又做噩夢了?只管安心住在這裡,別去管其他之事,這毒,再找人慢慢地解就是了,眼睛也會好的。」

    種種往事,在眼前聯翩浮現,月娥抱頭大哭,淒惶之時,只覺得有人張手,便將自己抱入懷中,一股硝煙戰火夾雜冷冽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月娥渾身發抖,絕望之中說道:「敬安,敬安?」那人低頭便吻了吻她的唇,說道:「是夫君,我的親親月兒娘子,——我回來了。」



142歲長安人月兩圓

    敬安將人一抱,月娥大哭,敬安擁著她,說道:「我好端端回來了,哭什麼,快別哭了,該當歡喜才是。」月娥說道:「為什麼不叫醒我再去?」敬安說道:「我看你睡得沉,想是被我折騰累了,且叫你起來,又要擔心,是以想叫你多睡會,怎麼又起來了?哭的眼睛都腫了。」手在月娥臉上摸一摸,見自己手上血跡濡染,他便不敢摸下去,只說道:「我這手還髒的,等我去洗了再來。」月娥聽得他在何處,伸手將他抱了,說道:「不許去!」

    敬安方要起身,被月娥牢牢抱住,他便站住不動。他是自外頭剛回來,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便進來看人。月娥醒來找不到人,惶恐大哭,敬安心底也是惶恐的,生怕回來看不到人,因此兩人情形雖有不同,心境卻是一般無二的。敬安哪裡便捨得離開她片刻?略一猶豫,便伸手將月娥抱住,說道:「怎麼了?」

    月娥的臉貼在他胸前,冰涼一片,略帶濕潤,她先前自己摸摸索索,只穿了件貼身薄衣,如今蜷縮敬安懷中,他身上涼意沁來,雖冷,卻仍不願離開分毫,只說道:「不要你去,別離了我。」

    敬安低頭看看月娥,不敢去大碰她,便只低頭,在她臉上輕輕吻過,極其溫存。敬安親了一會兒,漸又覺得腹中發熱,嚥了口唾沫,回身沖外說道:「去準備熱水,我要沐浴。」外面自有人答應去了。

    月娥卻仍抱著敬安不動,敬安坐了,雙手將她環抱入懷中,說道:「我不去,只陪著你,自此之後,哪裡也不去的。你放心……」月娥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此刻嗅到他身上血腥之氣,忍不住又膽顫,伸手摸了摸他身,說道:「有無受傷?」

    敬安說道:「不曾傷著。」月娥說道:「騙我?」敬安說道:「真的不騙,不信的話,我把衣裳脫了,你細細摸了就知道。」月娥蒼白的臉頰之上,略見紅暈,說道:「你真是壞。」敬安說道:「那你還喜歡麼?」月娥垂眸,卻說道:「我喜歡的。」

    敬安心滿意足,將人牢牢抱在懷中,臉上的笑意盈然,無法掩飾。兩人相擁片刻,敬安心頭一動,說道:「月兒,當時白衣庵中,究竟是發生何事?」月娥身子一顫,卻不回答。敬安說道:「是否母親欲對你不利?」月娥向著敬安懷中又靠了靠,身子發抖。

    敬安心頭已知**分,見狀心頭一陣微痛,卻又問道:「昨日你在我墳前,曾說過,母親不愛我,想我……死……」她聲音艱澀。月娥急忙搖頭,說道:「沒有,沒有,我沒說過!」一邊搖頭,一邊鬆手,便向後退去。

    敬安望著她倉皇淒然之態,微微一笑,說道:「自然了……我想也不會有此事,定然是我聽錯了。」月娥縮在床內,眼淚便自滾落出來,敬安伸手拉了她手臂,月娥一縮。

    敬安將她抱過來,仍舊牢牢擁入懷中,才說道:「只不過,我聽人說……她是最愛我,不要我死的,這卻是真的了罷?」

    月娥流著淚,微微點頭,敬安笑著說道:「傻月兒,有你這句,我便足夠了……」低頭便親過她淚痕遍佈的臉,輕聲說道:「無論你做什麼,都是為了我好,天底下有個如此待我之人,我還能想什麼?以後便同你好好地過日子罷,也不許你再離開我分毫,好麼?」月娥將臉貼在他胸口,嗚嗚出聲而哭,敬安撫摸著她瘦弱的背,說道:「乖,不許哭了,你心裡愛我,我已經高興都來不及……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打緊。」月娥淚流更急。

    片刻洗澡水燒好,便有丫鬟來報,敬安說道:「知道了。」便將月娥抱起。月娥看不到,不知他要如何,便慌張說道:「做什麼?」

    敬安說道:「乖乖娘子不肯放我,我便同你一起去沐浴罷了。」月娥一怔之下,面紅說道:「不要了。」敬安說道:「先前是你不肯放手,如今卻是我不肯放手了,想不要,都不成。」笑意微微地,月娥雖看不到,卻聽出他言外之意,越發臉紅。

    敬安不由分說,用被子將月娥裹了,便抱入懷中,邁步出門,轉了偏房裡頭,先坐了,抱月娥在自己腿上不放,一手把自己的衣裳褪了,鎧甲落地,長刀落其上,發出鏗鏘聲響,月娥看不到,只側著耳朵聽,到底有些緊張,手抖抖地,一邊摸索著抱住敬安,卻察覺他衣裳一點點單薄,最後竟摸到赤-裸肌膚。

    月娥臉上滾燙,幸虧是看不到,不然的話,還不知怎地……敬安脫了自己的衣裳,便把裹著月娥的被子扯了,將她的衣裳也褪掉,月娥只穿薄薄一件裡衣,頓時便寸縷都無,敬安低頭,先親了一回,月娥縮成一團。敬安因怕她冷,便抱著人,便入了浴盆之內。

    熱水漫上來,十分舒服,月娥忍不住歎息一聲,敬安環抱了她,說道:「月兒,先前不是在問我受傷了無麼?怎不摸摸看?」月娥低著頭,哪裡敢說什麼,敬安的手在她身上週遭遊走,於水中,感覺更是敏感之極,只好竭力忍著。

    敬安向前一頂,說道:「怎不說話?」月娥說道:「別……」敬安低頭便咬住她的耳朵,低聲呢喃說道:「真想吃了你,你便再不可離開我了。」

    月娥身如春水,敬安幾番擺弄,藉著水潤著,便自衝入,一手攬著她腰,一手揉著胸前,十分狂浪快意,水花四濺,喘息聲夾雜其中,月娥看不到,卻也因此更敏感百倍,不一會兒便撐不住,軟軟倒在敬安懷中,任他為所欲為。

    因昨晚上有過的,且又藉著水滑,敬安也不怕傷了她,便大力抽動百餘,終於貼在月娥背上,發了一回,又低頭去吻住她的嘴唇,快意糾纏了一番。

    月娥撐著精神,說道:「快些洗好,別鬧了……」

    敬安見她低垂睫毛,楚楚可憐,然而因一番歡好,白皙的臉上緋紅翩然,他心頭火熱,哪裡就肯放了,把人一抱,便轉過來,硬叫她坐在腿上,到底又百般弄著出了一回,才叫她貼在自己胸上,停了。

    月娥倒在敬安懷中,此刻身貼著身,毫無阻隔,她的手便輕輕摸過敬安身上,在胸口處,四處摸索。

    敬安覺得她的纖手在自己胸上不停碰觸,不由笑道:「月兒,你是在撩撥我麼?我卻會忍不住的。」月娥不語,手指掠過那一點硬粒,便摸到旁邊的疤痕,摸了摸,才鬆了口氣。

    敬安起初不知她要如何,見她的小手覆蓋著自己那先前在紫雲縣被箭傷的疤痕,才心頭瞭然,便又將她抱了,握了她手,吻著說道:「別怕,我無事。」

    兩個耳鬢廝磨,洗了半晌,敬安又替月娥擦了身子,才抱她出來,先替她擦乾了,又換了衣裳,自己也穿戴整齊了,才又抱著人,回到房內。

    月娥得了敬安回來,雖則歡喜,但她到底身子弱,又被敬安纏著折騰了一陣,沐浴完了之後,便再支撐不得,便倒在敬安懷中睡了。

    敬安將人放在床上,拉了被子好生蓋了,正在癡癡貪看月娥,忽地外面有丫鬟來報,見敬安守著人,便低聲說道:「侯爺,外面有人求見。」

    敬安問也不問,只說道:「不見。」丫鬟面有難色,卻仍說道:「侯爺,那人說侯爺同他是至交好友,多日不見,定然是十分想念他的,一聽他的名字,即刻就會急著衝出去相見……」

    敬安聽了這話,一怔,問道:「這是何人,如此狂妄,是何名字?且說來聽聽。」丫鬟說道:「那位公子說自己姓唐……」話未說完,敬安一聽,立刻自地上跳起,如風一樣向外而去。

    敬安出到外頭,卻見有個人端然穩坐,笑意淺淡,正端著一杯茶欲喝。敬安叫道:「唐錦似!」那人見敬安出面,便微微一笑,波瀾不驚說道:「侯爺死而復生,還如此生龍活虎,可喜可賀,真是我朝奇事一樁啊。」

    敬安到他跟前,說道:「住口!你為何會來此?我正也有帳同你算。」唐錦似說道:「侯爺有何賬同我算」敬安說道:「是否是你救了月兒?」唐錦似便點頭。敬安說道:「你為何不將她送回,卻藏了她一年之久?」

    唐錦似望著敬安,說道:「難道你不知其故?那樣的話,倒叫我大失所望……世人都說謝敬安是能同我一爭高下之人,如今看來……」

    敬安望著他淡笑之態,眉頭微皺,說道:「停……你知道多少?」唐錦似說道:「該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不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說著,便又一笑。

    敬安覺得他的笑十分礙眼,想了想,又問道:「此事你何時知曉?」唐錦似說道:「你在紫雲屢屢遇刺,我便心覺古怪了,叫我說,你輸就輸在一個一葉障目之上……我是外人,倒是容易看破,你在局中,反而當局者迷。」

    敬安後退一步,明白他果然早知所有,便說道:「你為何要幫我?」唐錦似說道:「別如此說,我並沒想幫你,也沒此閒心,只不過,是香葉寺主持覺得不妥,故而求到我家裡,我才插手,至於小月兒,也是湊巧了,舉手之勞……說來,是她自己爭氣,不然的話,我到了之時,她也不過是具屍骸了。」

    敬安想來想去,不由地很是難過,問道:「她的眼睛為何……盲了?」

    唐錦似說道:「中毒。」

    敬安肩頭微抖,想問,卻又未曾出聲。唐錦似說道:「你心裡知道多少?」

    敬安不語。

    唐錦似打量他面色,說道:「難道你都知道了?」

    敬安頓了頓,說道:「昔日他初次見了月兒,神色有變,到日後……我隱約知道月兒的身份為何,……然而我絕沒想到,那人、她竟是、如此恨我。——天底下並無不是的父母,然而恨子女到那種地步的,大概絕無僅有……我只消將過往之事再好生想想,便有個大概。」

    唐錦似微微一笑,竟有幸災樂禍之意。

    敬安正難過,見狀怒道:「你笑什麼?」

    唐錦似說道:「我只是感慨,有其父必有其子,才鬧出如此孽緣來,只不過,謝侯你運氣實在是好啊,竟然有如許佳人,寧肯捨身拚命相救……嘖嘖,掛那如意結之時,我的心十分猶豫啊,——一想將來會被某個眼尖的看了去,窺破天機,我就心如刀絞。」

    敬安又笑又惱,皺眉望他,半晌一笑,說道:「倘若不是因你唐家有那個變態古怪的規矩,我定然……哼……」

    唐錦似轉開頭去,卻問道:「那你日後當如何?」敬安說道:「昨日……他以為我真的亡故,哭的昏厥,……換了你,你會如何?」

    唐錦似擺手,傲然說道:「萬別說我,我同你卻不一樣。」敬安「嗤」地一聲,說道:「你自然同我不一樣的,如今我離了京,無人再能跟你相爭了,想必你要回去得意了罷?」

    唐錦似說道:「又有何可得意的?同你爭,不是我的興趣,我是同自己爭。」敬安不解,說道:「你此話何意?」唐錦似說道:「要為相,我自會靠自己一步步奪得,在此之前,先在東海磨練磨練倒好。」

    敬安聞言,笑道:「你竟不急,你們唐家那規矩,嫡子要謀了相位方可脫童子身,你別說你……」

    唐錦似又扭過頭去,說道:「你當誰人都跟你謝侯一般,遊戲花叢麼?」

    敬安越發笑,拍掌說道:「如此說來,你尚是童子之身了?」

    難得唐錦似面上微紅,卻哼道:「這個不消謝侯操心罷了。」

    敬安將前恨消了,一時樂不可支,說道:「我也就這點放心,不然的話,你藏月兒一年,我卻不會同你罷休的。」

    唐錦似咬牙,說道:「這便是你對待恩人的態度?」

    敬安說道:「你雖然救了月兒,卻又不許她來見我,讓我熬了一年多,也算是功過相抵。——且你還攛掇月兒,說這次我死乃是詐死,實在不可原諒。」

    唐錦似哼道:「我平生最是正義,打抱不平的。你先前強迫於她,難道就如此輕易讓你得了人,再說,你謝敬安若是那麼容易就死之人,我倒要拍掌稱快,讚歎我朝死了一個庸才,不用再總是礙我的眼了。」

    敬安一拳過去,唐錦似伸手一擋,兩人靠近,目光相對。

    敬安邪笑說道:「我知道你是因自己無法消火,因此心懷嫉妒,只拿我出氣。」唐錦似嗤之以鼻說道:「休要把人都想得如你般不堪。」

    敬安說道:「月兒的眼睛如何才能好?」唐錦似哼哼兩聲,說道:「我怎知道,你那麼能耐,自是能找到名醫的。」敬安說道:「那我家之事……」唐錦似說道:「我沒那麼長舌。」敬安挑眉一笑,說道:「你在惹人討厭之外,倒有幾分意思。」唐錦似誠懇說道:「你在惹人討厭之外,仍舊三分討厭。」

    敬安哈哈一笑,說道:「過獎過獎。」唐錦似謙虛說道:「彼此彼此。」

    兩個人嘿嘿一笑,此刻外面有人說道:「聽聞阿秀公子來了麼?」

    電光火石之間,敬安撤手,唐錦似也重又負手獨立,兩人面面相覷,一個面色端然,一個溫潤如玉,似在娓娓相談,氣氛融洽之極,門口處,卻是東炎邁步進來。

    敬安昨日出戰之前,便見過東炎,東炎自是一番驚喜,拚力拉著不放,恨不得也隨他去戰場才好,好不容易得了他回來,卻聽他去了內房,東炎就知道敬安去會月娥了。後來便聽聞姓唐的公子上門,東炎便來看究竟。

    三人相見,東炎同唐錦似又行了禮,說了會兒話,唐錦似便告辭離開,東炎同敬安相送了他,轉身回來,東炎便稱讚,說道:「果然是好人才,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公子秀的氣度,果真叫人折服,雖然是東海守將,難得竟一派儒雅,大有古賢人君子風範。」敬安笑而不語。

    阿秀公子唐錦似這番來,將養在他家裡的小哈也帶了來,敬安回去之後,便見小哈正在拚命舔月娥的手,敬安上去,將它左推右推,推到一邊,才把月娥抱住,躲開小哈。

    月娥說道:「聽聞阿秀公子來了?」敬安說道:「已走。」

    月娥略覺惆悵,說道:「我竟沒見他一面。」敬安說道:「他生得醜陋十分,不堪入目,恐怕嚇到你,便一早走了。」

    月娥噗嗤一笑。

    敬安醋道:「難道你不信?」

    月娥說道:「你說,我便信,只是,阿秀公子是我救命恩人,就算他奇醜無比,我也自是感激的,嚇什麼呢。……可惜不能見一見他。」

    敬安仍醋,說道:「不許你見他,只許見我一個。」月娥笑著倒在他懷,說道:「好罷,不過你也只許見我一個,不許見其他女子。」

    敬安同她相處以來,她從不過問他之事,這才也是破天荒第一遭,可見她真的愛他,故而敞心開懷才如此。

    敬安笑著便親,說道:「孽障,天地良心,自有了你,我誰也看不下去,你還擔這心思,有空胡說這個,就同我再……」一翻身,將床帳子一拉,便將月娥壓下。

    那床底下,小哈本正目不轉睛看,見敬安將帳子拉下,它便一歪頭,可惜卻看不到什麼,便悻悻然地趴在地上,趴了會兒,忽地聽外面隱隱一聲吼,小哈十分興奮,猛地起身,便跑出去。

    床內,月娥說道:「小哈似跑出去了……」敬安說道:「我聽得小暴叫,恐怕是去找他了……嗯……」便低吟呢喃。

    月娥兀自掙扎說道:「快追回來,他們兩個見了,定會打架,小心傷了……」敬安低喘,說道:「管他們去……不會傷的……嗯,自有分寸……」聲音漸小,只化作一片**之音。

    此役後,敬安重上書朝堂,言明迫不得已詐死誘敵之計,而此戰一舉殲滅匪眾三千,至此之時,西北地方的大股匪眾勢力皆被掃蕩一空。

    皇帝見奏折,龍顏大悅,將以往「欺君」之罪不予追究。因敬安請旨要常駐西北,皇帝雖不捨,卻只得封敬安為「西北侯」,銜領「兵馬大元帥」,統領西北軍馬,固守邊關。

    東炎自回了京城,謝府事務,便一概移交東炎處置,東炎便擔當了謝府族長之位。此後三年,大理寺正卿退,東炎便被擢升為大理寺正卿,一生端方耿直,明察秋毫,過手的案子,絕無縱枉之過,且又嫉惡如仇,從不徇私舞弊,就算王公大臣犯案,也定追究到底,百姓讚歎「謝青天」,正是國之良臣,一時佳話。

    敬安人在西北,走馬斗鷹,練兵排陣,又有佳人相伴左右,別人看著那西北地雖清苦,但只因兩個廝守一處,卻只覺甘之如飴。

    小良自回北邊,每年時常回來看望月娥,有時敬安便攜著月娥去關東看他,會友。三年後,小良晉陞關牧之帳下參軍,後亦成親。

    有道是:

    不是姻緣莫強求,姻緣前定不須憂。

    任從波浪翻天起,自有中流穩渡舟。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4:04 PM

143番外之敬安篇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辛棄疾《青玉案》

    敬安最近總是重複做同樣的夢,似夢,卻又似非夢。

    那年春日,敬安八歲,父親帶他出外遊玩,行到一座寺院之中,迎面見一個儒雅男子,手中牽著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孩兒走過。

    父親一見,便上前同那人寒暄,兩個說的甚是投機。敬安無趣,便只打量那女孩兒,見她生得倒是極好,雖然年紀尚小,然而眉眼精緻,宛如人偶一般,可見是個美人胚子,若是長大了,必定是傾國傾城之貌。

    那女孩兒見敬安打量自己,她卻害羞,便躲在那儒雅男子身後,敬安便聽父親說道:「這,便是令嬡?」那男子說道:「正是,她前些日子病了一場,在這廟里許了願,是以今日特帶她來還願的。」父親便點頭,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那男子才牽著女孩兒的手去了。

    兩人走後,父親低頭,問道:「敬安,怎地,莫非是喜歡樓家小姐?」敬安搖頭。父親問道:「長的極美,若是再大一些,怕就是這京城中的第一美人了,怎麼,敬安不喜歡麼?」

    敬安說道:「再美又怎地,膽子太小,都不敢看我一眼的。」父親哈哈大笑,說道:「女孩兒自是要用來護著的,要那麼膽大作甚?閨閣裡的規矩,是不得隨意見男子的,避著你,那是她們的規矩。」

    敬安霍霍揮舞著手中的木劍,不屑說道:「不喜歡便是不喜歡,再美也是不喜歡啦。」

    父親拉著敬安的手,帶他看遍了寺院裡的尊尊佛像。出來之後,卻仍見那樓翰林領著那小女娃兒在外。

    父親便笑著說道:「敬安,你再看一看,這樣的美人,你若想要,我便做主替你說親,將來她便是你的……你若不要,以她這樣的絕色,很快便成了別人的了。」

    敬安抬眼,見那女孩兒正在低頭看一枚風車兒,笑面如花,果然是美的驚心動魄,比花更嬌。

    那賣東西的女人有心逗弄,便遞了個別樣花色的風車兒過來,那女娃兒一驚,丟了手中的風車,便又躲在了樓翰林身後。

    敬安看的皺起眉來,便又低頭看自己手中木劍,說道:「不甚喜歡,誰愛要便是誰的去罷。」

    父親甚是驚奇,想了想,便說道:「那敬安喜歡何樣的女孩兒?」敬安想了想,說道:「我不知。」父親望著他,很是無奈。

    敬安舞了兩下劍,慢慢停下來,說道:「父親,我現在不知,或許將來見到了,我便也知道了。」

    父親聽了,哈哈一笑,仰頭看天,若有所思,便說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問了……嗯,敬安,我許你,將來你的姻緣,叫你自己去擇,好麼?」

    敬安說道:「自然是好的!」便又纏著,說道:「父親,何時才能給我真劍?我那一套四十八式的劍法已經練的很好。這木劍我用的厭了,又不能殺人,看的都煩。」

    曾在萬人叢中,看到那唯一一個。

    敬安只以為大概是自己風流花心,於是輪到這一位……不料,兜兜轉轉,本以為觸手可及之人,竟離得千里之遙,本以為自己施捨一點,她該感恩戴德,卻沒想到,她寧肯捨棄所有,千里而去,也不肯在自己跟前,享受那些他給的輕憐密愛。

    他生平第一次失了算。

    竟是為何?

    敬安故地重遊,風雪飄飄,那「良記」的招牌在風裡滴溜溜地打轉,雪片子拍在臉上,絲絲的冷,化成水,流下來,如淚痕一般。

    敬安恍惚,忽地想到那一日,自己吃醉了,便倒在此,她擇日便要嫁人,從此為他人婦,心頭滋味難明。

    那人自風雪中來,衝他伸手,說道:「侯爺……」

    那張臉,如此相似……當時他恍恍惚惚看了半晌,總覺得很熟悉的臉,究竟是何人?敬安搜腸刮肚地想,終於想到了在某一年,父親尚在之時,曾經指著那躲在樓翰林背後的女孩兒,說道:「敬安,你若是要,她便是你的妻子,你若不要,以她絕色,將來很快便是別人的。」

    敬安釋然一笑,說道:「原來是你。」

    原來當時,他已經記起來。

    酒後吐真言。

    酒醒卻全忘記,竟完全不記得,記憶之中,那極偶然的一次相逢。或許,潛意識之中覺得:若是想起來,會極可怕罷。

    敬安自夢中醒來。

    身邊的人兒睡得正安穩,敬安伸手摸摸她的臉,如夢似幻,今夕何夕?

    月娥驚醒,茫然問道:「怎麼了?」

    敬安望著她,說道:「月兒……」

    月娥聽他聲音怪異,便說道:「怎地了?」

    敬安想了想,終究說道:「沒什麼。」

    月娥略覺不安,敬安抱了她,想想,就笑,說道:「我先前好像見過你……不過,又好像不是你。」

    見到過她的樣子,但是卻,不是她。

    絕對不是。

    那個總是會躲在樓翰林背後的女孩兒,那個長大後果然就傾國傾城的女子,那個跟大哥有過婚約的樓家小姐,那個不知所終的樓容玉……

    不是他懷中的人。

    敬安抱緊了月娥,腦中所想,是她曾淡淡地躲開自己糾纏,是她飛起一腳傷了自己派去戲弄她之人,是她毅然斷指相救於他,決然捨身引走賊人,是她不露聲色地忍著不說,卻暗地裡走的無影無蹤……

    她總是不語的,卻叫他暗驚心。

    那白衣庵中事,他不問,她不說,倘若有一日她想說,他便只是聽著。

    像是她這樣的女子,無論做出什麼來,他都不會驚訝,他這一生也未曾想到,自己會如此眷戀一個女子。——當父親再三問他要不要那個絕色的樓小姐之時,他對她毫無心動,甚至覺得那樣嬌怯的女子,連自己手中的一柄木劍都比不上!

    怎會同她遇上,孽障,孽障,是自己的孽障,卻害了她。

    天南海北的大夫,或者被重金聘來,或者被武力搶來,如今,已經是第十四個。

    敬安在邊兒上,看的驚心動魄,見那銀針,自太陽穴深深插進去,他坐立不安地,彷彿自己的身上被刺了針進去,恨不得就替了她。

    真比自己挨一百刀都難受。

    每一個,都會有這樣那樣的折磨,先前那十三個,徒勞無功,因傷了她,便被他好一頓打,驅逐出去,若不是她求情,以他的性子,乾脆殺了也便罷了,誰叫這些庸醫胡作非為,無功反而叫她受罪?

    敬安總覺得是自己的罪孽,卻都叫她來受了。——這感覺讓他惶惶然地,甚至在抱著她的時候忍不住落淚,幸而她還看不到。

    本來不想要替她醫眼睛了,眼睛瞎了又怎樣,還有他在,只要他在便可,他並沒覺得眼瞎了的她有何不同,只是在望著她伸手摸索東西之時,會覺心酸。

    月娥卻只勸他不要氣餒,一個接一個的大夫來了,又走了,敬安的耐心變殺性,殺性又被她笑著廝磨了去,復變作耐性,最後只是忍了心痛,伸手握著她手,在她受苦之時,叫她知道,他是明白的,且會跟她一起,永遠跟她一起。

    只是,心裡仍痛,是他害她如此,他知道的,若是他一早放手,她必然會同蘇青一起,白首齊眉,是他不由分說害了她。

    他欠了她,她卻仍舊要還債給他。老天的造化,何其古怪。

    上元之夜,西北魁州城中,放燈大會,各色燈籠琳琅滿目掛出,遍街都是,萬民同樂,遊走其中,笑語喧嘩,不絕於耳。

    敬安護著懷中之人,說道:「這一盞我卻認得,應是鴛鴦燈,因一邊兒一隻鴛鴦,彩碧輝煌的,兩隻對著嘴靠在一起,你說是不是鴛鴦燈?」

    月娥雖看不見,但聽敬安說的活靈活現,她便自想到,掩嘴一笑,說道:「想必就是了。」

    敬安摟了她肩膀,低頭靠近她耳畔,說道:「倘若你不知是何樣子,我可以……」月娥微怔,卻覺得敬安在自己臉上親了口,便又沿著臉頰向下,在她的唇上輕薄片刻,月娥雖看不到,卻聽到耳畔聲音喧嘩,剎那紅了臉。

    敬安離了她,才問道:「可知道是何樣子了?便是如此對嘴著的。」

    月娥羞得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說道:「你好沒羞,倘若被人看到怎辦?」

    敬安說道:「怕什麼,夫君疼娘子,誰敢說什麼麼?」

    月娥在這些胡攪蠻纏上面卻是說不過他的,然而畢竟不是真的惱怒,便忍著笑,又愛又嗔地,反手輕輕捏了他的手一下,如此微小動作,惹得敬安滿心甜蜜,低頭又說道:「這燈會也無甚好看,不如我們且回府,做一對對嘴鴛鴦罷?」

    月娥大羞,說道:「我還要看。你再說給我聽。」

    敬安歎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是故意而為。」月娥微微一笑,卻不說。敬安便又同她指點,看了會兒,月娥便要買那個雙魚燈,敬安拿錢,就去拿那雙魚燈,身後月娥拉著敬安的袖子,不知哪裡衝出一人,將月娥一撞,月娥後退一步,待要叫敬安,卻聽有人說道:「你踩了我的鞋子。」月娥只得道歉,片刻時候,一股人潮席捲而來,嚷嚷著奔過,月娥揚聲再叫敬安,聲兒卻淹沒在人聲鼎沸之中。

    月娥跌跌撞撞,想站住腳,卻又站不穩,被人潮沖的分開來,兀自拚命大叫敬安,一個趔趄竟跌倒地上,摔得極狠,竟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腦中一昏之時,卻忽地想到他說道:「從此以後,別離了我……」

    眼睛瞬間就濕了。

    不知過了多久,渾身酸痛,月娥醒來,試探著爬起來,雙手摸索,叫道:「敬安,敬安!」

    眼睛幾眨,心急如焚,倘若他找不到自己,必會擔憂百倍,怎辦怎辦?

    月娥叫道:「敬安,敬安!」眼淚一滴一滴跌落下來,有一滴將落非落之際,月娥忽地看到,又一星兒的光芒,自眼前一閃而過。

    月娥渾身僵住。

    敬安一轉身,身後卻沒了人。

    敬安的手一抖,差點便把那燈給摔了,急忙大聲叫道:「月兒,月兒!」週遭的百姓便轉頭看他,敬安轉身,匆忙環顧四周,卻找不到人在何處,敬安大叫著,分開人群飛身去找月娥,從花燈長街的這頭,旋風一般捲過一直找到那邊,卻始終不見人。

    敬安呆站原地,連手指尖兒都是涼的。

    手中花燈,燭焰跳跳,敬安皺眉閉眼,眼淚自眼角沁出,猛地深吸一口氣,轉身便要回去調兵。

    前方不遠處,有人沿著長街的攤邊上,扶著緩緩走出。

    敬安身子一震。

    眼睜睜地,看她正到了一盞巨大的走馬燈旁邊,馬燈上畫著各種各樣的人物,團團地轉,她的手探出,便摸上去,摸來摸去,便笑,笑的如名花開在夜裡,極香極甜極盡嬌美。

    敬安顫聲叫道:「月兒!」莫不是自己的幻覺?

    月娥回頭,雙眼一眨望著敬安,笑道:「敬安……」

    這一聲何其真切。

    手中的雙魚燈飄然落地,敬安撥開人群,便直衝過去,跑到那走馬燈旁邊,呆呆地望著眼前之人。

    月娥仰頭望著他,笑中帶淚,說道:「敬安,我看到你了,我的眼睛看到了,敬安……這燈好漂亮,你先前說的那個沒有這個大罷?這裡真的很美,敬安……」她一時忘乎所以,高興的左顧右盼地看。

    看到看不到,又有何妨?誰的孽障誰的孽債,又有何妨?只要她永遠是這樣在自己身邊兒,他會對她好,永永遠遠……

    敬安一言不發地張手,將她狠狠抱了。

    身後,一個路過的小孩兒將敬安先前撇下的雙魚燈撿起,跑過來,小心翼翼問道:「這燈你不要了麼?」敬安垂淚不語,卻仍抱著月娥不放。

    小孩嘀咕兩聲,說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認了。」他看了敬安一眼,便對旁邊的小女孩說道:「這個燈他不要了,你答應我別再跟鄒家哥哥一塊玩了,我便給你。」

    女孩兒說道:「好罷,我不跟他玩了。」小男孩說道:「這才好,給你。」女孩說道:「他們怎地抱在一起哭?」小男孩說道:「不知道,羞羞。」

    敬安正低頭要親月娥,聞言回頭,怒道:「再聒噪,就把燈還來!」兩個小孩見敬安回頭,又怕他來要燈,嚇得手提著雙魚燈,雙雙跑遠了,跑到遠處,才回過頭來,還心有餘悸打量敬安。

    月娥笑的倒在敬安懷裡。

    當夜,敬安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八歲時候的香葉寺,同那個躲在樓翰林背後的女孩兒相遇。

    父親說道:「敬安,真的不要嗎?」

    敬安笑道:「不要。」

    眼前,那女孩兒丟了風車兒,躲在樓翰林身後,敬安跑過去,將風車兒拿了,遞給她。

    女孩兒怯生生接過去。敬安望著她,說道:「你不是她,真的,你不是她。」那女孩兒含羞看他一眼,樓翰林叫道:「容兒,走了。」女孩兒沖敬安一笑,說道:「既然如此,我走了。」敬安點頭。女孩兒說道:「真的走了。」敬安笑送。

    父親說道:「敬安想要什麼樣兒的女孩兒?」

    敬安看看手中的劍,想了想,說道:「或許有一日,我遇到她的時候,便會知道。」

    夜闌更深,敬安睜開眼睛,望著面前熟睡的臉,低頭在她的唇上親了一口,敬安低聲說道:

    「父親,我已經知道,我所要的是什麼樣的人了。因為——我真的已遇到她。」



144番外之蘇青篇:蘇幕遮(上)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

    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范仲淹《蘇幕遮》

    紫雲縣內,蘇青收到自西北州傳來的書信,距離最後一次見到敬安,已是一年半後。

    時光荏苒,再見恍若隔世。那信送到蘇青手裡之時,蘇府後院裡,正傳來蘇老夫人的哭嚎之聲,起因為何?只因蘇青又一次將上門提親的媒人給辭了。

    他的年紀,已經等不得了。其他同齡之人,多半早就娶妻生子,風流些的,連妾室都有好幾個,孩兒也都七八十多歲。

    縱然如此,只因他無論是相貌,人品,還是家世,在天水鎮皆是數一數二的,且從來都未曾娶妻納妾過,因此仍有無數妙齡女子期望有朝一日,能同他共結連理,這兩年來,時不時地便會有媒人上門。

    蘇青看完信之後,那淚嘩地便湧了出來,手指連抖。

    藥童遲疑說道:「少爺,都準備好了,要去鋪子麼?」這兩年,每每他同家人口角不合,便會寄情於醫術之上,人在藥鋪,比在家的時間更多。

    蘇青想了想,便將那信重折了起來,說道:「稍等。」

    此刻蘇老先生前來,氣的渾身發抖,說道:「你這逆子,你真是要氣死了我跟你娘,你說,你當真一生都不娶了?讓我們蘇家絕後?」

    蘇青望著父親氣急敗壞的樣子,忽地一笑。

    蘇老先生怔住,問道:「你笑什麼?」

    蘇青垂眸,淡淡說道:「父親,我願娶妻。」

    蘇老先生的嘴巴張得彷彿一個螃蟹洞,眼望著蘇青,半晌合不攏。

    蘇府蘇小大夫要娶妻的消息,剎那間傳遍整個紫雲。

    自這消息傳出之後,每日上蘇府說媒的媒人,沒有一百,也有幾十。

    媒人紛至沓來,將蘇府的門檻都踏的薄了,蘇老婦人一改昔日愁眉苦臉之態,每日樂哈哈地,迎來送往,同每個媒人都細細地商議詢問,毫無不耐煩之色,雖然說是鎮日裡忙碌不停,眼睛嘴巴耳朵皆無一能歇息的,然而精神卻更比昔日好的多。連些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都蕩然無存。

    藥童暗地裡問:「少爺這是怎麼了,忽然答應了?」蘇青只是搖頭不語。

    他本是個溫潤無害的正人君子,從不會對任何人起怨憤之心,卻因被敬安奪了所愛,憤怒之下,恨不得他立死當場,那是蘇青第一次有了憎人欲死之心。

    當時,是月娥逃離紫雲縣之時,他去月娥舊宅,卻正碰上敬安。

    蘇青笑敬安的黔驢技窮,不錯,他費盡心思,強取豪奪地將月娥弄了去,結果又如何?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屬於他的,絕不會是他的。

    他心裡痛之時,也覺得痛快。

    只因這不知天高地厚、為非作歹的小侯爺,也有得不到、落了空的時候。

    第二次相見,仍舊是在這舊宅裡。往日的恨皆在心底慢慢地沉澱,唯有夜深人靜之時,想到昔日之人的容顏,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才有難掩的傷心,一點一點清醒,化作糾纏不解的夢,直到天明。

    蘇青自詡,已經心如死灰。

    故而不願再娶親,天大地大,他只認得一個姚月娘,或者,並非是什麼「非君不娶」,只是因為,那些往事,太過「刻骨銘心」。

    如此而已。

    那一場未曾結局的相守,耗盡他畢生力氣。

    因此他不願也怕了,再同塵世間其他女子有所糾纏。

    再見敬安,卻見他形容,大異於從前。

    那個意氣風發,精神抖擻,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小侯爺,那個彷彿總是所向披靡,無往不利之人,竟能變得如此。

    只看一眼,蘇青便心驚了,究竟是何等造化,才會叫一個男子消沉至此?彷彿丟了魂魄,青天白日下,彷彿一抹遊魂。

    無意之中,望見他身上的傷,一道道的痕跡,好似凌遲,盡數落入蘇青眼底。

    在轉瞬間,蘇青忽地明白了敬安的心思,有這一道道可怖的傷痕,恐怕對他的心來說,才略微好過些罷,那是懲戒。

    曾有幾回挖心掏肺,蘇青悔不當初之時,也有過如此心思。原來他們,亦有相似之處。

    望著敬安無望如無波深井的眼,蘇青忽地不再恨他。

    曾以為若有機會,必殺他而後快,如今相見,才知道,活著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場比死更難受的折磨。或許這小侯爺心中,更願一死了之,只因……她已不在。

    原來,無心絕情如他,竟也有如此的時候。

    蘇青無語,他隱隱地似乎知道,謝敬安,這不可一世之人,活不了多久了。

    後來的事情,峰迴路轉,蘇青的心慢慢地平靜,他就如一個淡然旁觀的行人,望著那些生生死死,跌宕起伏。

    一直到這封信的來到,身為旁觀者,蘇青落淚,卻已非昔日的糾結難受,淚落之時,整個人也釋然。

    蘇老夫人近來十分為難。

    張家的姑娘貌美無雙,周家的姑娘賢淑溫和,方家的姑娘家室極好,李家的姑娘……總之,百花齊放,真真各有各的好處,讓人挑花了眼。

    蘇老夫人覺得這個好,那個也好,哪個也放不下……昔日裡心想,只要蘇青願意,隨便拉一個丫頭來娶了,也是好的,如今他的確放口願意了,她卻為了難,手中一疊十多個品貌兼好的女子詳細書單,蘇老夫人為難的寢食不安。

    只好拉蘇青來看,不料他也無意見,只說都好,然而這可是人生大事,定要選個極好的才行,兒子是第一次成親,務必要弄得隆隆重重,大辦一場,這兒媳婦,自然也要百里挑一,馬虎不得。

    於是蘇老夫人重新抖擻精神,進行篩選。蘇老先生勸也不聽,老先生也樂得只去操辦外頭之事,會見親戚友人之時,笑的格外開懷,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蘇青依舊去醫館,診病,回家。不似二老一般喜出望外。

    一日,蘇青出外診病,行到半路,卻見個人縮在邊上,抱著頭臉,一動不動。蘇青本不在意,馬車經過之時,卻聽得那人微微一聲呻吟,蘇青皺眉,卻聽出此人是患病之聲,即刻叫人停下馬車。

    蘇青下車,回到路邊,叫了兩聲,那人不見答應,蘇青無法,只得伸手去拉他,將人拉起來,才見竟是個半大的女孩兒,雙目緊閉,臉上通紅,昏迷不醒,顯然是個發病之兆。

    這女孩兒身子甚輕,蘇青身邊也沒有丫鬟婆子,想了想,治病如救火,便將女孩兒抱了起來,送到馬車上,細細地診了診她的脈象,卻是因外感風寒拖延而成的寒病,蘇青略一斟酌,就想好了方子,怎奈身邊並無帶著醫藥,只好催促馬車急行。

    車行半路,這女孩兒呻吟一聲,渾身打起顫來,蘇青便將車內的一床毯子包了她,又將個暖爐塞到她懷裡去,細細照料,那女孩兒半昏半醒,睜開眼看了他一會,問道:「你是誰?」蘇青說道:「我是大夫。」女孩兒答應一聲,說道:「我要死了,是不是?」蘇青說道:「放心,我會救你。」女孩兒定定望了他一會,忽然流淚,說道:「他們趁我病的半死,拿了我的東西,都跑了,還羞辱我……等我找到了表哥,定要把他們都捉拿起來,狠狠打死。」

    蘇青略皺眉,說道:「你且先好好歇著。」那女孩兒說道:「你不會半路扔下我麼?」蘇青說道:「醫者父母心。」女孩兒到底不放心,看了蘇青片刻,就挪過來,伸手揪了他的袖子,說道:「你別扔下我。」蘇青點點頭,卻見她握著自己的手腕,才睡了過去。

    蘇青將人帶回醫館,即刻開方子,命人熬藥。又叫丫鬟去餵那女孩兒喝藥,一夜過後,蘇青再去看,卻見那女孩兒已經恢復幾分精神,見他來到,很是高興,嚷著叫道:「大夫,你去哪裡了?」就從床上要下地,蘇青急忙攔阻,那女孩兒就坐在床邊上,伸手拉住蘇青的袖子,說道:「我叫你別扔下我,你怎地竟扔了我跑了?」蘇青一笑,說道:「我去開方子,且你是女娃兒,男女授受不親,自然不便總是同你呆在一起的。」女孩兒說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橫豎別管那麼多了。大夫,你的醫術真是高明,先前一路上,我曾請了幾個大夫來,誰知道藥喝了不少,病卻越來越重。」

    蘇青沉吟,說道:「說來古怪,你這病原不是大病,只是因為一味拖延,其中又好像用藥不當,才弄得凶險起來。」

    這女孩兒想了想,就恨恨說道:「我知道了,定然是跟著我的那些個人,見我病了,他們就起了歪心,想我死了,他們就可一走了之……那些大夫必然跟他們串通了的。」蘇青悚然而驚,說道:「不至於如此罷?」心頭卻也想:一個大夫判斷失誤,難道另一個也會如此?這不過是小小風寒,總不會連這個都治不好的罷,雖然如此,他到底是個溫潤君子,因此竟不願附和那女孩兒所說。

    那女孩兒見蘇青不認,她便轉了轉眼珠,問道:「大夫,你叫什麼?」蘇青說道:「姓蘇,單名一個青字。」女孩兒笑道:「好啊,我便叫你青哥哥,如何?」蘇青一怔,女孩兒說道:「我叫小菀,你就這麼叫我好了。」

    蘇青見她時而天真爛漫,時而略見凶狠,就問道:「你家住何處?為何會昏在路邊?」小菀說道:「我家在京城,本是出來尋親的,卻不料被那些惡奴害了,幸好被你所救。」蘇青說道:「你去尋什麼親?」

    小菀遲疑片刻,說道:「想必是走岔了路……如今我也不知怎麼去了。」蘇青便說道:「既如此,等你好了,便回京城去罷。」小菀說道:「我孤身一人,怎麼走?」蘇青說道:「我叫人送你回去罷了。」小菀就不語。

    小菀一直在醫館內住了三日,也跟眾人都廝混熟了。醫館內的人也漸知道她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且喜她並不胡鬧,顯得十分乖巧,因此眾人也頗喜歡她。

    蘇青也時不時來替她診斷,第二日上,小菀說道:「青哥哥,為何我晚間沒看到你?」蘇青便說道:「我自回家去,你當然是見不到我的。」小菀說道:「你家住在哪裡?」蘇青說道:「你問這個做什麼?」小菀說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打聽一下,以後好報答你呀。」蘇青笑著搖頭。

    不料,晚間蘇青欲回府之時,小菀卻忽地跑出來,攔著他,說道:「青哥哥,在這裡住的有些悶,你帶我去你家看看,好麼?」蘇青自是不許的,小菀百般糾纏,當街之際,眾多人看著,蘇青無法,只好說道:「你且休胡鬧,我便答應。」小菀急忙點頭,衝他一笑,便說道:「我是最乖的。」蘇青又笑著搖頭。

    蘇青帶小菀回府,小菀果然乖乖的,進了門,蘇青本打算叫僕人將小菀自帶回後院,不料迎面碰見蘇老夫人,喜滋滋地上前來,說道:「青兒,過來看看這付家的小姐,我瞧著是極不錯的。」忽地一怔,望著旁邊小菀,問道:「這是?」

    蘇青正不知如何介紹,小菀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又面帶笑容,說道:「您便是老夫人麼?青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叫小菀,京城人士,夫人只叫我菀兒便是。」

    老夫人略微一驚,卻見她樣子乖巧,舉止大方,說話伶俐,一怔之下,便點頭,又看蘇青一眼,才說道:「啊……快往裡面……」

    小菀笑面如花,便跟著老夫人進去,蘇青默默跟在後面,聽她甜言蜜語的,同自己娘親說的很是投契,還惹得娘親屢屢發笑,不由地暗暗驚奇。

    當晚上,蘇老夫人便留小菀在府內用餐歇息,一直到了晚間,小菀自去客房歇息,蘇青來看,小菀說道:「蘇青哥哥,我沒給你惹事罷?」蘇青看著她明亮雙眼,勉強點頭。

    小菀又說道:「我看夫人忙著給青哥哥擇親呢。」蘇青便不言語。小菀說道:「我幫夫人看了一些……」蘇青抬頭看她。

    小菀哼了聲,便說道:「那些個庸脂俗粉,哪裡配的上青哥哥。」蘇青咳嗽一聲,便說道:「小菀,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改日,我便找個人,送你回京罷?」

    小菀一聽,略沉默片刻,便說道:「蘇青哥哥,你厭我了?」蘇青一怔,說道:「哪裡?」小菀說道:「為何你總避著我?」蘇青說道:「男女有別,自是要守禮些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1-10-16 04:10 PM

145番外之蘇青篇(下)

    小菀在蘇府住到第三天,蘇夫人手上一大疊未來兒媳的名單詳細只剩下薄薄幾張。蘇夫人便對蘇老爺念,說道:「先前怎地沒看出?那張家的姑娘雖然貌美,但面帶輕浮,周家的姑娘賢淑,可是生的太胖了,方家的姑娘家室極好,然而據說身子弱,吃了好些藥,難道要我們將來伺候病人麼?……想來想去,都不成。」蘇老爺便說道:「那究竟選定了誰?」蘇夫人說道:「約了媒人明兒再見,兒子好容易動了意,總要挑個最出色的才好……起碼,不能輸給那個。」

    蘇老爺便知道她說的是姚月娘。心想:「若論起容貌,這姚月娘已經是最出色的了,若要找個容貌上蓋過去的,卻不太可能……」然而卻不好對夫人說,只任由得她去罷了。總歸比她先前唉聲歎氣,愁眉不展,大病小病纏身的好……看如今,面帶紅光,精神飽滿,簡直人也年青幾歲。

    第三日上,蘇夫人要出外到北極紫微大帝的廟裡進香許願,小菀便求著同去,蘇夫人從來只蘇青一個獨子,如今得了小菀,小菀又是個極可愛討人喜歡的性子,蘇夫人看來,就宛如多了個貼心女兒一般,因此喜氣洋洋地便一同去了。

    在大帝跟前上了香,蘇夫人同小菀一同返回,小菀說道:「伯母方才許了什麼願?」謝夫人說道:「自然是讓紫微大帝快些給個合適的兒媳婦,我也好早些抱上孫子。」小菀笑道:「我聽說紫微大帝很是靈驗,定然會許的。」謝夫人挽了小菀的手,說道:「好孩子,說的真好。」小菀說道:「蘇青哥哥是好人,定要找個舉世無雙的媳婦兒才是。」

    這話更對謝夫人的心意,便說道:「好孩子,你也這麼想,我也是,定要找個極好的……」又看著小菀,說道:「真是老天安排,竟把你這孩子送到我身邊來,不然的話,這幾日我的心事也沒人知道的……我聽聞青兒要安排人送你回京城,心裡難過的緊。」

    小菀說道:「是蘇青哥哥救了我,伯母伯父對我都好……這蘇府上下,除了那隻小狗兒一見我就咬,其他都是極好的,比我在家裡都好的多,我恨不得住著不走呢。」兩個說說笑笑,剛到蘇府門口,就見裡面小廝跑出,說道:「夫人您回來了,少爺接了一封信,如今正收拾東西,說要去西北州呢。」

    謝夫人同小菀一聽,都驚得非常,兩個趕緊地進門,便向著蘇青的臥房而去,到了蘇青門外,卻衝出一隻黑狗兒,毛茸茸地,便衝著小菀兒大叫,很是兇惡。謝夫人斥道:「虎頭,一邊去!」又急忙對小菀說道:「平日它不是這樣的。」小菀笑著說道:「我也不知,它好似特別討厭我。」

    正說話,裡面蘇青聽了虎頭叫聲,便出來,見是小菀跟謝夫人,便說道:「母親你回來了。」小菀扶著謝夫人向前進屋,謝夫人看看桌子上兩個包袱,一驚之下,問道:「你是要去哪?」蘇青說道:「母親,我有急事,要去西北州。」謝夫人大驚,且怒,說道:「我正替你選媳婦,你忽然要這樣走?想也別想!」蘇青說道:「母親,是人命關天之事,我定要去一趟。」

    謝夫人說道:「你又有何事?少瞞著我……你定是要趁機避開家裡,是不是?」說著大哭,小菀急忙安慰。蘇青說道:「母親,你聽我說,實在是個昔日朋友得了重病,我要過去看她。母親,我答應你,我自西北州回來,便一定成親。」

    謝夫人兀自在哭,小菀看看蘇青,略想了想,就安撫謝夫人,說道:「伯母,蘇青哥哥從來不會說謊騙人的,伯母你別急。」小菀便掏出帕子,替謝夫人擦淚,謝夫人聽她勸,才慢慢停了淚,小菀便拉拉蘇青袖子,蘇青會意,急忙說道:「母親,這是真的,我怎麼會叫二老為我擔心?實在是故人病了,我見她一面,就回來,無論你叫我娶誰,我都會成親的。」

    當日下午,蘇青便出發向西北州而去,同行的還有小菀。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竟讓謝夫人命蘇青定要帶上她。蘇青無法,只得從了。

    兩個走了半路,小菀說道:「蘇青哥哥,你那個故人定是你極要緊的人罷,這樣不遠千里的趕去。」蘇青不語,只是微微搖頭歎息。小菀說道:「蘇青哥哥,你別擔心,你自出門開始,臉色一直不好。」

    蘇青說道:「我是大夫,自己知道……無事的。」小菀點點頭,說道:「你無事就好了,我是病爬了,上次我病了,那些人就把我扔掉,自己跑了,蘇青哥哥,倘若我再病了,你不會扔掉我的罷?」蘇青說道:「不會的。」小菀向著他邊上靠了靠,蘇青一震,想挪開,小菀伸手握了他的手腕,說道:「蘇青哥哥,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蘇青歎一口氣,垂了眸子。小菀便將頭靠在蘇青肩上,微微地笑。

    兩個走了兩日,車馬勞碌,風霜漸重,蘇青是頭一次出遠門,雖然還有兩個小廝照顧,然而甘苦自知,他又有心病,走到第三日上,小菀好好地,蘇青卻已經病倒。

    小菀見他臉色都變了,便要大家停下來,蘇青渾身滾燙,卻不願耽擱,只叫繼續趕路,自己支撐著寫了個方子,抓了藥,趁著晚間宿在客棧的功夫煎了喝。

    如此拖拖拉拉,到了第四日上,在馬車上,蘇青竟直接昏了過去,小菀大驚,上前抱了他,連叫幾聲,都不見答應,小菀便催馬車急行,想要快些到城鎮,讓蘇青好好地歇著,再叫大夫來看。

    馬車行了足足兩個時辰,才到了一個較小城鎮,只一個破爛客棧。小菀抱著蘇青,便欲下車,怎奈她人小力微,勉強把蘇青拖到馬車邊,便沒了力氣,小廝們便急忙來幫忙,小菀本不願,卻無奈何。

    小廝們幫手扶著蘇青,小菀緊緊抱著他腰間,進了客棧。將蘇青放在床上,小菀便叫人去請大夫,小廝便去打聽,片刻回來,說道:「菀兒姑娘,這可如何是好,這店掌櫃說此地只有一個大夫,且前日就出外行醫去了,至今未歸。」

    小菀望著蘇青昏迷不醒之態,又急又怒,親自下了樓,去找那掌櫃的問。片刻蘇青醒來,便問道:「走到哪裡了?」小廝說道:「少爺,您病了,在車上昏了過去,如今小菀姑娘正在底下跟掌櫃的理論。」

    蘇青一怔,說道:「理論什麼?」小廝說道:「這鎮子上沒有大夫……」蘇青說道:「扶我起來。」小廝扶著蘇青,兩人出門,卻聽得樓下,小菀正說道:「我不信,你快去給我找來,找不到大夫,我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那掌櫃說道:「大小姐,此地真是一個大夫,我也沒辦法的。」小菀說道:「那怎麼辦,他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叫你們抵命!」說到這裡,聲音已經帶了哭腔,說完之後,便伸手捂著臉哭起來。

    掌櫃說道:「哎哎,大小姐,你哭什麼,倒像是我們欺負了你……」小菀越哭,說道:「我不管,去找個大夫來!」正在此刻,樓上蘇青叫道:「菀兒,回來。」

    小菀一抬頭,淚光朦朧裡看到蘇青,急忙拔腿向著樓上跑去,一路跑到蘇青身邊,伸出手就將蘇青攔腰抱住,說道:「你怎麼起來了?」蘇青怔了怔,伸手一摸她頭,說道:「我沒事,我自己便是大夫,又去找什麼。未到西北州,我是死不了的。」小菀哭道:「你別騙我,你說不許扔掉我的。」蘇青心頭一動,又覺得略酸,沉默片刻,便點了點頭,說道:「不會的。」

    兩人進了房,當夜,小菀也不回自己房內,也不睡,只在蘇青床邊照看著他,蘇青半昏半醒之際睜眼,總見她瞪著大眼睛望著自己,蘇青想叫她去睡,卻渾身無力。朦朧間,只覺小菀將自己抱住,於耳畔說道:「我知道你去西北州要見何人,蘇青哥哥,你是個好人,千萬別要有事,倘若你有事,我也不管他是否再罵我……」柔軟的嘴唇貼了過來,蘇青一震,然而因發燒弄得渾身如火烤一般,正覺乾涸,這雙唇之間,彷彿有甘泉一般,蘇青昏昏沉沉之間,略用力吸吮,手上極柔軟的觸感,蘇青用力,卻聽得耳畔低低一聲呻吟,纏綿悱惻。

    次日,蘇青醒來,卻發現自己懷中抱著小菀,兩個衣衫不整地,蘇青大驚,一時出了一頭汗,然而卻覺得身子比昨日輕快的多,正在不知所措,小菀醒來,急忙伸手便探他的額頭,邊問道:「蘇青哥哥,你怎樣了?」

    蘇青面紅心驚,問道:「小菀,你怎地會睡在此?」小菀若無其事,說道:「昨晚上我累了,便在這裡歇了,蘇青哥哥你不會怪我罷?」蘇青喉頭一動,說道:「可是……可是我們……」小菀說道:「什麼?」蘇青看她恍如無事的樣,目光在她略見凌亂的衣上掃了眼……小菀笑道:「定然是我睡覺不老實,弄亂了衣裳了。」

    她跳下床,說道:「你沒事了就好了……想吃什麼,我叫人去做,這裡的人很笨……」蘇青叫道:「小菀……」小菀回頭笑笑,說道:「我出去啦。」

    車又行了三日,蘇青病好,也終究到了地方。進了西北州城門,馬車直向著將軍府而去,到了門首下車,守將進去通報,自有將軍府的下人來迎了。

    小菀說道:「青哥哥,我不進去了罷,就在此等你。」蘇青說道:「為何?」小菀面有難色,剛要說話,忽地見裡面有人大步而出,小菀一驚,閃身便躲在蘇青身後,蘇青回頭一看,卻見出門之人,正是敬安!

    再度相見,不知是何滋味,蘇青站著不動,敬安走上幾步,說道:「你來了。」面上笑的歡喜,伸手,便握住蘇青的手。蘇青低頭望著他有力的手,頓了頓,問道:「她怎樣了?」敬安說道:「你來的好巧,眼睛都好了。」便要帶著蘇青入內,蘇青一停,回頭看,敬安也跟著一看,忽地目光一變,說道:「小菀,你怎地在此?」

    蘇青大驚,小菀叫道:「蘇青哥哥!」上前緊緊地拉住蘇青的袖子,將頭低下,不敢看敬安。蘇青怔道:「你們認得?」敬安也呆了,問道:「蘇大夫,你……」又喝道:「小菀出來!」小菀抱住蘇青胳膊,磨蹭著不肯出來,敬安伸手拉住她胳膊,便想將人拽出,小菀說道:「好疼!」蘇青急忙說道:「侯爺且慢,有話慢說。」敬安望了蘇青一眼,緩緩放手。

    將人迎進府內,坐定之後,問起端詳,敬安才知道過往之事。說道:「原來是如此,還是她胡鬧所致。」

    蘇青問道:「她是……」敬安望向小菀,說道:「你還瞞著蘇大夫?」小菀一直站在蘇青身後,見敬安問,便才嘟著嘴,委委屈屈地說道:「我不是故意要瞞著蘇青哥哥的,只因我知道敬安哥哥不回京了,我心裡想念,便想偷偷地來看看,沒想到走到半路病了……嗯,那些人就不懷好意,把我扔了,幸好被蘇青哥哥救了……我知道蘇青哥哥要來見你……我就跟著一起來了,嗯……就是如此啦。」

    蘇青一臉愕然,敬安說道:「這是我大伯家的孩子,蘇大夫不知罷?她向來在家裡被嬌慣慣了的,一路定然給蘇大夫惹了不少麻煩,蘇大夫你只管同我說,我替你教訓她。」

    小菀嚇得又抓住蘇青手臂,說道:「我沒有……」可憐地看向蘇青,蘇青對上她雙眸,一笑,搖了搖頭。

    片刻,月娥也出來,四人相見,各懷感歎,蘇青望著她,說道:「眼睛真個好了?」月娥說道:「好了,你是為此來的?」蘇青說道:「我一時不放心,故而過來看看。」

    敬安在她身邊,說道:「有我照顧著,有何不放心的?」蘇青不語,蘇青身邊的小菀卻哼了聲,又被敬安狠狠地瞪了一眼。

    四人坐了會,蘇青說道:「侯爺,我有些話要單獨對……夫人說。」敬安本不願,聽他說一聲「夫人」,他便樂得答應,說道:「有何不妥?」就又看了月娥一眼,月娥只當沒見。

    小菀說道:「蘇青哥哥,我……」敬安哼了聲,說道:「你擅自跑出來,讓家裡頭著急,我還沒說你呢,給我仔細站著!」小菀哭喪著臉,卻一動也不敢動。

    當下,蘇青便同月娥一起進屋去了,敬安雖然一時慷慨,見兩人去了,仍覺得心裡不舒服,便瞪小菀,小菀說道:「敬安哥哥,你做什麼瞪我?」

    敬安說道:「你還敢說?」小菀說道:「我好歹也是想見你……跟嫂子,才來看的呀,差點死在路上,你也不安慰我麼?」敬安聽她嘴甜,面上稍微緩和,說道:「我看你倒是挺快活的,一口一個蘇青哥哥。」小菀聞言,笑道:「他是個大好人……敬安哥哥,我知道先前你曾欺負過他,真是不羞。」

    敬安知道她在紫雲縣住了些日子,恐怕真是打聽了不少昔日之事,便咳嗽一聲,又故作威嚴,說道:「如今怎地?我差人送你回京罷了。」小菀聞言,惶恐說道:「我不回,我要跟他回紫雲。」敬安聽了這話,略覺奇怪,便看向小菀,說道:「你說什麼?」

    小菀臉上微微發紅,說道:「我要跟他回去啦……」聲音頗小,敬安是何許人,怎會看不出她是何居心?頓時說道:「莫非你對蘇青……」小菀紅著臉不語。

    敬安細細想想,說道:「不成不成,你休胡鬧,你家裡的人不會同意。」小菀急著說道:「我爹又不想叫我去攀龍附鳳,只願我平安嫁了了事,如今有個最好的人在,又何必另外找人?」

    敬安聽了她這番話,噗嗤一下笑出來,說道:「你害不害臊!你才多大!」小菀臉紅紅地,卻說道:「再過兩月便十四了,早好嫁了。」敬安頭大,說道:「你這丫頭真瘋了!」

    當下敬安便寫書信回去,告知所有。至於蘇青跟月娥說了什麼,敬安後來便問,月娥只不說,卻面紅紅地,彷彿有喜色。敬安很是苦惱,又拉不下面子來去問蘇青。

    蘇青同小菀在西北住了半月,臨去之時,月娥定要相送到城外,敬安只好陪同。小菀一心要跟蘇青去,敬安也沒攔擋。

    小菀同蘇青回到紫雲後,蘇家二老見蘇青回來,大喜過望,便又要張羅婚事。這回,蘇青卻上了心,連挑了幾個沒看中的,再加上小菀在一邊搗亂,又拖了三兩日,竟沒成的。

    不久,京城謝府的人便趕到,奉命帶小菀回去,蘇府的人大驚,這才知道原來小菀竟然是京城內名門謝府之人。

    小菀臨行前日,便去見蘇青,蘇青說道:「這番回去,不要再四處亂跑,再病了,怕就沒這麼好運氣了。」小菀說道:「我只病那一次,好遇上蘇青哥哥,日後是再不會的。」蘇青不言。小菀說道:「蘇青哥哥,我有個不情之請。」

    蘇青說道:「什麼?」

    小菀湊近他身邊,蘇青察覺她身上馨香,一時想到病的昏睡那晚,不由地心神恍惚……小菀說道:「蘇青哥哥,我這一次回去,多則一月,少則十多天,定是要回來的……在此之前,蘇青哥哥不要成親好麼?」蘇青身子一震,問道:「為何?」

    小菀說道:「因為我已經替蘇青哥哥選了最適合的媳婦兒……一個月後,便將她帶回,倘若一個月不回,蘇青哥哥便另外娶親……我方才也這樣對伯母說了,她也答應了。蘇青哥哥,你說行麼?」

    蘇青想了想,說道:「好。」小菀低頭,在蘇青面上輕輕親了親,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好人。」

    時光如水,轉瞬即逝。眨眼間,一月時間將到,蘇夫人說道:「那小菀說已經替我相中了可心的兒媳,不知是什麼樣兒,也不知能不能回來,我這心,七上八下的。」蘇老先生便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勿要著急。」

    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倘若緣法不到,再著急,也是白搭。

    當晚,蘇青睡到半夜,忽地聽外面虎頭一陣激烈叫聲,蘇青起身之時,聽到外面門響,有人推門進來,蘇青下地,便看到有個人跑到床邊,張手將他抱住,說道:「青哥哥,我回來啦!」

    蘇青一怔,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便澀澀問道:「你是誰?」

    那人笑著,說道:「真個不認得?我是小菀……」黑暗中,有什麼壓過來,吻住他的嘴唇,甜甜地滑滑地,似曾相識,極其美妙,蘇青一時喘不動氣。

    蘇青將她推開,說道:「你……真個回來了?那……那……」

    小菀又在蘇青臉上一親,說道:「那什麼?」蘇青低聲,說道:「你不是說要帶媳婦回來給我?」小菀聽了,黑暗中便又親上他的嘴唇,蘇青幾乎窒息,小菀才離開,又在他耳畔,低低說道:「我是青哥哥的媳婦兒……除了我,你還要找誰?」

    三日後,蘇府大喜。京城謝家謝菀嫁與蘇府蘇小大夫,紫雲縣人人爭誇,因最初是蘇青將謝小菀撿回家的,因此百姓們都道是蘇小大夫素來的仁心佛手,才叫天降之姻緣,湊成這萬里的佳偶。

    又有那走街串巷,說戲的藝人,便將此事編了一曲戲文,時時傳誦,最末幾句,說道:「不是姻緣莫較量,姻緣來時不須慌,只待春風送芳信,管教琴瑟諧蘭房。」



146番外之東炎篇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相見歡》 李煜

    一場火後,面目全非。東炎記得,那日自己見了叫靜瑗的女子,問了一句話,恍惚裡她回答了,他卻聽不真切,再想要問,她已走了。

    後來,敬安要去西北,家中一片慌亂,他百般挽留留不住,敬安終也走了,堂堂謝府,只剩他煢煢一人,昔日的母慈子孝,昔日的兄弟友愛,統統不見,形單影隻,蒼涼徹骨。

    東炎一直想不通,為何母親竟會那麼狠心。他自小雖然懂事穩重,不似敬安一般荒唐不羈,但自忖,敬安其實也差不到哪裡去,東炎雖然不說,然而他自知,自己這個弟弟,實在聰明非凡,甚至東炎曾暗暗嫉妒,所以當初老侯爺將爵位傳了敬安,東炎雖然覺得意外,卻仍接受了的。

    ……何況一母同胞,虎毒尚且不食子。

    忽一日,大理寺轉了一宗命案來。東炎一看便上了心,原來,此案乃是一個婦人要害自己親生兒子。東炎觸動心事,細細將那案卷看了,便命人將那犯案婦人傳上堂來。

    那婦人當堂歸了,囚衣襤褸,命她抬頭,東炎望著那張難掩麗色的臉,心頭微痛。

    東炎便道:「你這婦人,丈夫去了,便應老實守寡,教養孩兒,怎地竟私通外人,更想謀害親子?你竟蛇蠍心腸如此!」

    面前,似是母親,又絕不是。然而東炎心頭疑問卻無人解答,那一場火後,同敬安問了涉案人等。明白其中端倪,兄弟兩個心頭皆沉甸甸的,東炎想,或許敬安之所以離開京城,也正是因兄弟兩個,無法再度裝作若無其事般的碰面罷。

    誰願承認,母親竟是那種人。

    東炎知道母親在此之外,尚想害敬安。因此他不說,免得敬安傷心。但是他一邊瞞著,心裡頭卻仍忐忑不已,敬安不是笨人,或許,有朝一日……

    敬安選擇離開,大概,也是一種解脫方式。

    面前那犯婦,在刑部受了若干刑,只死死扛著,聽東炎問,便說道:「小婦人怎會如此?大人明鑒,實在是那小畜生因老子死了,他便無法無天,時常忤逆,鬧得不像話,小婦人罵他幾句,他就想不開,喝了藥……其實跟小婦人並無干係。」

    東炎喝道:「住口,你之鄰人,賣豬肉的魯大已經交代,是你托他去買了砒霜,是你親口同他說,因你兒子察覺你跟魯大私通之事,意圖揭發,你便先下手為強,想要殺人滅口!」

    那女子實在奸猾,便說道:「大人,那魯大向來垂涎小婦人美色,故而時常來撩撥,小婦人不從,他就編排出這樣言語來污蔑……請大人明察,還小婦人一個清白。」

    東炎見她明明受了刑,卻仍然嘴刁,心想怪道刑部也束手無策,他便說道:「你休要嘴硬,本官勸你還是招了,免受皮肉之苦,你同魯大之事,不僅僅是魯大一面之詞,你之左鄰右舍,也各都有目睹,另外,你家中的丫鬟,也都有作證,證實你跟魯大之間,私通時間甚長。」

    這女子聽了,便變了臉色,卻仍說道:「落井下手,也是有的。」東炎怒道:「住口,人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竟然為了姦夫,意圖謀害親子,這樣的可惡之人,留你作甚,今日既然進了大理寺,就叫你一嘗這大理寺的手段。」

    這婦人聽了,便變了臉色,東炎說道:「你說是不說?」婦人倉皇說道:「請大人明察。」東炎說道:「拉下去,動刑。」即刻有差人上前,將婦人拉了下去。

    婦人被拉下去之後,東炎便命人傳那大難不死之少年。片刻,那少年到堂,面色發白,身材瘦弱,跪在地上,喉嚨裡啞啞地,有些說不出話。

    東炎知道他是被砒霜毒的啞了,一陣心痛,不由地便想到了敬安。便問道:「你且莫要著急,你會寫字麼?」少年點頭。

    東炎說道:「給他紙筆!」

    旁邊主簿拿了紙筆上前,給少年鋪在地上,少年懵懂看向東炎,東炎望著他,說道:「因你不能回話,故而本官問什麼,你便寫在紙上,聽到了麼?」

    少年這才明瞭,便點頭。

    東炎便問道:「此乃大理寺大堂,律法如鐵,絕無緩和餘地,亦不容玩弄!因此,本官來問你的話,你定要實話實說,若是隱瞞,於你於別人,都沒什麼好處。你知道麼?」

    少年便點了點頭。東炎才說道:「你母同屠戶魯大私通之事,可是真?」

    少年聽了,眼中頓時便湧出淚來。東炎說道:「你只寫:是,亦或者:否。」

    少年提起筆來,手顫個不休,過了片刻,才在紙上寫了個「是」。

    東炎看他如此情態,觸動心事,也覺得心底難受非常。想了想,說道:「你母欲以砒霜毒死你,可是真?」

    少年聽了這個,急忙搖頭。東炎說道:「你想清楚,那屠夫魯大,已經招認了,你若是要替你母掩飾,也是無用。」

    少年想了想,便提筆,在紙上慢慢寫了一行字。

    東炎看不清,差人上前取了,畢恭畢敬遞給東炎,東炎低頭一看,身子抖了抖,卻見上面寫道:母親若是動怒,必然是為人子有不對之處,大人若是要用刑,請勿為難我母親。

    東炎望著那身子微抖的少年,胸口悶著一口氣,難以說明。

    大理寺的刑罰,用了兩個,那婦人便抵抗不住,只招認了。

    差人上報,東炎點頭,便命再度拉上堂來,那少年見了,嘴裡嘶啞叫著,便撲過去相扶,那婦人掙扎著,便罵道:「你這孽障,都是為了你,叫為娘吃這麼多苦!」只因上了刑,手腳無力,不然的話,怕要動手。

    東炎看的眼熱,厲聲喝道:「把那婦人押了上來!」

    東炎問道:「如今,你便將你所做之事,細細招供。」婦人跪在地上,滿面血污,說道:「大人生的如此斯文君子,竟是個真閻羅……小婦人認命,便同你招了罷。」

    東炎盯著她,問道:「你認了你下手要毒死你親生兒子?」

    這婦人說道:「那老鬼去時,我才雙十年不到,那魯大便勾搭我,我耐不住,同那魯大一場露水鴛鴦,自作的好好的……也免得了青春清苦,起初,這孽畜還小,壞不得我的事,後來他漸漸大了,也曉事了……又有幾個多嘴的鄰人看出些端倪來,就向這小畜生說了,這小畜生便上了心,不許那魯大上家裡來,小婦人是個食髓知味的,哪裡肯罷休……三番兩次的好事被他懷了,自視他為眼中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這婦人說著,那少年便在旁邊淚流不休,東炎聽罷了,問道:「一個是你親生子,一個卻是外人,你下得了手?」

    婦人說道:「大人卻不懂了,我嫁給那死鬼之時,那死鬼已經行將就木,我勉強伺候兩年,他果然死了,卻留下這個孽障……若沒他,我早也就改嫁了,何至於此?還弄得自己也帶累其中……他便是前世的孽障,如今來討債來的!」說到這裡,復又高聲。

    東炎見她不思悔過,反而越發潑賤,大怒,說道:「好個賤人,到如今尚不知悔改,叫她畫押,拉下去,關入死牢!」當下,主簿便拿了狀紙,前去叫那婦女畫了押,自有女差將人押了下去。那婦人將出大堂之時,少年卻又撲上去,百般阻撓,那婦人卻只是喃喃罵個不休,全無絲毫親情可言。

    東炎看的心涼。

    是夜,東炎便去了那大理寺死牢之中,差人見他到,自不敢怠慢,問明來意,便帶他去見那女子。

    那女子正躺在角落,奄奄一息,聽外面有人說道:「大人前來,還不見禮!」她便睜眼,看是白日審問的官兒,便問道:「大人有何事?」

    東炎略一揮手,獄卒便退了,東炎上前一步,看了看那婦人,說道:「本官尚有一事不解,想相問你。」

    婦人說道:「大人請講。」東炎說道:「本官始終不明,為何你竟能對親生兒子下得手去,今日你受刑,你兒子尚替你求情,你於心何忍。」

    犯婦人便說道:「大人,這便是孽緣罷了。又有何可說的。」

    東炎想了想,問道:「你這一宗案子,倒是叫本官想起一宗陳年的案件,本官現在尚有些想不通。不知你能否答疑……」

    那犯婦便望著他。東炎說道:「本官翻看陳年的卷宗,發現幾十年前,另有一樁案件,乃是一個婦人,有兩個孩兒,對其中一個疼愛有加,卻對另一個恨之入骨,甚至也如你這般,作出謀害那孩子之事,然而那孩子明明對她毫無阻礙,又不曾發覺她……之私情,反而十分敬愛,你說,她為何要如此?」

    犯婦想了想,說道:「這個倒是麻煩……」忽地一笑,說道:「女人狠心起來,是難以想像的。不過大人,你說私情,倒是叫我覺得……莫非那女人疼愛的那個孩子,是她同外人私通生的,故而疼愛非常,那個她不喜歡的,反而是……」

    剛說到此,東炎怒聲大喝:「住嘴!」犯婦一怔,果然停了口。

    東炎面色如鬼,後退一步,身子隱入黑暗之中,那犯婦看不清他面色,卻見他袍子一擺,簌簌地抖個不停,頃刻轉過身,竟逃一樣去了。

    靜瑗進門,便行了個禮。東炎說道:「請坐。」靜瑗說道:「謝大人。」便坐在旁邊椅子上。門敞開著,門邊卻空無一人。僕人們都聽了東炎吩咐,遠遠離去。

    靜瑗問道:「不知大人叫我來,有何事?」東炎略歎口氣,說道:「有件事,我一直沒問。」

    靜瑗說道:「大人說的是什麼?」東炎說道:「你先前曾經……有過身孕,那麼,那個孩子……」

    靜瑗面色變了變,而後說道:「因……家父覺得那是有辱門楣之事,故而……不許我留下……」雖然竭力鎮定,聲音卻微微顫抖起來。

    東炎也覺揪心,兩人相顧無言,半晌,東炎忽地慢慢說道:「這件事,始終是我們府內愧對了你,……如你願意,可否還俗,我……我會迎娶你過門。」

    靜瑗聽了這話,受驚非常,驀地看向東炎,問道:「大人你……你說……」

    東炎說道:「畢竟是我對不住你……你若肯,便還俗,我會娶你過門。」

    靜瑗看了他一會兒,神色變了又變。東炎等不到她回答,便問道:「你覺得如何?」兩人四目相對,靜瑗緩緩搖頭,說道:「大人,我不肯。」

    東炎吃了一驚,問道:「為何?」靜瑗說道:「過去之事,何況又非是大公子所願……我如今身處佛門,已是清淨,何苦又節外生枝?大公子如今是謝府之主,自要娶個體面風光的官宦之女,如我這等喪了名聲的……實在要不得。」

    東炎說道:「我既然說了,便能擔了一切,你別的不必多想。」靜瑗起身,說道:「我意已決,大公子不必為了我,自毀名聲!」說罷之後,轉身向外便走,東炎起身,叫道:「靜瑗姑娘!」靜瑗停了步子,回頭看看東炎,東炎見她兩眼之中,皆是盈盈的淚,不由怔了,靜瑗眼睛一動,淚落塵埃,轉回頭說道:「我不過是朽木之人,只求大公子平平安安的便可,在佛前,我會替大公子求一門美滿姻緣的……」

    捻指間,一年已過。敬安回府來,東炎同他兩個,在密室之中,說了兩個時辰的話,兩人出來後,面色各異。敬安欲走,東炎將他攔住,毅然說道:「雖不曾有十分把握,但也有**分,敬安,要如何處置,全憑你的。」

    敬安停了步子,眼睛眨了幾眨,終於轉過頭看向東炎,說道:「大哥要我處置什麼?——我已沒了月兒,沒了母親,如今,難道又要再沒了大哥?」

    東炎後退一步,兩人對望,眼睛各紅,末了,敬安說道:「這謝府總要有個主事之人,我早就厭倦這些……必還是要回西北去的,大哥也知道,沙場征戰,生死不知,謝府以後,便全托付大哥……今日同我說的這些話,我會全忘了,大哥也都……盡數忘了罷。」說罷,轉身邁步便走。

    東炎無言,唯有哽咽問道:「敬安,你去何處?」

    敬安也低了頭,說道:「我……我也不知……」

    東炎想了想,便說道:「近日來,聽聞白衣庵的那棵菩提樹頗有靈通,不少人前去祈福,你何不去看看?」

    敬安轉頭看看東炎,便點點頭,說道:「大哥,你覺得那樹枯槁如此,可還會發新枝麼?」

    東炎略微沉默,不知為何竟想到靜瑗臨去那話,便說道:「冥冥之中,自有造化,枯木發新芽,也未可知。」敬安便去了。

    敬安去了白衣庵一趟後,又待一日,終究回西北去。東炎送別敬安,在書房內坐了許久,將那本《風華記》拿出來,翻看片刻,將裡頭的桃花箋取出,看了又看,最終抬手,便在那燈上點燃。

    一星火光散開,蔓延開來,只待要燒到了指頭東炎才放開,那火吞了桃花箋,字字癡狂,昔日的驚心動魄,便在此刻,盡數被燒成灰燼,灰飛煙滅,火光淚光之中,相映誰一笑。

    兩年之後,刑部捉拿到昔日聲名狼藉的採花賊一名,查明昔日戶部侍郎家的靜瑗小姐乃是被他所污,那採花賊便被處以極刑,眾人這才知,昔日謝小侯真個是被冤枉的,一時格外感慨。

    三月之後,敬安攜家眷回府,靜瑗還俗。再一月,也不知敬安用了什麼法子,謝府家主謝東炎上書,要娶靜瑗,而皇帝竟也准了。

    戶部侍郎急急地認了女兒回去,一時豁了老臉,很是高興。靜瑗一向倒是淡淡地,擇了日子,果然東炎便娶了靜瑗進府,謝府眾人雖有微詞,但一想到謝老侯爺的正室,也有些來歷非凡……且謝敬安又不是個好相與的,有他撐腰,自是無人敢言。

    那夜,外頭鼓樂不休。

    洞房內,靜瑗問道:「你為何要娶我?」東炎說道:「事已至此,何必再問那些。」靜瑗說道:「倘若不是小侯爺,你會如何?」東炎沉默許久,才說道:「夫人……夜深,安歇了罷。」

    燭光搖曳,靜瑗慢慢靠過來,偎在東炎肩頭,說道:「你當我不知……你心中自另有人,當初若非一場陰差陽錯,我同你也到不了一起去,原是我帶累了你,那日你要娶我,我心裡頭是一百個願意的,然而我若嫁你,於你名頭定然有損,我怎可以答應……不想,竟真有這一日。」

    東炎察覺她眼淚垂落,便伸手,握了她的手,說道:「你勿多想……我心頭已經再也無人……」縱然曾有,那也是再不可能的,故而燒了那些,以往年少輕狂,也再不復存在。

    東炎便轉頭一笑,說道:「這也是你我的姻緣,你若歡喜便是了……只是跟了我,要苦了你是真。」靜瑗張手將他抱了,流淚叫道:「夫君。」東炎答應一聲,低頭也緩緩抱了她。

    紅燭搖曳,窗外草蟲兒細聲鳴叫。天上月老手上紅線一牽,是姻緣,是孽緣,亦或者曾有的孽債……一筆勾銷。



147番外之寶寶篇

    遠處煙塵滾滾,車輛漸轉過大路,敬安方鬆了口氣。低頭看看懷中之人,說道:「月兒,我們回去罷?」月娥眼睛紅紅地,略有些濕潤,敬安努了努嘴,微微覺得心裡抑鬱,說道:「他只是回去而已,又非去什麼險要之地,性命攸關,做什麼還紅了眼睛?」

    月娥不理敬安,便只低下頭,敬安見她不語,自先洩了三分氣焰,不免又哄著說道:「月兒……怎麼啦,莫非我做錯了什麼,又或者招待他有些不周到?叫你氣惱了?」

    月娥說道:「你做的很好了……我們回去罷。」敬安答應一聲,心底到底有事,偷眼看月娥,卻見她面色淡淡地,也不看自己,自向著馬車而去,敬安也不知自己又做錯什麼,當下也不敢說話,只又過去,抱了她上馬車,自己到底不放心,也便棄了馬,上了車。

    月娥呆呆坐在車內,正在思量。原來,因為蘇青這一番來,倒叫她又想起昔日在紫雲縣之事,自然不免又想起敬安做了些對不住蘇青的事。然而她也知,事情自已經過去,蘇青得知自己眼睛盲了,便千里迢迢而來,足見情意。

    月娥也知道蘇青是個重情重意之人,且他這一趟來,敬安表現竟也極好,對蘇青照顧的無微不至。蘇青住的也好,且他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

    月娥想到蘇青所說,忍不住又有些臉上發燒,一時之間頗為心跳。正在胡思亂想之時,外面簾子一掀,卻是敬安縱身躍上車,一彎腰也進來了。

    月娥一見敬安進來,便把臉別過去,故意不理會他。敬安厚顏說道:「月兒,外面風大,我便來同你擠擠。」月娥忍不住一笑,敬安卻沒看到,只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在她肩頭一蹭,說道:「月兒,我哪裡做錯了什麼,你不高興了?」月娥哼了聲,說道:「你坐到那邊去。」敬安哪裡肯?伸手便將她抱住,膩聲說道:「你不同我說,我就不離了你。」

    月娥轉過頭來,說道:「你堂堂的將軍,羞不羞……倒跟小哈小暴似的……」說著,自己真忍不住,便笑出來。

    原來敬安此事雙手抱著她,將頭靠在她肩頭,眼巴巴望著自己的模樣,卻正似小哈向自己撒嬌時候的情態一般。

    敬安見月娥笑了,他才放心,便湊過來,在她的唇上輕輕親了親,才說道:「好月兒,笑了便好,把我嚇的……」月娥看他如此,便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唉。」

    敬安察言觀色,便說道:「好月兒,我知道你為何不快,你是又想到蘇青了,是不是?」

    月娥心頭一動,便看向敬安。敬安說道:「你定是覺得我先前所作,對他不住……」月娥便蹙了蹙眉,敬安一看,便知自己所料正是了,他便又說道:「其實我現在想想,也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但是,幸而……」

    月娥便看敬安,說道:「什麼?」敬安說道:「你放心,你見了他身邊那丫頭了麼?」月娥說道:「是小菀……先前我也見過的……」敬安說道:「你可只那丫頭為何總膩著蘇青?」月娥心頭本就疑惑,聽敬安笑嘻嘻的說,她便一驚,說道:「難道……」忽地說道,「不成。」敬安問道:「哪裡不成?」月娥說道:「這……你知道的,你們謝家……他卻是家在紫雲,另外,兩個人的脾氣卻也不同。」

    敬安說道:「怕什麼,謝家之事,如今全在我大哥手上,縱然他固執,卻最聽我的話,我發信回去便是了……且你放心,我看小菀同以前有些不同。先前在府內時候,我聽聞她為難過你,便私下裡訓了她一頓,當時她還不服氣,如今見面,對你竟很是親熱,你也看出了罷?」

    月娥說道:「正是……我正也奇怪呢。」敬安說道:「如今她心有所屬,還指望我替她說話,自然要對你好些的,叫我看,你那蘇大夫……對小菀倒也是有幾分意思的。」

    月娥如聽天書,一時無語。敬安便將她抱入懷中,手下便摸索她的身子,又湊過去,在月娥耳畔,低低問道:「如今他們人也走了……我說的是真是假,最多過兩個月便可知道……好月兒,如今你可告訴我,蘇青他私底下對你說了什麼?」

    月娥本在出神,被敬安這麼一問,身子一抖,臉上微微發紅,便有些不自在,紅著臉轉頭,避開敬安目光,說道:「你問這些做什麼,並沒說什麼。」敬安見她紅了臉,更是疑心,便說道:「我不信……好月兒,你告訴我……」便在她臉上親,月娥動了動,說道:「說了沒有什麼就是沒有,別只管來煩。」

    敬安見她臉紅著,分明很有內情,偏偏不說,他心頭如貓抓似的,很是難過,便將月娥抱了,溫聲說道:「既然沒有什麼,那便罷了……嗯,這幾日你又常跟那蘇青在一塊『密談』,竟也不許我近你的身……我也忍了許久了,今晚上……」說著說著,那聲兒便變了調,手上便自開始輕輕揉捏。

    月娥身子敏感之極,被敬安一陣拿捏,臉上紅得更甚,微微喘息,伸手推開他,說道:「不許,你再熬幾日罷。」

    敬安大驚,說道:「為何如此?」又說道:「月兒,不會是因為那蘇青之事,你故意懲罰我來著?」月娥見他變了面色,便忍著笑,說道:「是又如何?」

    敬安想了想,說道:「我不服,我不服……我此刻便要!」說著,向前一撲,便將月娥撲在身下,低頭便親。

    月娥便躲,敬安追著親了幾口,月娥笑的亂顫,斷續說道:「你瘋了……真個像是小哈小暴……快起來,別惱了。」

    敬安哪裡肯放,手在胸前揉了幾下,便探向下面,輕輕揉捏,月娥氣喘吁吁,推開敬安的手,說道:「不行,真個不行……再、再過幾日。」

    敬安說道:「為何不行?」便在她身上一徑亂蹭。月娥見他實在忍耐不住,便說道:「你別亂來,……且先起來,我細細說給你。」

    敬安說道:「恐怕又是你的推托之詞。」便輕輕咬她的耳垂,月娥身子酥軟,卻仍撐著,只說道:「不是,真個不是,你不是問我……蘇青對我說了什麼,你放我起身,我便告訴你。」

    敬安聽了這個,心頭一動,才停了手,便將月娥抱起來,仍摟在懷中,便問道:「當真?你別哄我。」

    月娥說道:「你總是急脾氣,唉……」略一猶豫,才問道,「你可還記得,先前我同你說,我不能有孩兒之事?」敬安身子一震,繼而說道:「那又如何,我也說了,沒有便沒有,不是什麼大事。」又低頭在她臉上一親,說道:「只要你在便好。」

    月娥抬頭看看他,雖然知道他的心意,又聽了這話,心頭仍暗暗感動,便伸手也攬了敬安的腰,說道:「我知道你也是喜歡孩兒的……」敬安說道:「我才不喜歡,煩人的很,又吵鬧,我不耐煩養孩兒。」月娥掩嘴一笑,說道:「既如此,那麼蘇青給的那方子,我便不要了……本來再吃幾日的藥……」

    敬安一怔,說道:「月兒,你說什麼?」

    原來,蘇青那日來,見月娥眼睛復明,本來去了心事,便想回去。只因敬安照顧十分周到,月娥又百般挽留,便多住了兩日。此後,蘇青見敬安對月娥真是好到了十分,月娥對敬安也是同樣。他那一顆心才全然放下。便同月娥細說了她不能身孕之事。

    月娥先前雖然並沒想到這宗,但自跟了敬安,總覺得既然成婚了,就該有個孩子才是。何況他們古代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最是重視香火的。敬安先前要正式娶她之前,她也早早地便把自己不能有孕之事說了,敬安起初不以為意,以為月娥是嚇唬自己……反笑「那我們便試試看……」,不由分說便折磨她一番。還是月娥氣急了落淚,敬安才知她說的是真的,這才慌忙哄著月娥,才又問。月娥便說了,敬安細想了想,說道:「且不說還不知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又有何懼,我們可以相請大夫來看。」

    月娥說道:「萬一無用呢?」她先前跟王四鵠,後被敬安所奪,敬安的性子如火……兩個一直糾纏至今,仍舊一無所出,不得不令人擔憂。

    敬安聽月娥問,想也不想,便說道:「無用那就不要孩兒便是了。起先我還以為自個兒是孤家寡人,死在征戰之中,如今多了你陪著,我心中已經足夠,何必奢求其他?」

    月娥聽了這話,便忍不住又落淚,一顆心極軟,不知該怎麼才好。敬安便抱著她,多番安慰了。

    此刻蘇青來,月娥本不想問此事。不料卻是蘇青主動提起,說道:「你有所不知,當初你到紫雲之時,曾得了一場大病,我給你診脈之際,查出你體內有一股陰寒之氣,對身體大有損害,而且氣血行走紊亂之極,此種體質,日後成婚,恐怕會有不育之虞,我便暗暗留心,後來你嫁了王四鵠,我心頭擔憂你無所出,恐怕被那家人嫌棄,便找了姚老先生相談,沒想到,他竟叫我不要聲張。」月娥一驚,問道:「為何?」蘇青說道:「我也不解,而老先生說,你嫁給他們王家,已算是金玉陷泥塗之中,更不肯再叫你給王家留下血脈。」

    月娥暗自心頭發涼。蘇青說道:「我雖然不贊同如此,但你的身體甚是虛弱,就算是有孕,恐怕在孩兒長成之前,你也早被累死了,而我當時並沒萬全之法,因此我只好忍了。」

    月娥暗暗捏了把汗,蘇青說道:「這幾年,我一直潛心鑽研解決之法,兩年前被我想到一個方子,如今倒是可以一試。」

    月娥說道:「我有一事不解。」蘇青問道:「何事?」月娥想了想,問道:「……我是因為體虛,才不能有孕的麼?」蘇青略微猶豫,說道:「我起先查探,倒似是因為有毒物催發的跡象,方纔我又把了把脈,卻覺那毒性已經淡了許多,只是病根尚在,因此需要這藥方一試,服藥期間,不能……行……咳,行房。那個,倘若有用……近期內也不能有孕,須先把身子補好了再說。」說到最後,忍不住就有些不自在。

    月娥聽了,臉便紅紅地,只低著頭答應了,蘇青便把帶了的方子給了月娥,說道:「那些服用之法,我都寫好了。禁忌之物,也註明了,只照做便是。」月娥說道:「我明白了……真是,真是多謝你。」又說道,「先前他所作之事,是他不對,我代他向你致歉。」

    蘇青看她一眼,搖搖頭,便垂了眸子,說道:「不用謝,我見你好端端地……他……他對你也好,我便放心了,以前之事,只當是一場夢罷了……過幾日,我回紫雲,自也會選個好人家成親的。」

    月娥喉頭一梗,想了想,說道:「蘇青,你是個好人,我祝你能照到如意之人,和和美美,白頭到老才好。」

    蘇青一笑,兩人四目相對,心頭滋味,難以言說。

    你道月娥為何會如此?這自然是謝夫人之顧。她先前知道東炎跟樓容玉有往來,因她知道東炎跟樓容玉是親兄妹,雖知道東炎是君子,做不出荒唐事,但出於一己私心,便將那素日裡毒害老侯爺妾室的不孕藥,加諸樓容玉身上,才害得月娥如此。

    當初她設了圈套要害敬安,本是想利用靜瑗,不料那邊靜瑗中了藥,派人去叫敬安之時,瑛姐因覬覦東炎,故而也對東炎用藥,想借這機會成就好事,謝夫人及時察覺,她雖然借瑛姐之手行事,到底是瞧不起她,認為她不配接近東炎,便將她一番訓斥,然而東炎身中媚毒,無法清除,謝夫人當機立斷,便把東炎跟靜瑗湊了一對,又找借口,把趕來的敬安支走。

    靜瑗中的藥並未奪其神智,因謝夫人本想叫靜瑗指認敬安的,卻不料陰差陽錯成了東炎,此後謝夫人便警告靜瑗,沒想到察覺靜瑗向來戀慕東炎,寧肯自毀名聲也不肯毀東炎,才也留了條命。

    這些內情外人自不知道,也不必細說。

    只說敬安聽了月娥這一番話,驚愕之後,喜不自禁,說道:「好月兒,這麼說,你這幾日不叫我近身,不是因為惱我,卻是因在服藥之故?」月娥也不瞞他,便點了點頭,敬安樂得在月娥面上便親,說道:「難道我要有兒子了?」月娥說道:「你不是說不喜歡的麼?便不要罷了。」敬安說道:「哪裡哪裡,我喜歡的,好月兒,我實在高興。」喜得語無倫次。

    敬安親了一會,忽地想到個緊要問題,便吞吞吐吐說道:「月兒,那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就盯著她貪看。

    月娥說道:「一月之後。」敬安嚷道:「胡說,方纔我明明聽到有幾天的!」月娥說道:「二十天也是幾天。」敬安說道:「好月兒,別哄我,說真話,你夫君要憋壞了,到時候要兒子也難得。」

    月娥見他這副樣子,又羞又是好笑,便說道:「十五天,別再問了。」敬安皺眉想了想,歎一聲,說道:「此後,便可知度日如年是何滋味了。」

    月娥聽他這樣露骨說話,只覺很是好笑,就笑著伸手,用力抓了他兩下,覺得不解恨,又使勁敲了他兩拳。敬安說道:「讓我親親,歇一歇火也好。」便擁住月娥,將她抱入懷中,小小輕薄一陣。

    此後敬安忍了半月,每日便只帶兵出府操練,烈日毒火的,把些士兵操的叫苦連天,只以為是將軍生猛,誰知是他一肚子生猛沒處出去?

    月娥自在調理身子,又時常在府內做些運動,以「強身健體」,早在之前,敬安就將小葵從京內接出來,便依舊服侍月娥。如此半月過去,自覺得身子比先前更強健許多,不由暗自感激蘇青用心,倘若不是他連年來的潛心鑽研,怎會開出這樣絕妙的方子來?

    眼見到了第十六日上,敬安起了個大早,便抱住月娥,嘿嘿邪笑,正要為所欲為,月娥說道:「今日不行。」敬安大驚,說道:「我算了好日子的。」月娥說道:「真個不行。」敬安賭氣,說道:「你只管哄我!」月娥見他很是沮喪,便笑吟吟湊過去,在敬安耳畔說道:「不騙你,我月事來了。」

    敬安眨了眨眼,問道:「真的麼?」月娥說道:「難道我拿這個騙你?」敬安說道:「你信口推脫,也是有的……」月娥用力將他推下床,說道:「快出去罷!」敬安愁眉苦臉爬起來,喃喃說道:「如此,不還得要三四日?」月娥點頭,笑道:「很是很是,夫君真是聰明呀。」敬安咬牙,扭頭瞪著月娥,說道:「你少得意……等你好了,看我怎麼折磨你……」

    說著,便自去沐浴消火。月娥在床上,揉著肚子笑了會兒,忽地想起一事。

    原來,自她穿越過來之後,每一次月事來,都會痛的翻天覆地,痛不欲生,肚子彷彿被人一刀一刀凌遲一般痛苦,且經行困難,往往要痛上一日,才會血行下來……然而這一次,竟無一點腹痛的預兆,早上她醒來後覺得身下有些古怪,探手才知道是月信來了。

    月娥細想了想,便知道是蘇青用藥功效,忍不住又是一番感歎。

    三日之後,月娥自覺身子好了些,又因久沒沐浴,便趁著敬安不在,叫小葵吩咐人打了水,自去沐浴。在水裡泡了一會兒,自覺地身子舒暢的很,正靠在浴桶邊上閉眼小憩,卻有雙手搭在肩頭上,輕輕揉捏,月娥還道是小葵,便說道:「不用,我……」剛說到此,便知不對,原來這雙手自比小葵的手大許多,且有力,又粗糙些,月娥一驚便睜開眼睛,果然見面前竟是敬安,笑嘻嘻望著她,說道:「好娘子,我正也一身灰,不如帶我一併洗一洗?」

    月娥才要說,敬安褪了衣裳,手腳竟極快,瞬間便已赤-裸,月娥只來得及把眼睛捂上,敬安長腿一邁,便進了浴桶,這桶子倒極大,敬安入內便上前,將月娥抱入懷中,瞬間真如兩個水中鴛鴦一般,緊緊貼在一塊兒。

    月娥情知今日難了,便也未曾掙扎,只小聲說道:「你且忍一忍,別在此處,叫人聽了笑話。」敬安低頭便來親吻她,含糊說道:「人都打發去了,……娘子你只管叫。」月娥羞道:「我叫什麼?」敬安說道:「一會兒你便……知了……」身子在月娥身上蹭了幾下,便藉著那水勢潤滑,直入其中。

    月娥見他來勢兇猛,身子扭動,敬安一手抱了,一手便去揉捏她身子,動作之間,水花四濺,漸漸地低吼出聲,月娥起初還忍著,後來便忍不住細細呻吟出聲,敬安動的更急,頭埋在月娥胸前,胡亂親吻,竟連話也來不及說。

    他將近一月未曾做這回事,今日總算如願,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心神暢快十分,更是肆無忌憚的。月娥心頭叫苦,偏偏身不由己,被他擺弄的欲罷不能,最後竟只低低而泣,求饒的話,也被他撞做隻言片語。

    兩人在水裡纏了半刻鐘,敬安見水也慢慢涼了,怕傷了月娥身子,才加快動作,勉強出了一次。當下便抱了月娥出外,拿了乾淨毛巾將她身子抱了,又草草將自己擦拭一番,抱到床上。

    方纔那一番如疾風暴雨一般,月娥心有餘悸,便說道:「你……拿衣裳來我穿。」

    敬安笑說道:「穿什麼,又要費事脫。」他手裡拿著巾子,正好遮了□那一點尷尬處,卻顯出寬闊肩膀,狹窄腰身,腹部肌理明顯,很是漂亮,往下長腿筆直修長,不著寸縷站在地上,又因方纔那一番浪蕩,頭髮散在後面,有幾縷兒便粘在胸前,襯著他似笑非笑的眉眼兒,毫不掩飾的企圖,極是性感。

    月娥看的臉上大熱,卻知道還有一番熬,又有點怕,便急忙拿被子包了自個兒,向內滾一滾,說道:「你饒了我罷。」敬安將手上毛巾一扔,跳到床上,便將床帳子拉下,說道:「前日我說什麼來,你還笑我,如今便叫你知道……為夫的厲害……」

    月娥鑽在被子裡死死抓著不出來,說道:「我都知道了!」敬安邪笑說道:「娘子太小看為夫了,那點子哪裡夠呢!」

    便將人拉出來,好歹地壓著,為所欲為,又做了一番。從下午一直到了黃昏,又到晚上,兩個便只在房內,足足倒有三個時辰沒有出來。把門外的眾丫鬟站的腳都直了,唯獨小葵很是淡定,自端了杯茶在旁邊屋裡坐了,說道:「早叫你們歇著去了,時候還早著呢,竟不聽我的。」

    此後三個月後,月娥便吐了起來,叫大夫來診脈,果然竟是喜脈!敬安大喜過望,然而喜過之後,便又憂慮起來,你道如何?原來皆是因為月娥有了身孕,故而為了孩兒著想,有一段時間不能行房……

    月娥本是吐得氣虛體弱,見了敬安那副呆若木雞、後悔不跌的表情,便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至於敬安怎地熬過了那「懷胎十月」,且不細說。十月之後,月娥分娩,果然生了個兒子,敬安抱了兒子,且喜且憂。

    月娥問道:「你歎什麼?」敬安憂心忡忡,說道:「月兒,你說,倘若這孩子性子像我,怎辦?」月娥說道:「像你有何不好?」

    敬安沉吟,說道:「像我不太好,其實,我倒是想有個女兒,貼心,像你方好。」月娥說道:「得隴望蜀。」

    敬安肅容說道:「下回絕不要生了。」月娥問道:「為何?」敬安說道:「一來我辛苦,而來你也辛苦。」月娥想了想,便明白他話中意思,不由地又笑。

    時光荏苒,轉眼三年過去,西北將軍府中,將近天明時分,一個頭上豎著沖天辮的小毛頭滿地亂爬,哭叫不休。床帳內,有人探頭出來,急著說道:「寶寶哭了!」一隻手將人拉回去,說道:「叫他哭去,別總慣壞了。」

    那小毛頭見娘親被人拉回去,哭的更加大聲,帳內一聲喝,沉聲說道:「再哭就把小暴叫來!」那小毛頭一怔,果然慢慢地停了哭聲。

    帳子一拉,敬安探頭出來,又笑瞇瞇說道:「乖兒子,別哭,你乖乖地睡一個時辰,等會起來,爹帶你去看小哈。」

    小毛頭眼睛亮亮的,嘟著嘴,說道:「爹……騙人……」敬安眼睛一瞪,肅容又說道:「快出去睡,不然叫小暴來!」小毛頭皺著眉,到底轉過身去,自己出到外間屋裡,爬到旁邊一張特製的小床上去,還不死心向門口看,終究不見人來,小毛頭委屈地轉過頭,便將被子拉起,自個兒睡了過去。

    帳內,月娥說道:「你是不是太嚴厲了?難得寶寶竟聽你的話。」敬安得意洋洋,說道:「我連十萬大軍都能管得,難道連他一個小毛孩子便管不得?」

    月娥哼了一聲,敬安趕緊將她抱了,說道:「但有個人,卻比我更厲害。」

    月娥說道:「說什麼?」敬安看著她,說道:「她雖然只能管一個人,但那人能管十萬大軍,——你說,她豈非是更厲害麼?」

    月娥噗地便笑,敬安看的心動,低頭便親過去,說道:「一個時辰就好……我們小聲些。」月娥說道:「你且記輕些,別叫寶寶聽到。」敬安說道:「我知道了。」

    外間屋中,小毛頭睡了會,便做了個夢,夢裡的小孩兒,英氣勃勃,身著小鎧甲,左邊小哈,右邊小暴,正威風凜凜說道:「爹總是凶我,還霸佔娘,我要快快長大,當能統領百萬的大將軍,把爹打倒,把娘搶過來,哼。」

    裡頭屋裡,敬安心滿意足抱著月娥,正在甜蜜溫存之時,猛地打了個冷戰,心想:莫不是誰念叨我?月娥在他懷中蹭了蹭,輕聲說道:「近日天涼,出去時候,多穿些衣裳。」敬安答應一聲,溫柔說道:「親親娘子,我知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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